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农耕社会的薪炭消耗与材木利用——以环境问题为中心的考察
2016-12-06李欣
李 欣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北京100871)
秦汉农耕社会的薪炭消耗与材木利用——以环境问题为中心的考察
李 欣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北京100871)
秦汉农业社会森林资源面对的常规性压力主要来自于社会薪炭消耗和材木利用两项,薪炭消耗涉及普通民众、宫室官寺、冶铁铸铜、制陶煮盐、陵墓用炭等方面,材木利用涵盖宫室营建、车船制作、墓葬棺木、栈道交通等领域。薪炭樵采属于经常性活动,年年月月不间断地“蚕食”,建筑、车船、棺木等材用则不定期地“鲸吞”,二者都具有规模化、持续性的特点。通过量化史学方法的估算,不仅可以印证史籍关于林木资源缺乏的历史记录,还可以为最新揭示出的两汉“温室效应”问题提供参考。这两项常规性取材活动是秦汉社会森林资源受到破坏的主要原因,两汉时期频繁的自然灾害亦与此密切相关。
农业社会;薪炭消耗;材木利用;生态环境
一、问题的提出
从长期的历史过程来看,森林资源一方面要面对自然灾变、战争破坏等突发性影响,另一方面还需承受来自于人类社会的常规性索取。传统农业社会形态下,人为破坏森林资源主要分两种情形:首先,在人口繁殖、耕地不足时,为垦殖而铲除或焚毁山林以获取耕地,对于森林资源而言这是不可逆的破坏方式,一旦破坏便永久消失了。其次,人们出于生活需求采伐林木,以获取薪炭或木材,薪炭樵采属于经常性活动,年年月月不间断地“蚕食”森林,建筑、车船、棺木等材用则属于不定期地“鲸吞”。
本文将视线聚焦于农业社会背景下人为破坏森林资源的第二种情形,讨论秦汉社会常规性取材活动与森林资源变迁的关系,并将在可能的范围作部分数量上的估算,努力摆脱仅仅落实“环境破坏”史实的做法,以期对秦汉时期人为活动与森林资源变迁关系给予更为清晰的勾勒,推进有关中国古代农业环境变迁的认识。
二、薪柴与炭的消耗
农业社会的演进,燃料是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俗语所谓“早晨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薪柴是第一位必不可少的生活能源。中国古代社会长期以薪柴和木炭为主要的燃料选择,煤到了南宋以后才开始较多地使用。唐长安、洛阳两都的燃料供应便以薪炭为主,而到了唐中期以后“京师苦樵薪乏”[1],只能通过新开南山漕渠、采伐皇城禁苑及东西内苑等措施缓解材荒。至宋真宗大中年间,京师附近甚至因为“民间乏炭,其价甚贵,每秤可及二百文”,诏书“宜令三司出炭四十万,减半价鬻与贫民”[2],幸而不久开封附近发现煤矿,终算解了燃眉之急。绍兴三年成书的荘绰《鸡肋编》记载:“昔汴都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家然薪者”。
秦汉社会主要以薪柴和木炭作为燃料选择,广泛地使用于城乡日常生活,以及社会经济生产如冶铁、炼铜、铸陶、煮盐等方面。当时中央官署中有明确的人员负责执掌薪炭供应,社会上有专门“艾薪樵”、“担束薪”,“卖以给食”[3]为营生手段的人,薪炭的采伐烧制和运输也是民众力役的一项重要内容。以京畿地区为例,宫室、官寺的薪炭供应当为常制。据《后汉书·皇后记》载汉殇帝元兴年间,为节省用度,邓太后曾下发诏令“离宫别馆储峙米糒薪炭,悉令省之”,一般情况下,甚至包括离宫别馆在内都需做好薪炭日常储备工作。王莽时羲和鲁匡谏言令官作酒,拟“除米麴本贾,计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其三及醩酨灰炭给工器薪樵之费”。地方官府有供应薪炭的情形,淮南王刘长废迁蜀地严道邛邮,诏令“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大多时候则由官员自己负担购买,东汉人崔寔论及县令月俸之薄,曰:“一月之禄,得粟二十斛,钱二千……客庸一月千,芻膏肉五百,薪炭盐菜又五百”[4]。
民众的日常生活和宫室官寺的薪柴木炭供应,是林木资源消耗最主要的领域。对此我们可以尝试借鉴已有研究成果,作一点粗略的量化推定。首先,我们需要估算两个参数:一个是每人或每户的年平均薪炭消耗量;另一个是森林的年平均木材蓄积量。
史籍中明确数字记录宫室耗薪柴量的只有明代可供参考——明末宫廷每年耗薪柴量达2600多万斤,红螺炭1200多万斤,当时明宫人数约9000人[5]。龚胜生先生曾依此人均配额量出发,对唐代长安的薪炭供应进行细致研究,提出“唐长安城人口约80万,年耗薪柴40万吨,其中宫中年耗3万吨,百官年耗7万吨,市民年耗30万吨”[6]。赵冈先生则认为从唐中期出现的薪柴荒来看,龚胜生研究中所采用的配额数字可能只是最低消耗,他取长安城人口53万,得年耗柴总量为53万立方米(约32万吨)[7],每人每年耗薪柴1100市斤(即每天3市斤)。
