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育与乡愁乡音
——以同宗歌曲《茉莉花》地域识别为例
2016-12-09蒋聪
蒋 聪
(首都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北京 100875)
美育与乡愁乡音
——以同宗歌曲《茉莉花》地域识别为例
蒋 聪
(首都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北京 100875)
通过对民歌的听赏感受可以研究美育的作用和价值,研究以同宗歌曲《茉莉花》的四个版本为欣赏材料,对高校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的学生对歌曲地域风格的熟悉程度进行调查。结果发现,江苏版的《茉莉花》地域识别最高,其他三个地区的识别度较低,且学生对来自家乡版本的民歌风格识别度并不高。由此讨论基础音乐教育中出现的问题,进而思考美育的意义。
美育;乡愁;情感;同宗歌曲;文化认同
美育,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环境中时隐时现,一直受到国家领导者、教育者和哲学家们的重视。但当它作为一个抽象名词出现在18世纪之后的哲学、美学、心理学或教育学的著作中时,似乎它的意义变得更加朦胧、更加抽象,以至于人们无法对其本质和真正涵义有高度一致的认识,或在真正的教育中不易将其悬之高阁的理念用于实践。因此如何让“高大上”的美育思想落地,如何体现在具体的教育过程中,如何考察美育实施的结果以及对人的发展的影响,是摆在教育者面前的难题,也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本研究试从民歌的听赏感受来研究美育的作用和价值。
一、美育的基本问题
什么是“美”?为什么要进行“美”的教育?如何在教育中传授“美”?“美”对人的发展有何影响?这是人们在解释美育本质的过程中经常面对的一系列问题。通过回答这些问题,人们逐渐从更加深刻的层面认识美的本质以及由此带来的教育意义和作用。这里暂不进行深入讨论,仅对几个问题作出简短的阐释。“美”很难用一句话说明,西方主要在形式与内容、主观与客观之间讨论美,从柏拉图“美是难的”到黑格尔“还是一个引起争论的问题”,足以看出“美”仍需讨论;中国古代常把“美”与自然、精神相联系,从老子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到叶燮的“凡物之生而美者,美本乎天者也,本乎天自有之美也”可以看出“美”仍悬而未决。因此“美”既是抽象的概念,又要通过具体的事物体现;既是客观存在,又有主观体验;可以是感性的,也可以是理性的。
“美”的教育是让人们“不停留于对象美、客体美”,而是“深入到追求生命美、精神美”,“涵养和培育学生生命力”。[1]33-34一般对美育的认识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对情感的教育、对美感的教育、对美学的教育、对审美素质的教育、感性教育以及完美人格的塑造。[1]8-15综合这几方面的认识,我们可以看出美育的整体功能和目的,即通过提升对美的感性认识,进而提高审美能力,最终形成完美的人格。传授“美”的材料多种多样,可以是经过严谨规划和设计的城市河道、电路板、桥梁建筑图纸、声景音响,或具有科学意义的精美绘制的动植物绘图、基因图谱或分子结构图,也可以是不同创作手法和表达意义的诗歌、绘画、音乐、戏剧、舞蹈等多种艺术表达方式。其传授方式可依据材料的特点,在充分的感性经验积累基础之上对事物本质的美有更深刻的认识,并在之后人的发展中发挥一定作用。因此,“美”和“美育”不应局限在艺术领域,而应存在于各个学科,这在蔡元培《美育实施的方法》一文中已有体现。[2]
德智体美是全面发展的教育,德育培养良好的道德品质,智育给予寻求真理的知识和能力,体育培养强健的体魄和坚定的毅力,美育可以“培养完美的人性”。[3]看似分离的四种教育相互交叉、相互支持。席勒在《美育书简》中认为“人必须通过审美状态才能由单纯的感性状态达到理性和道德的状态。审美是人达到精神解放和完美人性的先决条件”[3],这段话说明了美育中所涉及的感性和理性之间的关系,审美对德育的促进作用,以及对完美人性的塑造作用。审美状态建立在主体快感基础之上,包含了“独立于任何外在价值”[4]的情感活动。情感是内心的体验,这也是美育区别于德育、智育和体育最突出的特点。
二、美育的情感教育功能
