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神话与长沙窑的神秘情结
2016-12-06郑云云
文/郑云云
阿拉伯神话与长沙窑的神秘情结
文/郑云云
郑云云作家,画家,陶艺家。祖籍浙江慈溪,1953年出生于长沙,江西师大中文系毕业。曾长期在媒体就职,后在景德镇创办陶瓷艺术工作室。现为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著有《云水之境》、 《千年窑火》、《 作瓷手记》等。
一
阿拉伯神话故事《一千零一夜》中,有一篇很著名的《航海家辛巴达的故事》:一名叫辛巴达的阿拉伯富商曾七次乘商船向东方远航,途中经历了九死一生,每次逢凶化吉回到故乡巴格达后不久,又会忘记曾经的苦难而萌生旅行的欲望。在这七次航行中,他还曾自己建造了一艘商船“苏哈尔号”,从阿拉伯半岛的阿曼苏哈尔出发,最后成功穿越马六甲海峡,进入南中国海。最后一次远航到达中国境内,却又沉船遇险。最终获救后,他在异国城中生活了二十七年,才得以满载宝物返回故国,并过上如国王般富足的日子。阿曼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南部,在波斯湾入口处,是八世纪亚洲与非洲贸易的重要中转站,也是远东与中东海上运输、贸易的停泊港。苏哈尔曾是阿曼首都,至今仍是阿曼湾重要港口。
在故事主人公辛巴达生活的那个时代,世界上有两个超级大国,一是中国大唐,二是阿拉伯帝国。公元632年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前,阿拉伯半岛已在伊斯兰教旗帜下基本统一,后又经过继任者四任哈里发和倭马亚王朝的两次大征服,到我国唐朝时期,阿拉伯帝国势力范围远及叙利亚、伊拉克、波斯、埃及、摩洛哥、西班牙,甚至远及中亚和印度北部地区,西亚和北非已基本伊斯兰化。两大帝国之间,商业往来十分密集。这是辛巴达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当时在大唐境内,长期居住着不少阿拉伯商人。唐三彩雕塑中就有很多的“胡商”形象。除了帝都长安,在扬州、广州、泉州等港口城市,也聚集着很多信奉穆斯林的“胡商”。公元九世纪,阿拉伯商人苏莱曼写了一本《苏莱曼东游记》(一译〈中国印度见闻录〉),原著为阿拉伯文抄本,系根据唐代来华的阿拉伯商人苏莱曼等人的见闻所撰,851年汇集,880年续成。该书是先于《马可·波罗游记》约4个半世纪问世的关于远东的一部最重要的著作。此书中便提到:在商人云集之地广州,中国官长委任一个穆斯林,授权他解决这个地区各穆斯林之间的纠纷,这是按照中国君主的特殊旨意办的。每逢节日,总是他带领全体穆斯林作祷告,宣讲教义,并为穆斯林的苏丹祈祷。书中还具体提到:海员从海上来到他们的国土,中国人便把商品存入货栈,保管六个月。直到最后一船海商到达为止。他们提取十分之三的货物,把其余的十分之七交还商人。这是政府所需的物品,按最高的价格用现钱购买。每一曼那的樟脑卖五十个法库,一法库合一千个铜钱。这种樟脑,如果不是政府购买,而是自由买卖,价格便仅是这价格的一半。唐朝曾在广州等港口地设产市舶司,除了管理与东亚等地的海上贸易,从苏莱曼的游记可看出,与来自西亚的商船进行贸易也相当频繁。
最初笔者读到这段记载时,不理解为何抽税要等到“最后一船海商到达为止”。后来才想明白当年的远航商船只有帆没有引擎,动力全凭每年的季候风,因此从西方陆续驶来的商船,一俟季候风过了,便也不会再有新船到来,此时便可由官方统一安排抽税了。
根据这本游记所记载,可知当时中西方之间,除了有一条人们熟知的陆上丝绸之路,还有一条繁忙的海上丝绸之路。但这个推测却因为缺乏更多的文字记载和考古实物的印证,一直在历史中被人争议。而《一千零一夜》中的辛巴达航海路线,也因主人公遭遇的故事过于奇特而被人们仅仅当作神话。
直到1998年9月至1999年9月,在印尼苏门答腊海域勿里洞岛附近,发现和打捞出水了唐代沉船“黑石号”,才知其实辛巴达的航海故事除了加进想象和夸张的成份,基本是事实而不是神话。辛巴达只是当时无数远航东方的阿拉伯商人的代表而已。
