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老标语字体设计探究

杨新忠 李彩林

红色老标语字体设计探究

杨新忠 李彩林

红色老标语是特定历史背景下造就的用于宣传革命的文字形态，就其高效性与功能性来讲，是一类书写简易、易于辩识，快速直接的朴素文字，有着强烈的革命意味和时代印记。本文通过对不同时期红色标语字体的研究，展开对红色标语字体特征及其成因的讨论，并展示红色标语字体的现代设计意义。

红色老标语；字体特征；形成成因；现代设计意义

图1 红军标语 拍摄：杨正保

标语是通过简短精炼的文字，以宣传号召为目的，将具有鼓动性意识内容传播给受众，以期获得传播者预期的效果。[1]标语是最为直接、简易的信息传播形式，反映了一个时代的最强音，承载着一个时代的精神。尤其是革命斗争年代的那些红色宣传标语，内容简洁明了、通俗易懂，字体质朴亲切、美观实用，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苦难、不屈、坚韧与乐观。通过观赏红色老标语字体，可以触摸到历史，感受到时代的氛围。时至今日，红色老标语仍然值得人们纪念、品读和反思。纵观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红色老标语，很多字体都非常有风格，这些字体不仅准确传达了标语的内容信息，而且表现了文字的个性张力，散发出独特的视觉魅力，是特定历史背景下造就的文字形态。它既有当年的韵味与烙印，又兼具当今社会所需的审美元素，在中国近现代汉字设计史中占有独特的地位与价值。本文将对几个不同时期的红色标语文字设计进行分析研究，探索红色标语字体的视觉风格、时代特征及其成因，为当今的文字设计艺术提供一些参考和启示。

1.红色老标语形式简述

红色标语兴起于土地革命时期，发展成熟于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建国初至文革时期达到了鼎盛。在艰苦朴素的革命年代里，红色标语以有限的技术条件和传播手段，将其功用发挥到了极致。为了落实革命的愿望，在当时各种现实条件下出现了形式丰富的标语形式，主要载体有墙体、纸张、条幅、石壁、木板、竹片、器皿等。书写工具有毛笔、笔刷、粉笔、木炭等。绘写材料有墨水、石灰水、颜料、油漆，以及水泥注塑、石刻雕凿等。其中无论载体、工具与材料如何，其决定性因素便是易得、易用，以期在较短的周

期内达到最显著的宣传功效。文字的绘写宜方便快捷，易于辨识。在字体的选择上，土地革命时期主要是以毛笔等简陋易得的书写工具书写的正楷、行楷等字体，美术体则较为少见。显然，这迫于当时苏区行军作战、转移不定的革命形势以及普遍较低的民众文化水平。因此，标语字体必须具有易写、易认、亲民和通俗的特点，才可以快速有效地宣传革命任务和目标。到了抗日战争时期，标语字体相对较为考究，除了传统的毛笔书写字体外，更多地用粗糙的板刷或大毛笔绘写的宋体美术字和黑体美术字，以及糅合宋体、黑体字特征为一体的宋黑体美术字。这些字体简洁有力，力度感强，视觉识别度高，用作标语时态度强烈直接，沟通力强，具有号召性，[2]富有大众意义，普遍被大众接受。解放战争时期、建国初期，直至文革时期基本上是此类字体的沿袭和发展。

2.红色老标语字体特征及其成因

红色老标语文字具有典型的时代痕迹，绘写工具简陋，毛笔或板刷方式产生于民众手写，亲和力强。绘写过程简单方便，具有易操作性。绘写的字体粗犷、朴实、通俗，被当时民众所欢迎，是因为在迫切紧急需要宣传革命运动方针的时候，方便使用，书写速度快，省时省力，且易于辩识。红色标语字体从毛笔书法型字体，到笔刷绘写的宋体、黑体、宋黑体等美术字，形成了一个从粗糙到精致而又具有统一视觉感受的字体范畴。由于当时条件艰苦、物质匮乏，提倡的是一切发扬朴素主义，所以，红色标语字体也体现出简易平实、朴拙自然的风格特征。

2.1 传统书法特征字体

传统手写方式一直贯穿于各个时期的红色标语，尤其在土地革命时期，是当时苏区红军书写革命标语的主要形式（图1）。但是这种传统书法特征的字体却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它并非以追求温文尔雅的书法艺术为目标，而是以宣传革命的功能性和高效性为前提的大众化书写。书写成本较低，书写工具粗糙简易，书写字体是适合阅读的楷体，行书较为少见，草书无从谈起，但极具个人风格的毛体字除外。因此，可以说传统手写的红色标语字体基本上是一种功能性的楷书，简单、平易近人、实用性强，字体几乎撇开了书法的艺术尺度，易识读是其主要目的，让观者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认知程度理解其内容与诉求。从文字传播的角度，这无疑是成功的。

