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艺术北京”艺术博览会中的价值协商:质性访谈的研究方法
2016-12-09王思渝
阳 烁,王思渝
(1.北京大学 艺术学院,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学 考古文博学院,北京 100871 )
论“艺术北京”艺术博览会中的价值协商:质性访谈的研究方法
阳 烁1,王思渝2
(1.北京大学 艺术学院,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学 考古文博学院,北京 100871 )
会展和节庆与日常的经济活动有所不同。在会展和节庆中,拥有不同背景的参与者会暂时性地聚集在一起,使不同的价值(经济价值、象征价值和社会价值)被生产、转化和交换。以“艺术北京”作为单体案例,通过采访“艺术北京”的参与者,研究保证价值交换过程得以进行的背后机制,尤其是促成这种机制的参与者的行为。并在价值的锦标赛(Appadurai,1988)和FCE理论(Lampel and Alan,2008)的基础之上,构建一个描述不同的参与者(包括组织者、画廊、媒体、赞助商等)在参与艺术博览会前和参与中如何进行价值协商的理论模型。
价值;会展与节庆;艺术北京;价值的锦标赛;FCE理论
引 言
在日常生活中,生产出来的商品一般要经过中间商的层层分销才能最终到达消费者手中。在这种常态的供给关系中,经济学家们往往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各种与经济价值相关的数值(如支出、收入和利润等)的变化上,较少关注人类在这个交换过程中所起的作用。Appadurai认为“商品,就像人一样,是拥有社会生命的(social lives)”。[1]3卖家以及中间商的声誉、社会关系、判断能力等都会影响到商品的价值。在展会与节庆(fairs and festivals)上,这一点得到了更为突出的体现。因为它们汇集了大规模的、性质类似的商家,在相对持续的一段时间和在特定的城镇,避开了中间商与参观者(包括消费者)的直接接触。[2-3]
在展会与节庆中,不同的利益相关者之间存在着互动关系,他们之间通过协商以达到价值的提升或转换。这里的价值既包括经济价值,还包括象征价值和文化价值(Bourdieu,1997)。“在展会与节庆中,所有的经济的、社会的和象征的资源都在相互作用;在这种情境下我们能观察到经济的、社会的和象征的资源成为价值,并且这几种资源可以直接的相互转化,而在其他像是市场或者公司的制度中,它们之间的转化是不直接的或者不合规则的”。[4]334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艺术博览会,属于展会与节庆的一种。本文结合价值的锦标赛理论(Appadurai,1988)和FCE理论(Lampel和Alan,2008)的观点,构建艺术博览会的价值协商模型,以探索在“艺术北京”艺术博览会中价值在场域中是如何产生、流通和转换的,以及不同参与者在场域中究竟如何获取价值和协商价值的。
一、价值的锦标赛理论和FCE理论
Appadurai(1988)以存在于美拉尼西亚群岛名为一种“库拉”(Kula)的特殊的交易制度阐述了“价值的锦标赛”(tournaments of value)这个概念。在库拉体系中主要用于交换的物品有两种,装饰用的项链和一种贝壳,有一类人专门负责辗转各地来交换这两种有价值的物品。“当这些负责交换的人获得、持有和舍弃这些价值物的同时,他们也获得或者失去了声誉(reputation)”。[1]18负责物品交换需要有辩才和操控这些通道的能力,他们有时会像一个团队一样合作,有时还需要观察和解读别的物品交换人的动向。[5]Appadurai引用了Firth关于“交换的私人协议”观点来形容库拉体系的状态,“在这种情形下,这种类似于价格的东西不是通过与个人色彩无关的供给与需求的力量,而是通过一些协商的过程最终达成的”。[6]
Appadurai以库拉体系为模型,将“价值的锦标赛”定义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复杂的周期性的活动以某种文化性定义的方式从日常的经济生活中分割开来。参与活动既代表着在权力阶层中具有的优先权,又是一种在权力阶层中进行地位竞争的手段;二是这些锦标赛的汇率也通过约定俗成的文化差异被区分;三是值得注意的不仅仅是地位、排名、名望或者参与者的声誉,还有价值最核心的象征性意义在社会中的位置;四是虽然价值的锦标赛发生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但是它们的形式和结果永远对于普通生活中的更为平常的权力和价值的现实会产生很大的影响。[1]21
