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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里的“冤狱”

2016-12-06

长江丛刊 2016年14期
关键词:局限公平正义文学作品

颜 修



文学里的“冤狱”

颜 修

【摘 要】监狱是国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监狱生活是人类社会生活中客观存在的一种形式。文学作品对现实生活的倒影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自然不会遗漏崖壁上监狱这个奇崛阴森的堡垒。如果监狱这个系统在运转过程中出现错误,蒙冤入狱的现象就必然发生。正是蒙冤入狱,颠倒了人物的命运,改变了监狱发生的效用。文学作品对“冤狱”这一似乎无法避免的社会现象的探索,具有天然的社会文化基础,同时又具有深刻的社会文化价值。

【关键词】文学作品 冤狱 局限 公平正义

马克思认为,监狱与私有制同时产生,是统治阶级实施统治的专政工具之一,承担着将犯罪分子关押隔离以保护社会公众利益的重任。现实生活中,司法机关通过法定程序,将一个被审判有罪的人投入监狱,是国家机器日常运转的正常程序,也是社会人伦习以为常的事情。客观事实由写作者的笔进入文学世界,在那里构筑了一座座阴森坚固的堡垒,囚禁着许多我们耳熟能详的文学人物。

我们且举几个例子,《基督山伯爵》里的埃德蒙·邓蒂斯,《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双城记》里的马奈特,《红字》里的海丝特·白兰,《卡拉马左夫兄弟》里的德米特里,《死屋日记》里的戈梁奇科夫、《古拉格群岛》里的无辜的囚徒,《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窦娥冤》里的窦娥,《十五贯戏言成巧祸》里的崔宁、陈氏,《水浒传》里的林冲、武松等等。当我们阅读这些作品时,不难发现,主人公蒙冤入狱的情节是整部小说重要的构成部分,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原动力”。为何文学的笔触要一再深入那个没有自由的堡垒,探究封闭、黑暗的高墙,和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呢?难道墙外宽广的天地、自由的时间不更适于作家驰骋探索,不更贴近读者的生活吗?

一、监狱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监狱是国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监狱生活是人类社会生活中客观存在的一种形式。文学作品对现实生活的倒影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自然不会遗漏监狱这个崖壁上奇崛阴森的堡垒。据考证,远古时代,原始人就建造了用于驯养野兽的岩穴和栅栏,也用于关押战争中抓获的俘虏。在夏朝,监狱名为“圜土”,在周朝又名“囹圄”,所以有身陷囹圄一语。春秋战国,监狱名为“圄”,规模已扩大许多。秦朝郡县设监狱,秦律以法律形式对监狱管理进行了规范化。自汉朝开始,监狱名为“狱”,中央设廷尉狱,各地方官府也自行设置监狱。现代社会的监狱指关押一切犯人的场所,包括监狱,看守所,拘留所等。上至省会,下到县城,都开设有监狱,配备狱警等工作人员,“对罪犯实行惩罚和改造相结合、教育和劳动相结合的原则,将罪犯改造成为守法公民”[1](5)。

二、“蒙冤入狱”存在于现实生活与文学作品中

监狱这个平常人不会涉足的地方,长久的存在于人们的社会生活当中,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或许就曾在那个堡垒中生活,接受其施加的惩罚和改造。如果监狱这个系统在运转过程中出现错误,蒙冤入狱的现象就必然发生。以监狱生活,以及在监狱里生活的人为对象进行文学创作,既是普通人对未知的探索,又是亲历者对历史的记录,自然是人类精神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笔者所列举的人物,都是文学作品中蒙冤入狱的典型代表。埃德蒙·邓蒂斯本是一个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却被情敌弗南、同事邓格拉斯、法官维尔福陷害,在伊夫堡的黑牢中被困14年,并因此彻底失去了父亲和妻子。马奈特医生想要控告淫乱致人死亡的厄弗里蒙得侯爵兄弟,反被侯爵兄弟关进巴士底狱18年,妻离子散。卡拉马佐夫兄弟家族的长子德米特里被异母弟弟斯乜尔加科夫陷害,背上弑父罪名,被流放西伯利亚,不得不与心爱的女人和兄弟们诀别。安迪因为被误判杀妻,在肖申克监狱里被迫承受不属于自己的责罚,度过了20年光阴。冉阿让虽曾偷窃面包,但他所接受的惩罚远远超出他应承担的范围,经过19年牢狱生活,出狱时鬓发已白。海丝特.白兰虽不曾身困高墙之中,但终日身穿绣有“红字”的衣衫,如同身背移动的牢门,与被投入深牢大狱其他人物别无二致。窦娥为救婆婆,担罪下狱,无辜被处死。林冲为保护妻子得罪太尉高俅,被发配沧州,险些死在牢城营。武松被张都监、蒋门神合谋陷害,几乎命丧飞云浦。

这些命运悲惨的主人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而且多是心地善良、勇敢正直、坚忍不拔的优秀人物。如果他们能够拥有普通人的生活,或许还能做出一番对社会有益的事业。但从被投入监狱开始,他们原来的生活轨迹被彻底抹除,更不幸者甚至因此丢掉性命。

三、文学中“冤狱”产生的原因

监狱,本是将罪恶绳之以法、伸张法律正义的处所,却成为造成上述主人公个人命运不幸的原因,正义在此时转变为不正义。究其原因,正是蒙冤入狱,颠倒了人物的命运,改变了监狱发生的效用。那么冤狱是如何造成的?

