寿懿：一位鲜为人知的民国奇女子

文/窦应泰

寿懿：一位鲜为人知的民国奇女子

文/窦应泰

近年来，一些文艺作品在描写1928年张作霖“皇姑屯遇难”事件时，都把张死后沈阳张氏大帅府“秘不发丧”的主持者冠以于凤至女士。其实，当年张作霖遇害身亡，沈阳城一片恐慌之时，真正主持张氏帅府“秘不发丧”的人并不是于凤至，而是张作霖的五夫人寿懿。

抗清名将袁崇焕之后

寿懿，又名王雅君，生于1890年。其母王松岩年轻时曾入奉天戏班，因唱作俱佳，色艺双全，深得黑龙江将军寿山（姓袁，名寿山，字眉峰。汉军正白旗人，明末兵部尚书袁崇焕的后裔）垂青，不久即纳为外室。一年后寿懿出生。

寿懿从小心性聪明，不仅学得一手好字，且读《四书》和《五经》等亦有过目成诵之才华。寿山对之格外喜欢，望其学业有成，成为大家闺秀。但是好景不长，寿懿3岁时，寿山将军在抵抗沙俄侵略者的战争中不幸殉职。作为外室的王松岩从此无所依靠，只好重操梨园卖唱之业，生活一度十分艰难。王松岩虽然是个卖艺的女子，但很有志气，有多人企图娶她为妾，可她频频婉拒，不肯轻从。

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奉天省城始有女子学堂。当时寿懿已15岁，其母开明，决计节衣缩食也要让她进学堂。寿懿深知寡母的良苦用心，所以学习十分刻苦，在奉天女子学堂里很快就成为佼佼者。

被张作霖所心仪

1906年，张作霖31岁，已受抚于新民府任马步五营统带。是年10月，奉天巡防营营务处总办张锡銮举行各巡防营统带的军事秋操，张作霖奉命前来奉天。其时奉天女子学堂恰好举行结业典礼，张作霖随同张锡銮等一齐应邀出席该女子学堂的结业典礼。就在这次典礼上，坐在主席台上、戎装佩剑的新民府五营统带张作霖，忽然被一位登台致词的风姿翩翩的女学生所吸引，她就是寿懿。

张作霖虽已娶有几位年轻的姨太太，可是自从见了这位女学生以后，一度食不甘味。1907年冬天，张作霖终于如愿以偿，用最排场的仪式，将风华正茂的奉天女学生寿懿接到新民府，成为自己的第五位夫人。

在奉军中口碑甚好

寿懿初到新民张家，即由于能说会道和处事精明，深得张作霖的青睐。

从小就受到寿山指教的寿懿，与张作霖的前几位妻子不同，不仅见多识广，而又识文断字。那时的张作霖因为公务需要，极希望有能说会道的夫人出面替他应酬局面，所以久而久之，寿懿便成为张作霖几位夫人中最得宠的一位。

1908年，北洋大臣徐世昌督奉，由于他厌恶张作霖的出身，所以派张作霖率其所部由故乡辽西去陌生的松辽平原剿匪。寿夫人遂与其他几位夫人一道，随同张作霖风尘仆仆远行。

当时，寿懿虽与其他几位随军夫人一样，对荒无人烟的环境充满了厌恶和不适，可是表面上却表现得泰然自若。当张作霖的军队由古镇郑家屯追匪至洮南时，大队人马经过长途跋涉士气低落，萎靡不振，这位寿夫人居然在阵前发表鼓动人心的讲话，使那些士兵们精神顿时大振。每当张作霖挥兵与敌匪交战后，寿夫人也都要出面劳军，有时还会向那些为张作霖冲锋陷阵的士兵们颁发奖赏。一时间，寿夫人在军中威望陡起，士兵皆称赞寿夫人的恩德。张作霖闻知寿夫人众口皆碑，人人称道，心里越加喜爱。

张作霖所部越战越勇，兵力也由三个骑兵营增加到五个营。到了1909年的秋天，张作霖终于在索伦山一带大败陶克陶胡匪部，将其逐出边境，大奏凯旋。

东北政坛上的“外交夫人”