与“锦标赛价值理论”相类似的还有一种理论名为“场域形成活动”(Field-configuring event,FCE)。场域的概念与产业(industry)相比更为广泛,它指的是一些生产相似产品和服务的公司的集合(Kenis和Knoke,2002;Anand和Jones,2008)。因此,FCE指的就是使业务相似的公司的集合而形成场域的活动,例如展会与节庆。Lampel和Alan(2008,p.1026)将FCE形象地描述成这样一个“竞技场”(arena),在这里,“网络被构建,名片被交换,名誉被提升,交易被达成,新闻被分享,成就被认可,标准被设定,以及主流的设计被选择”。
FCEs具有以下特点:[7]1027
•FCEs将不同专业、不同组织和不同地域背景的人集中在一个地方;
•FCEs的期限是限定的,通常在几小时到几天之间;
•FCEs提供了一个非结构化的面对面社交的机会;
•FCEs包括庆典和戏剧的活动;
•FCEs是进行信息交换和共同进行理念塑造(collective sense-making)的场合。
FCE理论起源于机构理论(institutional theory)的发展和人们对场域的形成过程的关注。“早期的机构理论很少关注于场域的产生,并且完全排除了人作为促使场域形成的因素……因此最近的新的研究表明,场域产生自人、团队和组织的集结,最开始这种集结是偶发的,然后就建立了联系,变得越来越频繁”。[7]1027因此,与“锦标赛价值理论”相似,FCE也强调人在活动中的作用,并且把这个场域运行的机制归因于不同的团队之间相互的作用和联系。
二、艺术博览会中的价值协商模型
以上提到的这两种理论都被广泛地用于展会与节庆的研究之中。二者的区别在于,“价值的锦标赛理论”看重的是价值交换者自身的价值对于商品的影响;FCE理论侧重于不同的参与者在场域中的交流与互动。下面将结合这两种理论,并以Lampel(2011)关于展会与节庆的观点为基础,构建艺博会中的价值协商模型。
Lampel认为展会与节庆具有两个特点:第一,所有的与场域的策略相关的资源都由于彼此之间存在的关系得以体现价值;第二,参与者们像企业家那样利用资源去创造和获取其他资源。[4]334资源通过不同参与者的策略被产生、流通和转换,而众多不同的策略促使了场域的机制诞生。在探讨这些策略之前,我们必须首先明确策略的实施者是谁。对于艺术博览会而言,其主要的参与者是画廊(画廊代理艺术家,并且展出艺术作品),与画廊处于同等级别的参与者还有媒体、商业合作伙伴,有时还有非营利组织(如某国的使馆文化中心、公益机构)、拍卖行等。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该考虑艺术博览会的组织者在艺博会中进行资源配置的权利,即主办方会对艺博会中的价值协商采取什么策略,并且造成怎样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组织者的权力一般要大于其他参与者。
我们引入时间机制对该问题进一步细分。主办方在对其他参与者采取策略时一般分为两个阶段:第一,参与者进入艺博会前;第二,参与者进入艺博会后。在第一阶段,主办方会对其他参与者实施不同的准入政策。例如,艺博会的主办方会首先要求画廊提交参展申请,包括画廊自身的履历和参展的艺术作品等;通过申请之后画廊还需要缴纳一定金额的展位费。因此,准入壁垒不仅要求参与者拥有社会资源和象征资源,还要求参与者具有一定的经济资源。社会资源和象征资源的重要性往往要大于经济资源,“在某些活动中,确实需要缴纳申请费,但是对于所有的展会与节庆来说,真正的壁垒实际上是由社会资源和象征资源所决定的,也就是说,是由附属的资源而不是单单由经济资本决定的”。[4]337-338事实上,对于申请人进行筛选和排除可以帮助主办方提升象征资源的价值,因为这会有利于提高入选者的整体素质,从而提升活动的声誉。
Lampel提到,入选者与申请者的比例被主办方大肆宣传,这也可以帮助主办方与其他同等性质的活动分出高低。[4]338例如艺博会A的入选者是千中挑一,而艺博会B的入选者是百中挑一,那么公众可能会认为A的门槛要比B高,A的受欢迎程度、专业度和画廊质量可能要高于B。此外,主办方的准入政策不仅有利于主办方的声誉的提高,而且还使进入的商家能够在有限的空间和时间里获得更多的资源交换机会。例如,如果进入艺博会的都是等级较高的画廊,他们拥有的藏家资源可能相对于等级较低的画廊要更为丰富,并且购买力更强。“敌人的排除对于象征资源的价值的建立,和提升准入商家的象征资源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4]338
