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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调绝响

2016-12-14丁云

现代苏州 2016年34期
关键词:厂里徒弟二胡

记者 丁云

一调绝响

记者丁云

蒙皮之后,沿皮周围镶嵌赛璐璐片。这样就不容易拉穿皮。图为杨怀兵

杨怀兵和张力是同龄人,1971年生。一个做二胡,一个制笛萧,年龄也好,经验也罢,是当今苏州民族乐器手工制作的主力。

邹叙生和封明君都是1935年生,应该说是解放后,将苏州民族乐器生产发扬光大的一代,革新是从他们手上开始的。

制作民乐乐器,二代、三代算是遇上了学艺最好的时代,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往前,无论是封明君说做二胡,还是邹叙生道制笛萧,解放前都只注重型,不在意音,“捣糨糊”。他们都还算从师父那里学到点东西。后来的乐器制作改革,他们是年轻的中坚力量,把他们当作第一代。再往前一辈,多是作坊老板或作坊里的师傅,算作老艺人。往后,现在的师傅们忙于个人营生。徒弟们也未必耐得住性子,哪有一门手艺做一生的决心。

作坊觅艺

解放前,作坊里学艺是要自己带眼睛的,没人教。

据张力讲,他亲眼见他师父们那一辈,有人没学会。学徒三年,抱了三年小孩,烧饭带孩子洗尿布倒马桶,倒是专业做家政,进了厂只能打下手。张力两个师父倒是学了点儿东西,做专业笛萧,人称“大邹,小周”,是把作师傅。

封明君1947年时12岁,在作坊老板吕伟康那里当了学徒。后者也是苏州二胡、阮的制作革新过程中必须要书写的重要人物之一。铺子当年吴趋坊167号。1951年满师,1954年12月公私合营,随着师父入了苏州市乐器合作生产社。

师父能力很强,苏州人讲欢喜“扒”,钻研,店小,但有人来定,不惯什么乐器都做。作为徒弟,封明君也什么都会一点。进厂时19岁,担任技术组组长,技术组就是研制新产品。不少老师傅也在他手下。厂里环境宽松,想做什么,研究什么,都放手去干。“厂里做坏就做坏了,作坊里打都打死了,老板多肉痛啊。”

他师父是出了名的保守,不肯教。后来进了厂也不教,他是小老板;再往后,工人阶级怎么能由资本家教?“工人可以管工人,老板怎么管工人?成分分得清楚。”

还在作坊时。“他在做活,你在旁边看,要远一点,凑近点看,他把活往你这儿一扔,你来做吧,我不做了。我一天到晚‘吃生活’的。你要让他棒杠头撩不到,我头上一直被打的。”

不仅如此。封明君12岁时,师父也只有22岁。年纪也轻,花头多,白天出去吃白相。晚上两点睡觉,到了吃午饭时间起来,之后要到观前喝茶,吃饭,听书,晚上回去十点多了,开始做活。“蒙皮,我师父是半夜三更蒙的,看不见的。旧社会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只能偷着看。”

师父在做活,学徒不能睡觉。他两点睡,学徒也两点。刚睡下去,师娘第二天四五点要起床了,叫学徒烧粥。不听话琴弓就抽上来。还好,解放后就不能打人了。

旧社会做三年绑三年。三年满师时,发点材料给徒弟做做。封明君三年只看,不怎么动手。但做不好就不给满师。只好到隔壁店里去问同行,老师傅总要干活,他们总归是上班蒙皮,不会在半夜里。问了再回来做。最后,师傅看做得像不像样,像样就不响。那时不听声音。

烙铁烫皮,温度是由耳朵听出来的

工厂学技

民乐厂里现二胡名师工作室有6个人,年龄在44-55岁之间。周根虎是最长的一位,比杨怀兵早10年学艺,按年龄大致算第二代,16岁进厂,转眼已快40年。

当年年轻人到厂里做二胡,先在楼下上机器,学做基本的木工活,练上4-5年,有悟性的才能到楼上拜师学制琴。“高档木料碰都不敢让碰,做坏了就只能扔掉。下面低档的,扔就扔掉了。”拜上好几回师,一段一段学,才能学到东西。十几年后,独当一面,领了料,独自制琴。

现任的品管部主管杨怀兵,公认这一代里最棒的二胡制琴师之一,1988年进厂,直到1992年上楼。他已属对制胡琴极富悟性的。

国营厂里,徒弟们早上先要扫地,打水,帮师傅把茶泡好,把饭蒸好。只有把师父伺候好,师父才会教你。周根虎开玩笑,现在师父得给徒弟打水咯。因为师父来得早,自然要去打水嘛。

师父们都尽心尽力,大概也属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每天,师徒挨着干活,相互交流。当年,年轻人都参加厂里的技能比赛,领了料在限定的两三个月内做一件非主业的其他乐器,上进心很强。

邹叙生、张力师徒俩

一根独苗

张力先在厂里跟着周小男学做笛子。周小男以笛为主。从厂里出来后,又跟着邹叙生学做萧,邹叙生笛萧兼做。而这两人是师兄弟关系。

笛萧这一块,相对人少。他师父那一辈,都去了上海,真正留在苏州的人,屈指可数。在人数上,不如二胡。旧社会做的笛萧都很普通,很少做中高档的。

照理,笛萧这一块,邹叙生算第一代,张力与杨怀兵同龄,如果被当作第三代,从今天的传承谱系来看,缺失了一代。张力说,他有师姐,有些人年龄确已六七十岁,本该作为第二代。

历史现象,当年做笛萧,对体力的要求相对没有二胡高,所以男徒弟都去做二胡。除了两位老师傅,笛萧车间里几乎都是女徒弟。后来厂里发急了,要招男的培养传人,正好张力分配进来不喜欢二胡,选了笛萧。结果进了三个人,两女一男。在演奏上,女性也先天有体能方面的缺陷,加上照顾家庭等,历来制作笛萧的都是男性。

张力是厂里笛萧制作的“独苗”,周小男在厂里脱产三年,就带他一个徒弟,每天一对一地就盯着他。这种授艺方式,真是空前绝后。

三年后,他跟师父两个人的活混在一起做。师傅五十几岁,他二十多岁,所有需要扛上扛下、上车的体力活,都是他来做。师父一句,“张力,今天那些事…”“哦,我知道了。”师父的任务就是看好他干活,不过他手脚也快。

等到需要搭档时,师父再跟他搭档,那时老得满厂找师父,师父又玩得不见了。校音时是两个人。他跟师父的房间紧挨着。笛萧是一人一间,就为校音。张力吹,师父叼着香烟坐在隔壁,听着不对,隔壁敲敲,“那个音高还是低?”张力说“高”,隔壁不响。或者“你再听听,不对哇。”张力要是觉得对,就到隔壁,“师傅,我觉得蛮对了哇,你怎么说不对?”师傅拿起来再吹。

徒弟有时不服气。但师父也会有听错的时候,“嗯,我听错了。”

现在,张力没打算收徒弟,“三年跟他搞,我也没这点精力。”怕死了。也没年轻人愿意。活很脏。以前为烘竹子还要生煤炉,烘的时候有煤灰,打磨的时候有粉尘。不动就不懂,脏累是免不了的。

二胡制作一块也是如此,这个行业很枯燥,一做做一天,年轻人根本坐不住。

苏州民族乐器的正规体系由第一代参与研发。再往前,老艺人受限于文化,很难理解西洋乐理。等到第三代准备要发扬光大时,国营厂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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