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乎情、立乎史、成于艺
——评章回小说《大英雄本色》
2016-12-07■宋菲
■宋 菲
发乎情、立乎史、成于艺
——评章回小说《大英雄本色》
■宋 菲
章回小说《大英雄本色》,以一百一十回、九十余万字的鸿篇巨制塑造了毛泽东的光辉形象,展现了毛泽东及老一辈革命家们走过的光辉革命历程。用传统文学的艺术形式完成这样一部表现当代革命领袖的作品,令人不禁为作者的勇气和执著感叹。
作者张耘不是共产党员,在文革中他的父亲被打成“黑七类”,为此对文学创作满怀激情和憧憬的他曾遭遇创作上的巨大挫折和打击。文革中他在废纸反面写出了31万字的小说《在广阔的天地里》,并得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肯定,但因为出身的问题,张耘的创作之火被无情的浇凉了。为了求生他从事过很多与文学创作没有关系的工作:建筑工地的小工、菜窑的值勤员、馒头房的负责人、烟酒采购站的业务员、全聚德连锁店的掌门人等等。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文学梦,一直坚持文学创作。文革中家庭和自己所遭受的苦难,长期以来为生计奔波而无法全身心投入到自己心爱的文学创作上,并没有让他自怨自艾,也没有失去对历史、对历史人物的客观判断。当90年代社会上对毛泽东出现非议,张耘听到、看到很多人对伟人的不实评价时,他有了创作《大英雄本色》这部作品的最初动机。当他给一位从事编辑工作的挚友谈起自己的创作计划时,朋友则给予了委婉的告诫,劝他不要碰这样敏感的课题。但源于对伟人的真情,本着知识分子要对历史做出公正评价的良知,张耘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写作中。张耘创作这部小说时,并非专业作家,可以说作者完全是凭着对历史负责的态度、对领袖的真挚情感投入到创作中去的。他曾说:“人,不能仅仅以个人得失而为。一个作家,不能无视历史,无视民族大英雄的丰功伟绩。”
而要撰写历史人物,又是共和国的开国领袖,仅有强烈的创作情感内驱力还远远不够。作者深知,历史真实性、可信性是创作之根。张耘为了完成这部作品,花大工夫、下大力气进行了采风和学习。文革中作者曾反复学习《毛泽东选集》,对毛泽东思想有着自己的认识和体会,伟人的意志思想帮助他走过了艰难的文革时期,当90年代有了创作动机后,作者几下江南,访革命摇篮井冈山,拜访伟人故乡韶山,收藏阅读了有关毛泽东的几乎所有书籍。除此,《大英雄本色》一书涉猎到多方面的史料,书中描写了20世纪初中国社会的动荡,五四先驱及进步青年们所进行的斗争反抗,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和发展,大大小小不同时期不同性质的战争,老一辈革命家们的奋斗与牺牲……全书跨度半个多世纪,既以毛泽东为中心,以伟人走出韶山冲、接受马克思主义、井冈山斗争、二万五千里长征、西安事变、抗日战争、重庆谈判、解放战争、建立新中国、抗美援朝为主要线索,又能把毛泽东放到时代、事件以及与其他人物的关系之中,呈现为一种立体效果的历史。而做到这一点,张耘在史实上所下的功夫可见一斑。在本书出版送审之际,获得中央文献研究室的肯定:“不违背中央文献有关毛泽东主席的文献资料,作品艺术质量好,可以放行出版”,这是对作者严肃、客观历史态度及背后所下搜集、整理、运筹资料之功的褒扬。
《大英雄本色》首开之功在于用中国传统章回体小说的形式去呈现毛泽东和老一辈革命家们走过的光辉历程。这是这部作品不同于一般毛泽东传记的最突出特点,从某种程度上说,艺术上的成败将决定作品的最终成败得失。
首先,作者选择章回体的形式,是独具慧眼和胆识的。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是在宋元话本基础上发展来的,到明清发展为成熟的章回体形式,成为中国古典小说的主要形态。到20世纪新文学运动兴起之后,这种文体形式渐渐退出了主流文学创作。张耘选择这样的文体形式,有挑战有机遇。作者曾表示此番他选择章回体进行创作是经过反复考虑的,他认为章回体小说是受中国人民喜爱的,历史上也诞生了至今仍被看做我国文学瑰宝的四大名著。在张耘看来,传统、民族的东西是有生命力的,他有意采取这样一种现代文坛并不常见的文体样式,试图让章回体小说在当下获得其新的生命。而作者的慧眼正在于他看到了写作对象与创作方式之间的契合。习近平主席曾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指出:“毛泽东同志等老一辈革命家,都是从近代以来中国历史发展的时势中产生的伟大人物,都是从近代以来中国人民抵御外敌入侵、反抗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的艰苦卓绝斗争中产生的伟大人物,都是走在中华民族和世界进步潮流前列的伟大人物。”这些伟大人物所面对的紧迫时代问题,所经历的艰苦卓绝的斗争,所取得的民族独立、创建新中国的伟大功绩……本身就极具不平凡性,从文学创作这个角度看,这一题材具有非凡的历史传奇色彩。张耘找到了用文学形式去表现毛泽东及其战友丰功伟绩的契合点——章回体小说。章回体小说在表现传奇色彩浓厚的历史故事这类题材时,是有其优势的。还有一点是,章回小说常常会在每一回的回前、回末,有时也在行文中加入诗词,而小说的主人公毛泽东又是一位创作颇丰的大诗人,所以我们在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作者非常自然地引入毛泽东诗词,这样不仅契合了章回体这种形式,也很自然地展现了主人公的诗词造诣。所以说,张耘采用章回体小说这一形式,既是对民族形式的继承,又符合创作题材传奇性的特点,还能凸显毛泽东的诗词成就,可谓一举三得。