前面提到的几种对美育的认识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矛盾。美育的最终目的是塑造完美的人格,而审美状态是完美人格形成过程中的必需品,所以美育应培养审美状态;情感活动是审美状态的重要过程,是连接感性和理性的桥梁,对人的生存和发展有重要意义,因此美育应重视审美过程中的情感活动,引导感性过渡到理性。美育实施的过程应以此为指导,不断积累学生的感性经验,关注由此产生的情感活动,引导其认识事物的本质,形成理性的认识,并通过审美状态体验自我,激发生命活力,让个体得以自由、健康地发展。因此,“情感在审美活动中具有了独立于任何外在价值的人生意义,而情感的独立价值只能从人的生存与发展中去理解”[4]。情感是美育的重要方面。
心理现象三方面知、情、意中包括了情绪、情感。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情绪、情感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心理过程,涉及刺激因素、生理因素和认知因素。情绪是指“感情性反映的过程,包括脑的活动过程或个体需要的特定反应模式的发生过程”[5]389,人类和动物都可以产生情绪;情感是“具有稳定而深刻社会含义的高级感情”,是“感情性过程的体验和感受”,“为人类独有”。[5]390两者属于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由此再次回顾美育的功能,美育不仅限于激发情绪,而且是为了培养人的情感,从而上升为更高层面的审美状态来促进人的发展和成长。
(一)情感教育的重要性
在2015年9月15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 《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国办发〔2015〕71号,以下简称《美育意见》)文件中,鲜明地指出了美育的本质:“美育是审美教育,也是情操教育和心灵教育”。在“总体要求”中,对美育的目标进行了具体的描述:“把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学校美育全过程,根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厚土壤,汲取人类文明优秀成果,引领学生树立正确的审美观念、陶冶高尚的道德情操、培育深厚的民族情感、激发想象力和创新意识、拥有开阔的眼光和宽广的胸怀,培养造就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可见,美育要树立审美观念、培育民族情感,这些都是与社会文化相联系的高级心理活动。从人格塑造上来看,情感和美感的教育能够让人们成为理性的人、有审美能力的人、有崇高情操的人。这是美育的重要任务,与道德情操和个人发展密不可分,进而影响国民的整体素质。
(二)情感中的乡愁
习近平主席在2013年12月12日《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文件中提到“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一时间,“乡愁”成为流行词汇。由中宣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国家文物局联合组织指导,中央电视台拍摄,自2015年起播出的《记住乡愁》,为观众展示了100多个村落的生存状态、生态环境、乡土故事和文化传承。村庄的原始风貌、相连的自然环境、地域特色、历史遗迹,甚至包括弥散在街道空气中的味道和声音,这些都容易唤起人们对故土、对家乡的思念。乡愁是一种情感,联结着文化,触摸着历史,凝聚着人们对家乡的那份挂念。乡愁是具体的,可以是一条河、一棵树、一座庙、一道菜、一首歌;但乡愁也远远超越这些具体事物本身的意义,而是它们所承载的具有深刻社会文化含义的高级感情。具体事物唤起了乡愁,唤起了人们稳定而深刻的情谊。
《美育意见》文件中提到的民族情感也包括乡愁,鼓励充分利用当地戏曲、音乐、书法、篆刻、剪纸等民族民间艺术的优势,让学生充分积累感性经验,在教师的引导下提升到理性层面,培养对家乡文化的审美趣味,增加审美体验,增强学生传承弘扬地方优秀文化艺术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样才能加强对家乡文化的依恋,提升乡愁的纯度。地方戏曲、音乐、方言以及声景环境都属于乡音的范畴,和舌尖上的味道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以声音的方式环绕在人的耳边,每每听到乡音,亲切感油然而生,这就是乡音唤乡愁。
三、艺术类的美育调查
