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无
——读高扬《画中人》《远道而来》有感
2016-12-13薛白
薛 白
若有若无
——读高扬《画中人》《远道而来》有感
薛 白
艺术创作的目的是什么?我想首先应该是艺术家个体感受的有效传达。艺术家永远也做不到哲学家那般思考系统、清晰、深邃。艺术家能做到的,还是以可视的形态来传达自己那些直觉的、模糊的、在某一点上深入的属于自己的感受。我判断作品成功与否,标准就在这种难于言说清楚的感觉,造型艺术在当下存在的价值,我以为也恰恰在此。
高扬是一位与同龄人有很大不同的青年艺术家,他经过了有着优良传统的广州美院雕塑系5年系统的学习,今天仍然在继续研究生的学业。在这种成熟的系统框架中,他又始终保持着一种个体化的生存方式,他学雕塑,却对绘画有着特别执著的偏爱,几十本随手勾画的速写清晰地记录下他这些年所见所思的点点滴滴。经由学院系统成长起来的艺术家往往有着近似的优势和缺点,他们技术纯熟,但日渐熟练的技术却让他们失去单刀直入的勇气和魄力,作品精致工整却缺乏不可替代的感觉。还好,高扬的作品不是这样。他喜欢毫无忌惮地袒露出每一道工序的痕迹,作品生猛、鲜活、强烈、直接。当他需要时,他坦然地利用一切为他所掌握地技术、材料、语言,不分学科门类、平面立体、学院民间,他要的是最妥帖有效地表达。在这一点上,我非常肯定高扬走的道路,因为艺术家的终极境界就应该是跟随个人情感驰骋,随心所欲,“万物皆备于我”。
高扬画画,除了主题与形式之外,他格外留意于画笔在画纸或画布上留下的直接痕迹,最终催生出他对雕塑语言的一种变革之路:即放弃追求雕塑丰硕的体量感与团块感,转而追求一种限定中的扁平空间。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暗合了当下社会对人的紧逼与压迫,艺术家若有若无地将自己对社会问题的感受与反思转化为介乎绘画与雕塑之间的一种语言。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德国新表现主义的一系列艺术家:安塞尔 · 基弗、乔治 · 巴塞利兹……在某些方面,高扬的作品与他们是有相通之处的。
呼啸而至的冲击感与拥挤压迫的限定空间,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感觉并存于《远道而来》作品中。而奇特的空间结构关系,介乎三维与二维之间的表达语言,无疑强化了这种感觉,至于表面绘制技法与真实细节的巧妙运用,更让观者过目难忘。
据高扬说,作品创作的初衷始于他在欧洲旅游时见到的一艘远道而来的东方游轮。一个狭小空间中蜂拥而下的游客似乎永远也下不完,而每位登岸的人按捺不住的兴奋情绪让他印象深刻,他当时用速写记录下了这个场景,回国后,这一幕始终挥之不去,最终他做出了这两件作品。乍看之下,作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义指向,他只是描述了一个并不鲜见的国人西游场景。但观者又似乎能从作品中品咂出一些异样的感觉:游轮、火车喷涌的烟雾乌云压顶般卷曲沉重;限制的空间里,从窗口、船舱、门洞中露出挤迫的人群,情绪焦虑,躁动不安。一如当下中国社会中的人,在方方面面的情绪写照。在这两件作品中,高扬把一幅本应诗情画意的异国行旅图传达出如此这般的内在情绪。就是这种对比与冲突凸显了作品的味道。因为作者加入了自己主观的处理,作品中的对比才更加强烈有趣。艺术家做的是作品,不是对象,不能受对象束缚过大,这样作品才有一种随意的感觉。艺术创作就是要把自己生活中的感受通过自己的语言讲出 ,太多人是通过看别人的作品来启发自己的感受,这不是真实的感受,创作出来的作品只可能不痛不痒,不可能感人。应该说,在欧洲的那张速写记录下了高扬当时的感受。而直接的视觉冲击、印象、记忆,对创作是非常重要的。速写储存了这些东西,在他做这两件作品时,随时可以调动出来,从而使《远道而来》有大量真实的细节,而作品就因为这种真实而生动。
我认为,高扬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创作观,他并没有在作品中急迫地表达个人态度,但态度与情绪却已经不露痕迹地包裹在作品之中,含蓄内敛而有力量。面对这位年轻的艺术家,我能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呼啸而至。生于上世纪90年代后的一批艺术家,是我在艺术界看好的一股青春力量,他们从小生活在全球化的互联网信息时代,具备了国际化的视觉经验与价值观,他们更善于独立思考,从没有把所谓的文化权威那么当回事。因此,这批青年艺术家是最有可能真正实现中国当代艺术变革的一代人。在这个瞬息变换大王旗的艺术生态中,他们当然同样面临太多的文化强权和利益诱惑,而只有那些不贪恋眼前所谓的名利,坚守自我的独立意识、价值判断与审美标准的个别人,才有可能在这个剧变的时代标注下中国艺术的座标。高扬的第一次个展,题目叫做《我在那一角落》,我想,这绝不仅是一个地理方位的描述,更是他为人从艺的一种态度。而这种态度,让我坚信这位青年艺术家必然会完成从边缘到主流的递进,他对创作的热情,他独立的姿态和立场,他与时代似远还近的关系,都让我对他的艺术前途充满希望。
薛 白:广州美术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