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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将过去,一切又都不会轻易过去
——关于《软埋》

2016-12-07宋雨蔚

长江丛刊 2016年13期
关键词:方方小说历史

■叶 李 宋雨蔚



一切终将过去,一切又都不会轻易过去
——关于《软埋》

■叶 李 宋雨蔚

在历史长河的涤荡中,没有人不会褪色,但记忆却总是鲜活。面对它,有些人选择遗忘:或拒绝回想、保持沉默,或逃避找寻、拼命埋葬。有些人选择记录:与逐渐模糊的往事建立某种联系,迎面而上或秉笔直书。

刊登于《人民文学》2016年第2期上的长篇小说《软埋》就像是一种对历史的记录,它回顾、寻访甚至反思那些逐渐逝去的记忆。作者方方以客观、冷静的态度描述了历史大背景中,几个大家族的命运变迁、小人物的生活沉浮,思考着“作为历史与命运负债累累的‘曾在’和对之‘释然’两者间的取舍”。

遗忘或者记录,小说仿佛是一块记忆的跳板,提醒我们不论是时空还是精神意义上的历史或往事,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

一、故事与结构

初看小说名字让人感到陌生——“软埋”,何谓“软埋”?《四川方言词典》的解释简洁明了:“不用棺材,直接埋葬。”“软埋”似乎只是一种丧葬方式,与历史无关;但如果将这种毫无礼仪可言的丧葬形式安排在一个对革命有功、却选择用自杀来维护尊严的开明地主家中,就注定了故事的悲剧性色彩。

小说双线并置,层层铺垫,犹如本格推理,给出谜团与线索,引领读者一步步走向真相;又像是一道数学方程式,阅读即是解题。

故事有两位主要人物:丁子桃和她的儿子吴青林。早年丁子桃落水被救,却失去了记忆;几经波折之后与和她有相似经历的军医吴家名结了婚。后来丈夫去世,丁子桃随儿子一起生活,她无意间的只言片语让儿子觉得母亲的身世藏有巨大秘密。之后儿子翻阅父亲生前的日记,惊异地发现父亲原是川东董姓地主家子弟,并非姓吴;而自己老板的父亲刘晋源竟是他的上级。心怀震惊与疑惑,青林随老同学龙忠勇前往川东考察古宅,他无意间发现的一处荒芜庄园居然是母亲的婆家——陆氏家族的“三知堂”,而母亲可能是当年陆家集体自杀事件的幸存者。不断地找寻让青林发现了更多他无法承受的往事,面对复杂沉重的历史,他最终选择了逃避和遗忘。

小说另一条叙事线索,则在丁子桃的回忆中铺开。当丁子桃受到刺激陷入痴呆实则是回忆状态中时,多年来一直记不起和不愿记起的事情被激活。原来丁子桃原名胡黛云,是万州胡家的大小姐,当年嫁到川东陆姓大户人家做儿媳。因为土改,陆家人害怕在批斗中活不下来,选择以“软埋”的方式来维护生命最后的尊严。为了年幼的孩子,她奉命活下来并亲手埋葬家人,不料在乘船逃跑的途中落水失忆。然而这一切悲剧的根源,竟是她一番冲动的话语。小说的最后,丁子桃在“我不要软埋!”的呼告中与世长辞,一切秘密和真相也随之封存。

情节梳理至此,故事呈现出了悲剧性色彩。在错综复杂的历史浪潮中,川东两大地主家族由胜至衰;随着迷雾渐散,那悲怆和苍凉的历史沉重感,直压读者心头,令人惊惧和震动。但我们不能简单地以悲剧二字将其定义,要看到方方是站在当下冷静地拨开往事的阴霾。她采用倒叙和插叙的手法,引入“土改”事件,用客观的笔触描写历史中个人与家族命运的跌宕变迁。

在平静表象的掩饰下,往事的暗潮汹涌澎湃。回忆和寻访、历史和现实相互交织、相互纠缠。作为两代人,丁子桃深陷记忆的泥潭,挣扎着想寻回自己的历史位置;吴青林出于好奇和疑惑,试图去探寻不曾了解的往事。找回已知和探索未知,两条线索随着记忆伤疤慢慢地揭开,融汇一起。双线并置的结构并未囿于单一视角的理解和阐发,它能自然地将人物的行为动因阐释清楚,从而使得人物行为的前因后果在历史发展的线性序列中合乎情理。具体而言,设置丁子桃记忆回溯的线索,不仅呈现了被遮蔽的历史残酷性,也从侧面交代了后辈人寻找往事的原因。当亲历者缺席,无法叙述不被后辈所经历的往事时,就需要有人去记录和发掘,于是青林探寻过往的这条线才能自然发生。

