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真情

王思洋

中国诗词注重意境，“诗言志”。毛泽东诗词的情感，以中国秀美山川、历史文化特别是中国革命的时代特征为大背景，融入对国家、人民、亲人热烈而诚挚的大爱和真感情，跳动着强烈的时代脉搏，激荡着炽热的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情怀，饱含着对人民的深情，在中国浩如烟海的诗词王国中独树一帜，异峰突起，是那星汉灿烂中耀眼的一颗。

豪迈的革命激情

毛泽东曾说：“词有婉约、豪放两派，各有兴会，应当兼读……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豪放是毛泽东诗词的主要特征，表现为豪情万丈、气势磅礴、排除万难的革命家的理想和情怀，至刚至强，至高至大。毛泽东青年时代就立志以天下为己任，在长沙学习和从事革命活动时，和新民学会的同学谈论人的天性、人类解放、中国、世界、宇宙等“大事”，1920年秋冬之际，他们在接受马列、潜心理论、躬身实践的基础上，成立了早期共产党组织。1925年，在大革命的浪潮中，毛泽东在湖南领导革命运动，胸中蕴蓄着共产党人主宰大地沉浮的大志，激情写下《沁园春·长沙》。诗人借学生时期在长沙学习和活动的回忆，“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抒发心怀国家、思索革命，关心人类、改造社会的宏大理想。“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答案自然是中国共产党人，他们要在“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大浪淘沙中，做中国大地的主宰，为中国人民竞争，意志坚如磐石。这就是毛泽东气盖山河、目空古今的革命气概。

“革命理想高于天”。信念坚定了，就能够经受住风险和困难的考验。沧海横流安足虑，鲲鹏击浪从兹始。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面对风云变幻，面对白色恐怖，面对“烟雨莽苍苍”，诗人没有困惑、迷茫、消沉，而是以惊涛拍岸、突破“闸门”的勇气，“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菩萨蛮·黄鹤楼》1927年春），决心挽狂澜于既倒，救生民于水火。正如他自己写道：“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并没有被吓倒、被征服、被杀绝。他们从地下爬起来，揩干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们又继续战斗了。”

经过血雨腥风的五次反“围剿”战争，经过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国革命在1935年出现转机，党在遵义会议上基本肃清了右倾机会主义和左倾盲动主义的影响，党和红军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12月，中央政治局召开瓦窑堡会议，决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红军开赴前线，东征抗日。大政方针定，“风烟滚滚”扫。1936年2月，东征前夕，毛泽东在陕西清涧指挥红军准备渡河时，眺望北方茫茫大雪，被红军将士们奋勇争先、渴望杀敌的斗志感染，诗性勃发，写下了风调独绝、文情并茂的千古绝唱《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诗人站在黄河边上，眺望长城内外茫茫雪原，广阔天地尽收眼底，山是飞舞的银蛇，蜡像在秦晋高原上驰骋，它们飞动起来了。“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太阳出来了，山河似穿红裹白的少女，舞动彩练，更加妖娆艳丽。毛泽东殷殷爱国之情跃然纸上。“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多娇的江山，引起无数人龙争虎斗，“流遍了，郊原血”。（《贺新郎·读史》1964年春）秦皇汉武也好，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也罢，那些封建社会的统治者，虽然也建立了功业，毕竟远去了，恰如大江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今天的风流人物是无产阶级，它的代表是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要为多娇的江山尽心竭力，将领导人民逐鹿中原、鏖战疆场、驱除日寇，为实现“变中国为独立、自由和领土完整的国家”（毛泽东《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而不懈奋斗。

为了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解放，几代人魂牵梦萦，亿万人心结难解，经历上下求索、千辛万苦，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才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终于在1949年获得了独立和解放，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正是“一唱雄鸡天下白”，毛泽东欢之呼之，喜之悦之，兴奋地填词作诗，“诗人兴会更无前”。（《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1950年10月）

