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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唐山——那不是海市蜃楼——谨将此文献给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

2016-12-06孟翔聚

唐山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塔吊唐山

孟翔聚

大美唐山——那不是海市蜃楼——谨将此文献给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

孟翔聚

相传凤凰乃吉祥之鸟。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于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溺水,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宁。

不知何年何月,有对凤凰为人间觅宝,飞至渤燕之间。忽觉彩翼下瑞气千条,霞光万道,蜃景迷离,便收翅而降。刹时,渤之潮南退,燕之石北移,凤凰刚刚落地,一座凤形孤崖拔地而起,被人称为凤凰山——人们说,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落处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于是,凤凰山下便有了人烟……

凤凰山,全国处处皆有,同名者大小不下千余座。福建晋江,浙江海宁,陕西兴安,辽宁凤城,湖北大冶,四川巫溪……都有之。

唯独唐山这座凤凰山,果然名不虚传。它奇峰挺岫,气势超群。远远望去,南北向伸延的两脊,活像凤凰的双翅,高高耸起的主峰,就像多姿的凤身,山顶那座古色古香的彩亭,更似俯瞰大地,瞩目人间的凤头。

神奇的传说,是人们追求幸福和理想的寄托。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这座古老的凤凰山旁,曾发现“龙山文化”的遗址,它经历了多少个年代,传遍了多少人之口,但人们终未见到幻想中的霞光瑞气,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即使在一百年前,从号称“日不落”的大英帝国掠夺山下乌金开始,这里也仍是“几排土屋漏日月,一条窄街荡黑尘”,直到第一面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前升起,人们所期冀的那种盛景,也才刚刚由中国共产党人绘出蓝图。

解放后的二十七年,这座凤凰山下的煤城,按照新中国规划的蓝图,突飞猛进,日新月异,以新的风貌,矗立在祖国的北方,扼守于京都的东门。它映照着旭日的霞光,蒸腾着地心的瑞气,发展成为一座具有百万勤劳朴实人民的工业城市。

如今,站在凤凰山放眼四望,已有片片高楼耸起,道道长街如织;昼夜飞转的天轮,交响乐般的马达,更给它增添了青春的活力。古老的煤矿,一抖昔日陈旧的容颜,换上崭新的现代化设备,把源源不断的乌金运往祖国各地;新兴的陶瓷工业,以洁白的建筑瓷、五彩的日用瓷而著称,行销于五大洲的近六十个国家;刚建成的陡河电厂的输电塔,高耸入云,向京津唐输送着强大的电流……

这颗熠熠闪光的明珠,给国家创造着大量的财富:日产原煤六十八万吨,发电七百八十六万度,钢材二千二百吨,陶瓷三万五千件,水泥二千六百吨;全市工业日产值六百多万元。其贡献不但在河北省十个城市首屈一指,就是在全国的同等城市中,也是赫赫有名!

凤凰在展示飞腾,煤城在阔步前进。人们希冀中的海市蜃景,正在这座城市中初见端倪……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位于东经一百一十八度零二分,北纬三十九度零四分的凤凰山上,突然腾起几道刺眼的白光,山下发出一阵瘆人的巨响,沉睡的大地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把积蓄已久的凶威统统发泄出来!随着那几道白光,一阵巨响,顿时烟尘漫空,呼嚎四起;顷刻山崩地裂,全城倒地……

这是一个震惊中外的时辰!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大半个中国感到了这次大地的震颤;在遍布世界各国数以万计的地震仪上,几乎都划出了这次强震的曲线!

天明了,幸存者的眼前是一片废墟,一切生灵的周围是堆堆瓦砾。飞转的天轮不见了,陡电高耸的烟囱坍塌了,刚崛起的中国旅行社唐山分社的八层大楼趴架了,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消失了……只有凤凰山孤伶伶、凄惨惨地默立在飘着血腥的大地上。

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凤凰啊,枉费了多少人们的赞歌,眼睁睁地让巨大的劫难降临;短短几秒钟啊,一个好端端的城市化为乌有,几十万人口死于非命!

在那一瞬间,全市电源切断,水源破坏,供水管网统统报废,工矿企业家家停产,铁路蛇曲,钢轨扭折,桥梁倾倒,公路断裂,通讯终止;周围十三县的农田水利工程毁于一旦,陡河、邱庄、洋河三座大型水库的长坝塌陷、裂缝,四百一十多座中小型水库大部震坏,九万眼机井淤沙、错管,八十座扬水站和四千多座闸涵震毁,几条主要引洪河道及河渠大堤沦陷坍塌,滦河、还乡河河床变形,河底淤高,海口堵塞……整个地震使国家和集体财产损失约五十四亿元!

灾难是空前的,简直难以目睹;创伤是深痛的,令人不堪回首。笔者是这场大难中的万幸者,亲眼目睹并经历了这次地震的全过程。但实不愿描述当时的历历惨景,仅引他处史料,让读者回顾一下历史上的一次大震。

二百年前,山东郯城也发生过一场强震,当时郯城县令冯可参曾作《灾民歌》曰:

郯城野老沿乡哭,自言地震遭荼毒,

忽听空中若响雷,霎时大地皆翻覆。

或如奔马走危坡,又如巨浪摇轻轴,

忽然遍地涌沙泉,须臾旋转皆干没。

开裂缝坼陷深坑,斜颤倾欹难驻足,

阴风飒飒鬼神号,地惨天昏蒙黑雾。

逃生走死乱纷纷,相呼相唤相驰逐,

举目不见眼前人,抬头不见当时屋,

盖藏委积一时空,断折伤残嗟满目。

颓垣败壁遍荒村,千村能有几村存,

少妇黄昏悲独宿,老妪自首抚孤孙,

夜夜阴磷生鬼火,家家月下哭新魂,

积尸臭腐无棺殓,半就编芦入冢墦。

结席安篷皆野处,阴愁霖潦晴愁暑,

几许伶仃泣路旁,身无归傍家无主,

老夫四顾少亲人,举爨谁人汲沙渚。

妻孥寂寂葬荒丘,泣向厨中自蒸黍。

更苦霪雨不停休,满陌秋田水涨流,

今年二麦充官税,明年割肉到到心头……

这首《灾民歌》,不仅真实记载了这场大震的惨景,还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在人民遭受地震灾难之时,置民众的困苦病疫于不顾,仍残酷盘剥灾民的情景。笔者所以不惜笔墨引录此歌,在于让人们想一想:震中处在集百万人口于一城、波及周围十三县的唐山大地震,比二百年前散居于穷乡僻壤的郯城地震其惨重程度如何;让读者再看一看: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是怎样在废墟上建起一座新城的;被称为“大救星”的中国共产党人,是如何把人们对凤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幻想,变为有目共睹之现实的!

震后的凤凰山下,烈日高照,暑气蒸腾。

劫后余生的人们,或赤身裸体,或披单裹被,在废墟前暗泣,在死尸旁哭嚎,在危楼下呼唤着自己的亲友;负伤的喝着咸涩的雨水,能动的寻觅着充饥的食物;待哺的婴儿,嚼着母亲已经干瘪的奶头,哇哇哭叫;压在瓦砾中的奄奄一息者,早已叫干了喉咙,闭上了眼睛;但是,他们并没有悲观的等待命运的摆布,他们忍受着疼痛、积蓄着力量,准备再一次与死神拼搏!

在突然的事变、巨大的灾难面前,虽然也有人一度失去了思考与理智,不知道地震的中心在何处,地震的范围有多广,地震的灾难有多大。但是,遇难者的心却怀念着祖国的首都,企盼着党中央、国务院安全无恙。人们默默祈告:让我们把灾难都承担起来吧,千万别让北京摊上——因为他们有着坚定的信念:不论遇到什么危难险阻,只要党中央在,国务院在,只要毛主席在,就会辐射希望之光,降临生命之神!

且看凤凰山下的“共工氏”们,是如何做着顽强的抗争、拼死的搏斗吧……

在那大地震猛然震颤的一刻,开滦吕家坨矿的千米井下,工人们正在打一场回收钢铁的会战。突然的断电,巷道里一片漆黑,人们慌作一团。全国劳动模范、矿党委常委贾邦友高声喊道:“同志们,不要慌!”巷道里顿时静了下来。

此刻,副井已不能走人,六百多名职工要死里逃生,必须火速赶往备用井口,而到备用井口,需在巷暗、坡陡、路滑的井下走十几里路。这六百多名职工中,有兄弟单位的打井队,有一百名干部、几十名妇女,还有刚刚下井几天的新矿工。他们对井下情况不熟,如果组织不好,将会造成不可设想的后果。

大地还在震颤,碎石不断的抛落,情况越来越严重。矿灯映照着贾邦友涌着汗珠的额头。他当机立断:组织临时党支部。经过短暂的研究,他用近乎嘶哑的嗓音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同志们,现在形势紧迫,刻不容缓。临时党支部说几句话,希望大家执行。这几句话是‘群众先上,党员后上,工人先上,干部后上,领导干部最后上’。开始行动吧!”

像一道战斗的动员令,给面临严重危险的矿工们,增添了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力量。他们临危不乱,遇震不慌,在通往备用井口的行军途中,男同志帮女同志,身体好的扶着受伤的,熟悉井下的带领没经验的。谁摔倒跌伤了,立刻有人背起来就走,碎石倾下来,马上有人扑过去掩护战友……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奋战,六百多名职工在近千米深的井下走了十几里,终于爬上地面。当工人们全部脱险以后,贾邦友才最后一个上来。

唐山市郊区后于家店大队党支部书记王廷新,地震中负了重伤。脱险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村里的下乡知识青年,忍着剧痛一连救出十几名知青,自己却牺牲在战斗岗位。丰南县东三村党支部书记刘金城,全家八口都被压在倒塌的房子里。他从乱砖碎瓦中钻出来,不顾自己的家人,首先组织党员、民兵抢救他人,刘金城却失去了三个亲人……

赵各庄矿采煤五区老班长陈树海等五名工人,在井下拼搏十五个昼夜,创造了人类生命史上奇闻的动人事迹,更被传为佳话。

地震发生时,陈树海等正在第十巷道采煤。随着那一声巨响,掌面塌方了,通道被堵了。五个人聚在一起,陈树海说:“老塘(俗说塌方)来劲了,危急时刻,咱们更要沉着应战。”接着,五个人一起分析了当时的情况:上井的煤眼全被堵死,与地面的联系全部中断。井下就我们五个人,这是不利条件;但五个人也是一个战斗整体,井上党在关怀着我们,工人们在挂念着我们,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来抢救的,这是有利条件。最后,陈树海作出两条决定:一,从现在起,五个人要始终在一块儿;二、五盏矿灯轮流使用,延长照明时间。

老班长把手一挥,说:“走,咱要争取活着出去,决不能在井下等死!”

五名普普通通的工人开始向死神宣战,五名与世隔绝的矿工向生命之神迈步。他们决定打通向下的一个煤眼,从第二中巷走出去。煤眼里有四米深的煤,他们用安全帽一下一下往外端。可下去一看,中巷已被堵塞,于是又返回向上挖掘:坍塌的矸石又堵住了生存的去路。

此时,他们已精疲力尽,只好先躺在巷道上恢复一下体力。躺着躺着,忽然觉得身下硌得慌,用手一摸,原来是煤,矿工们一见到煤,一见到几十年为之打交道的煤,心里立刻翻腾起来……

毛东俭说:“都说唐山这块宝地,是凤凰选中的,有这么多宝物,咱们得活下去,给国家做贡献。”

青工王文友说:“我刚到井下,还没有挖多少煤,更不能死!”

