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归赵”的情节合理性
——兼谈批判性思维之度
2016-12-05浙江郑义广
●浙江 郑义广
“完璧归赵”的情节合理性
——兼谈批判性思维之度
●浙江 郑义广
一
《史记》所载蔺相如“完璧归赵”的故事,情节曲折,充满戏剧性,古往今来许多学者文人都对其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和异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明人王世贞写的《蔺相如完璧归赵论》,不过王氏在文章中只是质疑了故事的合理性,认为蔺相如的成功不足为训,实乃“天曲全之”的结果,对蔺本人并未骤下惊人断语。余党绪老师的文章《蔺相如:一个汲汲于功名的战国士子》 (《语文学习》2015年第9期)在前人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自己新的观点,认定蔺相如是一个富有心机、汲汲于功名的战国士子。而到了《蔺相如的三张面孔》(《语文学习》2015年第12期),作者王岳东老师承余文观点而发挥之,基本摈弃了文本,只从难以捉摸的心态角度考量蔺相如,认为他为了抓住机会一飞冲天,不仅不惜自己的项上人头,而且还搭上整个赵国君民的身家性命,是一个十足的见利忘义、心理阴暗的赌徒。如此解读,与其说是体现批判性思维的学术评论,毋宁说是一种充满文学想象的再创作。这种观点,这种对作品人物的评价方式,如果被越来越多的老师接受,笔者不敢想象,若干年后,中学语文课堂上蔺相如们的形象将会变得怎样面目全非!
诚然,如果文本确实透露出相关信息,司马迁也确有类似的描写或暗示,那么在证据充分的基础上,为了还原一个真实的传主形象,说他阴暗,说他心机重,说他汲汲于功名,皆无可非议;但问题在于,无论从司马迁的作传动机、文本的叙述方式还是蔺相如本身的言行举止,都看不出任何值得非毁的地方。余老师和王老师在解读这个人物形象的过程中,虽均以“理性批判”为名,却有很多表述似是而非,并不“理性”,其论据与论点之间难以构成足够强的逻辑说服力,兹举几例如下:
首先,蔺相如出使秦国是“毛遂自荐”吗?非也。在此之前,赵王 “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一个“求”字,足见其诚意,而“未得”足见其焦急。当此之际,口才极佳的蔺相如真的想去,完全可以自己捕捉机会,何必等到缪贤推荐!由此可见,他未必愿意出这个风头,至于个中原因究竟是清楚风险太大还是担心有辱君命,我们不得而知。而在被缪贤推到前台,觐见赵王之后,蔺相如接受考察、准备出使报秦已是上层的既定之策,也就是说,这个“囊”早已由缪贤和赵王编织好,他“脱颖”的机会已经摆在面前。“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一语千钧,这不是自负,不是强出头,而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气,是为君为国除难解纷的担当!
其次,以苏秦为代表的一些战国纵横家鼓舌摇唇,唯利是趋,一味追求自我利益,缺乏原则立场,这是事实,但是否所有的战国士子都是如此?恐怕未必。凡事就怕一概而论。我们在看到朝“秦”暮“燕”、反复无常的苏秦时,也应该看到 “义不帝秦”、高尚其志的鲁连。退一步说,即便抱逐利心态的战国士子为数不少,是否代表蔺相如就是其中之一?恐怕也未必。据《史记》载,蔺相如本身就是赵国人,当时各国招贤纳士的国君、诸公子很多,以其智慧才能,应该很容易找到出人头地的机会,他如果真的汲汲于名利,完全可以去而他之,另谋高就,干吗要待在本国,并且甘心长期屈就于小小宦者令的舍人之职?
