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岛遇上天堂人
2016-12-01柏代华
柏代华
松岛方圆约200平方公里,孤悬于新喀里多尼亚主岛东南100公里外的洋面上。环礁相绕,水清沙净,是潜泳者的乐园。因远离尘世而号称离天堂最近,不少游客干脆赞之为天堂岛。
登码头左拐不远,可见绿水白沙蜿蜒数里。松岛的沙滩白似积雪,细如面粉,赤足踏上像脚踏白糖,不是白砂糖,而是绵白糖,柔软细腻。松岛归来不踏沙。
在法属地与人沟通难似同鸟对话,一位法国小伙因英语熟练掌控着一批私家旅游车。在他的摆布下我们八个游客挤上了9座小巴,加上肥胖的司机女导游,三排座塞得满满的。女导游一路上既无解说,也懒得答问,像个木鱼,敲一下响一声。蹦出的几个词又全是法语,幸而中间一排的夫妇来自加拿大法语省魁北克,主动担任翻译,否则的话,不像出游,而似出殡,阴阳相隔,一路默哀。
我右侧邻座的女士和前排的姐姐来自美国西雅图。两人年近七旬,身材臃胖。由于最后入团,上车时只剩前后两个空座。姐姐面色红润,神态倨傲,见后座狭小进出不便,手一指让妹妹坐;妹妹素雅白净,善气迎人,笑着把手袋递给我,双手费力地拉住把手挤进后座,喃喃道,这可难不倒我。我揣摩姐姐是有钱人,包销一切开支,妹妹算是贴身旅伴,免费游玩。聊了片刻方知大错,妹妹凯茜是医生,姐姐只是护士,收入天壤之别。美国的资深医师年薪动辄几十万美元,属高消费阶层,也是邮轮常客。来自魁北克的游客回过头笑着插言,他们一行共八人,居然四人是医师。我应道,一名医生负责一个病人,绝配!
松岛不大,沿环岛公路一圈最多一小时。七个部落散居岛上,七个酋长组成一正六副的地方长官,管辖2000岛民。岛上有教堂、学校、储蓄所,还有一个诊所,医师和接生婆各一人。除了邮轮送来的客人和远道而来的潜水者,岛民和外界交往甚少。历史上此地是法国流放政治犯的荒岛,巴黎公社失败后,有三千人遣送此地任其自生自灭。女医生凯茜手持旅游指南,不仅向我介绍松岛的基本情况,每到一处景点前还字正腔圆地念上一段。显然是特意念给我听的,却压低嗓音貌似自读,听与不听,自便;谢或不谢,均可。待人之道精妙至此,令人暗叹。
小巴沿途停了四五处,纪念传教士登岛的耶稣雕像,关押政治犯的监狱遗址等等。每到一处女导游只管刹车,既不讲解,也不开门。等我们推门折椅折腾一番下了车,她才离车找熟人闲聊去了,不留片言只语。其实就是个运客的司机,将就一下倒也罢了,未料一场冲突不期而至。
小巴停在松岛的教堂前,女导游照例躲到马路对面的树荫下聊天去了。我们三三两两在教堂四周转悠,左侧一栋主教的居所,右端一座修女的宿舍;学校和幼儿园也在近处。游荡了十几分钟后回到车旁,才发现凯茜不见了。有人说,一下车她就独自一人沿着教堂左侧的山路飞步而去,于是推测她多半去山上参观罪囚墓地了。记得凯茜读过,墓地是历史遗迹,葬有三百多具政治犯的遗骨,旁边还建有一座金字塔顶的纪念厅。
一直闷声不响的女导游虎着脸,大声抱怨凯茜耽误了时间,但无人搭理。你没有交代集合的钟点,怪谁?
凯茜回来时,气喘吁吁,满脸流汗,衣衫上隐现泥斑血迹。女导游汹汹上前,叽哩哇啦一大通,显然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凯茜低声道歉后迅即上了车。她从包里掏出消毒纸巾清理伤口,悄悄地说,她怕耽误大家时间,走到一半就放弃了,返回走得太急,摔了五跤,前臂膝盖小腿都在渗血。我说,你急什么?晚到一小时,又不会引发海啸!她食指压住嘴唇示意不要声张,低声说,游客受伤也算事故,导游知道了会担惊受怕。那女人刚才对她如此放肆,凯茜却还是为她这般着想。
女导游懒惰怨忿,不近人情,虽住松岛,算不上天堂人。凯茜善良温润,严于律己,宽容待人。周边多一些这样的人,何须松岛?四海之内皆天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