他们互相激励着,来了精神气,继续战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挖出个勉强穿过一个人的洞口,五个人来到九道巷。

这时,最后一盏矿灯熄灭了。从矿灯点燃的时间判断:大约是三十日上午清晨。

没有了照亮生存之路的火种,给向生命之神靠拢更增加了困难。巷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五名矿工手拉着手,继续向上攀登。陈树海在前边开路,最小的李宝兴、王文友走在中间,后面是毛东俭和王树礼。

脚下坑坑凹凹,四肢极度疲劳,腹中饥肠辘辘。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最大的努力。他们默默地数着越过的台阶,一直数到八百个,才来到第八巷道。

稍稍喘息,又向第七巷道挺进。突然,滚滚的矿水下来了,挡住了前进的道路,五名矿工只好爬上两个有篷的矿车。

矿水哗哗地流着,时间伴着流水慢慢移动。自从最后一盏矿灯熄灭以来,他们再也没了准确的时间观念。五个人坐在矿车上,渴了,喝几口又臭又咸的矿水;冷了,互相依偎着暖暖身子……

在顽强的拼搏中,他们都很清醒:死神可能随时到来、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努力,就要奋斗,争取活着出去。在饥劳与寒冷的抖瑟中,他们却很乐观,有时开一两句玩笑,有时拉一阵家常。老班长还给大家讲那凤凰山的古老传说,讲那迷人的海市蜃景……讲着讲着,王文友倚在他身上睡着了。老班长深深知道,人们已经没有多少维持生命的热能,现在需要的是一种精神,一种催人向上的亢奋,来激发生存的勇气。于是,他挣扎着,提高了嗓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王文友醒来了,嘴中不住的念叨:“凤凰是不会飞来的,只有党中央、毛主席知道了,咱们才能得救……”。

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却是唐山人民的肺腑之言,灾难之中的心底呼声。此刻,有多少人在震后的废墟上翘首遥望着北京,有多少人在压身的瓦砾中急切的期待着救援!

其实,就在那一声巨响、几道白光之后,解放军驻唐某部无线电连的共产党员吴东亮,就打响了这场沟通唐山与北京的特殊战斗!

当时,吴东亮正在战备值班室值班。剧烈的震颤把他甩倒在地板上。年轻的战士马上想到了电台:那是首长的耳目,指挥战斗的神经,我要不惜一切,千方百计保住它。

眼前的紧急情况不容半点犹豫,高度的革命责任感促使他一跃而起。但是,随着又一阵强烈的震动,他又被摔倒了。与此同时,报房天花板噼噼啪啪地塌落,一块隔音板砸在吴东亮的肩胛骨上;沉甸甸 的调节器从桌下滚落下来,砸在吴东亮的脚上;电键甩下来了,不偏不斜正好打在头上。

桌上的电台在滚动,眼看也要摔落下来!

“要保住电台,向上级报告!”吴东亮忍着伤痛,咬紧牙,翻身而起!他伸开双臂,扑向就要滚落的电台。

任凭大地疯狂的颠簸,他紧紧地把电台抱住,像抱住自己的亲人;他死死地把电台贴在胸口,像贴着一颗失而复得的宝物。但是,报房到处都响着嘎嘣嘎嘣的声音,即将倒塌的房屋,严重威胁着吴东亮的生存和电台的安全。

吴东亮临危不惧,选准出路飞起一脚,把紧闭的窗户“哗啦”一声踢开,跳出窗外。他又一次冲进报房,抢出那台备用的直流小型电台。吴东亮又立即想到:电键、耳机还在屋里,电台的插头还在屋里,联络文件还在屋里,抄报纸、铅笔还在屋里。没有这些“武器”,那座电台等于废物!

大地在震颤,砖头、瓦块在空中乱飞,与报房毗连的器材仓库,正在“隆隆”的倒塌。

吴东亮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如果等一等再进去,电台附件就有被埋在屋里的可能;马上冲进去,自己就有被砸死的危险。在这生死关头,他把嘴唇一咬,第三次冲进正要倒塌的房屋。

房屋内漆黑一团,吴东亮沉着镇静,蹲在地下,摸呀摸,等把附件全摸在手中,又箭一般夺窗而出!

窗外开始下雨。这是同连的一位战友脱险赶来,帮他把机器挪到有固定天线的地方,很快把电台接上——此刻,是距地震开始十八分钟的四点整!

四点零三分,吴东亮经过多次呼叫,与上级电台沟通了联络,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但他又马上想到,唐山遭受了这么严重的灾害,应当尽快向党中央、国务院、毛主席汇报,来解救苦难之中的人民!

可是,机要人员尚未脱险,电文无人起草,电码无人翻译。没有电稿怎么发报?吴东亮灵机一动,突然想起通讯工作条例的几项规定:“孤胆顽强,机智灵活……”他决定打破惯例,不要电文,用通讯联络用语向上级汇报。

“嘀嗒……嘀嗒……这里紧急!”

“嘀嗒……嘀嗒……请转告老台长(首长)!”

红色的电波,随着吴东亮手指的轻盈跳动,穿过隆隆的震波,穿过阴霾的旷野,直冲长空,飞向北京,飞向党中央……

远处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

近了,更近了,那是一只凤凰,穿过薄薄的云层,折射着耀眼的阳光,盘旋在震区的上空——时间在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许。

“飞机,北京派来的飞机!”

“党中央派人来了!”

“我们有救了——”

凤凰山下一片喧腾。人们追逐着,跳跃着,狂呼着——用那疲惫的身躯、无力的四肢、嘶哑的喉咙——眼里都含着泪水。

那是激动的泪,幸福的泪,感情奔放的泪,死里复生的泪!多少年来,人们生活在凤凰山下,听惯了凤凰的传说,但谁也没见过凤凰的模样。如今,在亘古之灾面前,见到了吉祥的凤凰,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怎能不热泪滚滚?!

当吴东亮发出的红色电波飞到北京,党中央得知震中的准确方位以后,立即发布命令,电告各地党政军:动员一切救灾力量,组织各方救援队伍,集结各类救灾物资,火速开往抗震前线!

这是战斗的动员令!它吹响了抗震救灾的号角,拉开了战胜大自然突变的序幕,在神州大地导演了一场气壮山河、救人民于苦难之中的威武活剧……

看吧,在这道命令下——

北京军区,沈阳军区,军委各军兵种,基建工程兵等十一万余名指战员,以临战姿态,日夜兼程,向唐山进军!

山东、辽宁、吉林、天津等省、市的三万多名工交、铁路、邮电抢险救灾队伍,二万多名白衣战士,顶烈日,冒酷暑,火速向唐山开拔!

抚顺、大同、峰峰、淮南、淄博等十四个矿务局的救护队,跑步集合,空运唐山!

河北省战备汽车团的八百余辆汽车,组成十几个救灾车队,拉着各类救灾物资,浩浩荡荡向唐山挺进!

北京市的工人阶级,连夜赶制水车,满载着首都人民的深情厚谊,把一车车救命水以最快的速度运往唐山……

这是一场没有战火,没有硝烟,没有枪声,却十分惊心动魄的特殊战斗;它考验着我们的队伍,我们的干部,我们的党员和人民!

沈阳军区某部“解放锦州尖刀连”接到命令时,全连正在吃早饭。他们扔下手中的碗筷,冒着滂沱大雨,立刻驱车开往震区。傍晚时分,刚刚赶到滦河东岸,突然发生了第二次强烈的余震,五百米长的滦河公路桥全被震塌。举目张望:眼前是汹涌翻腾的河水,身后是望不到头的部队;河心中,一辆从灾区开来的汽车跌入浑黄的漩涡,只露出一顶驾驶舱盖!

战士们急得团团转!

另辟新径吗?下至入海口,上至燕山丛,几百里之内唯有此路一条;在这通行吗?公路桥已实无指望,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铁路桥还在滦河上空飘摆,而且在频繁的余震中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怎么办?!连长望一眼背后滚滚而来的部队,摘下头上的军帽,紧紧地攥在手心。“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他喊了一声“过!”便跨上了第一辆救灾车。

一米,二米……十米……二十米……五百米险路闯过了,救灾的道路打通了,英雄的队伍跟来了!“解放锦州尖刀连”头一个赶到唐山,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抢险战斗。

在抢险救灾的日日夜夜,笔者曾亲眼目睹了不少催人泪下的场景。那是一个骄阳如火的日子,北京军区某部“红二连”正抢救一位压在楼底的工人。十几名战士用了四个钟头的时间,才凿通了二米多深的洞口,虎口震裂了,顾不得包扎,嗓子渴干了,顾不上喝水。因为那位工人的双脚,被楼板和钢筋死死地卡住,抢救急其困难。工人恳求的说:“外边还在震,你们太危险了,快把脚给我锯了吧!”战士、共产党员吴冲树说:“就是豁出死,我们也要保住你的脚!”

为了减轻工人的疼痛,吴冲树扔掉了应手的铁锤、钢钎,跪在黑黝黝的洞内,用手一点点的抠。指甲磨秃了,手指渗血了,钢锯使钝了……,吴冲树和他的战友们,一起奋战了八个多小时,终于把这位工人救出来。

北京某部炮团副团长傅其禹,是位战争年代立过十三次功的老战士,身患多种疾病。地震发生后,他从数百里外的燕山丛中,带领部队赶到灾区。此时,他已得知住在唐山的妻子遇难身亡,母亲也受了重伤。别人劝他先回家照顾一下,傅其禹说:“我是来救灾的,不是来救家的。”几天后,女儿找到他,扑到他怀里痛苦地哭着。他对女儿说:“你是共青团员,要挺起胸来与灾难斗争。”说完,便带领部队又去抢救群众。在唐山抢险救灾的日子里,他和全体指战员从死亡线上夺回一百二十五条生命。

沈阳部队某部卫生员朱贤权,在抢救伤员时,见一位职工因输尿管破裂,三天未能排尿,生命危在旦夕。他果断地用嘴含着导尿管,一口一口地吸血尿,伤员家属感动地哭着说:“亲人啊,让我们自己来吸吧!”朱贤权说:“我来吸,能更好的了解病情。”在灾区,他先后为三位伤员吸血尿,使伤员转危为安。

读者一定还在关心着赵各庄矿陈树海等五名工人的生死存亡吧!他们在井下日日夜夜的搏斗中,是作了死神的俘虏,还是成了生命之神的英雄?!

自从七月二十八日凌晨陈树海等遇险后,矿上派出了几拨工人,分赴各个巷道寻找。八月十一日十二时,在井下奋战了十五个昼夜的五名工人终于被找到了。

消息传来,已经轰动了整个矿区。人还未运到井上,沈阳部队,北京部队,山东、河北、辽宁等十四个医疗单位,便派出最有经验的医生前来救援。

在一道巷,井壁两旁站满了解放军战士和矿工。一双双焦急的眼睛,注视着巷道深处。“来了!”人们不约而同地伸出双手托住担架,千百双手臂,组成一幅“自动传送线”。稳稳地接住一副副担架。尽管巷道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五名工人却始终保持着平衡。

跟在担架两旁的医疗队员,是那样的细心,深情,摸摸工人的脚凉了,马上脱下衣服给他们裹上;看到工人没戴安全帽,立即摘下自己的帽子,给他们戴上;为了避免眼睛受强光刺激而失明,忙掏出手帕蒙在工人头上……

在抢救陈树海五名工人的过程中,成立了党、军、医三结合的领导小组,制订出细致的医疗方案。一切医疗器械和药品都及时运到,一切可能预想不到的情况,都事先研究出应急措施,飞机运来了胰岛素,专车送来了滋养品、巧克力……

在各医疗单位同心合力的精心治疗下,五名工人恢复了健康。当他们听着党中央、国务院给灾区人民的慰问电时,当他们看到党、政、军各级领导前来看望时,当他们吃着从祖国四面八方送来的各种食品时,这五名在生死考验面前坚强不屈的工人,都禁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废墟中的两万多灾民重新见到了光明,十万余名危重伤员暂时脱离了险境。但是,限于震后的艰苦条件,他们仍然在苦痛中呻吟,在死亡线上挣扎。党中央又发布命令:及时疏散危重伤员,不惜一切抢救伤病员生命!