第三,两位老师对追求自我价值的做法似乎都不以为然,对于蔺相如,先是论之以“汲汲于功名”,继而利用各种心态分析剖分出他在完璧归赵过程中的 “阴暗心理”,颇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漫说蔺相如未必希望利用这次出使的机会一战成名,即使他真有这种想法也不为过,试问人生在世,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有什么错误?古今中外有几个人不想成功?有几个不希望志得意满?我们评价一个人的高低优劣不应以他是否渴望成功,而应看他追求成功的方式。蔺相如在展示自我风采、实现人生价值的同时,保住了和氏璧,挽回了赵国的外交颜面,智勇双全,公私两得,正应该被引为榜样,接受世人的崇高敬意。
二
那么如何看待 “完璧归赵”的情节合理性呢?笔者认为,蔺相如在整个事件前前后后的说法和做法都是可圈可点的:秦遣使者至赵,作为实力不同而地位对等的诸侯国,赵国即便感受到了对方的胁迫,也理应遣使答复,否则便是 “示赵弱且怯也”,尚未交手即矮了三分,这与赵王应邀赴“渑池之会”是同样的道理。去了能否 “以璧换城”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摆出一种姿态:我们不怕你!蔺相如在秦廷的表现,有利有礼有节,出色地完成了这次外交使命。
按照王世贞提出的方案,璧入秦而城弗予,相如上前慷慨陈词一番,最后说:“大王弗予城而绐赵璧,以一璧故而失信于天下,臣请就死于国,以明大王之失信。”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秦乃虎狼之国,背信弃义早已天下皆知,连楚王都能骗过来囚禁,还会顾忌一介之使的性命?和氏璧拿到手才是王道!因此说,蔺相如真的那么做了,不过是无知无谋、走投无路后 “以头抢地”的愚夫所为,白白丢了性命,对秦国不会有任何损失,于赵国也没有任何好处。
而按照俞祖恩在 《〈史记〉菁华录》中提出的方案,让蔺相如对秦王说:“和氏璧,玩好之资,匹夫之好也,君乃捐土地以易无用之具,当不其然。寡君勿敢从命。”则其必死之处有二:一是将秦王类比于“匹夫”,无礼之甚,与《史记》本传中“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的说辞注意维护秦王脸面自不可同日而语;二是以使臣的身份生硬地教导秦王该怎样处事,把国君当成了三岁小孩,何其造次!韩非说过,人主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韩非子·说难》),想想李密的《陈情表》、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就明白在君王面前应该怎样说话了。
总之,以上都是送死的方案。蔺相如既然接受了危险的出使任务,就说明他并不怕死;但智慧如彼,绝不可能选择这种毫无意义的死法。
故此,权衡再三,还是蔺相如的现实做法进能不辱于秦王,退可践诺于赵君,智勇兼备,最为恰切:不使秦国,不送璧去,那说明赵国怯懦,没有诚意,不给秦王面子,贻人口实;遣使送璧去而复还,秦国要发难固然有说辞,但赵国亦可以给予有力的回击:和氏璧都送过去了,这还不是最大的诚意吗?使节代表国家,秦王坐章台见相如,舍之广成传,分明没有把赵国放在眼里,而且秦王得璧之后传以相示,礼节甚倨,将秦赵外交视为儿戏,根本没有割城的诚意!
很多人觉得蔺相如在秦王答应斋戒换城后派人偷偷将和氏璧送回赵国的做法错误,这很可能激怒秦王,导致秦国大兵压境。其实不然。一方面,如前所述,是秦王无礼在先,蔺相如也已作了合乎情理的解释;另一方面,弱肉强食的时代,大国吞并小国是不需要理由的,或者说可以找到任何理由 (借口),和氏璧的给与不给并不是赵国是否会遭受侵犯的决定性因素,“远交近攻”是秦国一贯的蚕食策略。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秦攻赵、拔石城、杀二万人,蔺相如不但没有被贬、被杀,而且仍然受到重用的原因所在。如果真的像两位老师说的那样,和氏璧乃赵国安危所系,蔺相如的做法严重错误,秦攻赵与和氏璧事件处置失当有直接关联,难道赵国君臣之智竟连这一层都想不到吗?他们会饶得了蔺相如?