2.2 美术字特征字体

红色标语作为革命宣传的重要手段，当时的绘写方式除了传统的毛笔书写以外，民国商业美术字的介入也很重要。民国商业广告、书刊封面中的美术字装饰味浓厚，标语的绘写也借鉴了这样的形式。这些形态多变的美术字在特定的时空背景中顺其自然地被移植到了革命斗争宣传标语中。然而，由于诉求内容、服务对象以及功能的转变，用这些形态多变、趣味性的文字去传达严肃的标语内容显然是不适合的，必须作出相应的改变。那些适合纸面印刷媒介上呈现的艺术装饰效果和费时费工的精细描绘被慢慢省略，一些更为朴素的字体样式开始出现。

宋体美术字：红色标语的主要字体之一，造型特征源自传统印刷宋体字(即宋体字)。宋体字不是美术字，它是正本汉字，美术字是对正本汉字进行美化、装饰、加工、设计后的各种字体。[3]宋体美术字是对印刷宋体字的美化装饰。由于标语文字需要有强烈的可视性，以及适应当时板刷等简陋绘写工具的绘写，因此，对印刷宋体字横细竖粗的笔画特点，边角装饰等作了调整。加粗了横画使其视觉饱满，省去部分细节装饰，使字体既简洁有力，又有利于板刷绘写。显然，这是基于文字功能和绘写工具的考虑。红色标语宋体美术字继承传统又有结合实际的创新改变，既不同于印刷宋体字也有别于民国商业广告中的宋体美术字，粗壮醒目、端庄严肃的字体面貌散发出强烈的革命特性（图2）。

图2 不同时期的宋体美术字红色标语

图3 不同时期的黑体美术字红色标语

图4 不同时期的宋黑体美术字红色标语

图5 红色老标语字体在当代商业形态中的“复活”

图6 红色老标语字体与计算机字库字体特征比对

黑体美术字：黑体美术字是红色标语文字中常见的字体，源自印刷黑体字。事实上，印刷黑体字只是黑体字族的一类，另外还有一类是美术黑体字。而就美术黑体字而言，虽然同属黑体字族，但不同的技术背景及使用目的使其具有不同于印刷黑体字的形式特征与文化。[4]印刷黑体字的产生主要受西文无衬线体与日本哥特体的影响，其中尤以日本哥特体的影响最为重要。一种带有明显“拿来”风格的字体，为何会成为红色标语黑体美术字的借鉴字体呢？首先，印刷黑体字由粗壮笔画构成的字体风格，具备了视觉的直观性，给人一种强劲而朴实无华的符号信息。[5]印刷黑体的基本笔画从下笔至收笔可一笔成就，笔画流畅，省时省事，具有独特的视觉优势和绘写优势，可视度高，较其它字体醒目。因此，依据印刷黑体字特征绘写的黑体美术字更有利于文字内容信息的传达。其次，

是受到了当时书写工具和制作技术条件的限制，往往都是用简单易得的板刷来书写的，而笔画等粗细的印刷黑体正好适合板刷绘写。因此，红色标语黑体美术字的出现是受到了印刷黑体字本身的特点、当时的绘写工具与技术等因素的影响。板刷绘写的黑体美术字不同于印刷黑体字，很难在短时间高效的去完成那些工整细致的字体，从而舍弃了印刷黑体字的一些细节和规范，显现出一种朴拙自然的手工绘写意味（图3）。这反映了标语绘写者处理“拿来”与转换之间关系的灵活性。设计中的“拿来”是有限度有选择的“拿来”，即便是遇到了个需要仰视的对象时，也并不是全盘接受，而是自觉地在利用本民族的文化进行改造并加以运用。[6]红色标语的绘写者们在对待外来字体风格时并没有照单全收，而是经过了谨慎选择之后的再度消解。表面上拿来的东西，形式方面的比较多，也较为容易使用。而通过实践建设属于自己、能解决自己的社会和文化问题的设计理论体系和设计艺术语言形式却是不易做到的”。[7]标语绘写者们在“拿来”外来字体风格时结合当时艰苦朴素的革命文化和情形，进行巧妙的转换，创造出了适宜宣传革命信息的字体。这类通过简单的排笔工具进行书写，形式上偏向于印刷黑体字的字型在革命斗争中得到了普遍使用，反映了特定环境对于字体形式的选择性要求。[8]

宋黑体美术字：宋黑体美术字糅合了宋体字装饰灵巧与黑体字单纯有力的优点，是革命特定条件下产生的一类字体。革命时期宋体字与黑体字相结合的形式是非常多见的，这一类型的字体兼备黑体的浑厚醒目、横竖笔画一般粗和宋体丰富角、折变化的特点。[9]黑体与宋体的结合，并非标语绘写者的随意发挥，而是根据当时绘写工具与技术，以及民众对字体的认可度与敬畏感等因素所进行的客观创造。宋体字以“端楷庄严”、法度森严的风格特征，成为官方使用文字体式。[10]宋体字是一种表达严肃、正式的文字，但笔画粗细变化不利于当时简陋书写工具板刷的绘写。而黑体字笔画均匀、字形饱满，却又不及宋体字正式。因此很多情况下会在黑体字的基础上加入一些宋体字的转折角等特征，以体现出标语字体的威严与正式，这样，标语中的宋黑体美术字便应运而生了（图4）。