一方面双线相互补充,相互观照,人物的行动有据可循。另一方面双线交错更迭,情节环环相扣、悬念丛生,读者在一条线索中的不理解之处,可在另一条线索中找到答案。正如前面所说,方方像是设置了一个方程式,让读者在阅读中不断地思考、解惑。在这里,形式并未掩盖内容,反而增加了它的意味,为小说增添厚重感的同时,也为读者营造出一种精致巧妙、言有尽意无穷的阅读感受。

二、身份与态度

除特殊的结构外,方方在小说中用冷静的笔触直击我们不曾看到的历史背面,反思历史,表现出那一代人的生命尊严。更重要的是,她细腻地剖析了每个人物面对历史的不同态度和立场,不论他们是否是同一代人,不论他们是否是历史的亲历者。

面对历史,是屏蔽和遗忘,还是追寻与记录,每个人的选择可能都是他们在当时能做的最好决定。丁子桃、吴家名他们是历史的亲历者,前者下意识地拒绝回忆,却在潜意识中找到了痛苦的根源;后者隐藏身份、保持沉默,在生活的琐碎中小心翼翼地过活。他们尽力掩埋过往的残酷,让其深藏地下,任岁月腐蚀干净。同样是亲历者,刘晋源则因革命者的身份,将信仰时时放在首位,认为以国家利益为目的革命举措纵然有所牺牲,也可以被理解。

而对后辈来说,他们是那段历史的旁观者,面对往事,他们的态度各不相同。吴青林选择不再追寻,因为他是现实的。龙忠勇则选择直面历史,认真记录。刘晋源的儿孙却对此表示不关心,他们仅仅想简单轻松地生活。

不同人物交汇于小说之中,他们的立场和态度反映出历史的复杂性。当竭力去寻求真相,或者尽力去解释过往的时候,时空与身份的局限让他们无法客观地看待每件事,而仅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解读。这是人物的困境,每个人都不可能认识完整和全面的历史。但他们的叙述又有其合理性,方方并没有将人对于历史的态度简单化,她尽己所能只求客观地呈现。

(一)亲历者

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丁子桃当年落水后失忆,从胡黛云变成丁子桃,从胡家小姐变成刘家保姆,从一个孩子的母亲变成另一个孩子的母亲;新生的一切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虽然不知究竟为何恐惧,但她下意识地抗拒回忆;因为选择遗忘,是本能的自我保护。

而在现实中将丁子桃推向罪恶深渊的,却是她自己。当她受到刺激、陷入回忆时,那“不在现世”的魂灵便引领她回溯过往。当往事的迷雾散尽,顺着线索来到地狱之门,丁子桃蓦然发现一切痛苦的源头竟是自己,正是自己的一句话,导致了整个家族的悲剧命运。遗忘的围墙轰然坍塌,恶魔从四周凶猛袭来;内心的自我变成缥缈的虚像,粉饰下的人生竟面目可憎。丁子桃一生都在试图遗忘,但这罪恶像毒刺一般时时提醒她,往事千疮百孔,而自己正是地狱之门的开启人。

丁子桃是原罪者吗?她最后的死亡就意味着赎罪吗?吴家名曾在丁子桃感到恐惧时安抚她说:“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是无染原罪者”, 试图让她的灵魂获得救赎。但加缪在《反叛者》里提到:“人最终不能是完全无罪的,他并没有开创历史;他也不能是完全无辜的,因为他在延续历史。超出这个界限并且肯定自己完全无罪的人们最后陷入最终罪恶的疯狂之中。” 如果说我们生而背负罪恶,那么生活正如牢笼,自己就是自己的囚犯。即使想平淡过一生,也会偶尔卷入风波,在自己编织的网中挣扎,却无法挣脱。而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把所有苦难与罪恶留给时间善后。

与丁子桃不同的是,吴家名记得一切。为了生活,他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在新的环境中拒绝回想,保持缄默。青林知道父母的经历后也感叹:“他们把自己的前半生都隐藏在日常琐事之下,这种隐藏,暗示着他们对一切外人,怀有何其深刻的恐惧。” 因为残酷记忆的背后是他们无法承受的苦痛,在斗争中无论生死,结局都是惨烈的。所以吴家名才不断安抚妻子:“忘记不见得都是背叛,忘记经常是为了活着。” 他怕儿子无法承受往事残酷的一面,于是在日记中嘱咐:“忘记,能减轻你的负担,让你轻松面对未来。” 对于普通人,与其在痛苦中煎熬,不如选择遗忘;或在临近真相之门时,转身决绝而去,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位重要的历史亲历人刘晋源,代表的是革命者。一生戎马的他在晚年回顾那场土改运动时,虽然承认代价是惨痛的,但也坚持认为为了维护稳定而采取非常手段无可厚非。他是国家利益的维护者和发声者,对历史的解读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他的家国主义气概。他的观点虽然言之有据、掷地有声,但后辈却对他所叙述的历史充满了隔膜。