1999年出水的“黑石号”船体龙骨长15.3米,船身约22——23米长,是一条典型的中世纪阿拉伯单桅三角帆商船,这种帆船的船体不用铁钉,而是用一种椰树壳纤维制作的绳索缝合。由于此船触礁沉没的海床结构为粘土而非岩石,满载的船只激起海底粘土并被掩埋形成保护层,所以船上的货物保存完好。满船装载着来自中国的货物,出水后共整理出67000多件产自中国的陶瓷和金银器、铜镜等宝物,其中98%是陶瓷,陶瓷中长沙窑产品又占了绝大多数,竟有56500件。因为出水长沙窑瓷碗上带有唐代宝历二年(826年)款识,结合其他器物考证,沉船的年代被确认为9世纪上半叶。
沉船上的中国瓷器,当时是要运送至中东伊斯兰诸国。5万多件长沙窑瓷器上的纹饰绝大多数为伊斯兰艺术的风格,有些还书有阿拉伯文字经文,绘有中东风格的人物图像;更多的是模仿伊斯兰艺术风格的植物及抽象几何图形。少部分纹饰与佛教典故息息相关。而数量不多的越窑青瓷的瓷碗、水注、酒壶、熏炉等器物,以佛教色彩为主,说明这艘船中途也将在当时佛教盛行的印尼室利佛逝(旧港)及中爪哇一带进行贸易,为当地提供与佛教有关的商品。
一条船上所载长沙窑陶瓷竟达到56500件,这么庞大的数字证明了什么?和这条沉没了一千二百多年的神秘商船一样,在唐代中晚期曾经红极一时,窑火熊熊的长沙窑,也曾湮灭了一千多年,基本被世人遗忘。陆续在世界各地发现的唐代长沙窑瓷器碎片,在窑址未被发现之前,因为它们独具特色的釉下彩装饰风格,一直困惑着人们,不知如何归类。
唐朝时,长沙窑瓷器在国内似乎没有流行。发现它们的地方,大多数为当时外销商品集散地的港口城市。而且它们的纹饰,绝大多数均为阿拉伯和波斯地区流行风格及佛教题材装饰,很明显贸易对象不是国内市场。
这与南北方其他窑口,如定窑、越窑等产品既面向国内市场也面向国外市场迥异。
长沙窑,一个内陆窑场,即非依傍着大都市,也没有如越窑般有着离海边港口近的地理优势,如何竟成为大唐中晚期以生产外销瓷为主的大窑场?这些外销瓷的种类极多,大多为日常用具,有些器形完全是创新,纹饰也丰富多彩,很多具有中亚、西亚、北非伊斯兰风情特色,完全不是本土产生。是谁带来了这种风格的演变?又是谁将大唐一个并不出名的内陆窑场产品,与阿拉伯世界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联系起来?
这些都有待于今后的考古发现和专家们研究了。
长沙窑大致兴起于八世纪中后期,至中晚唐为鼎盛时期,衰于五代。在地底下尘封了一千二百年,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被湖南省考古工作者发现。以后在多次考查发掘中,整理和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陶瓷器,引起国内外学者的热切关注。
在同时代的文人中,仅为长沙窑留下了一首不出名的诗。那是晚唐湖南籍诗人李群玉(公元约807-858年)的《石潴(渚)》诗,诗曰: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回野煤飞乱,迢空爆响闻;地形穿凿势(指龙窑),恐到祝融坟。
该诗描绘的正是唐代石渚窑(即长沙窑)烧造陶瓷的壮观情景。
今天我们从长沙往北顺湘江而下,行约30公里,就到了湖南重要的陶瓷产地——望城县铜官镇。从镇区往南至石渚湖,湘江东岸的十里河滨,山丘起伏,保留着不少唐代烧窑遗存,这便是唐代长沙窑窑址区。长沙窑也叫石渚窑或铜官窑,以瓷器烧造地命名。它分为三个不同区域,分别是古城区、铜官镇区、石渚区。以古城区遗存最为丰富。由于此地古窑遗址密集,瓦砾遍地,当地村民俗称“瓦渣坪”。今天考古专家们都已公认长沙窑是釉下彩绘瓷的开创者,大量的长沙窑釉下彩绘瓷在国外特别是中亚和西亚地区被发现,黑石号出水的瓷器更是震惊中外。可陆羽的茶经提到的唐代七大名窑,却根本没有它的身影。这也与它的生产并非针对国内市场有关。
长沙窑产品强化装饰,它的釉下彩绘,题材丰富,既有中国风格图案和唐代诗词,也有更多的阿拉伯宗教箴言、伊期兰图案和印度佛教纹样,凸显中西交融的文化影响。长沙窑瓷器的诸多造型,并不以传统见长,而多借鉴金银器的造型,许多金银器造型,更是直接来自西亚影响。从远古彩陶到中古釉陶,釉下彩绘一直是阿拉伯和波斯文化地区喜爱的装饰风格。后来的一系列地理考古,也证实了长沙窑的釉下彩绘处于唐朝领先水平,长沙窑的瓷器基本是面向阿拉伯半岛、东南亚、东亚的国外市场,外销数量巨大。
地处内地相对闭塞的长沙窑,是怎么做到与国际接轨的呢?