参与者申请通过之后就进入了第二阶段。主办方会利用空间和时间上的策略对参与者进行分级,在主办方心目中等级越高的参与者越有机会获取更多的资源。空间上的策略包括主办方对参与者展位位置的分配,对展示空间大小的分配,甚至包括对参与者展位周围环境的配置等等。等级高的参与者可能会获得位置好、面积大的展位,从而比等级低的参与者更容易获取经济资源、社会资源和象征资源。时间上的策略指的是主办方有意设置不同的展示和参观的时间段,有的时间段可能更容易使参观者获取资源,例如普通参观日和VIP参观日的区别。另外,主办方还可能邀请等级高的参与者参加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举行的活动。
主办方以外的参与者也会采取一些相应的策略来获取资源。在第一阶段,参与者们要努力通过主办方的筛选,不同的参与者可能会采取不同的策略。例如,商业合作伙伴主要依靠自身持有的经济资源,有可能会采取加大投资额度的策略,但是其品牌形象、声誉,以及与主办方的社会关系也都会对其能否进入艺博会产生影响。然而,与主办方相比,其他的参与者在进入艺博会前始终处于比较被动的状态。
成功进入艺博会之后,主办方以外的参与者们通常会采取两种策略:一是利用展会与节庆的价值评估能力在有利的条件下交换可让渡资源(alienable resources);二是利用展会与节庆的复杂的空间和瞬时性的特点来提高他们的附属资源(attached resources)。[4]340附属资源指的是“与拥有它们的参与者的身份(identity)不可分开的资源”。可让渡资源指的是“被参与者控制,但并不是与参与者的身份不可分割,它的控制权可以被转让给他人”。[4]335总之,各个参与者在获得进入该场域的准入条件之后,便会尽量通过与主办方或其他参与者之间进行资源交换,从而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总之,我们将艺博会中的参与者按照“主办方”和“其他参与者”的方式加以划分,并将他们之间的价值协商过程分为两个阶段,如图1所示:
图1 艺博会中的价值协商模型
三、方 法
(一)为什么选择“艺术北京”
本文使用个案研究的方法,以2014年“艺术北京”为研究对象。
中国内地历史较悠久、影响力较大的几个艺博会基本集中在北京、上海和广州三个地区。北京地区的艺博会包括:亚洲艺术博览(ATTS)、中艺博国际画廊博览会(CIGE)、艺术北京博览会(Art Beijing)和北京国际艺术博览会;上海地区的艺博会包括上海艺术博览会、上海艺术博览会当代艺术展;广州地区有广州国际艺术博览会。 与其他艺博会相比,“艺术北京”在总成交额和参观人数上都占优势。根据2013年各艺博会官网发布的官方数据看,第八届“艺术北京”的总成交额在3亿左右,与第十八届广州国际艺术博览会并列第一;而“艺术北京”去年的参观人数在6万左右,与第十七届上海艺术博览会持平,仅次于第十八届广州国际艺术博览会。根据Lampel的观点,画廊的入选率(即入选画廊数量 /申请画廊总数)也是衡量一个艺术博览会好坏的重要标准之一。[4]337-338“艺术北京”今年的画廊入选率约为50%,在300多家画廊中挑选了150余家,而这个入选率要远低于国内的其他艺博会。由此证明“艺术北京”在国内艺博会,尤其是在北京艺博会中居领先位置。
此外,“艺术北京”具备FCE理论中所提到的几个特点:
•“艺术北京”将不同背景的画廊、商业合作伙伴、藏家、媒体,以及其他组织集中在了农业展览馆这个固定场所;
•“艺术北京”在有限的时间内展出。2014年“艺术北京”为期4天,包括4月30日晚的“VIP之夜”和5月1日至3日的普通参观日;
•“艺术北京”为参与者们提供了一个非结构化的面对面社交机会;
•“艺术北京”每年均会举办“VIP之夜”,当晚在外场设置的灯光、装置、雕塑等都营造出庆典的氛围。
•“艺术北京”是进行信息交换和共同进行理念塑造的场合。
总之,“艺术北京”是目前国内最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博览会之一,较为全面地聚集了来自各方的参与者,并且加之今年已是其举办的第9年,主办方与参与者彼此之间的互动交流模式都已趋于成熟。因此,选择该个案能够基本反映出国内艺术博览会在行为者价值协商方面的复杂过程,具有代表性。
(二)质性访谈
