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洞寻天
2016-12-08陶江
陶 江
南昌市文学院
天宝洞寻天
陶 江
南昌市文学院
山上,只有我们俩在做着信天游。
顺着蜿蜒崎岖的林中小径,行进在穿越岁月的路途让人心生缱绻。置身于这人迹罕至的山岭中,便觉这山野镜像空朦、飘飘欲仙,很有些悟道结缘的感觉。
在来路上,陪伴此行的小向,一直对我讲述着山中的奇闻轶事。其时,我并无很深的印象,只将思绪定格于山地的绿意与天地的造化中。山中无虎亦无仙,何来之奇?一生中,到过不少名山大川,能挑起刻骨铭心记忆的去处,至今说得上的没有几个。天地过客的身份在匆匆而来、匆匆而归的扫兴中,划下一道浅浅的履痕。今天,这不甚闻名的庵里,能给我带来什么?在这西山大岭中,我能得到什么?会不会成全我的另类梦境啊!
一切都是那样扑朔迷离,眼前的一切都仿若梦境。车停于山根后,我们似如虔诚的佛教徒,朝那遥不可及的山门行进。热辣的太阳就像故意捉弄,肆虐地投射于山的每个旮旯,小径把我们逼仄在山的“缝隙”,热得连气也喘不过来。秋的气息把潮湿和郁闷淬入血液,烘焙着躯干,心火在喉管子里燃烧。时辰记录着脚步的节奏,牵扯着意念在幽谷中发散。
来到新庵里,已近午时,眼前豁然开朗,几座孤零零的寒舍厮守着山中的宁静与淡泊,吸引了我们的眼球。一位侍佛者走出绿荫,欢迎我们的到来。自己酿制的香茶醇香甜淡,让我们心胸浸汁了山气,将心身与大山溶于一体,感觉出与山共呼吸。几口茶落肚,山间的凉意拂开心扉。旁边两颗千年银杏好像也在谛听着佛语梵音,在风中给自己添上又一圈年轮。大山中总是蕴藏着诉说不完的禅意,另样的体验让我们与山的守望者有了共同的语言,勾起心灵对大山的向往与泛情。虔诚的佛者,在山中孤身独守已过三年,他从福建热闹的山门中走出,为的就是寻找生命的淡泊和宁静。当他第一眼掠过这山的峰尖,眸子登时明亮了许多。他觉得寻找到了自己生命飞腾的高度,也找到了生命的归宿。断定自己将要守护灵魂在这千年银杏树下跻身。
我总认为,禅本无言。它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的悟和透。这种悟或许就是一阵山风,这透或许就是山涧清净碧透的泉涓。人生的境界有着万万千千的诠释,洞穿人世的的虚无也许就能进入大化之域。禅意的书写不在于文字的精妙,而在于心肌的响应,于山的响应。这是一番热烈的探讨。丰盛的素餐,味道别致的香美。钟鼎玉食可以休矣!但凡人在消受了喧嚣与闹腾后,追求的路数便归结于这高山大岭,在无为中选择未来,在憧憬中选择元气的回归。
这里曾是西山十三隐的栖息地。
唐代时称华阳真人的施肩吾是位后追者,当他来到西山之前,此地早有十二隐士羽化登仙。他来到庵里地方,面对青山碧泉,叹人世青枯有时,喟岁月稍纵即逝人不可追,心灵感应,大彻大悟,即时穷吟:“重重道气结成神,玉阙金堂逐日新。若数西山得道者,连余便是十三人”。
其实早在西汉时期,梅福就隐身于这庵里之上的天宝洞,人称“梅仙”。五代宋初的徐铉是个梅福的后追者,他游历西山天宝洞忽得奇思,写出《稽神录》:说是梅福游于天宝洞一道院,道人蒸一婴儿,梅福惧之不食;又蒸一犬子,梅福亦不食。道士当即曰:“子善人,然不得仙,千岁人参,枸杞,皆不肯食,分也。于是辞谢遣梅归。
再有明代徐世溥,不应朝廷召唤,恃才傲物,隐身西山庵里天宝洞。遁迹山林,闭门谢客,与诗书为伴,吟诗作文,清闲自在。江西巡抚闻其才,奏明皇上,得了圣旨。抚台与皇上差遣的礼官一道,来到天宝洞,请徐世溥出山。可没曾想到,徐世溥原是顽石一块,冥顽不化。礼官费尽口舌,百般劝慰,甚至动用大额金钱,礼聘厚请,徐世溥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巡抚大人及礼官只好悻悻而去。不幸的是,这事被当地一贼子惦记,以为徐世溥受了官府钱财,宝洞藏金,偷之必富。当夜即行潜入洞中,以刀相逼,可怜徐世溥穷途文士而已,何来的巨额财富应贼。贼得不到金子,即将其缚于洞中,配以枯枝败叶,一把火,将徐世溥活活烧死。可惜一代宗师,竟遭贼人手,成千古之憾!
天宝洞竟是如此失意,竟是如此无序伦常,庵里淡定的风云中伴夹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霉湿气味,让人感到晦气。
寻洞不见洞,让我们扫兴而归。于山颠,我们见到一对父子,这里有他们祖先将庵堂庙宇改建的家居,风雨飘摇的房子,开始重新换装。说是有位财主,抑或是位官人,看中这块风水宝地,欲借身于此,度过晚年。这不乏是个好主意,甩开身外之物而醉心山林,这也算是人的一种活法。避祸亦然,罢情亦然,老天成全的是有心人。
但愿能看到这种光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仙者,或许是匪夷所思。攀爬在忽明忽暗的山间小径,人或许就会派生出登天梯的愿望,既然世间之倦,人世之喧,已经容不下一己之身,何不求取解脱,求取超脱,抽身于这无声之处,规避忌讳,成全梦境。
人与生以来,就有过诸多的想头,诸多的意愿,诸多的不适,诸多的困窘,需要冥冥中的力量支撑。释疑解惑最好的去处,就是端坐于崖畔,风声、雨声、林涛声,声声入耳;虫鸣、鸟鸣、梵音鸣,鸣之有音。山的感召、山的精灵给想象张开了翅膀。
在这座山上,我是个行者。可惜的是,没有带行头,行囊空空,身空、心空、情空、空空如也。这决不是矫情、也不是身临其境、山色空朦而生的幻觉。
山,把我镶嵌进绿色中,真不知自己身如一梗,成为山的附庸所衍生的感觉是什么?人所向往的无为造就了自己的天份,在生命的路途不停地奔走,当人世的纷繁和俗不可耐裹胁着肉体时,寻找解脱的愿望便会油然而生。
天路漫漫,不知所终,于洞中偷生,或许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