近年又有学者调查滇南九县居民的木材消耗量[8],以石屏县为例,年耗薪柴约35至40万立方米,其中25万立方米是薪柴烧掉的,该地居民24.6万人,平均每人每年烧1立方米的木柴。按照每m3=0.6吨计,每人每天烧薪柴3.3市斤,与唐长安城人均日耗量相近。大体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处于自然经济状态下人们生活消耗薪柴量基本是一致的。我们便取较小的估算数字:每人每天3市斤(即每人每年0.55吨),或每人每年1m3。
接下来,我们再根据每年的消耗量来估算每年的森林破坏面积。每亩森林的木材年蓄积量,据1982年全国林业统计[9]为4.7m3,近人又曾调查秦岭地区森林[10]的每亩木材年蓄积量为4.8m3。我们就取4.7m3来算,那么,秦、西汉、东汉人口高峰期薪柴的年消耗量、年毁林面积分别为:
表1 秦汉时期薪柴耗费森林状况
(续)
如果被伐林区可实现自然更新的比例为90%,10%的林区变为童山,那么由秦至汉每年因薪柴消耗而彻底消失的森林面积,从4.3万市亩增加到138万市亩。以上数字仅为粗略估算,不过实际上可能偏低。首先,我们所取每人每年1m3的耗薪柴量相对于秦汉社会一定是偏低的。秦汉时代民众生活中普遍使用陶器为主要炊具,陶制炊具导热性能远差于后世的铁制炊具,相比较而言所耗薪柴量自然会更高。其次,我们所用4.7m3的蓄积量是以秦岭林区来计算,秦岭巨木较一般森林为多,根据《中国农业百科全书·林业卷(下)》载现代人工栽植的专用薪炭林,每亩森林的年蓄积量是很低的:阔叶矮林0.67-1.3m3,灌木林为0.67-1.3吨,马尾松林为0.33-0.67吨。加之,考虑到这其间木炭的大量使用(木炭的出炭率约为每三斤木柴得一斤炭),秦汉时期薪柴利用而带来的实际年毁林面积可能更高。
薪柴之外,秦汉社会冶铁、铸钱、制陶、煮盐等手工业产品的生产又大量使用木炭。煮盐、制陶对于火焰温度要求相对不高,所以应该主要是以木柴为燃料,木炭为辅助。目前发掘的大量汉代制陶遗址,火膛堆积以柴灰为多,也有一些遗址发现炭灰。例如,汉长安城一号窑“火膛底部堆满炭灰”,广西梧州富民坊汉代印纹陶窑址发掘,在火膛底发现大量木炭堆积层,贵州沿河洪渡汉代窑址的火膛和窑床也发现木炭和草灰相混。可以推想,汉代制陶业的发展,彩绘陶、釉陶等质地较硬相对要求的烧制火温也较高,东汉后期又出现了复杂的青瓷烧制技术,那么对于火温控制的准确掌握是至关重要的,相对于木柴而言,木炭恰恰可以成为理想的燃料选择。
历来盐冶作坊多近山林,以便于就近取材,《盐铁论·禁耕》曰:“盐冶之处,大傲皆依山川,近铁炭,其势咸远而作剧”。汉代冶金业的规模发展迅速,仅《汉书·地理志》提及武帝元狩年间组织官府盐铁官营,在全国范围内布置铁官四十余处,而实际上已有考古发掘,全国铁作坊遗址数目已达八十多处,说明一个铁官下又往往辖有多个铁作坊。根据这些铁官遗址的考古揭示,汉代冶铁业的作坊规模和官府的系统化管理,都达到极高水准,北京钢铁学院曾作分析:“古荥镇冶铁遗址中采集到汉代冶铁用的矿石和炼得的生铁、炉渣,又依据当地所出的木炭和石灰石的成分,列出铁、碳、氧化钙、二氧化硅,渣量、煤气量和煤气中含碳气体量等七个平衡方程。根据方程计算,一号高炉每生产一吨生铁,约需铁矿石二吨,石灰石一百三十公斤,木炭七吨左右,渣量六百公斤多,日产约五百公斤”[11]。若此处高炉作业整年,每年就需消耗木炭1267.5吨(每日产生铁半吨计算),相当于6318m3的木材量(以木材0.6吨/m3、出炭率33%计算)。再以每亩森林取木材4.7m3计算,一号高炉一年将消耗1344亩左右的森林。假定被砍伐的森林有八成左右可以在多年后自我更新,恢复为再生林,两成左右变成童山,那么两百多年间由于此地冶铁活动而彻底消失的附近林区,将达近5-6万市亩。《淮南子》描述汉代冶铸情形时曰:“上掩天光,下畛地材”,貌似一副末日景象,事实上对于部分地区而言可能并非夸张之词。贡禹也曾就冶铸业严重破坏森林提出激烈的批评,认为:“地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斩伐林木亡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由此也”。
一项最新基础研究表明,西汉时期碳排放已经达到极为惊人的地步。科学家们通过格陵兰岛冰芯所含气体的资料分析,确认大气中的甲烷含量在大约2000年前明显上升,并在较高水平上保持了大约200年[12]。进一步分析认为,甲烷的产生应该是由于当时东西方世界(主要是汉帝国和罗马帝国)人为毁林以及使用木炭作燃料造成,最终此次碳排放趋势在公元200年开始下降,应该跟汉帝国、罗马帝国灭亡后人口锐减有关。
表2 过去两千年干酪根碳同位素与甲烷的混合比率变化(Records ofδ13C and mixing ratio of CH4 over the past two millennia.)
