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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诗苑之奇葩

2016-12-03张新朋

敦煌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探析

张新朋

内容摘要:联边诗为杂体诗中的一体,即“诗句中的每一个字都用偏旁部首相同的字组成,联缀成篇”。敦煌文献中,也有联边诗留存,唯这些诗作多混杂于写卷背面所抄的各类文书之中,一般学者多未留意。今笔者将敦煌文献中的《送远还通达》由各类文献中辑出,并就这些诗作对于联边诗歌的研究、对于敦煌文献的整理等的意义略加探讨。

关键词:敦煌文献;联边诗;送远还通达;探析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6)05-0120-05

Abstract: Poems formed by characters with the same radical is one style of“Miscellaneous Form Poetry.”This genre is both unique and refreshing; there are many such poems recorded in Dunhuang documents, which have not been paid enough attention because they were written on the back sides of manuscripts or overlooked for other reasons. The authorhas gathered copies of a poem called Songyuanhuantongda(送远还通达)from Dunhuang manuscripts and explores the importance of this poem for sorting Dunhuang documents.

Keywords: Dunhuang manuscripts; poems formed by characters with the same radical; Song-yuan-huan-tong-da; exploration

我国诗歌源远流长,若由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算起,时至今日,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在此过程中,产生了类型丰富、体裁众多、形式多样、数量巨大的诗歌作品。就形式体制即诗歌的外在表现形式而言,我国的诗歌大体可分为:以《诗经》为代表的四言体,以《楚辞》为代表的骚体,以《孔雀东南飞》为代表的乐府体,无严格格律规定的古体诗,字数、平仄、韵律均需恪守格律近体诗,句式、韵律较自由的俗体诗及在文字、句法、韵律等加以特殊变化的杂体诗,等等。

杂体诗中有“联边诗”一体,即“诗句中的每一个字都用偏旁部首相同的字组成,联缀成篇”[1]。“联边”一词,语出刘勰所著《文心雕龙》,该书《练字》云:“联边者,半字同文者也。状貌山川,古今咸用,施于常文,则龃龉为瑕,如不获免,可至三接,三接之外,其《字林》乎!”[2]但联边诗反其道而行之,诗歌每一句都使用具有相同的偏旁或构件的文字,别具一格,在外在形式上让人耳目一新。因此,历代诗歌,不乏此类诗作。如南朝·梁·沈炯之《和蔡黄门口字咏绝句》“嚣嚣宫阁路,灵灵谷口闾。谁知名器品,语嘿各崎岖”[3],为现存联边诗之较早者。宋·黄庭坚《冲雨向万载道中得逍遥观遂戏题》“逍遥近道边,憩息慰惫懑。晴晖时晦明,谑语谐谠论。草莱荒蒙茏,室屋壅尘坌。仆僮侍偪仄,泾渭清浊浑”[4],则是联边诗之比较有名者。在我国西北地区甘肃省敦煌市出土的敦煌文献中,也有联边诗留存。本文所讨论的以“送远还通达”开头的由从“辶”的字组成的诗,即此类诗作。唯这些诗作多混杂于写卷背面所抄的各类文书之中,一般学者多目之以“习字杂写”,未加留意。今笔者将敦煌文献中以“送远还通达”开头的由从“辶”的字组成的诗由各类文献中辑出,略加整理,并就这些诗作对于联边诗及敦煌文献研究的价值略作探讨,今整理成文,以祈教于方家。

6. 北464(黄五十,BD150)背,正面为《佛说大乘稻芉{2}经》。卷背有杂写1行,作“送{3}远还通,南北东西”,《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下称“《国图藏》”)拟题“《杂写》”[10]。本卷《国图藏》推定其年代为8—9世纪,为吐蕃统治时期写本[10]6。

7. 北7536(收五十七,BD1957)背,正面为沙门法成于甘州修多寺所抄《诸星母陀罗尼经》。卷背有杂写若干。杂写中有“送远还达,逍遥道边。遇逢遐迩过,进退速遊连”等从“辶”之字2行,《国图藏》所给编号为BD1957背2,拟题“《走字旁游戏诗(拟)》”[11]。《国图藏》推定其年代为8—9世纪,为吐蕃统治时期写本[11]8。