1918年9月，张作霖升任东三省巡阅使，外交活动顿时增多，寿夫人越加出露头角。

按照当时的礼节，每当张作霖接见各国驻东北的外交使节时，必须有夫人在场。这样的场合张作霖的其他夫人均难以登场，非从小就出生在寿山将军家庭、且又在奉天女子学堂毕业的寿懿夫人莫属。寿懿能说会道，善于逢场作戏，在外交场合张作霖遇到难题时，其也能以灵活的手法左右逢源，将许多尴尬的外交僵局化险为夷。到了1924年两次奉直战后，张作霖进入北京控制北洋政府的时期，寿夫人的外交应酬活动更加多了起来。

晚年的寿懿与马岳卿(右，张作霖的六夫人)

张作霖虽然在军事上有众所公认的才能，然而他毕竟出身于绿林草莽，对于外交上的礼仪难于应酬。而寿夫人在这方面的应变能力则是一般女子所不具备的，也是张作霖所最为欣赏的。到了1927年，张作霖出任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时，寿夫人更是张作霖身边必不可少的贤内助和外交助手。

寿夫人在张作霖成为“东北王”，立足关东，问鼎中原和华北时期，也成为官场上活跃的人物。她很善于利用张作霖的关系发展自己的关系，寿夫人在沈阳和天津都有自己的朋友、亲戚，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人际关系圈子。寿夫人与张氏其他几位夫人不同，她目光深远，既想到眼前也想到张作霖的死后，所以特别注意在张威震关东的鼎盛时期扩充自己的影响。

寿夫人为了扩展自己的德望，出资在沈阳和新民等地大办福利慈善事业，还用自己的私房钱在各地大肆修筑庙庵和慈善堂等，目的在于让更多的民众感其恩惠。每遇奉天或者新民、辽阳、铁岭等地的慈善事业典礼，寿夫人都要亲自参加典礼，有时还要亲笔题写一方金匾献上。

由于寿夫人很注重办慈善事业，她在东北民间的威望自然要比张氏府中其他夫人都高。由此，张作霖经常收到来自民间的各种颂扬寿夫人的贺幛与劝进书，有的商务会和慈善机构甚至请求张作霖选拔寿懿进入官场，并给予她以正式的官职。张作霖收到这些劝进书后，尽管也希望能给聪明能干的五夫人以一个正式的官衔名分，替他处理公务。然而张作霖终于没敢顺应这种“民意”，因为他深知那样作会遭到一些士绅的反感，同时在帅府内部也会引起其他夫人的妒忌。所以，尽管寿夫人为他的外交内政作出了许多贡献，她本人也有谋求一个正式职位的希冀，可是张作霖始终没有满足寿夫人的愿望。

精明强干的寿懿在帅府内外的地位与日俱增，并于1923年改名为张寿懿，以示与张作霖非同一般的关系，甚至连被张作霖扶为正室的卢寿萱，后来也不得不让位给五夫人寿懿。无论在沈阳大帅府、天津蔡园还是北京的顺承郡王府里，寿夫人都代替张作霖主持一切家中事务。

张作霖死后巧惑关东军

寿懿自嫁与张作霖，先后生有三子，即张学森、张学浚和张学英。

1927年张作霖住在北京期间，寿夫人也时而去京，协助出席一些重要的外交活动。但是1928年2月，春节过后，寿夫人见有六夫人马氏在北京照料张作霖，索性主动返回沈阳。也正是因为这一缘故，寿夫人才没有赶上当年6月4日发生在皇姑屯的张作霖被炸事件。“皇姑屯事件”发生的当天，寿夫人正在沈阳大南门的帅府里准备着张作霖归来后的接待。当运载张作霖的汽车驶进帅府时，寿夫人马上就将张作霖抬进了她所居住的东侧小洋楼里。张作霖回到帅府不久即在她的房间里与世长辞了。

张作霖死后，大帅府里慌作一团。

几位夫人和少爷小姐们从来也不曾见过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只有寿夫人格外镇静，她急忙告诉家人不许哭，以防引起日本人的注意。然后寿夫人又派人请来奉天省省长刘尚清和省军署参谋长臧士毅，急与他们商议应变对策。寿懿虽然一介女流，却在此非同寻常的紧要关头表现出她所特有的稳重与机警。经寿懿的运筹决策，终于决定以秘不发丧的措施来稳定奉天的局势，迷惑日本关东军，等候张学良由滦州前线的归来。