的确如此,因为立场和观点的不同,每个人对历史的解读就会有所不同。就像吴青林他们探访陆晓村,与村民们聊天后的感概:“这段历史要怎么说呢?好像站在各自角度,各有各的道理。” 历史像一面多棱镜,不同角度呈现的光芒不一样,但每个人身上又都有历史的影子,逃不出历史的框架。

(二)旁观者

对旁观者来说,他们只在远处瞭望历史的脊背,却从未迎面而上探询细处,究其缘由,只因他们未曾亲身经历。

比如吴青林,他是不幸的。不知道自己血脉来源的他,只能试图在细微处去了解当年的情形。同时他又是幸运的,在阅读父亲留下的日记后,他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从而面对可能揭开的伤口,选择不再追寻。他认为自己“不是那种敢于直面真实的人,更不是那种能扛得起历史重负的人。平庸者不对抗。我要学会自然而然地记住,自然而然地忘却”。 作为一名看重现实的人,逃避往事不再探究到底,才是生活之道。我们需要追寻自己的来处吗?若是知道了来处,我们又能怎么办?青林也说过:“生活有它天然的抛弃规则。那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它会通过某种方式就是不让你知道。所以干脆不知道算了”,“何况我们费劲知道的那些,也未见得就是当年的真实”。确实如此,时光尘封了往事,软埋了一切,就算费尽劳苦找到了真相,它就一定是真实的吗?另一个看重现实功利的刘小安也说:“这世上很多的事,都不可能有真相的。所以。活着图个简单省事,经常就是人生的真谛。” 这正是“平庸者不对抗”。

我们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这样的选择吗?不能。如果说青林最初的找寻是出于好奇和探究的心理,那么之后的放弃则是不愿破坏当下生活的平衡,并且可以预见的痛苦也磨蚀着他的热情和信念。过于执着,只会使自己沉溺于痛苦而无法自拔,破除“我执”,才能斩断痛苦的根源。方方也认为:“那些对于个人十分惨痛的往事,普通人选择忘记是对的。这个社会本就是由平庸者组成的。不必让他们沉溺在旧事中,让自己一直怀有痛。”

但放下就如此简单吗?时间就如一张网,过去与现在是它的经纬线,二者相互穿梭交织在一起,紧密相连,没有界限。过去终止于何处,现在又起于何时?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一部分,就像是青林,他本身就处于历史之中,是往事牵连至今的羁绊。因为他姓吴,也姓董,这是血脉中不可磨灭的记号,也是隐刻于肉体中的烙印。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吴青林选择遗忘过去,但他并没有否定过去。当刘晋源与他讲述老一辈的革命史时,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他也保有尊敬之情。青林不愿去直面历史的残酷,他仅仅是现实的功利主义者。

另一个旁观者龙忠勇,他与青林的选择不同。作为同类人,他不以平庸者自称而回避历史,他寻访与记录一切。对于陆家大宅变成鬼大屋,龙忠勇坚持认为这其中必定有一段残酷的经历,“无论是什么,我觉得都必须面对。这恐怕就是历史的真相”。当青林放弃追寻后,他依旧在川东寻找着有关大宅的历史痕迹。他和青林都是按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只是青林选择忘记,而他选择记录罢了。正如他自己所说:“没有哪一种选择是百分之百正确,只有哪一种更适合自己。”

三、遗忘与记录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 可以说小说的使命,不是描述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揭示存在中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在生活中,存在的意义可能经常被遮蔽或割裂,这时,小说家便承担起“去蔽”的责任,因为他是“存在的探究者”。

《软埋》就是方方对存在的探究,她说:“我的这部小说,只是想通过人的命运或那些导致命运转折的细微事件,来提醒人们,我们曾经经历过什么。” 在今天高速运转的社会中,存在渐渐被抛却或遗忘,历史的细节逐渐被时间掩埋,而此时文学成为作家展开追寻的方式,他们不愿让某段历史成为过眼云烟,于是尽己所能填补空白。正如奥地利作家赫尔曼·布洛赫所说:“发现惟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乃是小说惟一存在的理由。一部小说,若不发现一点在它当时还未知的存在,那它就是一部不道德的小说。”