8. 傅图15背3,藏于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正面所抄为《观无量寿佛经》;卷背有《五言诗·郎君须立身(拟)》等多种文献及杂写若干。其中有由左至右所抄“送远还通达,逍遥近道边。遇逢遐迩过,进退连{4}遊连”等从“辶”字边的诗2行。这2行文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下称“《傅图藏》”)题“《五言诗·送远还通达(拟)》”[12]。又,此诗右侧,杂写文字中有出自同一人之手的“送远还通达,逍遥{5}道过”等从“辶”之字1行[12]135,《傅图藏》称其为“杂写”[12]11。这两处文字,《傅图藏》的《叙录》据书体、总体风格,定其年代为9至10世纪,归义军时期写本[12]11。

由叙录可知,以上各则由从“辶”之字组成的诗歌,多杂于各写卷背面的习字、杂写之中,因此《英藏》、《法藏》、《俄藏》、《敦煌秘笈》等均未予以单独定名,而多是以“《杂写》”这样的类名来概括之。《国图藏》出版时,文献定名细化,开始对这类文字独立定名。BD150背之文本,《国图藏》拟题“《杂写》”,BD1957背的文字《国图藏》拟题“《走字旁游戏诗(拟)》”,傅图15背3的两处文字,《傅图藏》分别拟题“《五言诗·送远还通达(拟)》”、“《杂写》”。综观以上题名,以《傅图藏》所拟“《五言诗·送远还通达(拟)》”较为允当,唯题目较长不便称说,本文称之为“《送远还通达》诗”。至于这些写卷之年代,各卷均未见明确文字,各书的编纂者,多定其年代为8—9或9—10世纪。P.2738背“咸通十年(869)己丑六月八日易文英毌(?)因是”之具年杂写,也在这一期间。本文首次关注到羽663背有“净土寺学郎曹延禄”题记。曹延禄为曹元忠之子,976—1002年在位。本题记云“净土寺学郎”,则此诗盖为曹延禄幼年所抄,其时代亦属10世纪。这进一步印证了前辈学者关于这些写卷年代的判断不误。

如上文所说,笔者所见敦煌所存《送远还通达》诗抄本计9件,各件所存文字多寡不同,内容也不完全一致,今以所存文字较多的S.5513背所存文本为底本,以S.3287背、P.2738背、BD150背、BD1957背、傅图15背3(第1处,存2行者)、羽663背等本为参考{7},将本诗校录如下:

(2)“通”字BD1957背无。

(3)“达”字P.2738背、BD150背无。

(4)“近”字BD1957背无。

(5)“逍遥近道边”句,BD150背作“南北东西”,与其他各本不同。

(7)“逢”字上端部分笔画为涂抹其上字“路”所从之“辶”旁的墨迹所覆盖,今据所剩部分及本号下文“遂这遣逢迴”句重出的“逢”字录定。又,S.3287背、P.2738背、BD1957背、傅图15背3等与本字位置相同的字亦作“逢”;羽663背之字形漫漶,但识“逢”字,仍约略可辨。

(8)S.3287背“逢”下3字,均仅存残迹;P.2738背“逢”下第1字“遐”字略残,第2字缺,第3字仅存左下部残迹。

(9)S.3287背与“进”字位置相同的字仅存残迹。

(10)S.3287背、P.2738背、BD1957背、羽663背与本字位置相同的字作“速”。傅图15背3作“连”,而该号本句的末字也作“连”,上一“连”字似本当作“速”,盖因受下文“连”字的影响而误书为“连”。

(11)“遊”字P.2738背作“忧”,据其他文本,“忧”当是从“辶”的“遊”字的音误字。“遊”《广韵·尤韵》音“以周切”(余迺永校注《新校互注宋本广韵﹝定稿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04页),“忧”《广韵·尤韵》音“於求切”(《新校互注宋本广韵﹝定稿本﹞》,第202页),二字韵、调皆同,声则均为喉音,发音部位亦相近,遂致讹。