臧士毅和刘尚清根据寿夫人的意见，于6月6日以奉天省公署的名义发出紧急通电，内称：“主座由京回奉，路经皇姑屯东南满铁路时，桥梁发生爆炸事件，伤数人，主座亦身受微伤，但精神尚好，省城亦安谧如常……”此外，沈阳的《东三省公报》和《奉天民报》也按照寿夫人的精心策划，刊载了一系列表明张作霖平安的消息和新闻，以迷惑日本人，同时稳定东北的军心民心。那些报纸上都称：“大元帅负微伤后经过及时治疗，伤势好转，不日当可康复。”与此同时，寿夫人发现日本关东军时刻在刺探张作霖伤情，阴谋准备对东北军采取行动，于是她又暗中授意刘尚清等在报纸上发表诸如“京奉铁路上昼夜军车不断，奉军主力已大部返回奉天，省城治安坚如磐石”等消息，如此真真假假地控制着东北舆论，使得暗中觊觎张作霖被炸后东北局势的关东军，一时无法判断虚实。

图为寿懿在小青楼内与日本领事夫人展开斗智斗勇“好戏”的真人秀。

寿夫人一面紧张地应付着沈阳城内的形势，一面密电在河北驻防的张学良尽快秘密返回奉天，处理张作霖死后的事宜。最令寿夫人感到难熬的是张学良没有回到奉天的日子里，日本关东军和日本驻奉天领事馆都在密切侦察有关张作霖是否已经死亡的迹象，内田领事还曾亲自前来大南门探望遇险的张作霖，以探听虚实。对于日本人的这些举动，寿夫人都临危不乱，亲自出面应酬。在她委婉谢绝一切外人探视的同时，为了不露破绽，又命家人要故意装出平和之态，让医官每日进帅府视诊，厨师也照常为张作霖做饭。凡此种种，均为麻痹日人。精明的寿夫人在接待内田总领事时，还故意让人在楼上放留声机，以帅府快乐安恬的气氛造成日本外交官的错觉。

内田领事完全被善于周旋的寿夫人蒙在鼓里，可是东京方面却仍在怀疑张作霖已在皇姑屯事件中丧生了。于是他们再派日本《朝日新闻》社驻沈阳的记者，前往大帅府进行采访，妄图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再行侦察。可是寿夫人仍然以她的机警果断和多年周旋于外交界的经验，巧妙而得体地代替张作霖接受记者采访。她得体却又不露慌张之色的言谈，最终使日本人相信了张作霖还活着的事实。直到6月19日张学良由河北化装通过日本关东军所控制的京奉铁路回到沈阳，在21日正式发表了张作霖死亡的消息，才使日本关东军连呼上当。正是由于寿夫人所议定的秘不发丧之计，令张作霖被炸后的东北局势转危为安。

告别东北与客死台湾

1931年发生九一八事变后，关东军占据了大帅府。寿夫人正在沈阳，她厌恶日本人，所以当关东军占据沈阳后，她的第一个愿望就是马上进关去寻找张学良。当时，寿懿委托生母王松岩留在沈阳，代为照管大帅府内的所有财产。她则携儿子张学浚和张学英秘密前往津门（此时大儿子张学森正在美国学习航空技术）。张学良在北平闻知他所敬重的寿夫人一家到天津后，忙委托夫人于凤至亲往天津，为寿夫人安排好住地。于凤至给寿夫人留下充足的生活费用后，按照张学良的叮嘱，将张学浚带回北平读书。

1934年张学良在热河失守来天津时，去见了寿夫人。当时，张学良曾经鉴于东北和华北的局势，建议寿夫人能够与家人迁居到上海去生活。可是寿夫人却因不情愿远离东北故土婉词谢绝了。

1945年日本投降后，在美国学习航空技术的长子张学森回到了天津，在天津警备司令部任职，寿夫人有了新的依靠。她就与张学森、张学浚及张学英共同在天津生活到1948年，才随着三个儿子一同去了台湾。

在台湾，寿夫人一家虽然与幽禁在台湾的张学良、赵一荻夫妇近在咫尺，但始终没有相见的机会，直到1959年，才与张学良见面。以后，寿夫人每月与张学良夫妇在一起聚餐一次。1965年1月，寿懿在台北病逝，享年75岁。

摘编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