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书房似是故人入梦来
2016-12-10李仕高蒙萌部分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文|李仕 图|高蒙萌(部分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停云书房似是故人入梦来
文|李仕 图|高蒙萌(部分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轻轻浅浅的日光下,北山砖墙隐约透着琉璃光,宗祠安静的角门旁支着一方架子,这便是停云书房的巷口了,一方天井连着两厢书房,光和空气在屋檐的树梢外余音袅袅地穿梭,纸张散发出油墨和腐朽的香气,一只猫轻巧地跳过来,时间仿若停住了,琳琅满目的书安静地呆在这里,就像一别经年的故人,偶入梦中相见,并不问前因后果,唯有相见甚欢。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感到熟悉、安静,头顶是树木婆娑的阴影,桌上是茶具和鲜花,墙上方悬挂着作家们的肖像,墙角的皮沙发旁转着黑胶唱片,最重要的是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对任何一个爱书之人来说,都会感到意料之外的惊喜。那些值得出现在书店里、供人阅读挑选的书,无一例外地出现在这里,它们有些是书房主人云朵的收藏,有些是朋友的馈赠,还有些是近年值得购买的新书,纸质书是这里的绝对主角,也是云朵最重视的部分。
自从开了这家书房后,云朵每天的生活都很忙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选书,她每晚都会仔细斟酌所选中的书目,排除掉一切盛名之下虚伪的论调,只选择远离畅销市场的精品书籍。阅读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她认为这是人类精神生活中极其重要的部分,因此开一间能影响阅读、制造故事和回忆的书店,就成了她人生中执着的梦想,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还因为诗人辛弃疾的词:偶向停云堂上坐,晓猿夜鹤精猜。便有了如今的停云书房。
在城市中寻访情怀
云朵从小在广西长大,父母是学习矿山测量的同学,毕业后分配到广西的山沟里工作。在云朵的记忆里,童年是山林间古朴的清风,是父亲手风琴的乐曲,是民俗文化的鲜艳,是手工针脚的如河流般的细密。之后全家搬迁至珠海生活,她亦前往新加坡读书,毕业后在香港工作,那已是一段久远的时光,而在那段时光里虽然她收获颇丰,但始终是个过客,心如浮云、飘摇不定,因此她选择回到珠海。珠海是她生活最久的地方,她对这里的一切熟悉而眷爱,在香港五光十色的节奏圈中,在她深夜的疲惫时光中,她思念的只有这座城市。
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她进入了收益甚好的地产圈,看着城市建设在短短十几年间的改变,也看到人文精神的萌生和成长,但似乎始终缺点什么,比如云朵心目中小而暖的书店,又比如一座城的阅读习惯和纸本情怀。
上午的日光并不强烈,游人们在这里散步,偶入者发现偶然的美,寻访者找到抵达之处。一位老者常在此转悠,从不说话,也不看书,他凝视着这里的一切,似乎在寻找什么。云朵会请他在沙发上坐一坐,给他倒一杯水,他也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着,然后静悄悄地离开。一个偶然的机会,附近的阿嬷告诉云朵,她所经营的书房曾是北山村的私塾,那名老者就是从前的校长,他现在年纪太大了,记忆力也不好,但凭着直觉就能找到这里,他也许在回忆,也许在困惑。无论如何,停云书房在久远的时光间与之前的建筑进行了一次精神上的共融,这也是文化传承新生的一个微缩。
在信息时代的冲击下,许多东西消失,这也许是科技进步的成果,也许是人们优胜劣汰的本能。纸质印刷品被高效轻便的电子阅读所取代,即使拥有高端的实体书店,即使人们热爱买书、藏书,却始终情不自禁地让碎片化的电子阅读充斥在生活中,似乎这是掠取知识文化最方便的途径。碎片化能带来短暂的知识累积,却无法带来长久的文化思索,因为它零散、浅显、轻而易举,人们不能选择自己去看什么,只能选择自己看到了什么。而真正的阅读是神圣而虔诚的,是仔细筛选后的郑重对待,因此可以静坐翻阅书籍的书店则显得尤为珍贵和必须。
误入停云深处
因此云朵希望能开一间书店,她的眼睛见过许多美好的小书店,它们就像从画作、音乐、电影中走出来般,有着不容怀疑的气质。比如东京售卖江户时代书籍的古书屋,比如南京的先锋书店,还比如在台北上下起伏的山路旁,一间间莫名熟悉的小书店。每个书店对书的选择都有所不同,旧书店关于时光的记忆,文艺书店关于情怀的回溯,哲学书店关于思想的凝聚……有时你推门而入,店主可能不在,但在那一方狭小的空间里,你却能立刻感受到他的精神气质。这种交流令她感动,她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到,在这个自己所眷爱的城市里,与许多素未谋面的同类进行精神上的对话。