Lampel和Alan在论及FCEs的研究方法时曾提到,“FCEs典型地将关键内部人士集中到了一个公开的场所……因此,允许研究者有潜力去使用较为费时的数据收集方法,诸如调查、访谈等形式,从而来尽量获得珍贵的资源”。[7]1030本文主要关注的是在艺博会上所发生的价值协商过程,而价值的协商者正是参与艺博会的组织或个人。为了深入了解不同类型的参与者本身具有的价值(经济价值、声誉、能力等)是什么,以及参与者们如何借由艺博会进一步获取价值与转换价值,本文决定采用深度访谈的研究方法。除此之外,研究者还使用浸入式观察法,亲身体验了2014年“艺术北京”的VIP之夜,以此作为访谈材料的补充。
另外,本次的访谈主要采用半结构性的访谈方式,在采访前先准备了访谈提纲。访谈提纲以“艺博会中的价值协商模型”为基础,提出了四方面的问题:
•面向其他参与者,主办方如何设置准入标准?
•其他参与者如何运用策略与主办方进行价值协商,以求进入艺博会?
•进入艺博会后,主办方如何运用空间或时间上的策略对其他参与者划分等级?
•进入艺博会后,其他参与者如何运用策略与主办方进行价值协商?参与者之间如何进行价值协商?
在访谈对象的选择上,主要采用了配额抽样的方法。本文将“艺术北京”的参与者分为:主办方、画廊、艺术家、媒体、藏家、其他合作机构(如商业合作伙伴)这六项主要类别,除藏家是随机采访的之外,其余五类都是作者主观选择了1至2名他们认为有代表性的样本(本文在选择画廊样本时,选取了展位较好的东京画廊和展位较偏的筑中艺术空间;选择媒体样本时,选择了一家传统纸媒和一家网络媒体)。本文最终的样本结构见表1:
表1 深度访谈的样本结构
四、分 析
(一) 第一阶段
1.主办方与画廊的价值协商
在第一阶段,主办方与参与者存在双向选择的空间。我们认为,在此阶段双方能够达成合作,前提建立在各自所具备的某种价值均对对方有吸引力的基础之上。而这种价值预设会潜在地影响双方后期的种种协商行为。同时,为了促成合作的实现,双方均需要付出一定的价值代价和协商过程。而从“艺术北京”的案例中,我们发现以上行为主要围绕由主办方设立的准入门槛展开。
对于画廊和艺术家的挑选,主办方透露:“今年报名来参加‘艺术北京’的画廊很多,在挑选上我们成立了专家委员会。画廊在递交申请之后,我们会看该画廊的履历,包括其是否盈利、声誉和影响力如何、带领的画家团队如何等等。其次,还会让画廊递交艺术作品,靠专家委员会来评定资质。能够进入到我们‘艺术北京’的作品一定是要在一定水准以上的。此外,我们也需要画廊交展位费,不同的展位价位不同。当然,在以上这些硬性条件之下,肯定还会有社会关系的因素成分在。领导层他们需要平衡各方利益关系等等。”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艺术北京”依靠专家委员会的存在,以一定价位水平的展位费作为硬性条件,对画廊和艺术家做出了第一步质量上的分流,这可被视为是“艺术北京”近年来品牌效应逐步上升的重要前提之一。而这种品牌效应也反过来成为画廊和艺术家在自身资源、精力有限的前提下,仍然是愿意在目前国内、国际诸多艺术博览会当中选择“艺术北京”来参展的重要原因。我们通过对参展画廊的采访,其表示:“(艺术北京)已经算是目前国内艺术博览会中最好、最高端的。他在短短的几年内,专业性越来越强,组织、筛选都比较到位。从艺术品的宣传、销售来看,也让画廊比较满意。而且他从一定程度反映了中国艺术产业的面貌”。
以上反映了“艺术北京”主办方和画廊双方面的价值预设。而从此阶段的价值协商过程来看,主办方向画廊通报了操作流程,但并未公开具体筛选标准。这对于画廊来说可以起到激励其尽力做到最好的作用,也以至于不少画廊均表示最终可以在本届高淘汰率的情况下仍能入选而感到荣幸。而至于初选被淘汰的画廊,通过采访我们发现其也并非毫无进行进一步价值协商的空间。某画廊提到:“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参加过‘艺术北京’,所以报名后刚开始把我们筛选掉了。后来我们问他,他说希望是特别优秀的画廊才能进来。我认为我们足够优秀,因此我就拿我们藏的东西再去找他们,看了之后才同意让我们进来了”。
2.主办方与画廊以外的参与者的价值协商
对于“艺术北京”主办方和商业合作伙伴、媒体之间的互选关系,主要建立在双方各自领域内的品牌价值、双方的社会关系,以及过去长期合作形成的良好循环之上。采访中,某商业合作伙伴提到:“我们对艺术领域一直有兴趣,也不断在推出这方面的尝试。由于与‘艺术北京’领导层是长期的朋友关系,因此很快就一拍即合,不存在太明显的谁找谁”。