笔者认为,中学语文教学长期存在重情感、重知识而轻逻辑的现象,加强批判性思维的训练确实非常必要,但前提是一定要把握好尺度,不能为了批判而批判,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如果只取一点,不及其余,抛却背景,罔顾“全篇”,看不到“全人”,以妄自揣度人物心态代替对文本的涵泳,挖掘其中所谓的微言大义,那确实很容易创立新说,但也更容易造成过度解读,乃至严重曲读、误读。这里提到有关“完璧归赵”的两篇文章即属此例,不可不慎。
【观点链接1】徐江:蔺相如是一个冒险主义者 (摘自本刊2013年第4期)
实际上,蔺相如是一个典型的冒险主义者。在传记中,“完璧归赵”是文本的重要事件,这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从客观事实上讲,蔺相如似乎不辱使命,完璧归赵了。但细细想来是令人后怕的,蔺相如“完璧归赵”的秦国之行完全是一个失败的外交,是一个冒险的行为。在他的所谓“智勇”之中,隐含着轻率、无理、无礼,不仅损伤了赵国的国格,而且罔顾赵国的安危,缺少战略眼光。
……
当秦王 “斋五日”“设九宾于廷”准备接受璧的时候,蔺相如来了那样一手,暗地遣人持璧归赵。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当时秦王制止了这个做法。但是,假如秦王没有像当时这样大度,也是恼羞成怒,感觉到受了莫大侮辱,会怎么样呢?请大家站在秦王的角度想一想,秦王会有哪些做法?
可以想象到,他会当即将蔺相如囚禁起来,并遣使赴赵,向赵王讨一个说法,我们秦国本来是诚心诚意与赵国交换璧的,“斋五日”“设九宾于廷”,结果在光天化日之下赵国使者戏弄秦国,请赵王说,这事该怎么办?赵国要不要赔礼,怎样一个赔法?这样一来,赵王不是很被动吗?
还可以想象,秦王当庭杀了蔺相如,并以赵国无礼秦国为口实,兵临邯郸,请赵国给一个说法。秦国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
这就牵涉到蔺相如 “完璧归赵”的过程中,作为弱国使者他是否有理有礼有节?这个问题是我们今日读 《廉颇蔺相如列传》,以之为例,学习辩证思维,提高处理实际问题能力要害之所在。
赵国得到了和氏璧,秦国提出以十五城换这块璧,赵国委婉拒绝,这本来没有什么曲直、是非可言,这是一种交易。但赵国势弱,不答应秦国怕得罪它;答应给秦国和氏璧又怕秦国不给十五城,不仅损失璧而且没面子。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蔺相如出使秦国,他的任务是给了璧,但能得城,或不给璧但不得罪秦国。既保赵国,又不开罪秦国,这是最根本的,要两全的。
可以说,蔺相如在与秦国的交涉过程中,特别是从要求秦王 “斋五日”“设九宾于廷”开始就犯了错误。不就是一块璧吗,没有必要搞得那么隆重,讲排场。越是讲究,越显示蔺相如的错误越大,对秦国伤害越大。当秦王按蔺相如的要求做了,也就是按赵国的要求做了,该蔺相如实现承诺的时候,他却“先发制人”,不等秦国是否交割十五城,他偷偷把璧送回赵国。这就是戏耍了秦国,授人以柄,“归直于秦”,把赵国置于不诚信的境地,把外交的主动完全奉送给秦国。这时的秦王想怎样做就怎样做,怎样做他都有道理。放了你蔺相如,是人家秦王大度。扣押蔺相如,遣使入赵,向赵王讨说法,赵王无言以对。甚至杀了蔺相如,兵临邯郸,让赵国赔偿国格受辱精神损失费,赵国还是没的话说,理亏得很。蔺相如虽然 “完璧归赵”,但他的行动实际上给赵国带来极大的被动,埋伏着极大的危机,还不如不让他出使秦国,委婉谢绝秦国,至少不发生直接耍弄秦王的事情。