一般来说,文化的交流汇合,不外乎三种形式:战争、贸易、人口迁徒。
回顾长沙窑兴起前后的大唐王朝,曾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公元755年12月16日(唐朝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联合同乡史思明发动叛乱,史称“安史之乱”。至公元763年2月17日史思明之子史朝义无路可逃于林中自缢,历经七年两个月的安史之乱终告结束。这场内乱也成为大唐由盛而衰的历史节点。长安失陷,马嵬兵变,睢阳之战……奸臣李林甫、美人杨玉环、老将郭子仪……唐玄宗在位前后的历史,成为中国戏剧故事中最为丰富的题材库源。
而残酷的现实状况是,七年之战使得中国北方千里萧条,一片荒凉。《旧唐书。郭子仪传》记载:“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杜甫有诗曰:“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由于战事主要在黄河中下游地区的中原进行,中国南方相对平稳。唐朝朝廷也正是依靠了富裕江南的赋税才得以支撑,从最初的战败中恢复元气并组织反攻,最终保住了大唐江山。
唐代诗人韦庄曾在《湘中记》写道:“楚地不知秦地乱,南人空怪北人多。”“湘中”即指湖南而言,从诗中可想见,当时的北民因战乱纷纷逃避到南方,那么,在长安和洛阳失守后,也可能有大量的工匠南迁,甚至当时长居长安的大量阿拉伯商人,不可能都随唐王室西逃,也会有人沿大运河往南方流徒。那么,京都和洛阳一带盛行的唐三彩、金银器等工艺技术,就有可能随着人口流动直接影响到地方窑口长沙窑产品新风格的形成。由于古代交通以水运为主,沿当时的大运河南下可抵长江,长江、洞庭湖、湘江是可以一线相连的水路。
而长沙窑的兴起,正是在安史之乱,北人大量南迁以后。这谜一样的长沙窑,从此开始大批量生产伊斯兰风格的外销瓷。而且兴与亡都与海上陶瓷之路的兴与衰息息相关。
二
“黑石号”这条阿拉伯沉船上有无数未解的秘密。最让人困惑的是一只绘有摩碣鱼的长沙窑瓷碗。
在这只瓷碗上,绘有一条凶猛的摩碣鱼,鱼尾隐没在一片褐色釉彩中,而鱼头却以罕见的凶猛姿态,撞向一条类似“黑石号”的阿拉伯帆船。这只碗上不同寻常的古怪构图,仿佛预示着黑石号起航之前,它的命运就已在冥冥之中被神秘的力量左右。
在佛教中,摩碣鱼是免灾的保护神。全船仅有这一只长沙窑瓷碗,画了这个古怪构图。其他的瓷碗都是在碗的四边分别涂有四块类似柳叶的褐釉,形成开光的效果,再在碗的中心画上主题画面,唯有这只碗却反常地在碗边泼洒一大片褐釉,恰好让昂首击船的摩碣鱼之尾藏入一片犹如乌云海浪的深釉中。这是工匠意外失手吗?那又怎么解释其他瓷上的摩碣鱼图案,都中规中矩,唯有在这只碗的画面中,作为保护神的摩碣鱼竟然在凶猛地撞击帆船呢?