在中国知网中,以“美育”并含“调查”为主题词进行搜索,得到862篇文献(截至2016年8月8日)。从中可以看出美育的理念涉及多个科目,比如语文、英语、体育、思想政治、生物、地理等,但更多地涉及艺术类教育中的美育。调查对象有小学、初高中和高等院校的学生和教师;调查地域或学校的层次有农村学校,也有一线城市的重点学校;调查内容包括学校实施美育的现状、教师的美育观念、学生接受美育的效果或审美素质。本文主要关注音乐教育中的美育效果,因此这里尽可能多地收集了音乐教育领域中对学生的美育调查。
音乐教育的美育调查主要从审美素质、美育质量或音乐素质等方面进行。虽然这些用词不同,但调查的方式很相似。调查都涉及知识性的内容,比如音乐基础知识(记谱符号、表情符号)、欣赏常识(作曲家的国别、年代、作品、表现内容)、歌曲演唱能力(会唱的曲目)、音乐鉴赏能力(作品分析、听赏感受)等。
按前面所述的美育目标来看,调查内容过多地涉及了知识类——音乐基础知识、欣赏常识、歌曲演唱的曲目数量,这些都是只需识记的内容,不涉及情感;而只有音乐鉴赏能力中的听赏感受与情感有关,但也并没有达到一定的理性高度。因此,这离美育要达到“获得审美体验能力”[6]的目标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至少调查中没有反映出来。也许有人会说这些识记的知识是获得情感的基础,是一个人知识积累和修养的体现。这一点不可否认,但是如果总关注于知识,那就永远无法接触到美育目标的核心——情感、审美状态,也无法真正了解美育的实施过程及其在完善人格过程中的真正作用。因此,本研究试图避开知识性的调查,而是着眼于由美育培养的情感。
四、研究目的
本研究关注民间歌曲唤起的“乡愁”。人们或是通过学校的音乐课习得,或是在平日耳濡目染下内化,对自己家乡民歌的风格有一定的熟悉度或辨识力。音乐美育也是希望通过一首首家乡的民间歌曲建立学生对家乡依恋和热爱的情感,因此要测的也应是这种情感。如何测量这种情感是摆在面前的一个难题,可以调查学生对歌曲的喜爱程度、对歌曲风格的熟悉度,但前者可能会与个人的音乐喜好相混淆,而后者可能会与个人的听赏经验相混淆,因此两者都不能直接指向“乡愁”这种深层的情感。
本研究以民歌中较为典型的同宗歌曲为听赏材料,以地域性为切入点,让听者判断歌曲的地域。同宗歌曲,即“由一首民歌母体,由此地流传到彼地乃至全国各地,演变派生出若干子体民歌群落”[7]。选择同宗歌曲这一地方民间歌曲的特殊现象,是因为各地“同宗”版本在歌词或曲调上存在一定相似度但又不失各地的民歌风格特点。听者可能对广泛传唱的版本或家乡流行的版本较为熟悉,但对其他地域传唱的版本较为陌生。准确判断歌曲所属的地域,也许有人认为这个任务完全可以通过知识性的记忆完成,但实际上只有真正学过、听过某一版本的人才能调动这种“显性”的知识,通过回忆再认的方式完成任务;而对于那些没有学过或听过的人来说,他们只能“跟着感觉走”,但这种感觉是建立在大量的听赏经验基础上的,是一种“内隐知识”,在这种隐性知识的驱动下,他们会隐约感到某些版本带有家乡气息,可能是节奏的特点,也可能是旋律、调性的特点,根据主观感觉来完成任务。因此,这个看似知识性的任务在不熟悉听赏材料的条件下,是通过内化的隐性知识完成的。如果听者能够对其“乡音”识别度较高,意味着他们对家乡的歌曲风格比较熟悉,这种熟悉表明一种地域文化认同感,反映出对家乡的亲切感。
五、研究过程和结果
(一)研究过程
调查选用的材料为同宗歌曲《茉莉花》的四个版本,分别来自江苏、河北、黑龙江三个省份和东北地区。音乐学研究表明《茉莉花》的旋律来自《鲜花调》,早在清代道光年间贮香主人编辑的《小慧集》中就有工尺谱的记载;唱词可追溯到清代乾隆到嘉庆年间的戏曲剧本《缀白裘》。[8]艺人各地游走以及战乱等社会变革造成的人口流动,使得民间小曲也随人口流动传播到各地,纷纷衍生出带有各地方方言和曲调特色的版本。同宗歌曲保证了歌曲内容上的一致性,不会带有较强的地域差异;而唱词中表现出方言和曲调的细节会带来地域特色,这也是本研究的关注点。
调查对象为两所大学的大一年级音乐专业学生和非音乐专业学生,他们来自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见表1)。其中音乐专业学生117人,所学专业包括中西方器乐、声乐、音乐教育、录音技术和舞蹈;非音乐专业学生81人,所学专业包括数学、物理、生物、化学、材料、计算机和建筑。
每个版本的《茉莉花》截取第一段,连续播放两遍。听完每一个版本之后,凭直觉写出这一版本可能来自的地域,地域越详细越好;然后对自己的答案进行自信度评价,利用李克特五点量表,1为非常不自信,5为非常自信。
表1 音乐专业与非音乐专业学生的地域分布和人数
(二)研究结果
根据调查结果,分别对四个版本回答的地域正确率、主观感受的版本所属区域、正确率与学生家乡的关系,以及与学生对自己回答的自信度的关系进行分析。