也许同学们会问,怎样做才能既不得罪秦国,又能让赵国不失璧不失尊严呢?这本来是两难的事,怎样做才能达到两全呢?蔺相如的智勇就应该体现在这里。像蔺相如这样,去了秦国,看形势不利又偷偷把璧送回来,一般的人都能做到。
……
在这样的外交博弈当中,最好的结果是让秦王主动打消易璧的念头。这就需要站在秦王的立场上想一想用什么外交语言进行劝说。这里要有因果思维意识。就是分析这种交易给秦王可能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如果秦王以十五城易璧,这样做那十五城居民会流离失所,招来民怨;如果秦王就是诓骗赵国,得璧而不给城,因一璧而失信于天下,也太霸道,也太小气,不值得。
所以,我以为蔺相如就不携璧赴秦,空手单车而西,要凭三寸不烂之舌,凭着一颗真诚的心去游说秦王。他可以对秦王这样说:
璧乃一物尔,十五城则非十五城尔,乃十五城民之家园尔。臣以为若成就此事,恐陷大王重物轻民之不义也。若大王得璧而不舍城,又陷大王于不诚不信也,因一璧而见笑于天下,亦不当也。若大王诚爱璧,赵国所缺者谷也,赵王恤民饥愿以璧易谷,大王可以十五万石谷易璧。既免民怨,又助赵王解民生之苦。若此,臣愿质于秦,待大王践诺,谷至赵,赵必奉璧,赵弱秦强,岂敢逆大王之欢也。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
既然秦王在受蔺相如戏耍之后还能大度地 “毕礼而归之”,听了蔺相如这样诚惶诚恐的谏言,显然也不会刁难蔺相如,或罢易璧之事,或以谷易璧,皆是双方可接受的事。两相比较,哪种方法于赵国更安全、更主动呢?明白了正确的做法,就明白了蔺相如的错误。
【观点链接2】余党绪:蔺相如是另一个版本的毛遂(摘自《语文学习》2015年第9期《蔺相如:一个汲汲于功名的战国士子》)
蔺相如乃战国士子,出身卑微。他本来“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廉颇气急败坏时也骂他“相如素贱人”。遗憾的是,这个信息除了用来反衬蔺相如“从奴隶到将军”的非同凡响,多数时候都被人忽略了。
秦国提出“以城易璧”的条件,不管动机如何,对赵国来说都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国宝,不想丢;拒绝,又不敢;战争,明摆着打不赢;乖乖服输,又不甘心。赵国表现出十分纠结的状态。
和氏璧与国家安全,孰轻孰重?显然,赵国的当务之急首先是避免战争,其次才是保住和氏璧。正如司马光所说:“夫和氏之璧,怀握之玩,得之不足以为重,失之不足以为轻。”怕就怕和氏璧没保住,秦兵还打上门来。蔺相如出使,能够“完璧归赵”最好,就算丢了和氏璧,只要能阻止战争 (或许这场战争本来就只是赵国的假想),就算不辱使命了。若以和氏璧来托底,战争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呢?秦国总不至于一拿到和氏璧,就立即翻脸开战吧?