众所周知,以单体分子的温室效应来看,甲烷约为二氧化碳的二十五倍。在排除了火山集中爆发、沼泽分布面积大范围扩张等地质事件后,发生在两千年前的这场“温室效应”,应当从当时东西方世界(汉帝国和罗马帝国)大规模毁林和使用薪炭作燃料中寻找解释。在上述冶铸等手工业领域大量使用薪、炭作为主要燃料以外,汉代社会农业生产过程中还有“伐木而树谷,燔莱而播谷,火耕而水耨”、“焚林而田”的传统;上层社会狩猎有“焚林而猎”的习俗;民间祭祀盛行“燎祭”之风。汉武帝元光河决,动员数万之众塞瓠子决口,却因“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只能“下淇园之竹”,这里“烧草”即与烧山无异,出于垦殖的需求向山林要土地,并将地表树木等植被焚烧后当作肥料使用。随着农业人口不断增加,农耕区域持续扩展,长江以南地区逐渐被开发,“九真俗烧草种田”,农耕活动当中“伐木焚之以益其肥”的情形在这些区域较为普遍。当时上层社会狩猎成风,“焚林而狩”也是常见的情形,王粲《羽猎赋》形容其景象尤为真切:“旌旗云桡,锋刃林错。扬晖吐火,曜野蔽泽。山川于是摇荡,草木为之摧拨”。《史记·田叔列传》记载任安为扶风武功县亭长:“邑申人民俱出猎,任安常为人分麋鹿雉兔,部署老小当壮剧易处,众人皆喜,曰:‘无伤也,任少卿分别平,有智略。’明日复合会,会者数百人。”武功县在都城长安之西,其南即为秦岭,集体狩猎一次居然可汇集数百人,狩猎场面是比较壮观的。秦汉时期燎祭的对象也相当广泛,裴松之注引《献帝传》曰:“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时俗季秋“收秩薪柴”,以供“百祀之薪燎”。《史记·封禅书》载,汉武帝封泰山,“礼毕,燎堂下”,幸甘泉太一,“已祠,胙余皆燎之”。从现代生态学的角度考察,汉代社会“焚林而狩”的原始娱乐形式、“焚林而田”的农业传统、“燎祭天地、五岳、四渎”的祭祀传统,以及前述冶铸业大量耗费薪炭,必然会造成大量的碳排放。
表3 一万年来挪威雪线高度(实线)与五千年来中国温度变迁(虚线)变迁图
表4 一千七百年来世界温度波动与中国温度波动比较
近年关于秦汉时期气候变迁研究取得丰硕成果,学界基本达成这样的共识——两汉时期的气候环境经历了有温暖湿润向干燥寒冷的转变。汉初较为温暖,两汉之际开始逐渐变干变冷[13]。其中,竺可桢先生曾根据历代物候记录描绘古代气温变迁图表,并将极地冰川研究有关挪威雪线变化曲线与五千年来中国气温变迁相对照,发现二者升降大体上一致(表3)。同时,他参照早期极地研究关于格陵兰岛冰芯的放射性同位素研究成果,截取公元300年至1900年这一时段,比较近一千七百年来格陵兰气温升降与他采用物候资料所测得的同时期中国气温表,结论是“两条线基本可以说是平行”(表4)。
竺可桢先生的这项研究对中国古代环境研究领域影响深远,其后的研究努力正是沿着这一思路不断深化和补充史料,为学界认识古代环境问题提供了更多角度[14]。不过,我们发现在绘制这样的气候变迁曲线时,大多数学者相信作为全球性的气候变迁属于自然趋势,其中人为推动环境变化的因素究竟达到什么程度是无法衡量的。在前揭文量化推定基础上,我们希望能进一步推进古代环境变迁研究中有关人为因素认识,结合近期极地研究有关汉帝国-罗马帝国时期“温室效应”的揭示,提供更多或然性的思考供学界参考。
人类社会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度,取决于耗费资源的多少以及排放污染的多少,通过对汉代社会所耗薪炭的初步数量估算,我们推测,当时人为施加于环境的影响已经达到相当规模,除了两汉气候波动不应当忽视人为因素的影响之外,两汉之际区域性林木缺乏的记录也值得环境研究者的重视。
伴随汉代冶铸业对木炭需求的急剧扩大,致使许多地方的林木资源开始出现短缺的情况,这方面史料记载不少。首先京畿地区森林资源告紧迫,史念海先生指出,窦广国早年的经历说明,西汉初洛阳附近已无烧炭材木,还要远到宜阳县的山中去砍伐烧炭。两汉之际,在“斩伐林木亡有时禁”的情形下,中原地区“百姓苦乏材木”的情形日益突出,东汉灵帝时,为修建洛阳宫室,“发太原、河东、狄道诸郡材木”。王莽修建九庙时,甚至不得不拆毁旧有宫观建筑,取其材瓦。
