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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罗斯特是我的短板

2016-12-13轩辕轼轲

青春 2016年1期

轩辕轼轲



弗罗斯特是我的短板

轩辕轼轲

母亲

小时候见过母亲一张照片

扎着两辫子,脸上满是笑容

胸前佩戴着一朵大红花

据说她是当地第一个报名下乡的

和所有到过广阔天地的人一样

她历尽艰难才回到狭窄的家

每当我和父亲在饭桌上谈起来

她总是说别的事来打岔

但有时电视上播放知青连续剧

她也坐在黑暗中默默的观看

母亲一辈子不大会做饭

因为厨房里总有个忙碌的父亲

母亲一辈子不愿出远门

因为她不仅晕车,还认为

到哪里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

到了晚年她更加好静

让我给买了一本很厚的辞海

天天坐在靠窗的桌前抄着

有一次见我去了就摘下花镜

问我一个生僻字会不会写

母亲总叮嘱我和弟弟要小心

小心别喝多了小心别说错了话

有时看我的诗还让我删一些字眼

我们就口头答应着,去年以来

她开始经常忘事,但更爱聊起往事

有一天她说起了煤气中毒

我当然记得,那年父亲出发了

我们躺在煤气弥漫的防震棚里

被邻居们抬出来放在地上

寒风一吹,我们仨活过来了

阴间也有愚人节

在这一天

阎王宣布阎王死了

阎王娘娘宣布自己嫁了

判官把生死薄一扔

说可以随便自选投胎了

牛头马面还在黄泉路上

突然对押解的人说你自由了

饿死鬼说简直撑死我了

吝啬鬼说想花钱找我

机灵鬼说我糊涂啊

赤发鬼说我头都白了

吊死鬼说我空降地方了

吸血鬼说我改吸毒了

落水鬼说我在旱地拔葱呢

落单鬼说我在温柔乡串门呢

食气鬼说有雾霾我就不吃气了

食风鬼说我改成食雅颂了

旷野鬼说我住得真窄啊

疾行鬼说把路都让给驴友吧

希恶鬼说人之初性本善

病痨鬼说想生病怎么这么难

罗刹鬼说海市我转包了

大头鬼说我是一只小小鸟

馋鬼说我就是吃素的

烟鬼说我嚼着木糖醇呢

酒鬼说再喝我就是个孙子

赌鬼说去赌城的机票偶退了

色鬼说看到女鬼我就烦

女鬼说其实我是人妖

牢骚鬼说我已云淡风轻

坑人鬼说我保证不再挖坑

老鬼说摇篮啊摇篮

小鬼说岁月啊沧桑

只有多嘴鬼一天没话

你懂的

不是每次旅行都能说走就走

他一进子宫就想转头就走

被一枚卵子拦了下来

他一进人间就想转头就走

被一名护士拦了下来

他一进家庭就想转头就走

被身后的弟弟拦了下来

他一进学校就想转头就走

被面前的班主任拦了下来

他一进工厂就想转头就走

被几个工头拦了下来

他一进爱情就想转头就走

被现在的老婆拦了下来

他一进家长就想转头就走

被逃学的儿子拦了下来

他一进中年就想转头就走

被白发苍苍的父母拦了下来

他一进晚年就想转头就走

被两条类风湿腿拦了下来

我们挖

矿井从地下挖出煤

救护车从矿井下挖出矿工

钻井从海底挖出原油

破冰船从冰层挖出大海

电梯从楼底朝上挖

扔出一拨又一拨的人

农民从菜园挖出土豆

工人从炉火中挖出铸件

学生挖空心思考托福

方丈托泥菩萨的福

从施主手里挖出捐款

编剧从生活中挖出素材

导演从中戏挖出女星

记者在导演的挖中挖出猛料

土豪到北京挖地下室

考古队到外省去挖古墓

有人从论语里挖出儒藏

有人却从论语里挖出鸡汤

啄木鸟从树木挖出蛀虫

中纪委从官场挖出老虎

暴雨一直在挖马路

曾把高速挖成了水库

医生从病人体内挖疾病

警察从犯人嘴里挖口供

说相声的从观众席里挖笑声

拳王阿里从对手的跌倒中挖出声誉

网商阿里从剁手党的疯抢中挖出财富

真正的阿里在天方夜谭挖

挖出一个又一个大盗

从记忆里能挖出往事

从心里能挖出爱情

从耳朵里能挖出耳屎

脚挖穿了一双双袜子和鞋

手夹着筷子挖各种各样的菜

鼻孔挖路过的气味

舌头挖说过的谎言

本来眼睛是不用挖的

但现在却干起了矿工的活

它只有先挖掉大片的雾霾

才能欣赏到幕后的风景

传习录

“给我点鱼子酱”

“鱼子酱关门了”

“那给我点闭门羹吧”

“闭门羹在地里生长呢”

“用镰刀去收割些”

“镰刀已穿在你身上了”

“给我脱下来吧”

“脱的手刚刚截肢”

“快叫个大夫”

“大夫过期了”

白令海峡

“水漫过了我的脑海”

“两个海应该找个桌子谈判”

“搬运海峡的去搬运风暴了”

“这倒是解雇乌云的最佳时机”

“还有能靠岸的岛吗”

“只能火线提拔暗礁了”

“不懂水性的上帝凭什么纵容水”

“这个问题已被海盗抢走”

“厌倦是我的航线”

“在讣告里不要抒情”