于方方而言,屏蔽历史事件就是在软埋自己,于是写作便成为她记录被刻意埋葬的历史的方式。面对历史事件,人们往往习惯在理解之前就加以评判。方方并没有囿于社会批判的窠臼,而是以冷静、客观的态度描述历史的复杂、现实生存与道德之间的矛盾以及人性的幽暗。正如昆德拉所说:“小说不是作者的忏悔,而是对于陷入尘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 在她的故事中,历史卸下概念化的面具,突破时空与文化的阻隔,以更加具体和生动的方式被展现。而人物的一切轨迹活动都是最真实的人性反映。

一方面,对土改时期的贫苦农民来说,穷富的差别似乎就是人与人之间仇恨的缘由。在他们心中,穷人和富人绝不平等,只有消灭地主阶级,自己的不幸才会终结。譬如陆三爸,他感谢土改给生活带来的转机,痛恨陆子樵家的富有。但是当狂热的浪潮退却,他们的观点是否能经得起人性的拷问?

同样,关于地主陆家,小说没有回避其贩卖鸦片、侵占土地的发家过程;同时也肯定了他们劝降土匪、贡献自家粮食的功劳。小说中陆子樵是为了家族尊严而牺牲的平凡却又刚烈的知识分子,有血有肉,并不是被刻板化的周扒皮、黄世仁。于是方方借青林之口提出疑问:“那时候你们是不是觉得凡是地主都应该斗?地主真的都那么坏吗?”

此外,关于革命者,当回顾土改时,他们除了肯定其有稳定社会的作用外,也认识运动的严重后果是执行政策的基层管理者冒失与草率的决策造成的。

方方谈《软埋》的创作时说:“我希望人们能够更客观地,去看历史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这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要求自己在写作时,站在每一个人物的角度说话,而不是站在写作者自己的角度去说一厢情愿的话。” 的确,小说要传达出的思想并不是在批判或颂扬中二者取一,昆德拉说过,这两种阐释都把小说的基础看作是一种道德态度,而不是一种探询。方方并未给出道德评判,而是冷静地呈现为其所知的历史面貌。她的文字是自言其义,而非代某一方发声。

方方的客观也表现在小说的“未完成”上。小说结尾处,青林得知了陆家儿子曾回国祭祖,又从龙忠勇那里了解到小茶的下落。陆仲文、富童、小茶、吴青林……那些经历过往事的人和千方百计想追寻往事的人,他们在时间的纵轴上相汇,却未曾交集。带有身世秘密的丁子桃也悄然离世,留给世界无言的答案。这样的结局也许并不是广泛意义上的结局,但方方却认为:“没有结局或许才是我们更真实的生活”,“更多的人事,是终生都对接不上的。错过,或是消失,其实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内容。” 是的,作家不是全能全知的上帝,她并非历史学家,又非预言家;小说的“未完成”可能才是最真实的表现。就像这永远埋葬的秘密、彼此找寻却又擦肩而过的你我,都是生活的常态;而这样的生活,其实没有一个所谓的结局。

整部小说从回忆和寻访出发,通过每个参与者的讲述,让我们看到人性的复杂、生命的尊严以及提醒我们这辈人要时刻省思。同时小说还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应该怎样面对历史,是遗忘还是记录?

黄永玉先生曾提到自己在巴黎圣母院旁二战纪念馆门上看到阿拉贡的诗:“可以原谅,不能忘记”;这两句话让他吞咽不下:“原谅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所以,我不原谅,也不忘记。”忘记就等于背叛,这是我们一直被灌输的对待历史应有的态度。但方方笔下的人物似乎与此相左,丁子桃本能地抗拒回想,吴家名无奈地放弃身份,吴青林因为现实而逃避寻找,历史的伤疤最终没有完全被揭开,而是随时间继续结痂,直至遗忘。方方对此表示可以理解:“无数人在这个运动中有着惨烈的伤痛,不愿意记忆,或是不想述说,几乎成为经历者的共性。其实我们如了解基本人性,便能理解到这种不想。”

经历者可以遗忘,而方方则秉笔直书选择记录。这种记录不是批判,而是对非整全的历史的一种抗争。我们所接触的历史本就不是完全的,还有可能是被简单化的。其实土改运动有其残酷的一面,地主乡绅有其讲求尊严的一面,革命者有他们重情义的一面,这些历史的侧面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软埋”的。于是方方主动挑起担子:“总归会有一些人,他们不想忘却。我这部小说,也算是一个记录吧。” 对作家来说,记录并不希求能解决一切,但它至少已能正视一切。

宋雨蔚,武汉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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