媒体方面的采访对象也表示:“从一开始就与‘艺术北京’领导层比较熟。大概在四五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有合作”。在被问到主办方是如何挑选媒体时,他们答道:“一方面是看该媒体在往年对他们报导的量,看媒体对他们有多大程度的反作用;另一方面也会在网媒、纸媒、电视媒体等方面做一个平衡的考虑。应该也会考虑比较活跃、比较官方的媒体”。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一般的参与者,有的参与者可凭借自身的良好声誉和客户资源与主办方进行价值交换。例如,某媒体在业内拥有良好的口碑和知名度,因此他们可以通过为“艺术北京”撰写特辑的方式来减免摊位费。
综上所述,第一阶段的价值协商过程以“艺术北京”主办方占据较为主动的姿态,设立基本的准入门槛和挑选标准。并且由于该标准并不对外公开,这也更进一步增强了主办方可以控制的权力。其他参与者则主要依靠品牌声誉、过去长期的合作效果,以及直接的显性作品来获得进入“艺术北京”的资格。而就此部分,尽管挑选标准并没有对外公开,但是以上要素基本在主办方和其他参与者之间达成了“质量把关”的硬性默契,这也成为“艺术北京”成功的基础。然而,我们同时发现诸如社会关系等软性因素在主办方与其他参与者的合作中均多次出现:此类软性因素一方面利于合作双方减少交易成本,迅速实现“一拍即合”的愉快局面;另一方面也存在固化社会资源,乃至影响最终质量成果的潜在风险。但就“艺术北京”近年的情况看,仍然是质量方面的优势通过博览会这种多方合作的价值生产和传播过程得到了凸显。另外,并不是所有参与者都处于相同的竞争条件之下的,经济实力强、声誉好、拥有社会资源多的参与者会被主办方赋予更多的特权,甚至可以进行价值的互换。
(二) 第二阶段
1.主办方与其他参与者的价值协商
在此过程中,主办方并不以直接的姿态出现其中,但其一开始便通过空间和时间的安排给各个参与者设置了一定的行为限定,因此我们需要在此阶段对主办方提前设置的限定进行分析。从“艺术北京”现有的安排来看,我们认为其采取的主要安排措施包括不同展位的空间等级差异,以及有特定观众限定的时间等级差异。
空间的等级主要体现为空间大小和位置优劣上的差异。对“艺术北京”而言,展示空间的定价是根据空间大小和展示墙面的多少决定的;画廊可以对同等价位中位置较好的展位提出申请,但是最终决定权仍在主办方。例如,某画廊想申请最中间一行的展位,却被主办方调换到了边角位置的展位。此过程中,也不乏隐性的社会关系因素所导致的“商量”成分。然而,画廊方面也可以借助其长期累积下来的突出名气,在同等经济条件之下也更加容易地争取到更好的展位。例如,某画廊提到:“像A1、A8、B1和B8这种位置就肯定是留给一些有实力的大画廊的,让观众一进门就能看到有影响力的画作。”
时间等级上则以不同时间、不同项目对不同观众加以开放为手段。本届“艺术北京”出现了SVIP、VIP之夜和普通开放日的区别,而SVIP和VIP的入场资格均是不对外出售的,并且在开放日期间同步举行的诸多论坛讲座仅对SVIP开放。
类似上述的场域内等级差别还体现在媒体间的区别待遇上。今年进入“艺术北京”的媒体已有10家以上,但单独享有独立采访间的媒体却只有4家。在对某媒体的采访中,我们问到导致其享有该类特权的原因,其提到:“第一,在于我们媒体的属性本身就是官方的,相对来说官方、正规、权威;第二,在于以往的合作过程中,我们都是对‘艺术北京’在首页进行专题推广,专题里面对‘艺术北京’有比较全面、专业、学术、迎合当前形势的介绍;第三,在于我们通过此前的长期合作发展起来的关系。”
由此可见,此阶段各参与者想要进一步开展自我行为的前提在于与主办方事先进行某种价值的交换。具体来说,除了经济价值之外,个体的社会身份、社会关系资源、其对主办方而言的潜在价值均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2.其他参与者之间的价值协商
在接受一定的限定条件之后,各参与者便开始在场域内采取进一步的行为,借由艺术博览会实现彼此价值的交换和提升。
对于商业合作伙伴而言,借由“艺术北京”产生宣传效应是其基本目的之一。其次,活动于“艺术北京”当中的各色高消费群体对其也是重要的吸引力。采访中,某商业合作伙伴提到:“我们会主动请主流的画廊老板,向他们介绍相关业务。他们有资源,我们有需求,合作是很自然的。即使没有发展起成功的客户群,但是捕捉需求信息也同样重要。至于藏家方面,我们也很看重这批人的消费能力,他们买得起这些艺术品也理应成为我们的目标客户。我们在这里设立摊位、突出部分项目,只要他们走过、看到,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便是有意义的。”