终南山为秦汉时期著名的林业资源区,《汉书·地理志》曰:“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膏腴。”而到东汉后期似乎终南山的林木资源也告急迫,《后汉书·杨震列传》记录了董卓意欲迁都长安与臣下的一番对话:“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且陇右材木自出,致之甚易。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故瓦陶灶数千所,并功营之,可使一朝而辨。百姓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相似的讨论另见于《三国志·魏书》卷六《董卓传》:“崤函险固,国之重防。又陇右取材,功夫不难。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处,作砖瓦,一朝可办。宫室官府,盖何足言。百姓小民,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岂得自在。”这里,董卓欲迁都长安的时候,以“陇右之材自出,致之甚易”坚持己见,仿佛也透视东汉末终南山已没什么可用材木了,因为发动陇右之材木与采伐南山相比较明显是舍近求远的做法,如果终南山仍然可以供应宫室官府所需,董卓也不会如此安排。虽然当时京畿地区有不少皇家苑囿,但真实的历史情形恐如余华清先生所讲:“苑囿并非全是林区,且其地域毕竟限于一定范围,因而所产木材的数量是有限的。皇室和各级政府所需的大量木材,主要依靠大规模采伐天然森林获得”[15]。
具体来讲,除了长安、洛阳两京畿区,秦汉时期平原地区的天然森林资源已趋枯竭,有关大面积林区的记录很少见,尤其在一些农业开发较早、人口密度较高的地区,已经明显感到材木的缺乏。《史记·货殖列传》曰:邹、鲁之地“无林泽之饶”,梁、宋之地“无山川之饶”。《盐铁论·通有》又提到曹、卫、梁、宋等地(即黄河中下游地区)缺乏木材的记载,“今吴、越之竹,隋、唐之材,不可胜用,而曹、卫、梁、宋采棺转尸”,只有江南等尚未全面开发的地区竹木资源还算丰饶,黄河中下游平原的广阔区域,人们甚至只能以劣质的柞木制棺或弃而不葬了。根据考古发掘的情境来看,东汉时期的墓葬盛行以砖石为墓室,木椁室较西汉已极为少见,木材供应的不足,有可能是墓葬形式改变的原因之一。
三、材木利用
秦汉时期的宫室营建、车船器用、墓葬棺椁用炭等方面,对于森林的常规消耗也有着极大的规模。
(一)宫室建筑
耗用木材数量最为惊人的是大规模的宫室建筑。秦起于西陲,有“民多以板为屋”的民间建筑习惯,统治者也有大治宫室的传统。自秦穆公国力渐强,宫室营建技术取得长足进步,《史记·秦始皇本纪》记录:“秦穆公居西秦,以地多良材,始大宫观,戎使由余适秦,穆公示以宫观,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则苦人矣”,其早期宫室规模可以想见。商鞅变法强秦,徙都咸阳,秦始皇“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完成统一后,又把宫殿区域扩展到渭南,“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始皇二十七年作信宫和甘泉前殿,“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骊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秦始皇陵所取材木,据说远至巴蜀和江汉地区:“乃写蜀、荆地材皆至”。
西汉建都长安,自高帝到平帝,宫殿“世增饰以崇丽”,仅上林苑就有“离宫别馆三十六所”。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至于宫中之殿,则不可胜举,仅未央宫就有殿三十。武帝时上林苑离宫别馆三十余所,其“神明台、井干楼,度五十余丈,辇道相属”,结构“累万木,转相交架”,基本都是木结构建筑。东汉营建洛阳,灵帝时修治宫室,“发太原、河东、狄道诸郡材木”,宫室连年不成,“材木遂至腐积”。孙吴时期,“太初宫,方三百丈,权所起也。昭明宫方五百丈,皓所作也”,又“皓营新宫,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摄伐木”。
西汉中后期开始,贵胄豪富之家也是奢侈成风,生前“竞起第宅,楼观壮丽,穷极伎巧”,死后“一棺之成,功将千万”。汉成帝时“五侯群弟,争为奢侈”,“大治第室,起土山渐台,洞门高廊阁道,连属弥望”。汉哀帝幸臣董贤乃“起官寺上林中”,工程建筑规格“甚于治宗庙”。东汉时这种木结构楼阁的建筑完全取代了原有的台基式建筑,尤为达官贵人、阉宦之流提供了争奇斗胜的条件。大小权贵纷纷“缮修第舍,连里竟巷”,樊宏“所起庐舍,皆有重堂高阁”,张俭“起立第宅十有六区,皆有高楼池苑,堂阁相望”,而“制度重深,僭类宫省”。梁冀夫妇更以“殚极土木”为能事,“对街为宅”,“连房洞户,柱壁雕镂”,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农,东界荣限,南极鲁阳,北达河、淇,包含山薮,远带丘荒,周旋封域,殆将千里。又起菟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所谓“高堂邃宇,广厦洞房”,“殚极土木,互相夸竞”的风气,成为森林资源日益沉重的负担。