学生对《茉莉花》四个版本所属地域的回答是自由作答,大多数学生的回答是省的名称,一些学生回答的是地区的名称,比如陕北、江南、西北等。所有答案都进行地域上的量化,即离版本的地域越远分数越高,比如江苏版《茉莉花》,如果回答江苏得1分,如果回答湖北得3分(以省为单位,中间跨越安徽省,安徽为2分,以此类推),如果回答江南得3分(根据江南的地理概念)。
按照这种评分方法,分别得到了每个版本回答的地域正确率(见表2)和主观感受的所属区域(见图1)。可见四个版本中,江苏版的《茉莉花》正确率最高,而其他三个版本的正确率相对较低。音乐专业学生(有效数据114份,有3位学生未完全作答)在四个版本中的正确率都比非音乐专业学生(有效数据80份,有1位学生未完全作答)的正确率高。有意思的是各个版本学生主观认为的区域,有相当一部分音乐专业的学生把江苏、河北、黑龙江版本认为是距这三省稍远的省市地区,把东北版本认为是距东北较远的地域;有相当一部分非音乐专业的学生把河北、黑龙江版本认为是距这两省稍远的省市地区,把江苏、东北版本认为是距这两地较远的地域。
表2 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四个版本的正确率
图1 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四个版本主观地域
同样按照上面的评分方法,为学生家乡距四个版本“发源地”的远近打分,分别得到了音乐专业学生和非音乐专业学生相对于版本“发源地”远近的人数比例(见图2),以及距四个版本“发源地”不同远近的学生的回答正确率(见图3)。因有学生未报告自己的家乡,所以音乐专业学生有效数据为103份,非音乐专业学生为80份。从图中可以看出,来自四个版本“发源地”的学生比例相对较少,只有音乐专业的河北生源占到了30%以上;在音乐专业学生中来自周边地区的学生较多,而非音乐专业学生来自距“发源地”稍远地区的学生较多。有意思的是,除了音乐专业江苏(100%,因为仅一位江苏学生)和河北的学生(62.5%),以及非音乐专业江苏的学生(80%)正确率较高外,其他所涉及地区的学生对自己家乡民歌的识别率不高,都在30%以下,且和非涉及地区学生的正确率无太大差异,甚至更低;对江苏版本《茉莉花》,非江苏学生的正确率基本不受地域远近的影响,可见江苏版《茉莉花》的普及程度之广。
再来看看学生对自己回答的自信度(见图4)。整体来讲,不管回答正确与否,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学生的自信度都不高,基本在3分以下;回答正确的音乐专业学生的自信度略高,而非音乐专业学生没有表现出很高的自信度;回答错误范围在周边和稍远地域的学生自信度比回答错误范围在较远和很远的学生高。
图2 距四个版本发源地远近的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的学生比例
图3 不同地区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的学生对各版本《茉莉花》回答的正确率
图4 音乐专业和非音乐专业的学生回答的自信度
进一步对家乡距离和音乐教育背景对学生回答的影响进行分析。经方差分析得出,江苏版《茉莉花》,音乐教育作用凸显,即音乐专业的学生明显好于非音乐专业的学生(F=6.848,p<0.05),而家乡距离(F=0.796,p>0.05)以及与音乐教育的交互作用(F=1.091,p>0.05)不显著;河北版《茉莉花》,显示出了音乐教育的主效应(F=20.180,p<0.01),而家乡距离(F=0.919,p>0.05)以及两者的交互作用(F=0.787,p>0.05)不显著;东北版《茉莉花》,同样显示出了音乐教育的主效应(F=6.125,p<0.05),而家乡距离(F=1.431,p>0.05)以及两者的交互作用(F=1.131,p>0.05)不显著。但黑龙江版《茉莉花》,音乐教育和家乡距离的主效应和交互作用均不明显。总体来说,音乐专业学生比非音乐专业学生对歌曲地域的判断更接近歌曲的“发源地”。
在自信度方面,不是所有学生都对自己的自信进行了评价,音乐专业学生的有效数据为95份,非音乐专业学生的有效数据为57份。音乐专业学生的自信也明显高于非音乐专业学生(t=2.632,p<0.01)。有意思的是,非音乐专业学生在江苏版《茉莉花》显示出自信度与家乡距离的较高正相关(r=0.216,p<0.05),即家乡与江苏越近,判断越自信;在东北版《茉莉花》显示出自信度与答案的较高负相关(r=0.216,p<0.05),即回答与歌曲发源地相距越远,回答越自信(这个结果有些让人匪夷所思)。而音乐专业学生没有表现出任何自信度与家乡距离或与回答正确率的相关。
六、讨 论