对于媒体来说,其首先是希望通过“艺术北京”积累客户资源。某画廊工作人员就曾提到,媒体的主要客户就是画廊和艺术家,媒体通过帮他们发文章获得收益。但媒体在“艺术北京”中的作用不仅是为了报导艺术活动、挖掘新闻材料,其一方面看好“艺术北京”场域内存在的各类社会资源对长期工作的价值;另一方面也受“艺术北京”自身的品牌影响,借此来表达自身的媒体态度。某艺术网站在接受采访时如下描述其与“艺术北京”的互动关系:“我们希望借助艺术北京这样的平台,结识更多艺术家、藏家,以便以后的工作能更加顺利地开展;另一方面,我们也在这个场所里不断地做采访,这不仅仅是为了做艺术事件的记录,我们也是希望借此表达我们这个媒体的姿态,表明我们在特别学术、特别勤奋地参与这个事件。”
对于画廊和艺术家来说,一方面利用“艺术北京”的平台来促进作品的销售,实现经济价值的获取;另一方面借用“艺术北京”和活动及该场所内的媒体达到宣传效应。并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两方面的收益是相辅相成的。但需要注意的是,“艺术北京”对于画廊和艺术家形成的促进效应并不一定表现为下一期作品价格的直接上涨。采访中我们发现,画廊大多表示作品价格仍会以画廊对该艺术家的长期打算为浮动标准,通常不会因为是否参加过“艺术北京”而直接大幅度提升。因此,在价格以外,画廊和艺术家往往更强调“艺术北京”的品牌和宣传价值。
“艺术北京”所形成的集聚效应为画廊和艺术家彼此之间非正式的学习交流也起到了潜在的价值效应。采访中,某画廊提到:“反正这个圈子嘛,大家也都认识,聚在一起也都会聊嘛。博览会也是给艺术家一个宣传品牌的机会,今天晚上当然一方面是在成交,另一方面也是艺术家的一种展示。画廊跟画廊之间也会去看一看,彼此交流一下,留个联系方式,期待有合作。我们也会看看最近想做个什么展览,看看有没有艺术家符合我们的预期。”
通过采访我们发现,对藏家的邀请大部分仍然是画廊自行掌控的自身资源。博览会相较于平时的画廊参观来说,明显的优势在于能够发现一些原有目标之外的潜在作品。这也是让买卖双方颇感兴趣的潜在消费力所在。
除了上述主要参与者之外,我们在研究过程中通过亲身观察和现场采访,发现大量混合身份者的存在。比如,艺术家本人会受到艺术博览会整体气氛的影响而产生购买欲望,从而身份转变为藏家。也有非本次“艺术北京”参展画廊的经营者,以普通参观者的身份进入场域内,对来年的计划做非正式的考察。考察的内容不一定有特定的指向,利用艺术博览会集中展示的特点对市场现状和趋势作出整体化的感受和判断。此类混合身份者的行为大多不规律、随机、即时冲动较大,但也体现了“艺术北京”作为博览会的价值优势。
五、结 论
通过以上研究,我们利用“艺术北京”案例,将不同参与者身份在艺术博览会中获取和协商价值的行为进行了细分,从而得出艺术博览会中价值的产生、流通和转换的过程。
我们看到,第一阶段主办方与其他参与者之间主要围绕“准入门槛”展开双向选择,主办方利用资质、作品等一系列硬性质量因素来挑选画廊和艺术家,画廊和艺术家也看重“艺术北京”在质量上所形成的品牌影响力,二者借此达成默契,这也可被视为一个有利于双方品牌的价值生成过程。至于主办方与商业合作伙伴、媒体之间的合作,以社会关系为代表的潜在因素和以品牌质量为表现的硬性因素同时发挥作用,通过价值交换实现双赢。而该阶段,由于标准设定和公开方面的因素,也奠定了主办方在此阶段的主动地位,并且这种地位还延续到主办方在第二阶段时对各参与者利用时空分级的手段来进行的部分限定。在此过程中,我们同样看到了各类参与者为了获取更符合预期的级别而采取的与主办方之间的价值交换过程,包括经济代价、社会资源等。在此限定之下,各参与者利用“艺术北京”这一场域开始开展彼此之间的价值交换行为,商业合作伙伴将目标指向宣传效应、高消费群体,媒体则关注新闻价值、社会资源和“艺术北京”这一文化事件所具备的品牌价值,画廊和艺术家的目的在于作品销售、宣传效应和彼此之间的非正式学习,藏家则更多地考虑场域内的目标消费品以外的意外发现。此外,由于该场域的集中性,以及对艺术市场的代表性、高水准性,其还吸引了一批混合身份者,受该环境的影响产生新的价值欲望,同时也为将来的活动开展非正式的提前期的观察。
我们对“艺术北京”的观察为“价值的锦标赛理论”和“场域形成活动理论”提供了一个具体的案例,同时通过引入时间机制和对参与者的进一步细分,细化了行为者彼此之间的等级差异和与之相对的价值协商模式。本文主要围绕个案展开研究,对于不同的艺术博览会,他们采取价值协商的机制与方式可能会有所不同,我们也期待更多的实证研究对该问题做进一步的补充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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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紫 嫣)