宏大富丽的宫室建筑对木材的大量消耗,导致所谓“上求材,臣残木”的情形出现,王符更尖锐地指出“宫室奢侈,林木之蠹也”。在最高统治集团宫室之好的影响下,对豪华富丽的宅第的追求一时成为汉代上层社会普遍的风尚。贤良文学曾批评,“今富者”的住宅往往“井幹增梁,雕文槛楯”,贵者“宫室溢于制度,并兼列宅,隔绝闾巷”。一些贵族官僚和豪富之家“竞起第宅,楼观壮丽,穷极伎巧”。府邸之华贵,往往“屋皆徘徊连属,重阁修廊,行之移晷,不能遍也”。如此大肆“饰宫室,增台榭……采橼不斫”,造成的“木材不足用”,与先秦“不饰宫室,则材木不可胜用”形成鲜明的反照。
东汉时期佛教也渐渐在中原地区传布开来,寺院建筑材木耗用可观。如《后汉书》卷七三《陶谦传》记载,笮融在徐州“断三郡委输,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人”。《洛阳伽蓝记》载述洛阳寺院遗迹,也曾感叹“金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岂直木衣绨繍,土被朱紫而已哉!”
(二)丧葬棺椁
秦汉社会事死如事生的观念浓厚,崇尚厚葬,葬仪多以棺椁土葬。秦始皇陵附近采集的夔纹瓦当,为一般秦汉瓦当的3、4倍,可知陵园建筑多使用规格超过宫殿建筑的巨型材木。陵园东侧的兵马俑坑使用的立柱、棚木、枋木、封门木,一、二、三号俑坑共用木材约八千余立方米。汉代诸侯王、列侯以上有所谓的“黄肠题凑”墓,逢丧必“治黄肠题凑便房如礼”。大葆台西汉木椁墓是典型的具备“梓宫、便房、黄肠题凑”的墓葬,墓主为广阳顷王刘建,这座墓采用五棺二椁,椁室木料用油松,内棺用楸木、檫木和楠木,共达数十立方米。黄肠题凑由15880根黄肠木堆叠而成,仅此即用材122立方米,黄肠木经鉴定是柏木。霍光薨,宣帝赐“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从木外藏椁十五具”,董贤、梁商等也有此类厚赐。甚至民间也有私自僭用的,崔寔《政论》曰:“送终之家,亦大无法度,至用檽梓黄肠,多藏宝货”。
此类大型墓葬形制,耗材巨大且棺椁及其他葬具选材因社会观念的因素更受到特殊重视。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庞大的椁室和4层套棺使用木材约52立方米,经鉴定,确定椁室木材为杉木,4层棺木均为梓属木材。安徽天长北岗发掘的汉木椁墓中,经鉴定,3号墓的椁盖木和棺身为楠木,7号墓的椁垫木为松木,3号墓的棺头墓和9号墓的棺衬木均为樟木。用楠木制作的棺身是用整段木材挖成方槽镶嵌棺头、棺盖和棺衬制成。估计棺身用材至少需直径1米以上的大木段。扬州市邗江胡场l号和3号汉墓的木棺的棺身也是由“整段楠木刳凿而成”。扬州市凤凰河汉墓的棺具形制也相近,“两具棺木是用完整的两段楠木凿成。”扬州西郊七里甸汉墓“木槨由楠木质料制成,平面呈长方形”。江苏省连云港市花果山汉墓出土的棺木,则是“用整段楸树刳空而成,断面呈凹字形”。从出土器物可以判定,这些墓葬的年代大体属于西汉后期左右。
这种丧葬中追求名贵木材的风气,行至东汉更为明显。王符在《潜夫论·俘侈》中谈到当时厚葬的风气时记录道:“京师贵戚,必欲江南襦梓豫章梗柟,边远下土,亦竞相仿效。夫糯梓豫章所出殊远,又乃生于深山穷谷,经历山岑,立千步之高,百丈之谿,倾倚险阻,崎岖不便,求之连日,然后见之,伐斫连月然后讫。会众然后能动担,牛列然后能致水,由江入海,连淮逆河,行数千里,然后到雒.工匠雕治,积累日月,计一棺之成,功将千万。夫既其终用,重且万斤,非大众不能举,非大车不能輓。东至乐浪,西至敦煌,万里之中,相竞用之”。王符的这段批评,详尽地道出南方木材“伐斫”、“运担”、“雕治”所耗费的大量劳力——“计一棺之成,功将千万”。这里更值得注意“伐斫”的区域选择,“京师贵戚”一定要江南的“糯梓豫章梗柟”,而“边远下土,亦竞相仿效”,这种风习竟然影响了其他各地,“东至乐浪,西至敦煌,万里之中,相竞用之”,于是各个林区最好的材木都会被抢先“伐斫”。东汉中山简王刘焉死后,朝廷“大为修冢茔,开神道,平夷吏人冢墓以千数,作者万余人,发常山、钜鹿、涿郡柏黄肠杂木,三郡不能备,复调余州郡工徒及送致者数千人。凡征发摇动州十八郡”,在全国范围内展开珍贵木材的调运。