当年绘下此图的匠人,受到了什么神启吗?
这条船上还有不少宝物,都与普通商品有异。例如10件异常精美贵重的金器,绝不象是一般的商品,其中胡人纹八棱金杯高10厘米,造型独特,八个面各刻有不同姿态的胡人。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为重要的唐代金器之一。它有2个特点:首先是重量大尺寸大,其原料黄金在当时就相当于一个低级官员十年的俸禄;二是工艺特别——它是先铸造后錾刻的,这一工艺的杯子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第二个。
船上还有两件白底绿釉碗盘,系河北邢窑产品,器底书有“盈”字和“进奉”两字,这是唐代皇家大盈库的标识。大盈库属于皇帝的私家库藏。另外在出水的29面铜镜中,有一面特殊的铜镜,刻有“唐乾元戊戌十一月二九日于扬州扬子江心百炼造成”。这可是历史上著名的“江心镜”,又叫“百炼镜”啊!
唐朝时候,扬州是最大的铜镜生产基地,生产铜镜无数,皇家专用的贡镜也在这里铸造,江心镜便是贡镜。扬州上贡铜镜的时期,据旧籍记载为唐中宗到德宗时期,以开元、天宝时最盛。唐李肇《国史补》卷下载:“扬州旧贡江心镜,五月五日扬子江中所铸也。或言,无有百炼者,或至六、七十炼则已,易破难成。”江心镜的特点是既要在江中心铸造,又要“百炼”,所需功夫和成本都极高。因为劳民伤财,在大历十四年(779),唐德宗曾将“扬州每年贡端午日江心所铸镜”(旧唐书·德宗纪)罢去。
江心镜的铸造有其特殊的制作要求,第一必须选择上好的材料和一流的工匠,第二必须在扬子江心铸镜,第三必须在每年农历五月五日初五的午时燃火铸造,且铸镜之前必须进行一套严谨又繁琐的祭祀礼仪。这天时地利人和的要求无不使得江心镜的制作过程变得更加神秘。至于为何非要在五月初五午时铸造,这是有关阴阳五行的一个说法,就是——按照阴阳五行的观念,五月是火月,五日为火日,五月五日为火月火日,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而午时又被称为火时,古人相信五月五日午时具三重之火,是阴阳八卦的阳盛之时,在此时刻以火克金,是最佳的熔金铸镜的时刻。铸造的时候又必须要在江心,因为扬子江水属阴,扬子江心就至阴之地。所以,至阳时辰在至阴地段铸镜,是一个天地阴阳平衡的大气场。再加上铜镜为金,江为水,船为木,日月时为火,范为土(铸造的模子),符合阴阳五行和天时地利之道,这样铸成的铜镜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力。
《太平广记》中一段记载: “唐天宝三载,五月十五日,扬州(李守太)进江心镜一面,纵横九寸,轻盈曜日,背有盘龙,长三尺四寸五分,势如生动,玄宗觅而异之。”关于江阴李守太进贡的这面江心镜,有一段很著名的传说:
当时,李守太不仅向唐玄宗敬献了这面江心镜,还为唐玄宗讲述了这面镜子背后的故事——“有一年的五月初,在准备铸造这面铜镜的时候,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白眉垂肩的老人,身着长衫。老人自报家门名为龙护,老人身后跟着一名十岁的少年,穿一身黑衣,名为玄冥。老人找到铸镜的工匠吕晖,说他们就住在附近听说在铸造铜镜就过来看看。吕晖让老人在作坊内看了一圈,老人对吕晖说他可以帮助吕晖铸造一面让皇上喜欢的铜镜。吕晖便答应了老人的请求。于是,老人龙护带着少年玄冥走进吕晖的作坊,他们关闭了所有的门窗,要求所有人都不许靠近。经过三天三夜之后,旁门打开了,吕晖带着二十个人进入了作坊,发现龙护老人和玄冥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作坊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镜龙长三尺四寸五分,法三才,象四气,禀五行也。纵横九村,类九州分野。镜鼻如明月珠焉。开元皇帝神通圣灵,吾遂降祉,斯镜可以辟邪鉴万物,秦始皇之镜,无以加焉。