3.红色标语字体的现代设计意义

红色标语字体就其高效性与功能性来讲，是一类书写简易、易于辨识，快速直接的朴素文字，有着强烈的革命意味和时代印记。世界上任何一种字体或字体风格的形成都会受到当时社会环境、技术条件等因素的影响而带有明显的时代和技术特征，红色标语字体也不例外。新字体的开发并不是恣意想象，而是建立在对古典字体造型原理、新的技术环境理解的基础上，与历史有着深厚的关系。[11]红色标语字体风格几乎是在革命斗争的环境下依据客观技术条件对古典字体创造改变形成的，对后来设计影响很大，它可以使人们读懂当时社会的精神面貌，读懂那一代人的内心情怀。革命时期的红色标语文字现已成了一种视觉基因，并且脱离了原本浓厚的政治意味，逐渐融入到一种娱乐性、消遣性的商业文化里，成了大众文化的一部分。

3.1 当代商业形态中的“复活”

在当代，红色老标语字体强烈的视觉感染力仍然深入人心，从艺术到商业再到大众，不断进行着新的创造与应用方式探索。严肃、正式的标语字体视觉样式已成为人们彰显个性的一种视觉符号，不断寻求在商业形态中的“复活”。被广泛应用于艺术设计及创作，赋予本为肃穆、粗犷的字体以讽刺、调侃、轻松的视觉氛围。使革命标语字体在新时期获得重生，绽放出新的光彩。红色老标语字体中不管是传统书法体还是美术体，都频繁地出现在吃、穿、住、行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随同红色图形一起，成为红色文化创意的重要元素被运用在红色文化创意的各个行业（图5）。它既传达出一种对革命文化的追忆、尊敬，又赋予老

标语字体一种异样的体验，或玩味、或戏谑、或幽默。商业形态中的这种字体已经成为象征那个时代文化的标志性符号，在社会、文化多元化发展的今天继续获得新的视觉解读。

3.2 计算机字库字体的滥觞

红色革命时期的标语字体良莠不齐，并非都制作精良，很多字体并不具备高的设计格调和品位，但也不缺乏优秀之作，其中有些成为后代字体设计的养料和范本。比如计算机字库中有很多汉字字体，其风格特点应该是继承或改编自红色标语字体。这从计算机字库中的方正跃进体、方正兰亭特黑、造字工坊黄金时代粗体、经典繁仿黑等字体风格可见端倪（图6）。那些简易绘写工具板刷绘写的具有强烈手工感的标语字体特征被植入计算机字库字体中，使字体呈现出独特的时代色彩和视觉表征，具有一种历史感与时间张力。这类字体既承纳了红色标语字体朴素、严肃、醒目的审美范式，又将字体设计推向现代化。其粗犷感、手工感与数字化、模数化相得益彰，丰富和发展了计算机字库汉字字体的设计方法和语言。

4.结语

红色老标语字体从萌芽到发展成熟，凝聚了广大民众的集体智慧。民间民众力量是汉字字体创新之最深厚的基础，来自民间的红色老标语字体其实不止是时代的产物，其字型字体的创造乃是一笔宝贵的民间文化遗产，是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红色老标语由于受当时绘写工具和制作技术条件的限制以及实际的需要，字体呈现出质朴粗犷、简洁有力和醒目易识的性格特点，带有集体性的时代记忆的烙痕，是汉字字体设计一道别致的风景，在汉字文字设计现代性进程中抹下了重要的一笔。今天，传承红色老标语字型字体创造性的形式，这是广大艺术设计与创作者的责任，更是字体研究、设计和开发者的责任。本文系2015年度江西省艺术科学规划项目(编号：YG2015022)、南昌大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编号：15XYS01)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

[1]杨娜.中央苏区标语传播研究[D]：[硕士学位论文].南昌：南昌大学，2014

[2]叶颖颖.60年代一80年代中国政治宣传中的平面设计风格范式研究一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时期的字体和符号设计[D]：[硕士学位论文].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12

[3]李喻军.宋体字的中国文化特征[J].装饰，2005(10)：116

[4]李少波.中国黑体字源流考[J].装饰，2011(3)：43

[5]李仕科.黑体美术字的产生与演变[J].文艺研究，2009(6)：136

[6]李少波.构成主义在中国--以民国期间的封面设计为例[J].装饰，2011(10)：46

[7]赵健.画封面与封面画：中国现代书籍设计的早期形态[J].装饰，2010(9)：77

[8]李晓坤.文革时期标语文字的现代设计意义[D]：[硕士学位论文].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13

[9]李文秦.红色革命时期汉字设计研究[D]：[硕士学位论文].临汾：山西师范大学，2015

[10]王小玲，高淑燕.浅谈文化对字体发展的促进及汉字的应变性[J].出版发行研究，2010(11)：68

[11]孙明远，李冰湜，黄莹.易木为铅─聚珍仿宋体的开发及其周边[J].装饰，2015(9)：109

杨新忠 南昌大学讲师

李彩林 江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