路过洒水车

临沂的洒水车

行驶中只播放两支曲子

一支是《兰花草》

一支是《沂蒙山小调》

每次听到《兰花草》

我都觉得徜徉在台北的街道上

只有听到《沂蒙山小调》

我才感到重回老区的马路

有次在十字路口

竟然看到两辆洒水车

从不同方向缓缓驶来

而且播放着不同的曲子

这一刻

两岸的道路提前

在我脚下统一了

花旦

当年她演穆桂英

身手矫健

两腿跳起来

足尖一个十字交叉

就能同时踢开小番扔来的

八条花枪

后来她不演了

认识了某县长

调进了某个机关

这次足尖不论怎么画十字

都没撬开他的家庭

县长退休后

她回归到穆柯寨一样

空荡荡的别墅

感到当年踢开的那些花枪

又缓缓扎回心间

要不自由

和想自由的人不同

他真心追求不自由

他觉得自己太自由了

自由的都快散架了

自由的都快分裂了

想上天就坐飞机

想下海就去潜水

想醉有酒想睡有梦想跑路有驴友

想死有越来越高的楼

能不能给件栅栏穿在身上

能不能给件厄运套在身上

能不能给几面墙壁

把自己牢牢地

堵在自己而不是自由里

他索性来到街上

举起五个庞中华字体

我要不自由

巡警们傻了

他要的是不自由

不能用手铐成全他

城管们傻了

他要的是不自由

并没有在路上摆摊

卖多出来的自由

不能用秤砣问候他

行人们乐了

纷纷掏出苹果

把他悬挂到微信上

一个导游跳下了大巴

一把攥住他的手说

大哥说得对啊

自游有什么好的

又费力又费油

还是随我们的团吧

我们的旅程是星辰大海

总统先生,一路走

有被人搀着走的

有被人押着走的

有走进塑像的

有走进推倒的塑像的

有从红毯走的

有从血泊走的

有走得不声不响的

有走得枪声大作的

有走上法庭的

有走上家庭的

有走出了地洞的

有走出了地球的

有退休后跳伞过生日的

有退休后跳崖过忌日的

有连任后交给副手的

有连任后交给老婆的

有走水门的

有走拉链门的

有走资派

有走左派

有走进梦露的

有走进梦魇的

有走得像跛脚鸭的

有走得像独角兽的

有边走边秀肌肉的

有边走边秀赘肉的

有走了又回头的

有走了没头回的

不管怎样

你们统称总统先生

请一路走好

圣女

圣女不是贞德

是人民广场南边绝味鸭脖店里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姑娘

当她手脚麻利地称好鸭脖

把纸袋递给我

我听见邻摊的另一个姑娘喊她圣女

瞬间她脸上出现了坚毅的表情

不过也就一瞬间

然后她们就笑着拉呱了

我确信刚才那个坚毅表情

只是圣女两个字从喉咙的棚顶

打来的一道光

减少

撸串时我减少了羊

可草原一点没有觉察

冲澡时我减少了水

可大海一点没有觉察

书写时我减少了树

可森林一点没有觉察

喝茶时我减少了普洱

可云南一点没有觉察

走路时我磨损了路

可我不是掀翻它的最后一辆货车

骑马时我压迫了马

可我不是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切菜使青菜在减少

可更多菜农涌上了街头

我喝酒使泡沫在减少

可更多酒嗝涌上了喉咙

我用太阳能掠夺过阳光

可太阳的金币一点没有减少

我用刮雨器扫射过暴雨

可乌云的营房依然兵强马壮

地球减少成地球村

可村里的人还老死不相往来

白日减少成白日梦

可梦里的人还闹得鸡犬不宁

人的寿命在减少

可投胎的机率在增加

人的欢乐在减少

可哀乐的音量在调大

当人被火焰一把攥成骨灰

正在钻井涌出的原油

一点没有觉察

耐心

愚公用手工移山

精卫用小石子填海

孟姜女用一滴一滴眼泪

凑成冲垮长城的洪水

刽子手要割三千六百刀

才能剜到袁崇焕的心

铁棒磨成针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为了在玄武门射死建成

世民隐忍了十八年

为了买到回家的票

民工过了中秋就开始排队

回乡等了五十二年

西路军团长王泉媛

才被确认为西路军战士

过了这个村

绕地球一圈才能回这个店

尾生等到变成鱼

才看见大桥下面的姑娘

开普敦望远镜上的新地球

和地球相距了1300光年

人间发生的每件事

都在考验人类的耐心

我写的这首诗

对世界之窗的影响

目前肉眼还看不出来

大雪日,主要看弗罗斯特

大雪日并没有大雪,却夭折了两个人

没有谁甘愿中途离去,不论商贾还是主播

你走上了未选择的路,也是选择的结果

这些都是草命,相对于硬邦邦的皮革

打开马路一看,大街上的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雾蒙蒙一片,不站在高华

就不知道红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

有人要和许江单挑,有人却到南极试飞

委内瑞拉变天了,选民们拿纸币当了餐巾

地方绿色出行,厅官穿着裤衩走过三亚

首都却红色预警,如果古人生在当代

一定会在二十四节气里添上雾霾

挤出去的,可能就是谷雨或者秋分

被噩梦挤出被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被窝之外的世界限号出行,脊梁骨上不戳

几个阿拉伯数字,真不敢去私会交警

还是书房最安全,一书架的字墓

仔细比对一番,弗罗斯特就是我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