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F3）

刘思嘉

他：“这是第几次了？”

我：“第三次，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

他：“好的，那开始吧。”

我：“上次结束前我们谈到了你的家乡。”

他：“是的，我十五岁之前都在那里。有时候我会在梦里见到那里的石梯，上面长满了青苔，周围是一些黄桷树，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走下梯子就可以看到长江。我一呼吸，便能闻到鱼虾淡淡的腥味。”

我：“听起来真美。”

他：“是很美。不过我很庆幸我早早地离开了那里。那里的人都是些胆小鬼，他们从不敢离开小镇。”

我：“胆小鬼？”

他：“对。你一定知道吧，我以前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我：“嗯。”

他：“如果我还待在那个地方，我绝对会疯掉。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然后打开电视，看看《早间新闻》。这期间我会用五分钟煎两片面包。抹上黄油或者加一片火腿。然后我去晨跑。大概一个小时，山间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当然。这样的代价是我不得不花一个小时在去公司的路上，这是段无聊的时间，但是我可以通过收音机听听财经消息。八点我会到达公司，清理下各类报表。确定一天的行程。大概八点半，我会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我的员工们涌入公司，像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烧肉。”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九点，秘书会把报纸送到我的面前，前几年是《经济时报》，后来是《财经日报》，只因我觉得后者的油墨味更好闻一些。看完报纸我会喝杯咖啡，这样我就不用浪费时间午睡。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总是恨不得每天再多出24小时来。公司五点半下班，不过我一般会在公司待到九点，城市里阑珊的灯火与不息的车流总是那样迷人。回家后，我会继续加班。想必你也明白。我这样的成功人士要处理的事情总是很多的。”

我：“你大概几点睡觉？”

他：“这可说不定，早的话十二点，晚的话凌晨一两点吧，这取决于我当天的工作效率。”

我：“好了。现在谈谈你家乡的那些胆小鬼吧。”

我把手上的笔记本翻了一页。

他：“要说起他们的生活，还真是够无聊的。连日出都见不到，雾气消散之后才醒来，慢悠悠地去工作，还有时间停下来和别人聊天。还有午睡，我最讨厌这个话题！他们竟然会在中午浪费一个小时让自己的大脑休息！还有下班，他们总是在五点半准时下班，然后回家做饭、看电视，不到十一点他们就开始打呼噜了……噢！真不敢相信我曾经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们根本不明白，去争斗、去抢夺的滋味是多么的令人激动！”

我：“可与他们相比，你过得很累呀。”

他：“累？我怎么会累？我觉得自己就像古罗马的勇士，在斗兽场里和猛兽搏斗。我手里拿着长矛与盾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打败对手，撕碎对手，让对手知道我的厉害。”

我看见他的眼中闪现着兴奋的光芒。

他咽了口唾沫：“那些胆小鬼们从来都不知道这种搏斗的滋味，他们从来都是得过且过。”

我合上笔记本，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医生，现在，我能出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