当然,若仅仅做个捧璧求和的转运使者,那么蔺相如的价值就黯淡了。这显然不是蔺相如的初衷。蔺相如最希望的,是既阻止战争,又保住和氏璧。至于那十五座城池,秦国答不答应,赵国都不能当真。就算今天答应你了,明天他不移交给你,你能怎么办?当年秦国拿六百里地诓骗楚王,结果怎样?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蔺相如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三十年前的闹剧(据屈原年谱,此事发生于公元前313年)。
理清了这个逻辑,再看他与赵王的对话,就能发现一些很有意味的信息:
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
“秦强而赵弱”,这是事实;但“不可不许”,就太绝对了。弱国也有外交,只不过战略与策略要适应国力与地位罢了。弱国外交也并不一定都是丧权辱国,斡旋与运筹的空间也不是没有。赵国在经历了赵武灵王改革后,国力大增,一时间号称关东群雄之首。秦赵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对话与博弈的基础。从课文来看,蔺相如公然羞辱秦王,又派人携璧潜逃,秦王并没有“斩立决”,足见秦王也并非有恃无恐,可以为所欲为。
可见,拒绝秦王有风险,但这个风险也并不比先答应再赖账更大,正如杨时所言:“夫以小事大,古之人有以皮币犬马珠玉而不得免者,至弃国而逃,况一璧乎?虽与之可也。相如计不出此,乃以孤单之使,逞螳怒之威,抗臂秦庭当车辙之势,其危如一发引千钧,岂不殆哉!”
如此看来,不“许”,未必就是下策。那么,蔺相如主张“许”之,意欲何为?
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
蔺相如关于 “曲”的阐述,也颇牵强。秦王觊觎和氏璧,志在必得,但他毕竟没有赤裸裸地勒索,也没下最后通牒,只是“以城求璧”。 可见,秦王还是讲点体面的,至少面子上还过得去。设想,如果秦国强大到可以任性胡来,如果秦王无耻到了明火执仗的地步,他弄只破瓦罐,吆喝着跟你“易璧”,你能不给吗?
“许”还是“不许”,本身没有“曲”的问题。“许”了有人情在,“不许”当然得罪了秦国,但道义上并没什么不妥,这本来就是一桩交易。何况,在生死存亡之际,赵国要考虑的,首先还不是在不在理的问题,而是国家安全不安全的问题。正如杨时所言:“夫秦借累世之资,肆虎狼之暴搏噬天下,有并吞诸侯之心,非可与礼义接而论曲直也。”
蔺相如如此高调地讲“曲直”,难道是他太迂腐了?其目的究竟何在?
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
明知秦国狼子野心,还要以羊饲虎,美其名曰“宁许以负秦曲”,这就有点像“钓鱼执法”了。就算你让秦国在道义上亏得一塌糊涂,于赵国又有何裨益?况且,明知秦国偿付城池有诈,还非要带着和氏璧深入虎穴,难道就为了给秦国挖一个道德上丢脸的“坑”?蔺相如此言,甚难理解。
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
铺排了那么多,话说到这里,蔺相如的真实意图才显露出来了——这不就是毛遂自荐吗?诚如徐江先生所言,出使之前,你蔺相如怎敢确保完璧归赵万无一失?可以推测,他承诺的“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主要是向赵王表决心,有些夸大其词,近乎豪言壮语。他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实现其“奉璧往使”的意愿。那句“王必无人”,表面看是谦虚,其实何尝不是自告奋勇?
归纳一下蔺相如的这段劝谏之词,他的逻辑是这样的:不答应秦国,不行;不派人奉璧往使,不行;去个人,非我不行。
如此看来,与其说赵王需要一个蔺相如出使,还不如说蔺相如需要一个出使的机会。将蔺相如与自荐的毛遂比较一下,就不难发现他们在动机上的相似。毛遂对平原君说:“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他希望平原君给他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蔺相如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机比毛遂更深:这世上原本没有我“颖脱”的机会,我何不自己来编织一个“囊”?
我的理解是,秦国 “以城易璧”的悍然要求,让赵国君臣陷入了战争的恐慌,这给了蔺相如一个千载难逢的展示政治才干的机会,他抓住了。至少蔺相如在谋得赵国相位之前,“先己之前途”的动机更重。他急于登上政治舞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有人疑问,蔺相如明知随身带着和氏璧风险极大,为什么还要携璧入秦?这样的理解,恐怕忽略了蔺相如的身份及其入秦的动机:蔺相如乃无名小辈、宦官门客,微如草芥,若无和氏璧与身,他还有什么分量?他哪有与秦王直接对话的机会?
和氏璧,正是蔺相如登上政治舞台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