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中轶事
2016-12-06窦泽民
窦泽民
震中轶事
窦泽民
2016年清明节,我偕家人回遵化老家扫墓,车从唐承高速下道,途径党峪镇中学,我特意停车驻足了良久。这是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地方,在这里曾经留下过自己生命履历中刻骨铭心的烙印,1976年“7.28”唐山大地震,这里是一个医疗急救中心,用来抢救那些紧急疏散的伤员。当时我年仅16岁,是遵化县娘娘庄公社的电影放映员。地震发生后,我被临时征调,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用我放映队的汽油发电机为医疗队供电。遥想那悲情万分的一幕一幕,到现在已整整过去了四十年。
如今当我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窗口,追忆当年那血水和泪水浸泡的日夜,依旧感慨万千,泪飞如雨……
(一)
我讲的故事,只是那场大地震千千万万生命救赎中的一个边角。事情还得从发生地震的前一天说起。
7月27日,天气燥热,我骑着自行车从位于河北遵化与天津蓟县交界的石门镇放映队取回电影拷贝,印象很深,一部是戏曲片李谷一主演的湖南花鼓戏《打铜锣补锅》,另一部是文献纪录片《井冈山》。正值“八一”建军节前夕,晚上赶着毛驴车去了大山里,给空军某部雷达团慰问演出。
放映归来,已是深夜11点多钟,见公社院里的人还都未睡。公社书记米荣富、副书记徐连佐,一矮,一高,摇着个挺大的蒲扇走过来,徐副书记笑呵呵地说:“这天儿太闷了,反正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来个新片子,小窦你辛苦点,给大家放场小电影,顺便让我们审查审查。”那个时候,文化生活十分匮乏,许多影片禁演,每当从县里取回一部电影,公社领导都要“审查”一下。我又累又困,极不情愿地重新支起放映机。
等电影放完,已是将近夜里一点了。人们散去,我收拾收拾,又去院东头的驴棚给毛驴加了点草料,回到自己的宿舍,倒头便睡。
正在梦香之中,地震发生了,就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炕上掀翻到地,我的头重重地撞到门框上,头顶起了一个硕大的包。我一个踉跄窜出门外,右脚拇指甲盖给门槛掀开了,血流如注。男男女女像惊魂一般从各自的房间里窜出,乱作一团。黑暗中,耳畔尽是房子倒塌、院墙坍塌的轰鸣声。大地像颠簸箕一样的抖动,我听到从东边传来驴“灰灰”的叫声,我掂着脚摔了几个趔趄,过去一看,驴棚塌了,我的那头心爱的毛驴伙计因拴着缰绳没能挣脱,被压在了下面正在挣扎。我大声喊人帮忙,几个人连拉带拽将其救出,但驴的前腿砸折了,一只眼睛砸冒了。我当时的年龄,也不过是个孩子,黑咕隆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顿时哭出声来。
(二)
天很快蒙蒙亮了。公社里的人、相邻信用社、供销社、卫生院的人聚到一起,清点人数,有少数轻伤,大部分没碍事。院墙全倒了,房子损毁严重,但只有部分倒塌。米书记光着膀子站在台阶上,神情严肃地说到:“出大事了,这是大地震,电话跟县里联系,说还不知震中在哪里。现在外边的情况不明,公社机关的全体人员立即下到各个村子,了解灾情,组织救灾。”
我骑着自行车驮着公社委员老阎赶往公社北部的卧龙山,了解下峪和上峪两个村庄的情况。老阎是个矮胖子,死沉死沉的,本来是山路,又是上坡,骑起来非常吃力。我的脚还淌着血,头嗡嗡的痛,老阎还一个劲地催促:“快点!快点!”