这又是一场紧张艰巨的战斗,一曲感人肺腑的乐章!

在转运伤员的过程中,空军、海军、民航、铁路共同参战;空中、陆上、飞机、火车上下并行。为了抢时间、争速度完成空运伤员任务,空军唐山机场在导航设备严重破坏的情况下,几位年轻的飞行调度,打破常规,密切配合,用肉眼盯着空域,准确的指挥飞机起落。震后六天共起落一千三百六十四架次,最紧张的时刻,平均二十六秒钟就降落一架次,创造了飞行调度史上的奇迹!

陕西、辽宁、吉林、山东、河南、安徽、江苏、湖北、山西等省,都把接收、医治伤员,当作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连夜部署研究,迎接“党中央送来的客人”。当载着伤员的飞机徐徐降落、火车缓缓进站的时刻,高音喇叭便响起“党中央、毛主席送来的亲人到了!”“亲人们,我们接你们来了!”亲切、热情的呼唤,使多少伤病员为之下泪!

在机场,在车站,有多少工人、干部,顶着烈日,冒着风雨,迎接灾区的伤病员;有多少白发苍苍、身负重任的党政领导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等候着不相识的唐山亲人。陕西省委的十余名书记、常委和军区负责同志,日夜分头守候在机场、车站,迎接伤员,抢抬担架。河南洛阳地区的地、市、县委的第一书记,带头抬第一副担架,地委书记走在最前边,仅十五分钟就把伤员送到医院。原江苏省委第一书记彭冲,在医院坐阵,组织抢救。河南三门峡市委第一书记在医院里见到高位截瘫伤员吴军不吃不喝,情绪低落,便守候在床前,耐心地作思想工作,鼓励他挺起腰杆,战胜疾病;还从家里拿来饭菜,一口一口地喂了两个多小时,感动得吴军热泪涌流。

在医院,在病房,还有多少普普通通的群众,没有命令,没有指派,自动为抢救、医治伤员献血、献皮、慰问、服务。不少由工人、农民自动组成的献皮、献血队伍,在医院门前排成长长的行列。营口市服装一厂青年女工刘玉坤,站在队伍里心情十分激动:一年多以前营口地震时,父亲受了重伤,是河北医疗队的同志输了血,才抢救过来。这深情厚谊,她全家永志不忘。今天,他要把自己的鲜血输到唐山伤员的身上,她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未排上号。他急得哭了,找到医务人员恳求地说:“抽我的血吧,我父亲的血管里有河北亲人的血呀!”说着呜呜地哭了,直到医务人员抽了她的血,才含笑离去。

烟台地区人民医院抢救一位重伤员,急需一种毒性很大的白带蛇降体温。乳山县白沙镇的几位农民听说后,连夜上了山。山高林密,野草横生,要扑捉白带蛇谈何容易。在淡淡的月光下,在浓浓的露水中,他们穿过密林,越过荆棘,眼睛机警地搜寻,双脚轻轻地迈动,衣服湿了他们全然不顾,腿扎破了也不去管;他们心里只挂念着“扑捉白带蛇,抢救远来的兄弟。”一夜过去了,当太阳刚刚冒红时,他们怀着急切的心情,把一条毒蛇送到医院。

被送往山东昌邑县医院的伤员陈淑琴,刚刚脱险就生下一个小孩。一天,她正独自想念家乡的亲人暗暗落泪。这时,病房里进来四、五个挎着篮子的妇女,把八百五十多个鸡蛋、四只老母鸡,还有红糖、黄酒、小菜、糕点等,一古脑儿摆在陈淑琴面前;接着,又从挎包里掏出婴儿的小衣服、小帽子、绣花小肚兜……此情此景,使陈淑琴激情难抑,她抱住前来慰问的亲人,失声地哭了。

河南驻马店党委机关的同志,自从这里住下唐山的伤员,从早到晚为接收慰问品忙得团团转。这天早晨,人们发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挂着一头二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旁边还有一口袋小麦,口袋上贴着一张写有“一点心意,请收下,我的全家。”的纸条。同志们四处寻找,不见一人。后来在街上看见一老一少,推着独轮车匆匆行走,经仔细询问,得知他们是礼物的主人。老人深情地说:“去年我们遭水灾,全国都支援;今天唐山的兄弟姐妹遭了震灾,党中央送他们来咱这儿治疗。这点心意,他们是说啥也得收下!”

下面记载的更是一个感人的故事。当运送伤员的飞机刚刚降落在沈阳机场,沈阳医学院第三附属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在机舱里发现了一个已经休克的“小伤员”。看样子,这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就失去母亲的婴儿。大家急忙打开小孩的包布,进行抢救。忽然包布里露出一个纸条,上边写着:“小俊霞,亲爱的孩子!爸爸眼下照顾不了你啦。去吧,祖国处处有亲人。你一定会活下来幸福的成长。爸爸投入抗震救灾斗争去了。”看到这张纸条,人们无不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因为这字字句句,表达了唐山人民对党、对社会主义祖国无限信赖的红心啊!急驶的汽车把小女孩送到第三附属医院。医院党委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抢救护理方案,设立了专门的病房,确定专护人员。小俊霞虽然离开了亲人,但身边有更多的亲人关怀着她!经过精心治疗、护理,她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九月二十九日,辽宁省委派出一名干部和两名医务人员。专程把小俊霞送回唐山。当孩子的爸爸——唐山郊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听说以后,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刚出生的婴儿,竟真的能活在人间。当他亲眼看到白胖胖、水灵灵的小俊霞时,急忙抱在怀里,激动地两手发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古老的凤凰山啊,刻下吧:党的大恩大德;滔滔陡河水啊,融下吧:子弟兵的丰功伟绩;煤城的子孙万代啊,记住吧:全国人民的深情厚谊!

翻一翻人类的史册,几千年来,多少次火山爆发,多少次冰川崩溃,多少次洪荒泛滥,多少次旱魔逞凶……但是,有哪一次浩劫如此惨重;又有哪一个朝代能把神州大地的所有力量都动员起来,战胜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自然灾害?!

在震后的唐山街头,在一排排的简易房里,常听人们这样说:“解放军做的好事,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数不清。”“共产党的恩德,就象茫茫大海,深无底,宽无边。”

是的,唐山人民在水深火热中亲自总结的生动形象的比喻,决不是哪一个文学家冥思苦想出来的粉饰之辞。这种发自肺腑的实实在在的赞叹,没有一丝炫染之意,只有逊色而无过之。下面,笔者摘引几项数字来说明这一铁的事实:

在抗震救灾的日日夜夜,中央调用汽车2400多辆,各省、市出动汽车3000多辆,解放军出动汽车8000多辆;

中央调用飞机2000多架次,防疫灭病140多架次,开出铁路专车200余列;

抢救危重伤员15万余人,运转危重伤员10万余人,就地治疗70万人次;

运送熟食974万斤,成品粮1500000万斤,发放各种救灾衣物1000余万件;

运来建临时住房用木杆1038万根,油毡90万卷,苇席138万片,抢建简易房40多万间;

其他各类救灾物资400多万吨。

……

这是亿万人用汗水和鲜血凝成的数字,是牺牲在抗震救灾前线无数条生命写就的史实!这虽然仅仅是震后数十天的粗略统计,但却有力的说明了,中国共产党在唐山地震中付出的巨大代价;雄辩的证实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无比优越!

如果说唐山震前曾以乌金、陶瓷闻名于世;那么,震后这块“在地球上不复存在了”的废墟,更令当今世界注目。

它不仅仅因为这里的人民曾经创造了神话般的奇迹——在亘古未有的强烈地震刚刚过后,当亲人们血肉模糊的尸体尚未全部扒出的时候,喜讯则不断传来:开滦出煤了,钢厂出钢了,电厂发电了……“抗震”牌的优质煤炭、钢铁以及精美的日用陶瓷,源源不断地送到地球的各个角落。全市工业生产值很快接近震前水平,总收入达四亿多万元——而这轰动世界的奇迹创造者,却是住在那四十万间狭小、低矮的简易房里的主人们!

当然,这块土地上还有被世人注目的另一层更重要的原因:那些怀着各种心理的人,瞪大了眼睛,要看一看“唐山到底如何在废墟上重新崛起”,“死了的凤凰怎样展翅于渤海之滨”。不是有人曾幸灾乐祸,扬言“开滦二十年也恢复不了”,侮骂我们“要把这块废墟扔掉”吗?不是也有人怀疑“中国是否有能力重建唐山”吗?

我们说,这是杞人忧天!中国共产党人既然能够赶走侵略者,打败蒋介石,在百孔千疮的国土上建立一个新中国,也一定有能力战胜任何天灾人祸,在废墟上崛起一座新城,飞起一只五彩的凤凰!

简易房里的主人们既然创造了震惊世界的奇迹,为民谋福视己任的中国共产党人,更一定会全力关心那些身居陋室的奇迹创造者们:“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毫无疑议的!