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有它本身的缘法,停云书房亦如是。云朵在古琴协会学琴期间,偶然得知北山村正准备落成一个阅读项目,两方洽谈后都很满意,停云书房便很快地被确定下来。对于云朵来说,这里有安静的环境,藏匿着许多身负才华的人们,这里的气质与一路之隔的商圈是不同的世界,是一个属于同类精神契合的世界,心中的书房在此建成,也是其应有的缘法。
停云书房的整体空间格局并不大,但却方方正正、小巧玲珑,四个空间既相连又独立,区域划分也相当明确。进入一方瘦小的前院,则是一间售卖新书的厢房,这里只有一个沙发,两张桌子,摆放的都是新出版的精品刊物。顺着木质楼梯而上,则是云朵的手工展示区,悬挂着她亲手制作的棉麻服装,还有一些广西传统的扎染布匹和饰物。连接两方厢房的是端正的天井,这里是光线最明亮的地方,也像一个小院子,摆着金鱼缸子,种着杨桃、柠檬等花草树木,还有猫咪的房子和食具。
第二间厢房要大一些,高高的木质书架很简单却分类明确,云朵还特意为一些书打造了一方小景,使得它没那么容易被看客们所错过。这里有宽大的桌椅,可供人们闲适地阅读,还有一大片旧书区,久远泛黄的纸张和几元钱的价格,仿佛将人拉到了那一段阅读即生活的时光。顺着楼梯而上,草席上摆放着蒲团和条案,这里是琴室,也是分享美的空间。云朵在北山认识了许多朋友,他们教会她古法造纸术,用枸树的浆汁倒入模子,铺上花草,晾晒几日,一张有着草木纹理的纸张就诞生了,朋友们对自己熟悉的技艺不以为意,但她认为这些是值得分享和学习的,染布、焚香、插花、奏乐,这里是她为雅集而安排的场所。
书店的意识形态并不是云朵心中的终极理想,热爱宋朝美学的她,曾希望停云书房婉约如江南小院,设计师朋友也曾给出非常完美的方案,但在具体实施中却全部被她否掉。“因为北山村这一片遗留下的都是原有的老建筑,建筑风格鲜明而强烈,我无法做很大的改动,素雅的江南风和清减的园林与此格格不入。这里是专属于岭南的南洋风格,色彩明亮的琉璃窗和木地板则是强烈的民国符号,它不属于青瓦白墙,最后我们就铺设了灯光,定制了书架,其余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尝试着发现了它本身的美,因此我可以把我的审美放下,去和这里原本的建筑灵魂对话。”她说这里暮色四合的时候最美,小楼的屋檐下满是琉璃光,天空湛蓝湛蓝的,整体氛围非常暖和而宁静。
让阅读成为一种信仰
人们每天不停地接受信息,却并未真正享受过阅读,那种直击灵魂的对话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这令有警觉性的人们感到担忧。“我对文学和阅读有着很深的迷恋,阅读速度很快,看的书也很杂,我喜欢看小说,但近年的内地文学还挺让人失望的,它不仅没有逻辑,还不成体系,通篇都是零散的句子。近年的台湾文学却很优美,小说有着极强的镜像感。我相信每个人的天性中都有对艺术和美的渴望,市场被一些肤浅的畅销书所占据,是因为人们还未养成审美习惯,而高品质的审美习惯是需要培育的,需要整个社会,需要所有的艺术场所去培育,当然书店也是其中很重要的组成。”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停云书房是云朵第一个创业的项目,且并不是以赚钱为第一要素。她认为的创业不仅仅是满足金钱上的积累,也是实现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书店作为一个长期而久远的梦想,在她的思维体系中已然存在了几十年,她将梦幻变现,所考虑的首要则是是否尊重初心和本意的理想化。大型书店有很多,而成功的小书店却很少,她愿意为情怀买单,却不赞同永远地为情怀付出代价。书店始终是要运营的,除却艺术之美外也需要金钱的收益,但这是第二步,将前期建设好,书籍精妙则可吸引同类,经营也显得更水到渠成。
就像云朵的偶像——南京先锋书店,位于五台山的总店是她最爱呆的地方,在那个标志性的十字架下,传递着的是“阅读即是信仰”,那里的书非常精,随手一本便是翘楚,这样的精挑细选对人们的阅读审美有着极大的提高,也能收获认可和效益,即使是晦涩难懂的哲学书,都有着不菲的销售额。云朵相信情怀与经营互不违背,停云书房也是她第一个构思,她还会有更多关于书店的设想,比如与先锋合作,比如俯瞰整座城的大型书店……她所有的梦想都围绕着书籍,正如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曾说过的:我一直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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