其外,秦汉陵寝制度中除了使用棺木外,还使用大量木炭以达到墓穴干燥、防水以及防腐等处理目的。《吕氏春秋·节丧》:“题凑之室,棺椁数袭,积石积炭,以环其外。”高诱注曰:“石以其坚,炭以御湿”。毕沅补:“积炭非但御湿,亦使树木枝根不穿入也。”1978年在湖北随县发掘的战国早期墓葬曾侯乙墓中,在其墓坑内、木椁顶部和木椁四周与坑壁空隙之间就发现了随葬的约十多万斤木炭。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中,在棺椁四周和上部还填塞了约厚40至50厘米的木炭,共约一万多斤。研究者在讨论马王堆女尸埋藏地下二千余年不腐的奇迹时,也纷纷把解释指向了这一万多斤乌黑的木炭。北京大葆台汉墓1号墓顶,“是两层木炭和一层白膏泥,白膏泥在两层木炭中间,木炭一般厚40—70厘米,最厚处达1米左右”,具体数量也达数万斤。新近发现的长沙“渔阳”墓,墓室发掘中也有大量木炭与青膏泥交替封在题凑四周及椁室顶部、底部。秦汉社会神秘文化气氛浓厚,养生送死极为生者所重,墓葬使用木炭进行御湿和防腐处理,寄望了死者对死后世界的重视。《汉书·田延年传》记载:“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以数千万阴积贮炭苇诸下里物。”后世魏文帝意图复制汉文帝薄葬佳话,也曾要求自己的陵寝:“无施苇炭,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合古涂车、刍灵之义。”木炭在社会富裕阶层的从葬安排当中,明显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只是从已有的汉墓发掘成果来看,并非仅仅是“题凑之室”才会出现“积石积炭”的做法,一些等级较低的墓葬也多发现用到此技术。广西贵县北郊汉墓、广西贵县风流岭三十一号西汉墓等不同级别的墓穴都发掘出土木炭,往往是一层木炭和一层白膏泥交替填实至椁顶,且规模可观。
(三)车船器用
秦汉社会生活日常器用普遍以木器为主,其中车器制作、造船业与栈道修筑等,需要耗费大量材木。《周礼·考工记》:“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车辆体积虽小却工序复杂,不同部件还需选择相应韧性、坚硬度、耐磨度的木材。秦汉政府拥有大量的运输车辆,睡虎地秦简《金布律》有为都官的官长和佐史分配牛车的条文,对公车的修理、养护、折损上报、废弃等环节可见详尽律文规定。社会日常的运输活动,经常需要集中数以万计的车辆。匈奴浑邪王纳降,“汉发车三万两迎之”,《汉书·田延年传》记录田延年贪污案,说到营建昭陵时,“大司农取民牛车三万两为僦”。而军事耗车数量尤高,汉献帝初平二年与公孙瓒战于东光南的十万余众,兵败后“弃其车重数万两”,张梁于广宗败于皇甫嵩,亡八万余,被焚烧车重亦多达三万余辆。民间车辆也极为普遍,司马迁生活的时代,有“轺车百乘,牛车千两”的富商大户,其经济实力“比千乘之家”。地方官“课民以闲月取车材,使相转教匠作者”,以至于“一二年间,家家有丁车、大牛”。辽阳三道壕西汉村落遗址,在发现的六处居址中五处均有残破车具[16]。而且,《盐铁论·国疾》所谓“车不累綦”,“车器难就而易败”,运输车辆如果连续运行则使用年限一般不超过一年。王子今先生据居延汉简有关车辆“折伤”记录,推算边地运输车“折伤”比率甚至超过67%[17]。
秦代造船业已然有很高水平,司马错率秦军伐楚时,据载有“大舶船万艘”。汉武帝于昆明池演习水战,有大型“戈船各数十,楼船百艘”,元鼎五年“因南方楼船卒率二十余万人击南越”,“用船战逐”。元封二年“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伐朝鲜。元封五年,南巡狩时,浮江“舳舻千里”。东汉光武帝建武九年,岑彭与公孙述军荆门对峙,“装直进楼船,冒突露桡数千艘”。又,西汉时漕转山东粟供应长安,多的时候“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释名·释船》列举船型较大者排水量为500斛,若以此载重计算,600万石将需要1万2千艘次,杜笃《论都赋》描述当时情形有“大船万艘,转漕相过”,也不算夸张之辞。民间船用也有相当规模。王褒《僮约》曰:“舍后有树,当裁作船。上至江州,下到煎主”。汉高祖自汉中出三秦发楚时,“萧何发蜀汉米万船以给助军粮”,所调用民船当数目不少。《史记·货殖列传》描述富家之资,有“船长千丈”者,以推行算缗时“船五丈以上一算”来推算,此富家则拥有运船200余艘。考古工作曾在泉州、广州、江苏等多地发现汉代古船,江苏武进县所出土一艘汉代古船,据检测,船体各部件分别由樟木、花柏、柿树、榉数等制作,制造船舷所用的柿树,其生长长度可达二十多米,直径在一米以上[18]。可见,当时车船制造主要挑选优质木材进行加工。
上古时期交通道路的开辟因为没有炸药,凿石技术乃必用火烧,使巨石裂开,称为“煅山烧石”。清理开巨石后再架设栈道,全部用木桩和木板铺设,川陕蜀道号称“栈道千里”,所耗材木,定当不少。虞诩任武都郡守,开漕渠以转输,曾“数十里中,皆烧石翦木,开漕船道”。汉褒斜道起先乃为漕运而开,最后因不可漕自然而然成为一条林木运输线路。赵充国屯田边地为“缮乡亭,浚沟渠,治湟陿以西道桥七十所”,一次即需要“伐林木大小六万余枚”。
(四)其他文化行业用木