不是嘛,就在那场大地震刚刚过后不久,我们共产党人就着手抓重建唐山的工作了。

建设新唐山不是纸上谈兵。要建起一座近百平方公里的新城,即使平地起高楼,也不像有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何况是在地底和地表完全被破坏了的大地上——在大规模的破土动工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它包括城市总体规划、地形测量、工程地质勘探、航空测绘。以及交通道路、给排水、煤气、供热等各种工程设计……这是一项综合的、多学科的、复杂而艰巨的任务。

在国务院驻唐联合工作组的直接领导和组织下,各路专家、技术人员云集唐山。原国家测绘总局王大钧局长于一九七六年八月初首先驱车赶到,谷牧副总理当面下达任务,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航空摄影,大地、水准测量,以便早日进行城市总体规划和各种工程设计。

谷牧副总理说:“你们的队伍遍布全国,是支走南闯北的野战军,这场硬仗还得你们打呀!”大钧同志回答得干脆果断:“我和鲁突副局长亲自出征,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一封电报从大庆召回了陕西测绘局直属测量大队,四川、黑龙江、广东、北京等测绘队伍也神速到达。一场从空中到地面的测量会战开始了!近千名测绘技术人员遍布于整个震区。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局长,白天和大家一起野外作业,晚上和同志们一起住进简易棚。从烈日炎炎的盛夏,到北风呼啸的寒冬,足迹踏遍了震区的各个角落,汗水洒在了抗震的前线。

在老局长的率领下,晨光微露,测绘队员们就身带干粮,肩背仪器,奔赴野外;直到暮色笼罩了原野,经纬仪上再看不到塔尺的刻度,才赶回驻地。夜晚,又在烛光下分析、验算各种数据,点绘一张张图表……

在那战斗的日日夜夜,人们眼见得鲁突副局长身体日趋虚弱,脸色逐渐发黄,豆大的汗珠不时地从紧皱的额头上滚落下来。身边的同志多次劝他回京检查一下身体,他总是一笑置之。后来,他虽然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了,还天天东跑西颠,并常常带回各种水果、食品和酒来,分给大家。在那北方寒冷的冬夜,在那四面冒风的帐篷里,当他看着同志们喝上一口白酒,咬上几口冻着冰碴的水果,他却忘了自己的病痛,显得十分高兴。

人们终于发现他尿血了,而且血多得那么吓人,才急忙把他送回北京。他哪里知道,此时严重的胰腺癌和糖尿病,已经侵入他不知疲惫的体内。回京不久,终因劳累过度和病症未能及时确诊治疗而逝世。

当笔者来到国家测绘总局采访的时候,人们提起这位六十五岁的党委书记兼副局长,眼里还含着泪珠,心情异常沉重。都说:鲁副局长的“有生之日”是在震后的大地上度过的,他为重建唐山真可谓“呕心沥血”。人们还说:正是因为老局长身先士卒,那次测量会战才打的那么漂亮,按照常规,要完成1200多个水准点的测量任务,绘制1∶1000、1∶2000和1∶5000共计1210幅实测地形图,需要一年多时间,而这次仅仅用了三个多月。这每一项数据,每一幅地图,都渗透着老局长的汗水。可以说,新唐山的每一座高楼,每一座建筑,也都有老局长的一份心血啊……

是的,在恢复唐山建设数以车载的蓝图上,洒着奠基者们永不裉色的热血,印着各地专家们对唐山人民永不冷却的热情。

一九七八年元旦下午,唐山市的各条街道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从各级领导到普通市民,都汗流满面、挥锹舞镐,清理着遍布全市的堆堆废墟。

这座曾被誉为英雄城市中的英雄人民,在平复了强烈地震带给他们的创伤之后,不仅要用自己创造的剩余价值建起一座新城,而且要用“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搬掉那些曾吞噬过自己亲人的“怪物”,为大规模的建设扫清障碍——这种男女老少齐出动的清墟战斗,已成为这座城市的自觉行动并坚持经常了。

在凤凰山下的第一招待所院外,有这样一支百八十人的特殊队伍——他们大多年过半百、须发苍苍,六十岁的老人和鼻梁上架眼镜的占去大半。他们一边清着废墟,一边操着南腔北调,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看得出,眼下手中的锹镐已成了他们多余的工具,而那慷慨激昂的陈词倒成了此时重要的内容。

这支特殊的队伍,是第二次来唐进行城市总体规划的全国各地专家们。他们当中,有清华大学教授吴良镛,国家建委施工局总工程师汪受衷,国家建设总局总工程师戴念慈,上海同济大学教授董鉴弘……在这些年过花甲的长者中,年纪最大的要属上海民用建筑设计院八十一岁的老院长赵琛了。

为了尽快地拿出重建唐山的规划方案,专家们舍弃了欢度新年的假日,从祖国各地赶来唐山。在原国家建委主任彭敏、副主任张百发的支持下,于元旦上午围绕“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唐山”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会上,专家们根据震后勘探、规划、设计人员的汇报,一致主张搞一个“布局合理、公建配套、设施完善”的中小城市。但这种符合实际的意见,开始并没有得到完全的统一,争论中有人以“东道主”自居拍案而起:“怎么理解‘建设七十年代的新唐山’,这是对待华国锋的态度问题,要落实这一指示,就要在震后的大地上建起一座举世皆惊的大城市!”

专家们面面相觑,默默不语,会场冷落下来。原国家城建总局副局长曹洪涛,听了这种武断的发言,脸色变得煞白,双手微微颤抖。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眼睛久久地盯在“抗震”二字上。“抗震”,这是唐山人民带血的呼声,是全国人民的意愿。不是嘛,就在那场强震刚刚过后,当大地还在不断抖动的时候,来自四面八方的勘探、规划、设计人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就开始新唐山建设的踏勘了,他们徒步而行,风餐露宿,跨越了无数座面目狰狞的废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尤其是那些女同志,困难就可想而知了。

他忆起了上海的殷铭。别看她身躯娇小柔弱,性格却那样开朗倔强。初到唐山,死尸成堆,腥臭难闻,连男同志都不寒而栗,女同志头发根子更感发麻了。但“踏勘”,是城市规划设计中必不可缺少的一项最基础的工作,他要求技术人员走遍震区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察看震后给大地带来的各种形变。在当时唐山的土地上,惧怕死尸嘛,那就干脆不要出门!殷铭,这个过去连夜间走路都要人陪伴的女性,在头一次踏勘跨越死尸的时候,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内衣上沾了一层粘粘的虚汗。第二次,第三次……都乍着胆子闯过来了,在成片的废墟上,她跨越了不知多少回死尸。后来,为了获得更多的第一手资料,弄清地震中为啥毗邻的两座楼,这一栋没死几个人,那一栋却又死了那么多?就独自一人专往死人成堆的地方去踏勘。同事们都开玩笑的称她为“死人迷”和“死尸面前的胜利者”。

他又想起了河北设计院的吴征碧。这位一九五七年上海同济大学毕业的女工程师,两个孩子寄居两处,爱人和八十多岁的老母又各居一方。地震后她一连三个春节都是在唐山度过的。一九七七年五月,唐山建设的规划设计尚未拿出最后方案,上级催得又紧。该到换季的时候了,她还穿着厚敦敦的棉衣。这时,爱人从石家庄打来长途电话,说是家里的箱箱柜柜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孩子的单衣,自己也闹病了,要征碧借换季之机回来一趟。

大概爱人的确是遇到了男人们难以料理的困难,那电话里的声调几乎是哀求的:

“征碧嘛,请您回来一趟吧,我真胡搂不开啦!”

“哎呀,眼下实在脱不开呀,你看我不是还穿着棉袄嘛!”

“你回来给孩子们找找单衣,自己也换换,再马上回去嘛!”

“我对你说,你再坚持几天吧,我就回去,啊!”

“我闹病了,你也不管啊!”爱人“苦苦哀求”无效,没有再多说什么,突然挂断了电话。

吴征碧并没有马上回去。她连夜写了封信,详细说明了这里的工作情况,并对丈夫安慰了一番。她深知爱人的脾性,绝不会为此生真气的,要不,还不会同意她来唐山呢!

就是因为有这些忠心耿耿的技术人员,夜以继日地忘我工作,走遍了极震区近百平方公里的每片土地,勘测出地底的几条断裂带,才得出了唐山建设“不宜过于集中,不宜大而求洋”的结论。这是科学的成果,实践的真知啊!我们怎能不尊重无数技术人员凝结着血与汗的劳动,而为维护某一人的“尊严”作出这样武断的决定呢?!

在这一瞬间闪现的难以忘怀的镜头,使老局长激情难抑。他站起来,举着桌上的茶杯:“这茶杯上的”抗震“二字,是恢复唐山建设的着眼点,是全国人民所盼望的新唐山。无数事实证明,城市搞得越大,后患就越多,唐山几秒钟的地震,使我们失去了二十四万亲人,这个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难道还不应深刻汲取吗?”

接着,曹洪涛又用翔实的材料,列举了日本、智利以及世界上其他多震国家,因为城市建设规模的不同,而在地震中造成不同损失的情况。那有理有据的阐述,感情充沛的发言,代表了专家们的共同心声,也使原来持疑义的人大为折服而翻然改图。

凤凰山脚下那些清理废墟的专家们,就是在统一了城市的总体规划之后,继续争论着住宅建设的具体设计的。

那些一生从事建筑设计研究的白发老人们深知:建设一批什么样的住宅,关系到唐山人民的切身利益。弄不好,不但给国家造成浪费,也有负于唐山和全国人民的众望。在争论中,专家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从我国的经济实力谈到当前的住房现状;从恩格斯《住宅论》中称之为“标志着德国发生工业革命的急性病似的住宅缺乏现象”,谈到世界上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一度出现的住宅危机。有人说:西德一九七五年平均国民收入为六千多美元,人均居住面积十六平米,我们要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可否以唐山做试点,搞一个大胆的设计,向西德看齐!有人据理力驳:我国每人平均国民收入,仅相当于工业发达国家的二十或三十分之一;全国城镇职工平均住宅面积,也仅仅有五平米。从我国的国情出发,唐山的住宅不宜超出这个水准线……

争论虽然激烈,但专家们却十分兴奋。因为他们都为能给唐山建设出谋划策感到荣幸,为一扫昔日知识分子“万马齐喑”的局面而忘情。直到收工了,有的人仍拄着铁锹,面对面的发表着不同的见解。

元旦的晚上,处于亢奋状态的专家们,又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继续着尚未统一的争论。上海八十一岁的老院长赵琛说:“我是坚决不同意那种脱离实际、搞现代化大城市的意见。但这并不是说,要把人民的住宅面积搞得紧紧的,设计中必须想到住房人的切身利益。”

“对,如果盲目的向‘十六平米’看齐,不现实,也作不到;一味强调‘五平米’,太拘泥,也不顺乎民心。”汪受衷总工激动的站起来:“就拿我和戴总说吧,我们在北京住的都是八平米的斗室,摆上一张床,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想问题,搞设计,虑家事,就那么一小块天地,真可谓寸步难行啊。”他望了一眼戴总,“唐山人民遭了这么大的难,长期居住简易房,没有一点怨言。新唐山建成后,在住房面积上让他们宽绰一些,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嘛!”……

这一夜,唐山市第一招待所的几个窗口灯火通明,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总们伏案挥笔,彻夜未眠。

唐山的父老兄弟啊,当你们迁入那宽敞明亮的新楼时,可曾记起老总们那拍案而起的侃侃陈词,满含深情的据理力争,身居斗室的现身说法?劫后余生的人民啊,你们可曾知道,在我国住房还不宽裕的情况下,是那些老总们为你们设计了全国第一流的住宅!

天亮了。当新春的曙光映上开滦高耸的天轮时,凤凰山下的简易房里,诞生了一张张寄托着党和人民希望的蓝图——那是一座举世皆惊的新城——欲展翅而高腾的凤凰!

一九七八年底,国务院批准了恢复唐山建设的规划。与此同时,党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同志开始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这对恢复唐山建设无疑是一股强劲的东风——十万建设大军云集,唐山建设转向大规模的决战阶段。

不久,辽宁、吉林、黑龙江、上海、河北以及基建工程兵的十万建筑大军也云集唐山。

这是一支特殊的队伍,他们将在特殊的战场上,打一场特殊的战斗;这是我国建国以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一次会战,其热火朝天的景象,不难忆起当年的平津和淮海战役!

看吧,百里煤矿区,四十里陡河岸,到处红旗招展,机声隆隆;临时搭起的工建棚,一排排,一行行,遍布市区、郊外。更引人注目的,是矗立于唐山大地的二百台塔吊。这些塔吊,挥动着钢铁的长臂,抓起几吨重的水泥构件,凌空旋转。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巨鸟,衔着片片玉石。在“嘟嘟”哨音的指挥下,眨眼功夫,便把块块水泥构件砌成座座高楼,使人见了拍手叫绝,激动不已。

在建筑工地,河北省唐山建设前线指挥部的崔西夫主任说:“这些塞外飞来的‘巨鸟’来之不易啊,你的报告文学,可得给它们写上几笔。”

他告诉我,恢复唐山建设,采取了全国最先进的建筑工艺,其中一项就是水平垂直运输机械化。塔吊,则成了唐山建设不可缺少的工具。十万建筑大军一下子进场,需要二百台塔吊。国家从全国各地调来一百台,另一百台哪里来?真是急死人哪!为救燃眉之急,省里决定开展塔吊大会战!说着说着,崔主任挥了一下手:“呶,这方面的内容我一下很难说清。你还是到塔吊的诞生地张家口走一遭吧,那场面很是感人哪!”