浓烈的爱民真情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这些耳熟能详的语录，是毛泽东的群众观。毛泽东一生心系人民、相信人民、依靠人民、赞美人民。他的诗词饱含着对人民的深厚感情。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1950年10月）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多灾多难。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帝国主义国家都侵略过中国，在中国大肆劫掠；国内清政府昏庸腐朽，各派军阀连连混战，国民党反动派敲骨吸髓。内外敌人沆瀣一气，像恶魔那样横行霸道，恣意妄为；像群妖一般狂欢乱舞，趾高气扬。中国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经历漫漫长夜，国家支离破碎，民族四分五裂，人民家破人亡。苦难的中国人民，何时能盼到天明啊！毛泽东的诗词，就是这样抒发对人民的同情，他和人民休戚与共、血肉相连，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七律二首·送瘟神》，1958年7月1日）毛泽东对血吸虫病造成的薜荔蔓延、遗矢遍地万分悲哀。在毛泽东的心中，人民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人民的苦难是他的心痛。他曾指出，广大劳动人民危急存亡时，共产党人是要弹眼泪的。1956年，他在最高国务会议上发出“全党动员，全民动员，消灭血吸虫病”的号召。1958年7月1日，毛泽东读6月30日《人民日报》，得知江西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病，激动不已，“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微风拂煦，旭日临窗。遥望南天，欣然命笔”，写下了不朽名篇《七律二首·送瘟神》。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无论战争时期还是建设年代，毛泽东的诗词中，有大量的诗句表达共产党人必须依赖人民群众的思想。他对人民群众砸烂旧世界、建设新生活的强大力量进行绘声绘色的唱响。“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西江月·井冈山》1928年秋）虽然敌军围困万千重，我军民团结一致，士气旺盛，坚不可摧，凌不可犯。“百万农工齐踊跃，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1930年7月）红军的进军得到了群众的支持，齐踊跃、席卷、直捣，把群众的革命热情写得淋漓尽致、生动传神。“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1931年春）把群众动员和组织起来，他们就是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就是把蒋介石国民党反动统治搞得天翻地覆的英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1949年4月）蒋介石政权作恶多端，激起天怨人怒，其灭亡势所必然；中国人民走人间正道，求解放求生存取得胜利是历史规律。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七律二首·送瘟神》1958年7月1日）解放了，在温暖的春风吹拂下，杨柳飘摇展舞姿，人民群众皆尧舜，他们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挥动银锄、铁臂，改天换地。“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七律·到韶山》1959年6月）广大人民的英勇牺牲、辛勤劳动，换来了幸福的生活。田里稻子翻破浪，天晚家家袅炊烟。这种令陶渊明望尘的生活，使毛泽东心里由衷高兴，他与人民群众鱼水情，同欢欣。“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1965年5月）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同心同德、奋发图强，勇攀高峰、敢于胜利，一定能够开辟美好而光明的未来。

凄楚的纯洁爱情

毛泽东是伟人，他的诗词瑰丽壮美，流光溢彩，发黄钟大吕之强音，吐山川日月之精华；他也是凡人，有血有肉，感情丰富。毛泽东的情诗缠绵悱恻，纯真质朴，凄楚动人。

毛泽东的夫人杨开慧生于1901年，1920年冬与毛泽东结婚，1921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领导秋收起义队伍上了井冈山，杨开慧回长沙板仓坚持党的地下斗争；1930年10月，因叛徒告密被捕，受尽酷刑，坚贞不屈，拒不同意与毛泽东离婚，11月24日英勇就义。

毛泽东和杨开慧的爱情至纯至真，刻骨铭心。杨开慧在《六岁到二十八岁》一文中写道：“我觉得为母亲而生之外，是为了他而生的”，“假如他被人捉去杀了，我一定同他去共这个命运”。在近10年的婚姻中，他们聚少离多，常常以诗词传情。

1921年冬，毛泽东外出考察，白天为革命奔波操劳，深夜思念爱妻，写下了《虞美人·枕上》：“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烬，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愁多知夜长，夜长天色总难明，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时光难捱，无奈披衣起坐，了无兴趣数着天上的星星打发无边的寂寞。心上人的倩影总浮现在眼前，或隐或现，或近或远，使人又愁又喜，可东方破晓，意中人还没有到来，仰望西天，残月西沉，情不自禁流下心酸的泪水。毛泽东对杨开慧的爱是热烈的，儿女之情、思念之苦，涤魂荡魄。杨开慧读到这首词时，感受到毛泽东的至真之情，热泪盈眶，曾以之示好友李淑一。

毛泽东写爱情的诗词不多，现所见仅三首，另外两首是《蝶恋花·答李淑一》、《贺新郎·别友》。《贺新郎·别友》在《毛泽东诗词选》和《毛泽东诗词集》中均列入“正篇”，为毛泽东诗词的开篇之作。这首词写于1923年底，是时，在长沙从事革命工作的毛泽东，接到中央通知，要他去上海转广州，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环宇。重比翼，和云翥。”

诗人就要与妻子离别了，多情自古伤离别，默然相对，凄然哀伤，无限依恋，难舍难分。前路险恶，使人担心忧伤，肝肠寸断。妻子以她对丈夫所从事革命事业的支持和坚强不屈的个性，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强忍住欲流的热泪。诗人明白了前段时间相赠的唐代元稹“人生莫依倚，依倚事不成”诗句引起了妻子的误会。诗人对妻子婉言解释劝慰，误解和怨恨焕然冰释，矛盾便如过眼烟云，飘然而去，人世间我们是知己啊！老天爷，你知道我们离别的内心痛苦吗？门前霜重，半轮残月，那撕心裂肺的汽笛声催我上路，从此将天涯孤旅。擦干眼泪，勇猛踏上革命征途，像昆仑绝壁的崩塌，像台风横扫大地，期待不久的将来与妻子在革命斗争中重新会合，比翼齐飞，直冲云霄。这首词绘景抒情，浓墨重彩，突显毛泽东对杨开慧生死不渝的爱情。作者把婉约和豪放有机结合起来，雄奇而妩媚，相辅相成又相得益彰，既是动人的情歌，又是激昂的革命宣言，独具特色，继承古人并超越古人。

现所见的毛泽东诗词不多，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共收录67首，每首都璀璨夺目、脍炙人口。读毛泽东的诗词，心为其理想大志所鼓舞，情为其炽烈真挚所震撼，文为其华彩乐章所折服，不舍释卷，越读越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