Value Negotiation in the Exposition of "Art Beijing": A Qualitative Interview Research Method
YANG Shuo1, WANG Si-yu2
(1. School of Art, Beij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2. School of Archaeology, Beij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
Fairs and festivals differ from everyday economic activities. In fairs and festivals, participants with various backgrounds will get together temporarily; different kinds of values (e.g. economic value, symbolic value and social values are produced, transmitted and exchanged here). This paper aims at understanding the mechanism that ensures the process of value exchange and transformation; we especially focus on the participants′ behaviors that constitute this mechanism. Two theories are discussed in this paper: "tournament of values" (Appadurai,1988) and "field-configuring events" (Lampel and Alan,2008). Based on these two theories, this paper develops a theoretical model, which describes how different participants (e.g. organizer, galleries, media, sponsors) negotiate values with each other before and during an art fair. This paper chooses Art Beijing as a case study, conducting 10 interviews with various participants, such as staff of organizer, gallery managers, journalists, buyers, etc. The results reveal: 1) what kind of resources are valued by different participants (e.g. galleries′ concern about reputation, sales, and informal studies) ;2) how they take advantage of "Art Beijing" to increase those values.
value; fairs and festivals; Art Beijing; tournament of values; FCE theory
2016-07-03
阳烁(1987—),女,湖南长沙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艺术博览会、艺术经济学、博物馆学、艺术学理论研究;王思渝(1991—),男,重庆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博物馆学、文化遗产展示研究。
J124-28
A
2095-0012(2016)06-009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