在塞外山城,我找到了当年塔吊会战办公室的负责同志。他得知我的来意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滔滔不绝地说:“一九五八年以来,我们张家口搞过不少次会战,什么钢铁升帐、展览馆抢修、七一化纤厂、硫酸厂、树脂厂等等。会战项目不下十余个,几乎每一次会战我都参加了。但会战‘会’得人们寒了心,干劲‘会’没了,热情‘会’凉了。”他稍稍深思了一下,“为啥呢?一句话:强迫命令瞎指挥,尽干些脱离实际、违背人民意愿的事。这次塔吊会战,规模之大,范围之广,比已往任何一次都不逊之。省里要求我们七八年六月选型,七月定型,十二月一日出样机,七九年一月投产,到五月底完成百台塔吊的组成。任务一下达,劲头一下子又起来了,这又是为啥呢?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唐山人民遭了大灾大难,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在会战动员会上,不少单位的领导说:‘慢说国家还给我们出钱出物,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几十家工厂都当场表示:干,不管有多大困难,这个任务我们接了!”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不禁沉思:我们的干部、人民,尽管在狂热的年月受过挫折,有过教训,但他们并不心灰意冷。一旦祖国需要,党发出号令的时刻,蕴藏在心底的热情和干劲,仍将象火山一样迸发出来!这不正是我们祖国希望之所在吗!

因为我急于想知道塔吊会战的具体内容,就向他提出要到一些工厂走走的想法。他满怀兴致地说:“你先到建筑机械厂去吧,那里有塔吊的设计者,又是塔吊会战的关键厂。”他眉飞色舞,稍许,又象想起了什么,“你来得正好,要是再晚几天,塔吊的设计者王伯海就要赴伊拉克援助建设了。”

在建机厂,我找到了刚被提为副厂长的王伯海同志。这是一位四十刚出头的中年知识分子。我说明来意,并要他重点介绍一些塔吊会战的动人事迹,他操着浓重的天津口音说:“我是搞技术的,咱先从塔吊的发展史谈起吧。这对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也可能会有好处。”

接着,他告诉我,被称为“空中巨鸟”的塔吊,在建筑工业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其特点就是有效率高,工作面广,起重距离大。在世界已发展到电子时代的今天,尚无迹象说明任何机械能代替它在建筑施工中的作用。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许多地方沦为废墟,战后各国都面临着重建家园的任务,浩大的工程量迫切要求建筑施工机械化,于是,第一台轻型下旋塔吊应运而生。由于高层建筑的需要,五十年代初,自升塔吊首次在西德问世;六十年代初,一些工业发达国家,如日本、美国开始引进;七十年代进入仿制阶段。我国引进样机、进行仿制,并不比其他国家晚,塔吊工艺结构和新技术的应用,与国外也差距不大。但是,由于城市建筑发展迟缓,在塔吊占有和年产量上却相差悬殊。到本世纪七十年代末,西德拥有四万多台,苏联五万多台,波兰两万多台;而我国仅有三千余台,相当于德国一年的产量,其中国内批量生产的才三分之一。这就是说,建国三十年来,我国平均年产塔吊三十余台,最少年份仅产七台……

我悉心地听着王伯海的介绍,不禁暗暗佩服他知识的渊博和他谈话时逻辑的严密。接下去,他又说:“引证这些数字是想说明,我们这次塔吊会战,从七八年初选型开始,到七九年五月拿出百台塔吊,一年的时间要完成全国三年生产的总和。其任务之艰巨,时间之紧迫,可想而知,这是我们过去连作梦也不敢想的啊!”

从采访中我又得知,参加这次塔吊会战的张家口市的十七家单位,没有一个生产塔吊的工厂。承担选型设计、样机制作和部件组装的建机厂,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厂,过去只生产搅拌机、打夯机、卷扬机之类的小型建筑机械。全厂工人不足五百,技术力量薄弱,别说工程师,就连中专毕业的技术员,也只有王伯海一个。

“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因为建机厂在全市近百家工厂中,毕竟是搞建筑机械的,塔吊设计、样机制作,也就首当其冲的落在他们头上。王伯海——这个全厂独一无二的技术员,当然也就义不容辞地成了样机的设计者。

为了实际考察唐山建设对塔吊设计的需求,王伯海和几名老工人首先来到唐山。在那里,他们曾到过不少建筑工地,看到一堆堆水泥构件正等机待吊,深深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他们曾钻进居民的抗震棚,简易房里虽然寒气袭人,主人们却热情异常,更使他们感到任务的紧迫。他们也曾登上过各种型号的塔吊,征求司机们对塔吊改革的要求,和司机们一起切磋塔吊设计方案。司机反映:目前使用的上旋式塔吊,虽然吨米较高,起重距离较大,但安装架设缓慢,回转不灵,不能整体拖运;从拆卸转场到立起作业,最快也得一周时间,而且操作室位于塔身中下部,司机视野较小,这势必要影响施工速度。

唐山一行,王伯海心中有了底。他在返回张家口的火车上想:唐山,是十亿人民的唐山。它早一天落成,唐山人民就早一天安居乐业,全国人民就早一天放心。作为新中国培养的技术人员,要为唐山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尽快设计出一种快速安装、整体拖运的新型塔吊,以适应唐山建设建筑量大、施工面广的需要。

返回山城不久,王伯海和他的两名伙伴又乘车南下了。

他们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从北京到石家庄,从石家庄到上海、广州、南宁。几乎所有生产塔吊的工厂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在急驰的列车上,他翻阅各种塔吊资料;在噪杂的旅馆里,比较、分析各种塔吊的性能、特点;甚至在食堂里排队买饭,在候车室等候上车,凡是能利用的时间,都不白白放过……

那是在由上海去南宁的途中,硬席卧铺因一时客满,他们破例买到了三张软卧。夜深了,王伯海摊开图纸,小声地和伙伴讨论着新型塔吊的结构。这惊动了上铺的一位“不速之客”,他似乎对干扰他的睡眠并不反感,倒象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探头听着。

王伯海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打搅您了。”说着,忙收拾摊在铺上的图纸。

那人也微微一笑,拦住了他:“先生,你们是……”

“张家口建筑机械厂的。”王伯海听着他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以为他是归国华侨,又问:“请问,您是……”

“我是日本一家建筑公司的。”

一阵短暂的攀谈,日本客人对王伯海的工作态度先是表示敬佩,然后又摇了摇头,轻蔑的一笑:“你们能在半年内生产一百台塔吊?”

王伯海的自尊心被刺伤了。他感到“轻蔑的一笑”是对中国人的嘲弄,他来不及多思,立刻答道:“你不相信吗?”

“历史,历史,在大跃进的年代,你们全中国一年共生产了七台。”

“那只能说明过去。别忘了,你们国家是从六十年代才开始从西德引进,七十年代才开始仿制的。”王伯海一字一板,不卑不亢。

……

这一夜,王伯海伴着滚滚的车轮,久久不能入睡……

他眯着眼,想了很多很多。他想到唐山四面漏风的简易房,他想到建筑工地上的堆堆水泥板,他想到山城十几家工厂的工人等图待战的颗颗急迫的心,他想到刚刚发生犹在耳边的那场交谈,更想到那带着嘲弄神态的轻蔑地一笑……

王伯海躺不住了。他坐起扭亮台灯,重新打开国内塔吊的十几种图纸,参考,对照,分析,比较,开始构思、绘制适应唐山建设的新型塔吊图样……

在返回山城四天四夜的旅途中,王伯海就是这样度过的。他眼睛熬红了,身体熬瘦了。倘若用“未打一个盹,未活一下眼”来概括他的这次旅途生活,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但在他参加工作二十年的时间里,那的确是呕心沥血的四天四夜,冥思苦索的四天四夜!在近百个小时飞驰的列车上,他画了一张又一张塔吊图样;在摇摇晃晃的小桌上,他记下了近万字的数据、资料。当列车钻出八达岭的山洞时,终于设计出一种能“整体托运、自行升降、回转平稳、装卸方便、行车安全、视野开阔”的下旋式60吨•米塔吊。这种新型的吊车,比目前国内普遍使用的上旋式塔吊,在架设时间上缩短了五天,在工作效率上提高了五倍!这对尚住在简易房里的人们,无疑等于早日看到了废墟上拔地而起的座座新楼!

王伯海设计的塔吊图样,经有关专家审核批准,于七月定型被命名为QZT60,交王伯海所在的建机厂试制。十月一日七台样机出厂,完全符合原设计方案。一九七九年一月,在各种原材料基本备齐的情况下,塞外山城吹响了“百台塔吊大会战”的号角!

如果说,从王伯海南方一行到生产出样机,是这次大会战的前奏曲;那么,QZT60的正式投产,则拉开了全面大会战的序幕;当十几家工厂把生产出的各种部件,源源不断地运往建机厂组装的时候,则是这次大会战的高峰!

这里笔者截取两个断面,来说明它的气势和规模——

在会战开始的日子里,建机厂成了塔吊生产的枢纽机关,小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钢材库存由日常的六百吨猛增到五千吨。库房超饱和了,球场堆成山了,而且各种原料仍像流水般涌来。一向吃不饱的建机厂原料发生了“过剩危机”,空空荡荡的场地出现了“严重恐慌”。建机厂面临着一个考验。

一声令下,全厂四百多名工人连夜出动。他们不讲价钱,不计报酬,甚至来不及和家人打一声招呼,饿着肚皮清理厂区的空地,铲除院里的垃圾,填平多年的深坑。为了使钢材堆放得平稳整齐,临时架设了十几盏探照灯。灯光下,每一块石子都不放过,每一处凹陷都垫平踩实,决不让生产塔吊的原材料在存放过程中变质、走形——他们心里想的是百台塔吊的生产,胸中装的是唐山人民的疾苦。

后半夜,天又下雪了。塞外山城的气温降到零下近三十度。工人们又冒着飘飘的雪花,抢运散乱堆放在厂外的钢轨、钢板、钢丝……百十斤重的钢材冰凉刺骨,一摸一嗞溜,戴手套的工人手被冻僵了,没戴手套的皮被粘掉了,他们咬咬牙,拾起来就走。四位年过半百的厂领导,也和小伙子们一样比着干,四个人两条扁担,抬着二百斤重的钢板一溜小跑。一夜功夫,全厂工人硬是把近千吨钢材全部运到院里——“啊呀,那种热气腾腾的景象,至今令人激动不已。”厂长曾对我这样说。

组装塔吊是最后一道关键工序,也是塔吊会战最叫劲的时刻。

两个多月的苦战,全市各厂把生产出的下塔身、配重箱、旋转架、下齿圈、起重臂等十六种主要部件,一古脑儿运往建机厂。院里摆满了,只好往大街上放,沿建机厂门前的十里长街,到处是塔吊的钢骨、钢筋、钢身、钢臂……,简直成了一条钢铁的长城!