(12)“莲”字S.3287背、P.2738背、BD1957背、傅图15背3皆作“连”。

以上各则《送远还通达》诗歌,除北464(黄五十,BD150)背“送远还通,南北东西”外,其余各诗通篇皆当是由从“辶”之字组成,其中偶有字不从“辶”的“”字、“忧”字,亦当是从“辶”的“遽”字、“遊”字的音讹字。“辶”字《说文解字》作“辵”,释作“乍行乍止也”[14]。“辵”为“乍行乍止”,故从“辵(辶)”之字,多含行走之义或与行走有关。如本文所论的“送”,《说文解字》释作“遣也”[14]40;“远”,《说文解字》释作“辽也”[14]42;“还”,《说文解字》释作“复也”[14]40;“通”,《说文解字》释作“达也”[14]40;“达”《说文解字》释作“行不相遇也”[14]41,等等。《送远还通达》,盖即取意于“行走”或与“行走”相关之意义。与之颇为相似的是,在如今的徽州地区,人去世后,丧礼上所用的幡上也写“送远还通达,逍遥近道边”等,寓意人“走”了,婉指人去世[15]。从中,我们或许可以窥探出几分古人创作《送远还通达》诗的用意。如上文所说,本文所论各则《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基本上通篇均采用含同一偏旁或构件的文字来构成。这较之常见的联边诗,各句由含共同偏旁或构件的字构成,通篇却并非从同一个偏旁或含相同构字部件有较大的不同,是将联边诗含同一偏旁或构件的形式进一步极致化。也正是这样过分地考虑诗句所用文字在外在字形上的联系,从而导致诗歌在内容表达上略显单薄,诗句在很大程度上是从“辶”之字的连缀,上下句之间在意思上看不出很强的内在逻辑关系。它着重表现的是诗歌创作者特出的才思和对于文字的熟练掌握与运用。

至于本文将敦煌所出各则《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予以析出、加以汇集的学术意义,概而言之,有如下数端:

2. 前人关于敦煌诗歌方面的论著不少,然对于《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多未措意,偶有论及也是一带而过。本文将之由诸多杂写中析出,并将同一系列的诗作加以汇集,使敦煌文献中联边诗作得以重新呈现在广大读者面前,进一步丰富了敦煌诗歌的类型,为敦煌诗歌园地增添新的光彩。

3. 本文各则《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多混杂于习字、杂写之中,因此相关的著作并未予以收录或未能全面收录。如徐俊先生纂辑的《敦煌诗歌残卷辑考》、张锡厚先生主编的《全敦煌诗》均未收录。本文之成果,则可以弥补上述二书及相关著述在敦煌诗歌收载方面的遗珠之憾。

4. 本文各则《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出自不同人之手的不同写卷,可见这一系列诗歌在敦煌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以至于贵为曹氏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的儿子曹延禄(976—1002年任归义军节度使)在幼年时期亦曾抄写这首诗。不唯如此,在湖南长沙窑瓷器上的题诗,也有相似之作,作“远送还通达,逍遥近道边。遇逢遐迩过,进退随遛连”[16],与敦煌所出《送远还通达》诗歌,相似度颇高。这则从更广阔的地域层面,展示了《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的影响。从中也可以窥探出那个时代诗歌创作平民化、通俗化的气息。

5. 联边诗歌肇源甚早,然一般文学类著述谈论联边诗通常以沈炯的《和蔡黄门口字咏绝句》为最早,其次则是黄庭坚的《冲雨向万载道中得逍遥观遂戏题》。沈、黄二人年代相距500余年,说宋代黄庭坚承接南朝的沈炯未尝不可,然于理终觉略有扞格之处。本文所论敦煌出土《送远还通达》系列诗歌的析出与汇集,则恰好填补沈、黄之间传承的空当,弥补了联边诗歌演变史所缺失的一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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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敦煌古文献编委会,英国国家图书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5册[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1995:34.

[6]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敦煌古文献编委会,英国国家图书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6册[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1995:76.

[7]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敦煌古文献编委会,英国国家图书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7册[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199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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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中国国家图书馆,编.任继愈,主编.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第27册[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2012: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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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毕民智.徽州古村落文化丛书·走进上庄[M].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1:71.

[16]李辉柄,主编.长沙窑:作品卷(二)[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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