本研究试用同宗歌曲为听赏材料探究民间歌曲唤起的“乡愁”情感。正如本文前面提到的,对家乡文化的认同是一种地方感。地方感还包括地方依恋、地方依赖。地方认同是指“个人或群体与地方互动从而实现社会化的过程。”地方认同涉及四个特征:“表现了个人或群体对于环境的熟悉感以及作为‘局内人’的感知;地方带给人情感满足以及促使产生情感偏好;地方成为自我的一种符号和一种象征;影响个人与群体的行动或行为。”[9]个体成长的社会文化环境是形成这种社会认同或文化认同的重要条件。这种认同会通过某些维度表现出来,比如认知、情感、价值观、人格特征等[10],其中熟悉感就是一个表现方面,在认知方面表现为能够识别和区分家乡文化和其他文化的差异。因此,本研究试图通过学生对歌曲地域的回答来反映出他们对歌曲地域风格的熟悉感。人们会对他们成长生活的民间民俗音乐文化特点熟悉,相应的也会对家乡的歌曲风格熟悉,这样家乡风格的民歌识别度会更高。这样也避免了一些表明态度之类的问答,因为态度类的问答无法避免个人的喜好。
听赏材料选择同宗歌曲是因为某一系列的同宗歌曲在内容上具有较高的一致性,各地流传的版本在歌词内容上一般大同小异,而音乐调性特点和歌词助词会存在较大的差异。这样,听者不会因为歌曲内容的差异而联想到某一地域,他们的判断依据更多会借助音乐调性特点和歌词中助词的差异。调查中让听者对歌曲所属地域进行自由作答,而非设立选项,是为了尽可能避免迫选或不经思考的选择,尽可能保证答案的有效性。
本研究的结果未能表现出学生对家乡民歌的敏感性,这与预期的结果存在一定差距;学生对广泛传播的江苏版《茉莉花》识别度很高,这与预期相符。分析这一现象,如果简单地认为由于江苏版在课堂讲授和媒体的出现率远远高于另几个版本,由此归结为学生未接触过或较少接触另几个版本,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美育的初衷,而是又回到了知识性教学的单一循环。相信其他科目,诸如数学、物理、化学或语文等,学习知识的目的不仅仅是会解做过的题、会背某首诗歌或某篇散文,而是用知识去解新的题目或写出新的议论文,毕竟考试的内容不是都做过的题目或默写过的作文,否则会有作弊的嫌疑。音乐课程也是一样,不应局限在了解某些音乐史常识或会唱几首歌,而是应该培养学生的鉴赏能力并发展其创造性,说得具体一些,能够鉴别某个音乐类型或音乐风格、自由表达对音乐的感受,或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感受,而这恰恰是当前音乐教育中所缺少的。本研究的结果正好反映了这种现象,学生对各地民歌风格不清楚、对自己家乡民歌风格不敏感、对自己的回答不自信,让人不得不为中小学的音乐教育现状担忧,同时也能充分理解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的紧迫性。
从研究结果中表现出音乐教育的主效应来看,音乐专业学生在地域相近性和自信度上都比非音乐专业学生要好,这说明音乐教育或者说音乐学习有利于培养对民歌风格的认识,从而形成音乐文化的内隐知识。当然,音乐专业学生所接受的音乐教育在内容和时间上远远超出普通学生的音乐教育,一般都是私人授课或在少年宫合唱团等较为专业的机构中学习。这可能会引出两个问题:第一,学校音乐教育的内容是否能够满足音乐教育的培养目标,特别是传承中华文化的要求。民间歌曲是民族民间文化非常有代表性的艺术表现形式,它们不应只属于音乐学者的研究范畴,还应落实在中小学教学中,各地更应重视家乡乡音的特色,这也是中小学音乐课标的基本理念之一。曾有学者对中小学音乐教材中的民族民间音乐所占比例进行过调查:2001版湖南版、人音版、人教版和西师版小学音乐教材的中国民族民间音乐的比例分别为20.3%、18.1%、21.0%和18.6%,且湖南版的比例随年级呈递增趋势;[11]2001版人音版初中音乐教材的中国民族民间音乐部分平均约占38.5%,而上教版更侧重当代音乐作品(约39.77%),中国民族民间音乐部分仅占约19%,且缺少上海本地的音乐特色;[12]新旧人音版(2001版和2012版)初中音乐教材的主要变化在于由之前占44.5%的中国传统音乐变为占26%的各民族优秀音乐文化和不同体裁音乐欣赏[13];广西版义务教育音乐教材(1~9年级)中涵盖的中国民歌比例最多(汉族和少数民族),约占26%,此外还包括民族乐器的欣赏曲目。[14]人音版和人教版教材是使用较为广泛的两个版本,尽可能涉及全面,但相对于西师版和广西版等地方教材缺乏一定的地方特色;而上教版几乎忽略了本地特色。当然,一些有能力的学校或地区还会编校本教材或地方补充材料,也许会涉及更多地方的民歌和音乐文化。不管是歌曲演唱还是作品赏析,中国民族民间音乐或中国传统音乐比例还是占较大部分的,但是地域特点相对来讲较弱,显现出本地学生不熟悉自己家乡的民间歌曲特点。这也就可以理解学生对江苏版《茉莉花》识别度高,而对其他三个版本识别度低的缘由所在。可见,谢嘉幸教授早在2000年提出的“让每一个学生都会唱自己家乡的歌”[15]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