“赶时间,抢速度,争分秒,快组装”是响在厂区的唯一口号,工人们昼夜三班倒,风雪不停工。白天,指挥组装的清脆哨音,粗扩浑厚的劳动号子,伴着叮叮当当的金属鸣响,宛如一曲钢铁的交响乐;夜晚,十几盏探照灯同时揿亮,整个厂区照如白昼。

当时,厂里只有一台龙门吊,这是组装塔吊必不可少的工具。为了抢先使用,有的班组常常一边用餐,一边坐守“龙门”;也时有几个班组为抢占“龙门”吵得面红耳赤的“罗圈架”;几家厂子同时跑来催装自己生产的部件的争执,也屡有发生——“每当此刻,我们领导只好出面调停。哎呀,这是一股多么难能可贵的革命热情,值得我们发扬光大!”——厂里的书记喜形于色的曾对我这样讲……

一九七九年五月底,百台塔吊大会战宣告结束。参加这次会战的张家口市的十八家工厂,为唐山建设又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六千多名会战工人流下的汗水,将伴着搅拌机的鸣响,融进唐山工地上每一块水泥构件;山城几十万人民的深情,将随着钢铁长臂的挥舞,嵌入唐山的座座高楼!

飞来吧,塞外山城的“钢铁巨鸟”!

飞来吧,凤凰山下有“叼”不完的堆堆“食粮”!

从塞外山城的“钢铁巨鸟”飞来唐山的一九七九年开始,五个年头过去了。十万建筑大军在凤凰山下,在陡河两岸,在还乡河之滨,度过了一千百多个不寻常的日日夜夜!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十万大军付出了多少艰苦的劳动,流下了多少辛勤的汗水,倾吐了多少赤诚的感情,那饱含对唐山人民的炽爱,是很难用凤凰山之高,陡河水之长,还乡河水之深比拟的。

在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有一支特殊的队伍,他们是十万强兵劲旅的杰出代表,堪称全国建筑系统的一面旗帜。

这支队伍,人数虽为十万大军的百分之二,但恢复唐山建设的政治责任感,简易房里的酷暑与严寒,却激励着“全队将士”人人变成了“三头六臂”,工效达到了十万大军的百分之六——五年中,他们在唐山干了十二年的活,竣工面积相当于全国建筑业平均数的二点七倍;五年中,他们共完成建筑面积六十六万六千多平米,三百项住宅和公建,项项全优,各项经济技术指标一直居全国同行业的首位……

——这支队伍,就是被总书记胡耀邦赞为“对支援唐山灾区极端负责任,把国家利益看成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全国建筑工人好榜样”的河北省邯郸第二建筑公司。

一个霪雨初霁的早晨,笔者来到邯二驻地采访。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一排排用泥巴、木杆、油毡搭起的圆形“地笼”,整齐的排列在空旷的郊外,使人想起渤海滩上渔民居住的窝铺和当年大庆人创业时“干打垒”式的建筑。工人们头戴安全帽,肩背工具兜,从阴暗、潮湿的“地笼”里钻出来,沐着明媚的阳光,挺着坚实的身板,准备向施工场地进发——从他们洋溢的笑脸,焕发的精神,高昂的头颅,嘹亮的歌声,不难看出,人人充满了建筑工人的自豪感和光荣感!

就在工人们开始出发的时候,公司经理朱林生从屋里走出来。他一边抹着粘满饭粒的嘴巴,一边说:“各队队长,各科室负责同志,请直接奔凤凰山顶,咱们去开个会!”

朱林生没有一丝笑意,充满倦容的脸上似乎还隐匿着某种怒气,这和他平时笑容可掬的面孔,简直判若两人。

我感到奇怪,不知出了啥事,便悄悄尾随在队伍后面,向凤凰山走去。

爬上凤凰山顶,已经是气喘嘘嘘。朱经理解着衣扣,挥着右手说:

“古人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我们是进‘漏屋’之地,见多不觉其苦哇。先请大家再‘观赏’一下唐山的景色吧!”别看老朱文化水平不高,因常读些古书,有些佳句却也背得烂熟。说完,便向上跨了一个石阶凝望着远方。

人们沉默无言,不知经理的葫芦装的啥药。稍许,朱林生说:

“你们看,西北方那是什么?”

“是我们邯二盖的高楼。”不知谁回答了一句。

“东南方呢?”

“简易房呗!”有人“哧哧”笑了。显然,是觉得这提问不屑一答。

“先不要笑。大家再回顾一下,我们登过几次凤凰山,再想想,每次登山的前因。”

人群里又沉寂下来,只听得松涛的喧响。往事,像一幕幕电影,在人们的脑海中掠过……

一九七八年腊月,正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季节。朱林生带着先遣队赶到唐山,在西北郊一片冰山雪地扎下营盘。来唐山的头一夜,公司的几位领导,躺在帐篷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怎么能睡得着呢?一个两千人、平均技术不足三级、仅有几台搅拌机和提升架的建筑队伍,张口接下了二十八万平米的任务。而且,朱林生当场立下了“军令状”,保证头一年竣工九万平米!

朱林生从指挥部回来,大家都为他捏着一把汗:能行吗?眼下,大部队尚未赶到,原材料也未运来,几万平米的临建还杳无踪影……面前是一片空旷的荒原,在这人生地疏、远离家乡的千里之外,真是困难重重啊!

第二天清晨,朱林生早早起来,围着驻地规划了一下临建和加工厂的地址。然后,漫无目的向笼罩在薄雾中的凤凰山走去。

他登上山顶的红亭,四下里环顾,山下那片片废墟和结满霜花的简易房,使他又感到一阵阵压抑的难受……

正当他要举足下山的时候,有两位青年人突然从松林里钻出,跑上红亭。一位大个子刚刚站定,便大声朗诵起来:

登上凤凰山,低头往下观;

废墟一片片,砖头压油毡;

夏天蒸笼热,三九冷风钻……

朱林生心里一凉,压抑的心情愈发沉重。还未容他多想些什么,另一位青年又接下去:

昼夜盼新楼,双眼都望穿。

待等乔迁日,共把酒杯端;

茅台喝见底,老少俱欢颜!

蓦地,朱林生的眼睛亮了,露出一种喜悦的光芒。他走上去问:

“小伙子,这是你们写的诗吗?”

“不,前六句是唐山人集体创作,家喻户晓,人人会念。后六句嘛,”大个子指指身旁,“是他的杰作。”

朱林生没顾得再说什么,忙拿出笔,让小伙子又复述了一遍,记在本上,匆匆走下山去。

早饭后,他带着公司的领导们重返凤凰山。当人们把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之后,便朗诵了那首意外听到的顺口溜。接着,组织大家就地讨论,题目非常简单:我们用什么姿态支援唐山建设?效果却十分明显:连山上的松涛都为之共鸣。有人流下了簌簌热泪,有人立下了铮铮誓言:我们要把唐山人民的疾苦装在心底,把唐山人民的期望牢记心中。千方百计克服困难,为唐山人民快盖房,多盖房,盖好房!

从此,凤凰山顶成了邯二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的一席“圣地”,那首顺口溜则成了鼓劲提神的几粒“灵丹”。

在各种奖金名目繁多的今天,在某些人眼睛盯得都要发蓝的时候,在政治思想工作一度被视为“空洞的说教”受到亵渎的日子,唯物辩证法无情地告诉我们:精神对物质的反作用是一条千古不变的真理。这在极左思潮尚未扫除殆尽、邯二还未实行奖金的当时,其意义决不能与“空头政治”相提并论,其效果也决不可与“四人帮”时期同日而语。

邯二第一次登临凤凰山后,广大职工开始投入了建造“地笼”和加工厂的战斗。当时,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原是农田的驻地没有一条明路可走,汽车开不进,料不能送,工人就用排子车拉。泥泞粘掉了鞋子,提起来又走;胶轮陷入泥土,便手抠肩扛;和泥没水,就到几里外的大坑破冰挑水;照明没电,则点亮盏盏马灯……

茫茫雪原,他们用砖头架起铁板烙饼;飒飒寒风,他们吊起水桶煮粥;寥廓荒郊,他们在雪地里开起“风味”野餐。夜晚,工人们西一拨、东一群,围着堆堆篝火谈笑风生。有人还触景生情,改动《地质队员之歌》的唱词,哼起了“是那燕山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北国的雪,扑打着我们的帐篷……”朱林生和他的战友们,则围着闪闪的马灯,运筹加快唐山建设的方案……这情景,使人不难忆起当年“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游击岁月……

三万多平米的临建一气呵成,团结楼小区又破土动工。这是邯二在唐山施工的第一个住宅小区。当他们把几台搅拌机、提升架运到工地时,曾有人担心:这样一支技术低、设备差的“土八路”,是否搞得了这样内浇外砌的工程;甚至有人找到市建设指挥部,要求更换承建单位。

邯二面临着举足轻重的考验——这座小区的质量好坏,速度快慢,关系着他们能否在唐山打响头一炮,开创新局面,也是在京、津、唐全优工程竞赛中可否夺魁的背水一战!

公司党委铁了心:决定把十九号楼作为练兵楼。

从五月破土,到八月竣工,朱林生、黄金祥等领导,分兵把守,亲自参战。八月底,主体工程全部完活,进入装修扫尾阶段。建筑业有句俗话:不怕开天辟地,就怕扫地出门。其内涵是不言而喻的。九月初,已经打破了上下班的常规,从早五点到夜十二点,全公司干部职工、男女老少,有空就跑到工地,连炊事员收拾好碗筷,也跑来帮忙……

有个纪家兄弟“闹翻脸”的事,曾在当时传为“新闻”——

大老纪叫纪良春,六十七岁,二老纪叫纪良贵,五十已过。都是全公司有名的油漆工。老大是班长,老二是工长,老大点火就着,老二柔情似水。按“差异矛盾”论,这哥俩该是水火不容的,但事实却不尽然。平时,老哥俩上班一块走,下班一同归,就连到饭厅吃饭,也常常凑到一起,悄悄话说各没完。

在团结楼扫尾前夕,老二因事外出,百八十名油漆工暂由老大指挥。夜晚,纪老大躺在床上算了一笔账:八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光内粉刷就得三十多万平米。就是不吃不睡,黑天白日连轴转,到月底也完不成啊!再说,油漆工们大多是女的,“三个姑娘一台戏”,女孩子们的事,我这个大老头子不知该咋管。还有的调皮小青年,说他,不听;熊他,不怕。急得老头子叫苦不迭直跺脚!

当了大半辈子油漆工的纪良春,粉刷、油漆过的房屋、门窗无法计,质量更是叫得响。他油漆的家具明光锃亮,白天能照见人,夜晚能映见脸,但对于调教人,真是没咒念。可是光发愁有什么用啊,他想,眼下老二出了差,百八人的队伍交给我,弄不好,就会影响全公司竣工,拖了唐山建设的后退……

他睡不着了。每天一扑亮,就挨“笼门”喊起床。那阵子,六十岁的老头子,领着一帮小青年,没晌没夜地干,忙得没个站脚的空。徒工们技术不熟,把着手教,有的青年困得拿着刷子直打盹,他又心疼又着急,接过刷子就干起来。抽空还忆旧社会的徒工苦,讲旧社会的学徒难……没多久,纪老大身子累瘦了,嗓子喊哑了,眼睛熬红了,眼角上挂满了眵目糊……

纪老二回来,一见哥哥累成这个样,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可是,顾不得和哥哥说几句话,就连忙召集各班长安排工作:

“一班:二十三号楼五个单元,二十五号楼三个单元,二十二号楼五个单元,二十号楼二个单元,十六号楼四个单元,共十九个单元,月底保证完成……”纪良贵一口气说完。

过去分任务,都是按人数定平米,这次却分开了楼号,而且一班比别人都多。身为一班长的纪老大急了:

“你也不看看我这几个人!”弟弟话音刚落,他就抢白起来。

人们还未见过这哥俩红脸。过去,纪老大一上火,纪老二便不吭声,这回,老二破了例:

“全公司都在为‘全优’而战,你这个班任务重,别的班也不轻!”