到了下峪村口,太阳已爬上了山头。一眼望去,这里的灾情十分严重,整个村庄满目疮痍,面目全非。老阎说:“我留在这里,你赶快去上峪,看看是什么情况。”
上峪与下峪相隔两里的路程,在山谷的最深处。到村西头,我碰见了大队书记刘仁和其他几个村干部。我所在的公社下辖20个生产大队,分布在一个个山凹里。因经常到各个村子放电影,我与大队干部们都很熟悉。我气喘吁吁地问:“公社让我来了解灾情,你这里怎么样?”刘仁说:“我们村各家的院墙,还有山上地里的坝阶大部分塌了,房子基本没事,人也没太大问题,这样吧,安排个人带着你到庄里看看。”就在我准备进村的时候,大队部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很大,听得很清楚在呼喊我的名字,叫我立即回公社,有紧急任务。
正是酷暑难当的季节,天气那叫一个热啊,我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两眼发黑,肚子饿得咕咕叫,返回的路上,胯下骑的破自行车链子还掉了。我到路边的地里撒了泡尿,顺手掰下一个玉米棒子,就着小河沟里的水啃了起来。
(三)
回到公社,已是临近中午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正等着我。公社革委会郭副主任一溜小跑过来,带着责备的口吻说:“小窦,你怎么才到。快,抓紧准备一下,县里要在党峪镇中学成立急救中心,让咱们支援一台发电机,你带上它坐拖拉机立即赶到那儿帮助供电。”
我从凌晨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又跑了那么远的山路,身体极度疲劳,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含着眼泪说:“郭主任我忒饿了,我先回趟家吃口饭,顺便跟我妈说一声。”我家离公社住地不远,但发生地震家里的情况如何,我还不清楚,真想回去看看。老郭迟疑了一下,很勉强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们村儿我去了,问题不大,家别回了,在食堂垫拨点,立即就走,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当不起呀,孩子!”
我是76年初从娘娘庄中学选调到公社放映队工作的,工分加补贴,每月十五元钱。放映队原先有三个人,一个不久前被县水泥厂调走了,剩下一个姓席的师傅和我。席师傅这几天正闹病呢没有上班。
参加工作半年多来,我凭着自己的用心,很快考取了地区行署文化局颁发的电影放映证和电工资格证,具备了自己独立操作的能力。当时,我的家乡因是山区,大部分村庄没有通电,为了能让人民群众看上电影,公社给放映队花钱配备了一台山东产的D75型汽油发电机,功率不大,除供放映用电还能带几个照明灯泡。这次大地震,所有的电源都被破坏了,小小发电机派上了大用场。
(四)
大约一点钟,我把机器、汽油桶以及其它该带的东西装上了车。驾驶员是个黑黑的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回过头来问一句“好了吗?”我说“可以走了”。只见“摇把子”在他粗大的掌中用力一摇,拖拉机喷出一股浓浓的黑烟, “嗵嗵嗵”地转动起来。
娘娘庄距离党峪镇15华里,多一半是土路,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就能到达。车子行驶到西山口,阴云密布,几声闷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那雨就像帘子似地将天和地蒙在一起,白茫茫一片。拖拉机过山梁时,在一个水坑里“突突”几声熄火了。
我和驾驶员从车上跳下来,他在前边摇,我在后边用力推,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拖拉机还是一动不动。他捋了一把脸,嘴里喷着雨水大声说:“没辙了,你去附近的庄子喊人帮把手吧!”我没言语,撒腿就向离得最近的李庄子跑去。正好挨着村子的路边上有很多人,或披着麻袋片或裹着块塑料布,神情恍惚地站在那里。我简单地说了说情况,一群人就跟我跑了过来。人多力量大,大家一吆喝,那拖拉机就“咚咚咚”地启动了,我俩人这才舒了口气,连连道谢,又重新上路了。
(五)
党峪中学坐落在唐遵公路西侧,紧挨着一个不大的小山包。山头上是党峪医院,下边是学校,相距不过百米。这里的环境我不算陌生,从上小学到中学,我是我们公社的乒乓球尖子,每年都代表公社到这里参加党峪工委举办的乒乓球比赛。
到达这里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雨渐渐停了。学校正在放暑假,操场上聚集了从各地紧急抽调的工作人员,许多人我能认出来,有党峪工委的领导,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县医院和镇医院的医护人员,有召回的学校老师,还有不少背着大枪的民兵。我刚到不久,鲁家峪公社放映队的刘少模师傅也用毛驴车拉着发电机赶到了。
周围的气氛就像天气一样沉闷。大致四点钟,人都陆续到齐了。工委书记王东平,瘦瘦的,中等个子,卷着裤腿,灰头土脸像个乡村教员。王书记我比较熟悉,以前经常到我们公社检查工作,我还用自行车驮他下过乡呢。这时,他跳上一个水泥板的乒乓球台,大声讲到:“当前的严峻形势跟大家说一下!这次大灾的震点在唐山,情况万分糟糕,受灾程度无法想象。上级要在我们工委建立一个急救站,接收从唐山疏散来的伤员,我们要在完成自救的同时,拿出全部力量,支援唐山抗震救灾,大家快去分头准备吧!”