歌曰:盘龙盘龙隐于镜中,分野有象,变化无穷。兴云吐雾,行雨生风。上清仙子,来贤圣聪。吕晖顿时醒悟原来是神灵相助,他立刻把铸镜炉搬到一条大船上。到了五月初五这天,他们来到扬子江心,开始铸镜。一开始天清气朗,风和日丽,到了正午时分,镜子正在浇铸时,突然江水掀起30尺大浪,白浪滔天,且伴有巨大的龙吟声。方圆几百里皆可听到,很多人都说自古铸镜,都没有如此奇幻的景象。”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到了天宝八年,秦中也就是现在的陕西大旱,玄宗祈雨却不得,便问僧人为何求雨不得。僧人说因为求雨的法器没有真龙,于是便在皇帝的宝库里挑选了这面江心镜。因为江心镜上所铸造的是真龙。玄宗得镜后再度求雨,之间顷刻间大殿上两道白气直冲龙镜,镜中也升起两道白气和大殿上的白气漫成一片,后溢出殿外,立刻天降大雨,连降七天,这一年大唐获得了丰收。
玄宗求雨的江心镜,没有人见过。但黑石号的出水文物,却证明了江心镜的制造不只是一个历史的传说,而是确有其事。但这面镜子却并非铸造于五月五日午时,而是造于唐乾元元年(戊戌年)十一月,此时正是公元758年,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三年。长安失守后,玄宗避难于蜀,让位于太子,唐肃宗即位,改年号为至德。至德三年,改为乾元元年。乾元元年发生了很多史有记载的大事,例如肃宗以幼女宁国公主嫁给回纥可汗,以求可汗支援军队平叛;是年六月改用新历《至德历》;是年铸了乾元重宝,与开元通宝共同流行……但工匠们为什么在这年的十一月铸造了此镜,是奉旨而为,还是为生计生产?不得而知。黑石号沉船上还有一件瓷的底款上有唐宝历二年(公元826年)的铭文,证明商船起航时间大约在九世纪上半叶。那么,唐肃宗即位三年后铸造的江心镜,为什么会出现在至少六七十年后起航的阿拉伯商船上?这么长的时间,江心镜是辗转于民间最终成为外销商品呢,还是一直呆在皇库中最后成为外交礼品?
还有,在沉船物品中发现了一块石砚,属于私人物品。这似乎说明了此船上至少还有一位识文断字的中国人。这一切现象让部分学者进行了合理的推测:黑石号除了远航商贸的目的,会不会也顺带肩负了外交使命呢?否则,那些皇家用物,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出现得如此集中?
也许,谜底将永远随着黑石号船沉入历史了。
关于长沙窑,沉入历史的故事也肯定有很多很多。唐朝时扬州是各地商品集散地,广州是重要的外贸出海港口,专家们认为黑石号当年是在扬州装载了货物后,再驶往广州包装出海。因为长沙窑的瓷器如碗碟等多数被装进了广州产的大陶罐中,这也是出水时保持良好的重要原因。史载唐末黄巢的农民军在攻占广州后,曾杀死了二十多万阿拉伯和波斯穆斯林商人。黄巢农民起义导致了唐王朝的迅速结束,继而是五代十国分裂局面,海上陶瓷之路风光不再,以外销瓷生产为主的长沙窑也很快没落,直到一千多年后被人们重新发现。
黑石号被发现之前,为了探索和验证《一千零一夜》记载的辛巴达航海故事的真实程度,阿曼苏丹卡布斯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下令按照中世纪阿拉伯商船的结构,建造一艘仿古双桅木帆船,重走当年“苏哈尔号”的航线,从阿曼驶往广州。全船船身长87.6英尺,没有使用一颗铁钉,绳索缚船板,橄榄糖泥船缝,完全采用八世纪阿拉伯人的造船技术。1980年11月23日,仿古“苏哈尔号”从阿曼首都马斯喀特出发,经过220天的海上艰辛航行,终于在1981年7月11日抵达目的地广州。整个航程中仅靠观星定向,趁季风航行,船上20名水手,完全模仿当年航海者的海上生活,仅以阿拉伯大饼、水果和椰枣充饥。阿曼人将这次航行称为“辛巴达远航”。仿古商船复航广州成功,也证明了八世纪的阿拉伯商船已经具备了远洋航行的技术,中阿贸易历史悠久。
(责编:张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