“一把老骨头,十几个嫩娃娃,我尽量干吧!”

“‘尽量’不行,这是公司党委的决定。”纪老二是党员,他深知哥哥那颗老工人的心。

纪老大还想说些什么,但一听是‘党’交给的,咽了口唾沫,憋回去了。

会上翻了脸,可中午吃饭哥俩又脸对脸说开了悄悄话。纪老二帮哥哥研究怎样改进工序、工艺,如何早上班、晚下班、夜加班。末了纪老二说:

“现在是非常时期,能拿刷子的都动手,‘杨家将一齐上’,有困难你得带个头。”

“那就拼吧!”

纪老大一口答应下来。在最紧张的日子,他的气管炎犯了,咳嗽的说不出话。他捶着胸口想:万一喘不上这口气,我那班人谁带?分配我的活计咋完成?唐山有这么多人没房住,我不能死呵……“咳咳咳……”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干脆,忌烟吧!

打这儿,一天一包烟不够的纪老大,真的一支烟也不吸。还真管事,自从忌了烟,他的嗓门又大了,精气神也足了。从早到晚,整天价跑前跑后,脚步声震得楼筒子“咚咚”响!

那阵子,一到晚上,二十三栋楼电灯全部打开,整个工地一片辉煌。平时那些叽叽喳喳、爱说爱笑的小青年,此刻把全身心都集中到手中的活计上,他们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汗水,来不及拍打叮人的蚊虫。从楼上到楼下,从室内到室外,几乎听不到一句交流感情的语言,耳边奏响的尽是“唰唰唰”“嚓嚓嚓”无休止符的交响乐章!

别以为人海战术的突击,就意味着工程质量的粗差。在这里,处处是有节奏的劳动,人人是描龙画凤的绣手,你看,二十二岁的女油漆工康红,怕管道背面刷不上油漆,早甩掉手中的刷子,左手用梳妆的小镜子反照,右手拿画笔涂抹;靠墙的一面,画笔挥转不灵,干脆用手指蘸着油漆,一点一点地抹。手指肚磨破了,露出鲜红的嫩肉,她一声不吭……副经理黄金祥,握着铅坠、刮刀,挨门逐室检查质量。不时,他悬起铅坠,“左眼活,右眼睁”,校正着每一副门窗安装是否合格;不时,他面壁而立,舞动刮刀,铲掉墙上的流坠、凸包……

非到不说话不可的时候,这里也有简短的语言交流。你听,在各种音响的轰鸣中,黄金祥张嘴了:

“木工班,这副门关不严。”

“木料湿,走了,就差二毫米。”

“不行,换。”

“喷漆工,这面墙‘米粒’太多!”

“开始搅浆不匀,干了,刮刮吧。”

“不行,铲掉,重喷!”

“水泥班,这块地板有条小缝。”

“处理几次了,不沾。”

“火箭都上天了,这条小缝就难住了?重来!”

在这个“舞台”上,演奏的是雄浑高昂的乐章,跳动的是激人心弦的音符。但偶尔也闪现个把“滑音”,这非但不影响它的磅礴气势,反而使乐章更有趣动听,甚至还会产生鸣金击鼓的音响效果,起到振聋发聩的特殊作用。

就在团结楼竣工的前夕,这首交响乐中就跳出了一个似乎与整个乐章不甚和谐的音符。他叫王金生,是青年抹灰班的工人。因为吃不消这种高强度的劳动,悄悄打上行李,准备借故溜号。

朱林生听说了,找到公司团委书记周洪海:

“明天你扛上王金生的行李,咱一起送他到车站去。”

在去车站的途中,他们拐上了凤凰山顶。

朱林生掏出一支烟,说:

“小周,金生要回邯郸。请你代表团委送给他两件礼物。”

他点上烟,“第一件,是唐山流传的顺口溜,你先背背。”

“登上凤凰山,低头往下观……”小周背完了,朱林生又说:

“第二件,是你们团委近千名青年的誓言,这当中也包括金生。请你替他朗诵一遍。”

“南辞故乡丛台楼,青春报国志未酬,

俯首来开幸福路,他年凯歌奏幽州。”

周洪海朗诵完,朱林生吸了口烟:

“金生,这两件礼物送给你,留作纪念。当唐山人民都住上新楼举杯欢庆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你的‘凯歌’是奏在丛台,还是幽州?你奏的是一曲‘凯歌’,还是‘悲调’?”朱林生不动声色地站起,“我的话完了,咱们走吧!”

王金生没有动,眼里滚着两颗闪光的泪。朱林生使了个眼色,小周忙扛起行李。金生哽咽了:“朱经理,我……我错了,让我重返工地再立新功吧!”

朱林生爱抚地给了他一拳,“噗哧”笑了:

“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王金生回来了!为了唐山人民的幸福,也为了赎回自己的过错,他带回了一颗“浪子回头”的搏搏诚心,也带回了一身使不完的劲头!

九十多天的挥汗,换来了激动人心的成果。京、津、唐三市联合检查组,把一块镌刻着“全优工号样板楼”的汉白玉牌匾,高高地镶嵌在临街的大楼。

第三次登临凤凰山,是邯二来唐山三年以后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这一次,朱林生发“火”了。因为雪下得大,影响施工,他索性把全公司的带“长”字的都集合到凤凰山顶。

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过于气愤,他的脸色青紫,夹着香烟的手指瑟瑟打颤。

他望着飘飘大雪,望着皑皑白雪覆盖下的簇簇简易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低沉有力:

“这些日子,大家都觉得美滋滋的。为啥呢?前些天,胡耀邦同志接见了我们,说邯二‘有工人阶级觉悟’是‘全国建筑工人的好榜样’。可是大家想过吗,我们的觉悟究竟有多高?榜样到底怎么样?”他向前迈了几步,登上一块卧牛石,指指山下继续说,“你们看到了没有,唐山还有多少四面漏风的简易房?唐山市委的领导有几个搬进了新楼?因为不少群众还住着抗震棚,领导心中不安,他们要等全市居民都住上新楼,才最后搬进去。”朱林生转过身,又望着大家,“可我们邯二的某些干部、工人,却悄悄迁入尚未验收的楼房。惭愧呀……”

看得出,朱林生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异常难过。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真的动了情,甚至还抹了几次眼睛。最后,他又压低了声音:

“我发这样一通牢骚,不是小题大作,大家也决不会骂我不近人情。我是希望邯二要珍惜自己的过去,也警惕自己的未来;要对得起唐山人民,对得起胡耀邦同志赐给的光荣称号……”

朱林生发这么大“火”,这在邯二是绝无仅有的。在我采访的日子里,听人说,他是个知冷知热的忠厚长者,不是板着脸训人的“铁面将军”。他关心群众、体贴群众,达到无微不至、出神入化的地步。

那是一次生产进度会召开之前,大家闲扯。有人随便谈到,最近来唐家属较多,房子不好安排,也影响别人情绪,队长们深感头痛。

朱林生听了,却“噗哧”笑了:

“咱们是支野战军,一年半载不回家,时间久了,老婆想啊,说不定还要骂大街呢!”

“哪只好学空军呗!”副经理张继勤笑着接了腔。

“空军也不是出家的和尚”。朱林生又说,“也得会老婆啊!”会场里哄堂大笑。“干脆放个响炮,他们想丈夫了,咱给找住处,十天半月一个月,都可以,房子不够,再盖上几排简易房。就这么定了,大家没意见吧!”说着笑着,作难的事解决了。

人们说,朱林生长了一双特别“长”的耳朵。他能把听觉神经伸到各个角落,触摸群众的疾苦,接收群众的呼声。有这样一件“轶闻”,既使人发笑,又令人感动——

一天晚饭后,他路过一对新婚夫妇的屋门,小两口的谈话驱使他好奇地停下了脚步。

“唉,有人说,青春和爱情是一个近似的圆。依我看,在恋爱的过程中,青春是一条抛物线,年龄到一定的顶点,爱情就会往下落。”男的说。

“为啥呢”?女的问。

“你没见咱公司那么多男青年,因为找不上对象忧心忡忡吗?”

“也难怪,带电的云只有碰到一起,才能放射耀眼的火花,发出隆隆巨响。干咱这行的,姑娘少,小伙子哪去找萌发爱情的土壤。”女的说,还满富于哲理。

“睡吧,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男的说完,“嘎嗒”一声,屋里黑了。

朱林生再也不能停留。他悄悄地、却是匆匆地走过,一颗不安的心“咚咚”地急跳——他并非怕被人发现,落个“白头老汉听窗根”的话柄,而是小两口的对话让他深感到“燃眉之急”!

可不是嘛,全公司二千来人,二十岁以上的男青年就有三百多。他们远离家乡、父母,恋爱结婚有许多实际困难。这个问题不解决,非但干劲不能全部发挥,唐山建设也会受到影响。我们为什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他连夜找来公司的其他领导,谈了这个“窗根”下的意外“收获”。同志们一阵哈哈大笑之后,脸上都变得严肃认真起来。第二天,立刻派出“红娘”,分头到邯郸和唐山一些女工集中的工厂,搭桥,牵线。还把这当作一项任务,交给古城留守的同志,并公开宣布:凡和邯二青工结婚的姑娘,在邯郸优先分给一套住房。在朱林生和他的战友们的关怀下,近二年来,全公司已有二百多对青年在地笼里举行了婚礼,公司还腾出几十间办公室,让给新婚的夫妇。

青春的“抛物线”落到了爱情的“圆心”,人生中最使父母挂心的第一件大事解决了。他们感到悠然和满足。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忘我的奋战在唐山建设的前线……

话说远了,让我们再回到凤凰山顶上来吧!

在我这次随同朱林生他们登上凤凰山之前,邯二正在凤凰山下的小区施工。当时,大规模地建设已由郊外转入市区,搬迁倒面带来的各种困难,一度拖延了唐山建设的步伐。为了弥补这个损失,公司党委发出了“向科学管理争时间,向科学施工抢速度”的号召!

这是邯二又一次新的飞跃。朱林生首先蹲在一队,把它作为一只起飞的头鹰。这是个老先进,队长由公司副经理张继勤兼任,朱林生决定拿这张王牌闯出一条加快唐山建设的新路。

一队共一百一十多人。在朱林生来此之前,一条作业线两台塔吊,一天上半个单元层。这样的速度,在当时已是难能可贵了,可朱林生仍感到太慢。头几天,他在工地转来转去,有时望着旋转的塔吊出神,有时蹲在地上划来划去;后几天,他看出了门道:塔吊的优势是视野宽,负荷大,但摇摇摆摆动作慢,能不能把运转自如、起落迅速的提升架也用上?

他找张继勤商量,提出改“一线两塔”为“一线一塔两架”的设想,这等于多开辟了一条作业线。通过试验,果然奏效:速度一下子从一天零点七提高到一个单元层!