(六)
当地驻军紧急支援的帆布帐篷,立即开始搭建临时抢救室,还有各个地方抽调的草甸子、木桩、门板、炕席、麦秸子、苇帘子,一马车一马车的东西运了进来。我和刘师傅的两台发电机按照指定位置准备就绪,镇供销社送来了保证照明用的电线、电缆和电灯泡,电管站的师傅们很快就把通往各个帐篷的电源线连接起来,并在操场的中央安装了一盏功率大一点的防水灯泡。
天空眼看就要黑了,发电机开始启动,突然,余震发生了,脚下的地面猛烈地颤抖了几下,发电机险些被掀翻,我一屁股墩倒在地上。周围的房子“哗啦”几声,又坍塌了不少。这时,又下起了大雨,闹鬼一样的天气,每个人的心揪得像窝头般难受,感到世界末日真的降临了。
灯光亮了起来,在这大灾之时,光明带来的是希望。然而,现场却死一般的沉寂,就好像大战前夕,等待着一场激烈厮杀的降临。
晚上8点多钟,第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紧接着后面是一辆接一辆,还有不少的敞篷车,拉的全是伤员。往下搭人的时候,借着灯光,我看见有的人已奄奄一息,有的在痛苦呻吟,男男女女,还有许多半大的孩子,每个人都鼻青脸肿,伤胳膊断腿,遍体鳞伤,现场哭声、喊叫声一片,搭建的几个帐篷很快被塞满了。这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垂死挣扎的人们同死神进行着殊死的抗争。
抢救行动开始了,当年的条件是何其简陋啊!秩序又是那样的混乱,因为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灾情。
雨一直在下,我们的发电机设在一个学校烧水用的小棚子里,里边几乎没有站脚之地。校园的教室,有的塌了,没塌的也是危房,谁也不敢进,因为随时会垮塌。从鲁家峪公社来的老刘师傅,五短身材,说话慢条斯理,是个有着多年放映经验的老同志,有他在,给我带来了主心骨。他与我商量,两台机器交替使用,两人轮流值班,今晚前半夜由我值,后半夜他值。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比我更疲劳,这时候裹着雨衣斜靠在他的驴车上,呼呼睡着了。我也困啊,从昨晚到现在也就睡了一个多小时,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为了防止困到,我就一直站在雨水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夜,我唤醒了老刘,自己在附近找到一个麦秸垛,把衣服脱下来,使劲拧了拧,裹着湿湿的麦草就睡死过去了。
(七)
人生悲喜,福祸难料。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父亲是村里的大队会计,母亲生我们兄妹七人,两个哥哥在部队当兵,我的儿时生活是在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动乱中度过的,饱尝了山村孩子艰难困苦的滋味,从小磨炼了自己吃苦耐劳的性格。然而,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党峪镇这个距离唐山一百华里的地方,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遭遇一场如此悲怆的生命救赎行动。
至今我依稀记得,7月29日清晨,我迷迷登登地醒来,拨去头上的麦秸睁开眼睛,纳闷上边怎么多了顶炕席?我揭开一看,“啊!”身旁竟排放着十几条死人。“妈呀!”我“嗷”的一嗓子,窜起来就跑,迎面撞上了在院里流动的民兵连长老李:“你小子,怎么回事?”我带着哭腔指着身后的草堆说:“死人,死人,吓死我了!”夜里,是我自己钻进麦秸堆里的,睡得跟死狗一样,哪会知道抬出的死尸也放在了这儿,我的心脏吓得呀突突乱跳。
老李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上带个满是汗渍的旧军帽,胸前挎着把苏式冲锋枪。昨晚一起值班时,他和我聊过几句,得知他是镇西边那个村子的人,退伍老兵。他看我浑身吓得直哆嗦,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低声说:“别吵吵,你再看看那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学校里有一片小果园,树下盖着好几领席子。他说:“那些席子下边蒙的都是死人,都是抢救无效夜里死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这场大灾,不知砸死了多少人,老天爷真是造孽呀!”我哭了,我看到他的眼泪也在流。
我们两个僵立一会儿,这个时候我突然发觉我的两只脚还光着,原来我脚上的凉鞋落在麦秸堆里了,这种情况我哪还敢回到死人中间去找鞋呀。这双鞋子是前年在西安当兵的大哥回家探亲时送给我的,穿了两个夏天了。等那些尸体抬走后,我再去找鞋子时,将整个草堆翻了个遍也没能找着。这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了,以后的好几天,泥里水里,都是打着赤脚走路,夜里睡觉净是恶梦。
(八)
