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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鱼记

2016-11-30朱赞全

红豆 2016年10期
关键词:撒网收网河湾

朱赞全,大学文化,在文学杂志发表散文作品多篇。现供职于钦州市钦北区农村美丽办。

老家有条河流,叫黄茅河,从很远的山里一路奔来,穿过茂林,绕过大山,飘逸而出。小时候的河流,水流清澈,游弋着许多鱼,成群结队在水里窜来窜去,惹得行人驻足观望。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河边杀鸡,母亲把一些不要的鸡内脏扔在河里,惹来一大群鱼来抢吃,密密麻麻聚集在鸡内脏的周围,就像群鸡争吃。看到这种场面,我灵机一动,悄悄搬起一块石头,往鱼聚集的地方狠狠砸去,居然能砸死好几条鱼,有些鱼身子都被扎得星碎。

那时,村里许多人家里都有网,是网丝如头发一样细软的那种,但比头发有韧性,撒在水里,近乎无色,这种网较适用于小河里。经常看到村人去河里网鱼,带回一串串的鱼,令人好生羡慕,于是,我便央求父亲说:“大,买张网回来吧,我们也去网鱼。”父亲断然说:“网什么鱼?把书读好才是你们的正业。”后来,我又央求过父亲几次,他愣是不答应。

我心里想争取买网捕鱼的念头一直没有断。直到有一天,隔壁的一个发小拿着两张网,约我一同去网鱼。我兴奋得像刚出笼的鸟儿,蹦蹦跳跳。当时我们边游泳边赶鱼,不到半天,便收获了两三斤鱼。回家时,发小分了一半鱼给我拎回家去。晚上做菜时,母亲细心地把鱼拌上蒜米、豆豉、姜片、酱油,做了一道精致的美食。父亲从山里劳作一天回到家,尝到了鲜美的鱼,赞不绝口,夸奖了我一番。趁着父亲高兴在头,我便抓紧机会再次央求父亲:“大,买两张网吧,以后我们天天网鱼给你吃。”父亲回答说:“网可以买,但不能影响你们学习,也要注意安全。”我当即向父亲保证,绝不因网鱼而放松学习,父亲这才为难地答应了买网。果然,一次赶圩回来,父亲从蛇皮袋里掏出了两张崭新的网来。我们如获至宝,捧着网上下翻看了一整晚,兴奋得几乎要抱着网一起入睡。从此,有了网,我们收获着成果,也收获着快乐。

那时放学后,在烈日的暴晒下,几个光着身子的小孩不断地摸起水里的石头,往河的上游掷去,一边掷,一边往前河的上游行进,嘴里不时地大喊大叫一通,水面上迸出一阵阵石头击水的啪啪声,就像炸药在水里爆炸,炸出了一朵朵硕大的水花。那情景像是和敌人激战,场面甚是壮观。这是童年时我和一帮伙伴在河里赶鱼的画面。我们在河流的上游拦河一截,撒下一张长网,以封堵上下游动的鱼。它像是一道无形的防线,四处活动的鱼稍一撞及,必被束手就擒。布好鱼网之后,便开始在下游的滩涂用石块赶鱼,利用石块猛击水面发出的爆炸声去去惊吓下游的鱼,达到驱赶的目的。有些躲藏在石头和水草里的鱼听到来自下游的巨大响声,受到惊吓,纷纷向上游窜去,而此时上游正好有一张网等着它们去投。利用“赶”这一招,每次都收获颇丰。

赶鱼是我们小时候的乐此不彼的事情。我们一条滩涂接着一条赶鱼,边游边赶,加上我们的泅水技术很娴熟,可以在深水里像海豚一样自由地钻来窜去,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水里,那种快活美妙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每赶一条滩涂都是先撒网,再在下游赶,然后收网,最后将缠在网上的鱼一一解下来。鱼多的滩涂,能重复赶好几次。这样大半天下来也能捕到好几斤鱼。记得有好几回,赶鱼赶得肚子饿了,我们干脆就在河滩上拾一些干柴,在河滩旁边的树荫下生起一堆火,用几条细铁丝串上几条鱼放在火苗上烤。当时尽管没有烧烤料,但烤鱼发出的香味儿也让我们口水直流,加上肚子饿,吃起来特有味。有时甚至把烤得半生不熟的鱼也狼吞虎咽地吃了,结果被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回家吃了一大碗饭才将鱼刺从喉咙咽到肚里去。当然,我们不会把网来的鱼全烤光,把大部分的劳动成果带回家,晚上和家人一起享用,才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情。

