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抉择——读《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
2016-12-07王志祯
文/王志祯
沈从文的抉择——读《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
文/王志祯
大家都知道,沈从文在其巅峰状态莫名其妙地停止了小说创作,转而一头扎进故纸堆中,研究起了古代服饰、历代文物,并蔚然成一代考古名家。个中原因虽众说纷纭,但终没有一个权威明确的解读。他自己对此也似乎讳莫如深,少为外人道。
我早年从事过沈从文研究,曾力图通过史料找出其间奥妙,但终无所获。但近日偶翻《沈从文谈艺术与文物——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以前总是把研究重点放在沈从文的小说作品和文论中,总觉得结果近在眼前,但却始终抓不到手里,如堕五里雾中。如今想来,“功夫”果真“在诗外”。看来研究一个作家,还要全面地了解他的生平事迹及成就,不然偶有疏漏,就会产生无尽的歧路之憾。
这是一部精装的厚重大书,收录了沈从文研究服饰、文物的重要文章。带给我惊喜的是汪曾祺先生的代序——《沈从文转业之谜》。文章开头有云:“沈先生忽然改了行。他的一生分成了两截。”语气中隐含着无限的惋惜与伤感。提起沈从文改行的缘由,汪曾祺也没有直说,只是谈到沈从文去世后,师母张兆和曾让他到家里去一趟,说有话对他说。到沈家后,沈从文次子沈虎雏拿出几封信。一封是给一个叫吉六的青年作家的退稿信,汪曾祺还特意注明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信。另一封是沈从文1961年2月2日写给汪曾祺本人的信,很长,估计不下6000字。原信重抄后寄给汪曾祺,后遗失。这是底稿。由此,汪曾祺对于沈从文的改行大致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他说:“从一个方面说,沈先生的改行,是‘逼上梁山’,是他多年挨骂的结果,‘左’‘右’都骂他。”对于沈从文的大骂大概有三次:一次是抗日战争时期,约在1942年,从桂林发动,有几篇很锐利,其中一篇是聂绀弩写的。后来聂通过黄永玉之介去看过沈从文,双方成了很好的朋友。第二次是1947年,沈从文写了两篇杂文,引来一场围攻。那时汪曾祺在上海,到巴金家里,李健吾在座。李健吾劝从文不要写那样的杂论,还是写他的小说。巴金深以为然。汪曾祺还为此给沈从文写了两封信。第三次是从香港发动的。郭沫若在《大众文艺丛刊》上发表《斥反动文艺》一文,文中说沈从文“一直是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这对沈从文是致命的一击。汪曾祺说:“可以说,是郭沫若的这篇文章,把沈从文从一个作家骂成了一个文物研究者。”时隔三十年,沈从文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却是由曾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给写的序。汪曾祺由此感叹:“人事变幻,云水悠悠,逝者如斯,谁能逆料?这也是历史。”
后来北京大学还将郭沫若的《斥反动文艺》作为壁报贴出,这更给沈从文带来无限的压力。“沈先生由神经极度紧张,到患了类似迫害狂的病症(老是怀疑有人监视他,制造一些尖锐声音来刺激他)”。终于,在理性的分析和感性的痛苦体验过后,沈从文选择了放弃,进而改行。在给吉六君的信上,他说:“对于过去种种,得决心放弃,从新起始来学习。”
以上便是我从汪曾祺先生的文章中,得到的有关沈从文改行原因的说法,大致如斯,不尽详述。至于改行之后的沈从文,倒也恰如他的“真性情”,不仅埋首穷经、卓有建树,还不经意间成就了他小说创作之外的另一个人生巅峰,实在令人感佩至深。
行文至此,意犹未尽。书中精华需要诸君深入研读,才能有所收益,不是吾辈略语所能尽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