上午九点左右,一辆“212”吉普车驶进校园,后边还跟着一辆卡车。吉普车门一开,走下来的是遵化县委第一书记王国藩和两个工作人员。王国藩,高高的个子,五十多岁,光头发,瘦长的脸,地地道道北方农民的模样。他就是那位在全国农村合作化运动中,以三条驴腿闹革命,被毛主席誉为“五亿农民方向”的著名劳动模范。党峪工委的干部还有急救站的一位穿白大褂的领导立即迎了上去,王国藩书记听他们做了简短汇报后,脸色阴沉,挥了挥手就钻进了救治伤员的帐篷。
卡车上几个民兵开始往下卸东西,县委送来了大米、白面、猪肉等急需的食品和药品。这天午饭,我分到了一碗米饭,两个窝头,还有半碗猪肉炖粉条。
第三天的时候,又有几车伤员送来,操场西头又搭起了几顶帐篷。老刘师傅因发烧回去了,替换他的是比他年轻的另一位放映员刘绪文,我与他曾在县里一起参加过放映培训班,非常熟悉,一见面感到分外亲切,我的心也开朗了许多。
又一个夜幕降临,我坐在发电机旁,忍受着蚊叮虫咬,呆呆地望着远处挂在竹竿上的那盏灯,打量着从一个个帐篷里透出光亮,默默沉思。大地震给唐山人带来的是灭顶之灾,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都是痛的,都在为支援唐山倾其所有无私奉献。几天来,最为辛苦的是那些医务人员,他们为拯救生命日以继夜紧张而艰苦地工作,每一天都有人累昏过去被抬出帐篷,醒过来又继续参加救治。
此时的我,并非是真正的电力人,也只是在失去电力供应的特殊时期尽着一名小小电工的责任。而恰恰在此时,在唐山、在京津唐电网又有多少电力大军为恢复唐山供电战天斗地攻坚克难!当然,他们的感人事迹,是若干年后在我成为一名真正的电力人后才详细了解到的。
(九)
时间到了八月上旬,一些得到紧急救治的伤员陆续被送往全国各地的医院继续治疗养伤,剩下的轻伤员也少了很多,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夜里可以轮流到帐篷里休息了。电力恢复了供应,但断电仍是经常的事,我的发电机依然作为备用,只是工作不那么紧张了。
一天中午,骄阳似火,我跨过学校西侧的倒塌的断墙,穿过一片庄稼地,来到一条小河旁,哗哗的流水粼粼闪光,深的地方有齐腰深,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在不远的水流中嬉戏打闹。我甩掉身上的衣服,一猛子扎进水里,汩汩的细波抚摸着我的身体,清爽至极。连日来挂在脸上的荫翳、窝在心头的忧伤、映入眼帘的惨痛顿时一扫而光。
爬上岸来,坐在一棵大柳树下,我用医生的处方纸,给我的父母写下了平生第一封简短家书。
“爸爸妈妈:我在党峪中学的急救站工作十几天了,来的时候因事情紧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让家里挂念了。我这里的情况越来越好,领导和同事们都很帮助我,你们就放心吧,儿子已经长大了。和平敬上!76年8月20日”
和平是父母给我起的小名,他们一生都渴望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一生也都在这样呼唤我名字。
九月一日,我和我的发电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允许返回原单位,我的师傅赶着一辆新的毛驴车来党峪中学接我。当我重新把发电机搬上车,打量着这片伤者哀鸣、鲜血浸染的场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日日夜夜,多少人熬红了眼睛,多少人憔悴了身体,又有多少人从死神手中获得生还。而我,在这其中看到了人间的大爱,感受到了集体的力量,自己在这场炼狱中作为一个无名小卒,从懵懂中彷佛真的长大成人了。
结束语
今年,是“7•28”大地震四十周年,唐山人民正以各种方式寄托自己的哀思。当年亲历那场抢险救灾的人,大多已垂垂老矣,就连我这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如今也是年过半百,华发早生。“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野火烧过的地方,鲜花会更加烂漫。唐山亦是如此。这座一度被地震从地球上抹掉的城市,今天,在祖国母亲的怀抱中,正以花园般的美丽屹立于冀东大地。至此,我用手中的笔记述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以满腔的挚诚向唐山、向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祈福,愿这片曾经灾难深重的土地永远安宁,永远幸福!
窦泽民, 1960年11月生,河北遵化人。1976年参加电影放映工作,1979年参军,1997年转业进入唐山供电公司,2015年12月退居二线。自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1993年加入河北省作家协会,1998年加入中国电力作家协会,先后在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人民日报、人民武警报、河北日报、军内外刊物、中国电力报、华北电力报等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及大量新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