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

□席晓优

鬼妻

□席晓优

据《搜神记》记载，汉朝时，有一个老书生叫谈生。他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儿一条，每天捧着《诗经》，翻来覆去地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几句诗伴他度过了无数个寂寞的夜晚。

一天夜里，谈生又在读诗的时候，走进来一位十五六岁的美女。谈生一下子就动心了，但仔细一想，又泄气了：谁家的姑娘能看上我这个老光棍儿呢？没想到，女孩儿却挺大方，直接说：“你看我怎么样，要是你不嫌弃，我今天就嫁给你。”谈生听了，像中了大奖一样，赶紧点头同意。女孩儿笑了笑又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在三年内，请不要拿火来照我。”这个好办，谈生一听，心花怒放，满口答应。

两年后，谈生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儿子，心里别提多美了。再看看孩儿他娘，还是那么漂亮、迷人。恍惚中，谈生又想起了那件事：她为什么不让我用火照她呢？难道是她身体有缺陷？也没发现啊。对，我今晚就看看。

半夜，妻子和儿子都睡着了。谈生悄悄拿过火烛，仔细审视着老婆的身体：多么美啊，光滑的皮肤，迷人的腰……忽然，谈生张大了嘴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发现，老婆的腰下面，竟然是一副枯骨！

老婆也被惊醒了。她看着张大嘴巴、举着火烛的谈生，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不遵守当初的诺言呢？既然事已至此，我只有实话实说了。我不是人，而是鬼，如果你再忍耐一年，我就能活过来了。现在，我们的缘分已尽，该说再见了。”

谈生慢慢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想想当年清苦的光棍儿生活，再想想这两年的幸福日子，肠子都悔青了。谈生赶紧向老婆道歉。老婆双眼流泪：“情已散，缘已尽，不要再说了。只是苦了孩子。你穷得叮当响，怎么养活他呢？现在你跟我走一趟，我给你们攒点生活费。”谈生跟着老婆来到一座豪宅，老婆拿出一件华美的衣服交给他，让他卖掉养活儿子。说完，她撕下谈生的一片衣襟，转身不见了。

谈生无奈，只好拿着衣服去路边摆摊儿。睢阳王家的人看中了这件衣服，给了他一千万钱买了下来。睢阳王见到衣服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马上命人找来谈生，厉声说这衣服是他死去女儿的，问谈生是从哪里弄来的。谈生吓坏了，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睢阳王不相信，立即和谈生一起去女儿的墓地查看。坟墓上长满枯草，完好无损。打开坟墓，女儿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只是女儿手里，拿着谈生的那片衣襟。睢阳王又叫来谈生的儿子，仔细一看，竟然和女儿长得十分相像。

天下竟有这等奇事。睢阳王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他认下这个女婿，后来，还举荐外孙做了郎中（官名）。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只是可怜了墓中的那位妙龄少女。她天生丽质，姿容无双，十五六岁，多么好的年纪，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却不知什么原因，香消玉殒，黯然离世。她一定心有不甘吧？为了重返人间，她不惜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儿，想通过这样的办法，实现生命的轮回。她差点儿成功，可那晚的一缕微弱烛光，又将她送回清冷的墓中。从此，她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忍受漫漫长夜。

但她并没有因此怨恨丈夫，临走时，还让丈夫卖掉了自己的衣服，以养活儿子。她又怕丈夫日后蒙受不白之冤，带走了那片衣襟。她是个有情有义的鬼魂。

（原载《小小说月刊》2016年第12期 重庆黄维维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