第二,音乐教育是否要在“课外”花费很长的时间。学校音乐教育必定是有限的,因此除了学校环境,社会的音乐文化氛围对个人地方音乐文化熟悉度也有重要影响。但大中小城市的声音主要被日韩美欧的流行歌曲、“民族流行风”或“广场舞”类的音乐占据;而在偏远山区或极具特色的民族聚居区,有些还能听到纯正的民歌,难能可贵。随着外出务工群体的扩大,更多的学生从小随父母离开家乡,对乡音无知,或乡音逐渐消失的可能性在增大。因此,“课外”音乐学习时间逐渐减少,具有地方音乐文化的听觉感受很难形成,学生自然也不了解地方音乐风格。长此以往,学校中显性的知识不足以习得;生活中不能提供足够的文化环境,隐性的知识也无法建构,学生就失去了学习民族民间文化的土壤,“乡愁”的情感也无法建立,文化认同感越来越弱。如果这样,再“先进”的美育理念和“有效”的教学法可能都显得无能为力。因此,不仅要在学校音乐教育中提升中国民族民间音乐的比重,还应营造社会文化氛围,这样相对地延长“课外”感受和学习音乐的时间,帮助学生熟悉和建立相应的地方音乐感和文化认同感。
本研究仅是对音乐美育中文化认同感或“乡愁乡音”的初探,研究中还有不足之处,比如民歌的选择和调查的方式:同宗歌曲的选择及辨识度也许偏难,可以选择较为简单的民歌作为听赏材料;自由作答也许不易“定位”,可以采用选项,也许研究结果会有所不同;听者判断的依据是词是曲等。今后的研究可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进行,进一步挖掘美育对人的发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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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 琴)
Aesthetic Education and Nostalgic Folk Songs: A Study of the Recognition of the Regional Variants ofJasmineFlower
JIANG Cong
(School of Music,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48, China)
This study investigates the function and value of aesthetic education by listening to folk songs. Four versions of the folk songJasmineFlowerwere played for music majors and non-music majors alike. After that, they were tested as to their familiarity with the local styles of these variants of the same song. It was found thatJasmineFlowerfrom Jiangsu Province is more correctly recognized than the other three versions. The students even failed to recognize the version from their own hometown. Based on these findings, this paper discusses problems in the basic music education and the value of aesthetic education.
aesthetic education; nostalgia; emotion; regional variants of the same song; cultural identity
2016-10-01
教育部留学回国人员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大学生音乐内隐知识研究》(2014)的研究成果。
蒋聪(1981—),女,云南墨江人,博士,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主要从事音乐认知、音乐教育、民族民间音乐、声音广告等研究。
G40-014;J120.2
A
2095-0012(2016)06-002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