最后,除薪炭消耗与材木采伐之外,森林资源还要承受来自于祭祀活动、战争、简牍等书写材料制作诸方面的压力。汉代盛行燎祭之风,祭祀活动过程“收秩薪柴”,以供“百祀之薪燎”。《史记·封禅书》载,汉武帝封泰山,“礼毕,燎堂下”,幸甘泉太一,“已祠,胙余皆燎之”。秦汉社会燎祭的对象已经相当广泛,裴松之注引《献帝传》曰:“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战争对社会的破坏更是全方面的,除日常弓箭取材军备之外,部队推进过程中需就地取材以作燃料、防御工事等,有时还需要逢山开路。东汉初来歙西征隗嚣,便曾在陇右一带“伐山开道”,“斩山筑堤”。笔墨、简牍等书写材料,也需耗用一定的林木资源。所谓“裁竹为简,破以为牒,加笔墨之迹,乃成文字……断木为槧,析之为板,力加刮削,乃成奏牍”。制作墨的方法通过燃烧松木,收集烟灰,再用胶调和,后成锭状,这种方式的手工生产因为只采集松木燃烧后的余灰,浪费量不容小觑。
四、森林资源变迁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生态环境是人类生产和发展的重要条件,生产力越是低下,生态条件对社会的制约作用越明显;而社会生产的高度发展,则往往打破原有森林生态条件的自然平衡。
一般来说,木质稍硬的乔木生长成材的周期都较长,如果在短期内对林木资源进行过度采伐,又不能通过有效的途径及时进行补充,那么势必会造成严重的生态破坏。如当时的冶铸业用今天的标准来看,不见得规模有多大,但由于技术、设备落后原始,开采效率低、采剥量必然很大造成原始植被和表土的破坏,水土流失相当严重。贡禹曾就此提出激烈的批评意见:
“今汉家铸钱,及诸铁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铜铁,一岁功十万人以上,中农食七人,是七十万人常受其饥也。鋻地数百丈,销阴气之精,地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斩伐林木亡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由此也”。
天然森林具有涵养水源、调节气候和保持水土的功能。十万亩森林所涵养的水量,相当于一个库容量为200万立方米的水库,因此森林又有“天然水库”之美誉。山林川泽被视为取之不尽的资源,无节制的采伐必然会导致森林蓄水能力的下降,进而引发水土流失、淤积河道,大大降低河流调节洪水和防洪的能力,自然容易引发洪涝、干旱等灾害。对此,清人梅曾亮《书棚民事》中曾有一段贴切描述可供参考:“及予来宣城,问诸乡人,皆言未开之山,土坚石固,草木茂密,腐叶积数年,可二三寸。每天雨,从树至叶,从叶至土石,历石罅,滴沥成泉,其下水也缓,又水下而土不随其下,水缓故低田受之不为灾,而半月不雨,高田又受其浸溉。今以斤斧童其山,而以锄犁疏其土,一雨未毕,沙石随下,奔流注壑,涧中兼填汙不可貯,水毕至窪田中乃止。及漥田竭而山田之水无继者。是为开不毛之土,而病有谷之田,利无税之慵,而瘠有税之户也”。
山区丘陵有森林覆盖可以承接雨水,减少直接落地降水量,能使地表径流变为地下径流,涵养水源,保持水土。据现代水文学测定,森林降雨中林冠所截留的雨水能占到降雨量的15%-40%,另外5%-10%的雨量可被枯枝落叶层吸收。有20%渗入土壤蓄贮,还有一部分形成地下径流汇入江河,只有很小一部分成为地表径流。因此,在森林过度砍伐的情形下,地表径流量剧增,对土壤形成较大冲击侵蚀,“沙石随下”,土壤也因为蓄贮水量过少、蒸发过快,降雨过后很快便又干旱。同时,林地的土壤疏松,孔隙多,对雨水的渗透性能强,降雨的50% -80%可以渗入地下,成为地下水。一般情形下的降雨,首先经过森林外冠的截留和下面林地的渗透吸收,形成地表径流的水量已经极少,很难形成冲刷深层土壤的径流。例如,根据对祁连山水源林的观测,在高出地面2000米的山上,雨后69.5天,雨水才能从山上流到山下[19]。
由“滴沥成泉”转而“奔流注壑”,森林植被受到严重破坏后,降落的雨水就不能就地消纳,顺沟坡下流,冲刷土壤,使土壤和水分一起流失,成为严重破坏人类生存环境的灾害。一方面,被冲刷下泄的泥沙经过辗转搬运,填入下游的水库、湖泊,或淤塞江河、渠道,或堆积入海河口,减少了水库、湖泊的蓄水容量,阻碍了洪水的畅通流泄。另一方面,被冲刷的土壤对雨水的渗透力很差,降雨后很快形成地表径流,绝大部分降水迅速流走,而土壤内部能够涵养的水分很少,因而泉源枯竭,河湖水量减少,甚至干涸。被冲刷的土壤面积愈大,地表的径流量也就愈大,形成洪水的时间也愈短。这就使下游河流的河水易涨易落,使良性河流变为恶性河流,成为水旱灾害频繁的诱因。
