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组诗]

●黄文科



马路上[组诗]

●黄文科

深夜

谁在说话

就我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把灯打着

没人呀

谁在说话

就我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从床上起来

没人呀

谁在说话

就我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来到另一个屋子里

没人呀

谁在说话

就我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把门打开

没人呀

没人呀

那该是谁在说话呢

童年的镰刀

真的很倒霉

一块去砬子沟的石头

将我绊倒

童年的镰刀

从腋下

滑落地上

我的扶地的右手

扶在刀刃上

不要拔出来

不要拔出来

就是到今天

也不要拔出来

我害怕

血

从伤口

涌出来

表姐

舅丈爷死了

表姐

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爸爸你不能死

你怎么撇下我不管呢

站在门口的我

也被表姐哭出

眼泪

舅丈爷死了

在他生前住的平房门口

挂上烧纸幌

冰冷的屋里

摆上供桌

表姐跪在地上

我进门就发现

舅丈爷挂在墙上的

衣服两个兜

翻在外面

座位上的书

一本书

矮矮地

坐在一个座位上

有人径直走过来

说了声有人呀

就走开了

一本书

矮矮地

坐在一个座位上

不与人说话

它的邻座

先是一个戴眼镜的少女

后是一个系风纪扣的军人

一本书

矮矮地

坐在一个座位上

车到站了

这本书

还坐在那里

大肚婆李丽

大肚婆李丽

下午到中心上班

挪着笨拙的身子

看望看望桌子上的兰花

问候问候玻璃缸里的金鱼

仰望仰望窗台上刚刚结出

的小葫芦

偶尔

坐在椅子上

后仰着身子

发表一些无关紧要的指示

大肚婆李丽

天生丽质

你没有法想到她出身乡村

刚过来的时候给人家卖货

后来自己兑了床子

自己把自己提拔为老板

服装老板干腻了

就到大学进修

穿着浅底的连衣裙

留着富有青春气息的短发

背着双带背包

三十几岁的家伙

俨然一二年级女大学生

大肚婆李丽

与其老公十六岁相识

便私订终身

那年她学足疗

天天为老公中药洗脚

引得不少朋友教训老婆

我问大肚婆李丽

你老公不是一直宣扬丁克理论吗

她莞尔一笑

指着自己的大肚子说

生活之树是绿色的

理论之树是灰色的

什么丁克不丁克理论

我肚子里的孩子

用脚踢我

好像说有我了

再别提什么丁克理论

马路上

四头驴紧张跟在一辆马车的

后面它们一律夹着尾巴

像当年的四类分子

那些移动的铁物

不知从哪个部位

哪个时刻

按响汽笛

四头驴夹着尾巴

从这边移到那边

这回居然移到

马路中央

一动不动堵在那里

汽笛不断接响

驴越来越手足无措

坐在面包车的诗人黎明

抱打不平

驴你就不动

看他们敢撞死你不是

那鸣叫着的铁物突然一声不响

等到移到驴的屁股

一声鸣笛

四头驴挤到一起

驴车主停下车来

把四头驴赶到车后

那些铁物一辆一辆驶过

我和诗人黎明所囚的铁物

也驶过诗人黎明说

驴呀柏油路不是你

该走路的地方

你的地方在山冈在水畔

在田间在圈舍

那时你仰头一鸣

比那移动的铁物

不知嘹亮多少倍

一个农夫袖着手走在雪野

我也说不清这是哪里

村庄很远

十二月的雪野空旷

所有的都是静物

包括雪后荒山

包括公路旁的柳树

包括田地里的苞米码子

一个农夫袖着手隆重出场

他头顶的棉帽两个耳朵一高一低

他不看火车

保持着中世纪的姿态

他不知道我由他想到四十年前的望奎

我也袖着手走在寒冷里

在二十里路为买一瓶酱油

我没有心思看远处雪地里的红狐狸

如同这位农夫不看火车

他低着头走着走着一抹夕阳

走着一抹夕阳里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