趁热打铁。在别的队还表示怀疑的时候,朱林生又对张继勤说:

“试试看,三天吃一层行不行?成功了,咱再推广。”

“啥?一层四单元,就是说,每天要完成一点三三,这咋行?”张继勤忍不住,争辩起来。

老朱说:“如果三天吃一层,全公司四个队就能上一个楼。这可是个大金娃娃。试试嘛,有困难再想法。”

张继勤硬着头皮干下去。没料到,这个连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指标,真的达到了。他见了老朱“嘿嘿”笑。

朱林生的胃口真叫大,还没等张继勤喘过气,又说:

“你先别笑。再试试,六个单元的楼座,四天上一层。”

这下张继勤可火了:

“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把我累趴咋的!”

朱林生也硬起来:

“工作嘛,就得这样无止境的往前闯。”他双眼紧盯张继勤,“一口吞个象有啥不好,我还想一口气吹出个新唐山来呢!”

“你是贪得无厌,总得有个顶吧!”张继勤一甩袖子走了。

这天晚上,朱林生又睡不着觉了。

他望着屋顶的房笆,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起茫茫雪原上的堆堆篝火,想起奋战团结楼的日日夜夜,想起汉白玉匾上的金光大字,想起唐山人翘盼新楼的望眼,想起中央领导的多次赞扬鼓励,更想起党中央、国务院关怀唐山建设的急切心情……

他记得,那是一九八一年的金秋,胡耀邦同志乘车到沈阳视察。车过唐山,看到铁路两旁成群连片的简易房,心情格外难过:地震五年了,唐山人民还住着这样的房子……他决定在回京的中途下车,同唐山市委的同志好好谈谈。

十一月三日晚,日理万机的总书记在凤凰山下的简易招待所,举行了一次使唐山市委深受鼓舞,让唐山人民感到振奋的座谈。耀邦同志从唐山市工农业生产的现状,问到各项经济发展的前景,从震后群众的生活安排,问到目前群众的呼声反映……

当市府负责同志谈到群众迫切要求尽快住上新房时,胡耀邦同志问:

“唐山建设明年完成完不成?”

“完不成。”

“你们搞了几年了?”

“大规模地施工,是从七九年下半年开始的。”

“明年完不成,后年也要完成。如果明年完成了,我们可以在国际上好好报道一下。不然,我们的报纸就不好登了,太晚了。”胡耀邦同志呷了口茶,又说:“当然,这个责任不在你们,不能怨你们。要发挥大家的干劲,要学习邯二公司……”

已经是夜十点了。胡耀邦同志站起来,满怀深情地说:“我不是来看废墟的,是想看新唐山建设得怎么样。我希望再来,能看到一个崭新的唐山!”

想到这儿,朱林生再也躺不住了。正要翻身坐起,“咚咚咚”,有人深夜敲门。

进来的是三十来岁的小伙子:

“朱经理,我们三队在你眼中还占不占地方?”

老朱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闹懵了。

“坐下,你慢慢说。”朱林生见小伙子气得鼓鼓的,忙递给一支烟。

“一队从零点七已经上到一点三三个单元层,你还整天死守在那儿。难道我们三队是后娘养的?”小伙子火气未消。

朱林生笑了,他心中暗暗高兴:原来如此,我二公司又跳出一员虎将!

小伙子叫张新泉。原是公司团委书记,后任三队党支部书记。因为生产上的事常常比队长管的还多,而且说到哪儿干到哪儿,又让他当了施工队长。前些天,老朱总往一队跑,张新泉以为是“看不起三队”,“信不过我张新泉”。于是,深夜闯来,爆响了这只打足气的“皮球”。

“我没到三队去,不是看不起你。你年轻,敢干,说话算数,我心里有底。”朱林生给他沏了杯茶,“你们队刚刚调了领导班子,需要稳定一段。我从一队总结出经验,再全面推广,你张新泉就少走弯路。”

几句话,把小伙说乐了。朱林生又打开图纸,用开了激将法:

“张继勤一天上一点三三个还不满足,还要上一个半单元层。你们怎么样?我担心你闹不过他。”

小伙子一听,劲头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累趴在工地,也决不能说半个不字!”

“好,明天咱在凤凰山顶打擂比武,你和张继勤叫叫阵。”

……

此刻,朱林生正站在凤凰山顶。他望着沉寂的人群,扫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张继勤,激动地说:

“我们到唐山五年,已经第四次登上凤凰山。这几年,邯二报上扬名了,电台有声了,这是我们努力的结果。是的,西北方是我们盖的幢幢楼房,是我们创的座座全优小区。但是,我们不能无视,东南方还有那么多简易房。刚才我说,‘进漏屋之地,长而不觉其苦’,我们看惯了,就忘了唐山人的苦哇!刚下了一夜的雨,屋里还漏水哪。我们更不能忘记,党中央、国务院在盼着早日见到一个新唐山。如果我们满足了取得的成绩,唐山人就会说:‘你们骄傲了。’如果认为我们的工作到顶了,全国人民就说:‘你们的工人阶级觉悟呢?’”早已成竹在胸的朱林生,说到这儿,心情反倒平和了,“当然,我们没有骄傲,也没有人说工作到顶。我是想在凤凰山上,和大家重温一下唐山人民的疾苦,再敲一下警钟;还想在这儿开一个打擂比武会,把施工速度再加快一步。”

有人交头接耳,大概是弄清了此番登山的缘由。

朱林生点将了:

“张继勤。”

无人应声。

“张继勤!”嗓门提高了一度。

“哼。”一声鼻音。

“张副经理!”

“到!”

“哈哈!”朱林生笑了,“我叫你两声名字,你不爱答应,叫你一句官衔,你爱听了。”山顶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那好,爱听啥叫啥。张副经理,让你一天上一个半单元层,你甩袖走了。有人要跟你比赛呢!”朱林生朝人群里的张新泉使了个眼色。

“‘张老大’!”张新泉学着少林寺的动作,抱了一下拳(人们哈哈笑起来),“请不要见笑,我们三队要学习老大哥的经验,立起直追,争取超过一个半单元层。”

张继勤一听,霍地站起来:

“你张新泉能上,我不能上?!”他走进张新泉,“咱们来个‘三击掌’,一言为定!”

从凤凰山归来,张新泉并没有急于组织施工。他在一队工地转来转去,终于看出了门道,决定将“两架”各放在塔吊对面的两个单元中间,使塔、架成三足鼎立状态。

张新泉出师得胜。一队顿时炸了营:“三队的楼象气吹一般起来了。”“三队能上去,我们为啥上不去!”

张继勤有点发毛:“别急,咱们来个唐僧取经,很快就会超过他。”结果,两队实现了一天一个半单元层。

乘胜进军。朱林生又来回点火,他先跑到一队:“张继勤,人家三队一天要搞两个单元层,你们得加劲。”然后,又跑到三队:“张新泉,一队憋了口气,还要超过你们!”

……

三队比翼双飞,全公司龙腾虎跃。邯二又实现了日上两个单

元层的目标。

这使我想起毛泽东《重上井冈山》的诗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我还想,邯二永不满足的登攀高度,绝非靠几个奖金作动力;邯二永不滞懈的进取精神,也绝非靠几句空洞的说教为基因——这是精神和物质的统一,是将帅与战士的合力。有了这种“统一”与“合力”,任何艰难险阻也能克服,任何高山险峰也能登攀!

在邯二援建唐山的岁月,笔者曾在媒体上看到一则消息:中国建筑公司深圳分公司所承建的四十八层国际贸易中心大厦,平均三天上一层(十层以下五天一层),达到了国外同类建筑的先进水平。其实这样的指标,早已被邯二大大超过。按照他们的干劲、潜力、工艺,倘能承建高层建筑,也一定能创造比此更显赫的奇迹——这是毫无疑义的。遗憾的是,客观条件使他们尚不能攀上四十八层或更高的“通天宝塔”,天时地利也制约了他们闯入现代建筑的“科学迷宫”!

但,邯二毕竟不愧为中国建筑系统的一面光辉旗帜。虽然在世界进入信息时代的今天,他们对绚丽多彩的未来学、新技术、新材料、工业革命、微电子等,还几乎是一个“色盲”,但他们馈赠的经验,已经为中国建筑业进行全面改革,提供了可靠的“信息”。虽然中国共产党人进入中国式社会主义建设的今天,他们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还不能和“同步卫星”,“修氏理论”相并论,但他们对新唐山建设作出的贡献,可以和大庆人,中国女排的拼搏精神相媲美!邯二,体现的是中华民族不甘人后的精神;邯二,昭示的是共产党人为民谋福的胸怀!

唐山——世界瞩目的唐山。

如今,伫立凤凰山顶,你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勃勃生机的新城。虽然仍有地震遗迹可见,但那是难忘的历史一页,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唐山——世界瞩目的唐山。

如今漫步新城长街,你看到的是成群的建筑,林立的高楼。诸如北京的团结湖、劲松,上海的曹溪、松花,常州的花园新村等造型优美、朴素大方的小区。小区内,那鸭蛋青色的楼面,藕荷色的凉台,天蓝色的扶手,墨绿色的钢窗,给人以舒适优雅之感。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长街,似道道闪光的锦带;大街两旁的长臂吊灯,象频频和人们招手致意:一座座街心公园和小区花圃,栽植着各种树木、卉草,更给这座新兴的城市,增添了无限春光……

唐山——世界瞩目的唐山。

如今吸引着五大洲各种肤色的友人。

“悲惨的地震敞开了地狱的大门,但这并非历史一章的结束,而是新的历史一页的开始。”“唐山正在一片废墟上重新兴起,严重的创伤已经愈合。”——这是六十二国驻华大使和二十六国驻华武官,来唐参观时发自内心的感慨。

“啊,唐山,上帝的宠儿,凤凰起飞的城……”

——这是使官们即兴演唱的、由美国驻华武官作词谱曲的《唐山之歌》。歌声表达了对唐山新兴的赞叹,歌声唱出了对唐山的眷恋之情……

唐山——世界瞩目的唐山

如今,这只涅槃的神鸟,令这座城市万花筒般瞬息万变,日新月异。在习近平总书记努力“把唐山建成东北亚地区经济合作窗口城市、环渤海地区新型工业化基地、首都经济圈重要支点”的殷切期冀下,唐山人用刑天断首,共工触山,精卫填海,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的精神,腐朽化神奇,琴瑟奏新章。打造出独具魅力的南湖生态大公园,兴建了伟人预言的北方靓港曹妃甸,令国人叫绝,世人惊叹!

唐山——全球聚焦的唐山

二O一六年,这里将举办世界园艺博览会,中国——中东欧国家地方领导人会议,中国——拉美企业家高峰会,中国·河北经贸洽谈会,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等一系列国际、国内重大活动——唐山,正张开双臂,拥抱世界,拥抱明天。

如今,唐山大地震已经过去了四十个年头。在本篇报告文学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的脑海忽然叠印出如下镜头——

蓝天,红星,银鹰;

经纬仪,白发老专家,凤凰山下不灭的灯光;

塔吊大会战,神奇的“巨鸟”;

邯郸二建,十万建筑大军;

抬伤员的省市委领导,火车上的总书记……

为了世代铭记中国共产党的恩德,为了感恩抗震救灾的英烈,为了纪念支援唐山建设的各路精英,也为告慰地震中遇难的二十四万同胞……在新华大道中路南侧,一座汉白玉筑成的唐山抗震纪念碑,庄严肃穆,高耸云天!

啊,凤凰山下,崛起的唐山城,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民族魂——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中国共产党人筑起的“原子核裂变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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