秦汉农业社会自然灾害频繁发生,以洪涝和干旱对社会经济发展影响最大,其发生的频率及危害程度与森林覆盖率的下降有很大关系。相关灾害史研究指出,秦汉时期自然灾害从数据统计看,随着时代推移呈现逐渐上升趋势,而两汉京师以及黄河流域这样的人口活动较为集中的区域更为明显,对长江流域的自然灾害的记录在东汉时期也多了起来。汉代自然灾害的发生,武帝时期、西汉后期的元、成、哀、平帝时期以及东汉安帝到献帝时期是三个高峰期。例如,西汉时期共发生全国性的旱灾8次、水灾13次,地方性的灾害西部地区居多,仅陕北黄土丘陵沟壑地区在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前1世纪的西汉时期旱灾就多达27次。
在综合考虑战争对社会秩序的破坏、气候变迁影响海平面上升等自然不可抗力因素的同时,我们认为当时社会薪炭耗费和材木利用等诸多层面对林木资源过度采伐造成农业生态恶化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秦汉时期生态环境恶化,不仅表现出区域性林木资源短缺,也表现在随着冶铸业迅猛发展和薪炭耗费急速上升所牵动的“温室效应”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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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参见文焕然、文榕生.中国历史时期冬半年冷暖变迁[M],北京:科学出版社,1996;葛全胜等.中国历朝气候变化[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陈良佐.再探战国到秦汉的气候变迁[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96(67.2);王子今.秦汉时期气候变迁的历史学考察[J],历史研究,19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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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丁建民等编.中国的森林[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6.
On the History of Firewood Consumption and Wood Utilization in Qin and Han community
Li Xin
(Guanghua School of Management of 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
In the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society,firewood consumption and wood utilization were mainly social pressures faced by forest resources.The regular fire wood consumption cover the area of ordinary people,palace consumption,metallurgical industry,salt production,and also mausoleum.The temporary wood utilization includes carriage,ferry,houses, planks,and so on.By the way of quantized,we find that historical records about shortage of forest resources was not only because of the regular and temporary utilization,but also from the greenhouse effect climate change which has been revealed by natural science experiment. Key words:Agricultural Society,Firewood Consumption,Wood Utilization,Ecological Environment
李欣(1984—),男,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在读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经济史、环境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