其次,从完成情况来看,《大英雄本色》取得了较高的艺术成就。在章回体已然不是文坛主流的今天,选择这种形式进行文学创作是有风险的。书中作者很好地处理了艺术上的继承和创新,做到了文学与史实的精妙融合。
作者较好地处理了传统形式与现代创新之间的关系。小说的整体构架和形式采用了传统章回体的典型形态,开篇楔子虚设人物、交代背景、暗藏成书之旨,一百一十回回目工整对仗,各回回末多以诗词结束等等,这些很好地继承了传统章回小说的形式特征。而在具体行文中则摒弃了一些累赘,如“且听下回分解”的套话,故弄玄虚的情节设置,同时大量运用现代小说塑造人物的方法,文章读起来流畅自如,并没有传统章回小说和现代白话小说不相兼容的违和感。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说,小说“‘白描’和‘渲染’并举,故事为之骨,语言为之肉,人物为之魂,节奏为之魄,骨、肉、魂、魄谐而味于韵,创作之纲也。”
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做到了两相兼顾。如果要以历史文献的准确性、真实性为标准,中央文献出版社的《毛泽东传》最具权威性,但文学创作毕竟不同于历史。书中作者借龙兆庭之口表达了自己这一创作初衷:文学创作“不是干巴巴的传记,不是所谓‘素材’的罗列,也不是历史的‘克隆’”,“要尊重历史,万勿戏说,大事不虚假,人物不拘泥。要清楚是历史小说,不是通讯也不是报告文学,切记只有艺术性才是小说的生命”。小说中涉及到的大的时代背景、年代坐标、历史事件、人物命运均以史实为依据,在此基础上,作者进行了艺术加工。小说中,大量的语言描写,都不可能是当时语境的完全再现,有些是以相关人员的回忆为基础,有些则是出于作者的想象。如毛泽东与杨开慧之间的对话,是很难有第三个人听到的,类似比较私人化的场景想象虚构的成份较多。就如《史记·项羽本纪》中霸王别姬部分项羽和虞姬的对话,鸿门宴部分樊哙劝刘邦“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之句,不也不可能有第三者在场吗?但这并不影响《史记》的史学价值,同时也赢得了“无韵之离骚”的美誉。但这些想象虚构,不是无根之萍,毛泽东与杨开慧之间的爱情,杨开慧为支持丈夫事业所作出的牺牲,毛泽东对杨开慧所怀有的感激和愧疚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一首《蝶恋花·答李淑一》就是最好的注脚。小说作者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的想象,因此现实中的不合逻辑就变为了艺术上的合情合理。再有,作品中还虚构了两个历史上不存在的人物:龙兆庭和司马龙珠。龙兆庭是贯穿整部小说的一个人物,楔子中他是怀才不遇的书生,后来在国民党混了官职,曾经对共产党谩骂敌对,抗战中背离蒋家王朝,发生了思想转变,投奔延安,建国后被政府器重,参与全国政协工作,还是后记中楼主的老师。他的出现好像一面镜子,是作者的一双眼睛,虽然不是主要人物,但贯穿整部作品,借龙兆庭之口,实发作者之意。书中龙兆庭是一位文人墨客,其早年像中国很多古代知识分子一样寄希望于仕途,从国民党向共产党阵营的由衷转变,让他可以同时拥有两个视角,借他之笔、之口,表达的是作者的情感评价。
整部作品剪裁适当,浑然一体。从结构安排,内容设置上来看,繁简得当。如对重庆谈判的记述用了五回的篇幅,第六十回写蒋介石的蓄谋、毛泽东的韬略;第六十一、六十二两回写毛泽东在重庆的风云际会,具体描绘了其与文化名流的诗词应对、拜访张澜等在渝知名人士、谈判争议等,描写细致入微;第六十三回写谈判搁置,毛泽东返程;第六十四回写蒋介石不守信用,《双十协定》成为一纸空文。作者用大篇幅完整记叙了重庆谈判的起因、过程、结果,花费了大量笔墨,这是和事件本身的重要程度、有利于突出主人公形象成正比的。此外,在全书中,作者穿插了不少的公告、电文、请愿书、诗词,甚至还有相声、歌词等,这些内容的加入不仅没有和其他部分产生割裂感,相反起到了控制记叙节奏的作用,还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最后,从语言艺术来看,作者的古典文学造诣颇深,回目设计工整对仗,回末诗句平易巧妙,创作了大量的诗词作品。
上述艺术上的成功,是《大英雄本色》在众多毛泽东传记、追忆文章中得以脱颖而出、占据一席之地的关键。
宋菲,河北经贸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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