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云落

2016-12-13

海燕 2016年2期

坐看云起云落

很想说，笑看云起云落。

迟疑了一下，终因自己没有那样的豪情和胸怀，索性坦然地以写实手法来表达自己的心境吧。

能够心无旁骛地，坐看云起云落，是小时候才肯做的事情。

小时候——这是近来最常说起的三个字。人过四十，便开始缅怀少年的岁月。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急切的样子，渴望着长到三五十岁。以为到了这个年纪，一切就由自己说了算，甚或可以管着一两个人了，这是多么自在的事情。哪里就是那样了？在我四十余年的经历中，最由得我来做主的岁月，似乎只有在小时候。

那么，就让话题从小时候开始吧。

我的小时候，自由多一些，尤其是在乡下的时候。

乡下没有城里的那些热闹。没有电影院，没有歌舞团、京剧院之类的场所。乡下的热闹都在戏匣子里。戏匣子一打开，有评书，有广播剧，还有嘀嘀答答的小喇叭。除此以外的热闹，都在大自然里了。

大自然里的许多热闹，是没有声音的。或者，他们也会说话，也会笑，甚至会生气，会彼此间闹别扭，然后又和好，并且会以拥抱来化解曾经的误会和矛盾。但是，我们都听不到，也看不懂。

大自然里最热闹的是云彩。

天上的云通常是白色的。我在乡下的亲人们都说“云彩”，彩是儿化音，轻轻地说出来，像是附着在云后的一处闲笔，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

戏匣子关了。没有评书也没有小喇叭可以听的时候，我会坐在门槛上，杵着下巴，看远处山上的云彩。云彩很多，一朵一朵地挤在天空下。她们的笑声和说话声，都向上飘，飘到高远的天空里。

我想，天空是全世界最大的戏匣子，他不动声色的把一切颜色和声音，看在眼里，装在心里。我们找不到扭开这个大戏匣子的开关，所以，我们永远也无法听到天空这个大戏匣子里装着的热闹故事。此生的纠葛和无法完结与更改的故事，包括我们找不回的过往和从前，一切一切，都被天空收留着，打包放在某一处。而我们这些仰望天空的俗人们，要想等出一句“且听下回分解”的承诺，或者真的期待着下一个人生的轮回，来分解此生的疑惑，似乎是永不可能了。

我们这些在地上仰望云彩的人，只能是仰望，仰望着她们变幻的身姿，仰望着她们从这里飘向那里。

我们不知道哪一朵云彩会落下什么样的雨。

我们不知道那些云彩变来变去的模样，是在表达什么。

我们以为所有的云彩都只是云彩。不晓得她们和我们人类一样，也分不同的种类，也有着只属于自己的个性与名称。

书上说，如果按照海拔高度来分，我们看到的云彩可以分为三类，低云、中云、高云。如果按成因来分，大概可以分为积云和层云。从字面上去猜想，可以下雨的云，就是积云。当她积到一定的厚度，便会有雨自天而降。层云没有雨，只会触动诗人远望泰山吟出一句千古绝唱，“荡胸生层云”。

究竟我们看到的云彩是哪一种，这是专家们的事情。我只晓得，当我看到天空中静静飘荡的云彩时，我的心，也变成了一朵自由的云彩。跟着她们一起，飞翔，变幻。

云彩并没有妄叫了一个“彩”字，她并不总是单调的白，也会有绚烂的色彩。

2012年的夏季，当我站在獐岛的一处小山上，遥望着海天交接处，层层云朵簇拥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词是“云蒸霞蔚”。那些云，是披着彩衣的仙子，在寂静的海上，神秘地舞蹈。彩袖轻拂间，太阳的光芒一寸寸升腾，直到霞光万丈，如无数彩衣轰然坠落海上，太阳被缤纷的色彩托举着，屹立于海上。

这是我看到的最美丽的日出。我也知道了，为什么乡下的亲人们把云唤作云彩。只有最接近自然的心灵和眼睛，才能够透过尘埃，看到云的色彩。只有最清静的灵魂，才能够看到云的灵魂，是如此缤纷壮美。

是的，那些缤纷的色彩，是云朵的灵魂。她包容了世间所有颜色，然后，以最美丽最妖娆最纯真的模样，打动着我们。

我常常会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想起那个清凉的早晨，想起那些美丽的云彩。

我晓得人生有许多的美丽，许多的色彩，原本就在那里。无论我们赞美还是忽视，他们都那样亘古不变地存在着。就像天上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