通过文本阅读,我们大概可以归纳出如下几个原因:

(1)司法制度的不完善。《基督山伯爵》、《悲惨世界》、《双城记》的故事发生在风起云涌的法国大革命时代,《卡拉马左夫兄弟》、《死屋日记》、《古拉格群岛》的故事发生在沙俄、苏联时代,《红字》发生在殖民时期的美洲大陆,《窦娥冤》、《十五贯戏言成巧祸》、《水浒传》发生在古代中国。纵向比较,这些时期的司法制度远远落后于现代司法制度,极易发生权力左右审判等不公正的事情。如“高俅设计白虎堂,林冲蒙冤配沧州”;检察官维尔福销毁对埃德蒙·邓蒂斯有利的证据,未经审判就将邓蒂斯打入伊夫堡黑牢。

(2)案件侦查手段的不科学。这些时期的案件侦查手段同样远远落后于近代,要避免冤案,除了各类证据的客观还原,还必须仰仗侦查人员缜密的思维和高超的判断。窦娥案如果发生在近代,或许侦查人员能够通过指纹比对、药物检查等侦查手段洗刷窦娥的冤屈;《肖申克的救赎》其故事虽发生在现代美国,但在安迪妻子被杀一案侦查过程中,一系列的巧合成为侦查人员得出安迪杀妻结论的“铁证”,而能够证明安迪无罪的证据却被埋藏多年。

(3)是恶人有意为之。在这些伟大的文学作品里,与不幸主人公相对的,一定有一个或多个恶人。《基督山伯爵》里的弗南、邓格拉斯、维尔福,《悲惨世界》里的沙威,《双城记》里的弗里蒙得侯爵兄弟,《红字》里的齐林沃斯医生,《卡拉马左夫兄弟》里的斯乜尔加科夫,《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典狱长,《窦娥冤》里的张驴儿,《十五贯戏言成巧祸》里的强盗,《水浒传》里的高俅、张都监、蒋门神等等。他们有意作恶,直接或间接的将罪名转嫁到主人公身上,造成了一个个“冤狱”。

(4)是人类命运的荒诞。人类无法回避心中与生俱来的疑惑。或许人生就像一个监狱,我们每个人都是蒙冤入狱的囚徒。我们必须在黑色的、坚硬的高墙中,有限的、紧迫的时间里,不断寻求自我人生的价值。

四、文学“冤狱”的社会文化价值

历代先贤哲人试图为人类多变的命运找到一个“支点”,为人类的生存“立意”。哲学家建立了高高在上的“超感性世界”、圣徒摆渡通往“彼岸世界”的大船,但人们生存的种种事实终究使人发现,无论哲学家,还是圣徒,他们为我们指出的终极价值似乎并不存在。尼采高喊“上帝死了”,虚无主义哲学重新唤醒人类心中与生俱来的疑惑。如果有超越人类存在的绝对正义,为何不来审判人世间的非正义。前途光明的青年、善良勤劳的妇人、正直勇敢的长者、无知无辜的孩童,他们遭遇的不幸,是他们生来命中注定的遭际吗?

加缪在《西绪福斯神话》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西绪福斯被神惩罚,终日要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当他完成使命后,巨石将滚落山底。在无涯的时间里,西绪福斯必须重复这个毫无意义的工作,而他无法拒绝。神以这种无望又无用的劳动,作为对西绪福斯最可怕的惩罚。加缪很好的诠释了人生的荒诞,人类必然要面对自己无法预知的、缺乏绝对正义的、缺乏终极价值的命运:突然被剥夺了光明,人的生存有何意义?

加缪笔下的西绪福斯并未绝望,没有希望并不等同于绝望。他一次次用手臂、脸颊顶住巨石,将其推上山顶;一次次看着巨石滚落山脚;一次次朝平原走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劳动毫无作用,但勇敢的接受了这一荒诞的命运。“我感兴趣的是返回中、停歇中的西绪福斯……我看见这个人下山,朝着他不知道尽头的痛苦,脚步沉重而均匀。”[2](108)“征服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应该设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造成他的痛苦的洞察力同时也完成了他的胜利。”[2](110)西绪福斯的故事具有普遍意义。我们的每个人的生命注定都要消灭,我们必须知道自己的局限,同时我们应该给自己面对这个事实的勇气,尽力开发自己的生命、丰富自己的生命,义无反顾地生活,而不为永恒徒劳。

如此看来,文学作品对“冤狱”这一似乎无法避免的社会现象的探索,具有天然的社会文化基础,同时又具有深刻的社会文化价值。

在《死屋日记》的最后一章《出狱》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写道:“有多少青春被白白埋在这堵狱墙之下了,有多少伟大的力量被白白地毁灭在这里了啊!应该把一切实话都说出来:这些人都是些不平凡的人,他们也许是我国人民中最有才华,最强有力之人,然而这强大的力量却白白被毁了。这是谁的过错呢?这究竟是谁之罪?”[3](393)读者阅读这些文字,蒙冤入狱者的不幸感同身受。他们发现这个世界的角落里,有一圈无法逾越的高墙,里面生活着这样一群人。这种体验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因为无知而带来的麻木,促使公平正义成为人们共同的价值追求。有志之士必定会致力于不断完善侦查手段,乃至司法制度等上层建筑,进而推动整个人类文明的进步。

基督山伯爵埃德蒙·邓蒂斯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后,带着爱重生的喜悦,乘船消失在海平线上。他在给马西米兰留下的信中如是说:“所以,我心爱的孩子们,享受生命的快乐吧!永远不要忘记,直至上帝揭露人的未来图景的那一天以前,人类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4](1291)

参考文献:

[1]监狱法[M].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2(5).

[2](法)阿尔贝.加缪.西绪福斯神话[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108)110.

[3](俄)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日记[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1:393.

[4](法)大仲马.基督山伯爵[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1291.

作者简介:颜修(1987-),男,湖北宜昌人,硕士,铁道警察学院宣传处副主任科员、助教,研究方向:中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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