赶鱼是我们网鱼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比较费力,但收效快。最常用的是另一种方式,我把它概括为等鱼,略作阐述的话,就是在入黑后把网撒到河里,让网在河里“熬”上一夜,用一整夜的时间,等鱼自投罗网,到第二天早上边去收网。这种方式捕鱼,既不费很大的力气,又能收获破多,但耗时久。这大概是利用晚上鱼活动比较活跃,同时天黑不易察觉渔网存在的缘故。等鱼一般要比赶鱼要收获得多。这种方式要讲究经验,精心挑选撒网的位置,位置不佳,网到的鱼也有限,特别是在鱼比较少的滩涂和河湾,尤为讲究。一般来讲,滩涂水浅,是小鱼活动集中的地方,河湾水深,藏身的地方多,往往是大鱼栖身之处。大鱼一般藏身在阴暗的岩石处和大石头下面,也有些藏身于水草繁茂的地方。这些地方是骨堰、镰刀、石鸡、黄涓、草鱼、水婆等大鱼的藏身处。撒网的时候,在这些鱼的大概藏身范围布下天罗地网,定有不小的收获。那时候,在傍晚入黑后,我们隔三岔五去等鱼,每次收网都有不小的收获,使家里的生活也得到改善。网鱼固然有所收获,也带来很多乐趣,其中也有不愉快的插曲。那时我们去河里等鱼,到第二天收网时,居然没有什么收获,网上只是零星吊着几条小鱼儿。一开始我们没有什么警觉,以为是河里鱼少的缘故,但一连好几次是这样,我们便推测出是被人起网把鱼偷走了。后来经过调查,原来是邻村的一个独个佬干的好事,当时我们很是伤心和气愤,想找个机会报复他。母亲劝阻我们说,算了吧,他也是独个佬,父母死得早,怪可怜的,我见面跟他说教一番就是了。

附近的滩涂和河湾,由于网得比较密,河里的鱼渐少,收获到的鱼也少,尤其是较大一点的鱼,更是少之又少。长期在附近滩涂捕鱼,收获很有限。要想网到更多更大的鱼,必须要到僻远的滩涂和河湾去,那些滩涂和河湾人迹罕至,小鱼和大鱼都相对较多。家乡的河流有一个河湾,叫作洞木湾,水面辽阔,深不可测,据说那里有许多大鱼,由于路途险远,环境吓人,鲜有人去那里捕鱼。记得有一回过节,为了丰盛家里饭菜,我们决意向洞木湾进军。经过两个钟头的跋山涉水到达洞木湾。木湾一派阴森幽暗的景象,甚是吓人,水中怪石嶙峋,河岸的一侧水草茂密,常有水蛇出没,另一侧倚靠山崖,崖下有一个阔大的岩洞,河水涌入岩洞,再从侧壁缓缓滚出。山崖上古木参天,其硕大的枝干覆盖整个河湾,隐天蔽日。远看,整个河湾像个古堡,给人一种神秘感。看到这番景象,确实有些胆怯,可是想收获大鱼的欲望压住了内心的恐惧,我当时一只手扯着网,另一只手不断地前后拨水,像青蛙一样向湾心爬去,围绕大石洞外围布网。游至河心时,突然看到一条黑白相间的蛇从高高的岩壁上跌跌撞撞坠下来,像木棍落水一样,发出一声闷响。落水的蛇翻转身子,弯曲着身子往幽黑的岩洞钻去。看到这景象,我们身心不寒而栗,生怕有水鬼突然在水底把我们捉走。为了壮胆,我们便放开喉咙哼歌:

人的一生要闯漫长路,

孤身走遍千山万尺土,

谁人面对胜负这国度,

纵是受损创伤都强渡,

………

我们哼着歌顺利把网布完。果然,到第二天去收网,一网的鱼就像果子挂在树上,密密的,煞是惹眼,高兴得我们发疯似的乱叫乱喊:“晚上把鱼当饭吃咯。”我们在岸边把网上鱼全部解下来,有五六斤重,是一个很大的收获。麻烦的是,有张网居然网住几条水伏老蛇,与网纠缠成一团,乱糟糟的,我们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一条条解脱出来。这些蛇大概是因为贪心,看到网在水里活生生的鱼,经不住诱惑,动了恻隐之心,结果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好些在网上的鱼身上有被蛇啃的痕迹,有几条被啃得只剩下一个鱼头。

每次出去网鱼,母亲都会叮嘱我们:要小心啊,欺山不欺水,不要逞能。可我们总把这些当作耳边风,果然尝到恶果。有一回,我和弟弟去布网,我让弟弟站在湾头撒网,我则执着网的另一端往湾心外拖,当时我只顾一味拖网,全然不顾弟弟那边的情况。随着我往外拖网,拉力渐增,弟弟为了将就我布网,也渐渐往深水处迈步,不料,越迈越深,下半身渐渐失控,加上湾头水急,一下子被冲到深水处,弟弟年纪小,不谙水性,在水里拼命挣扎。我听到弟弟断断续续的哭喊声,迅猛转身,像一只开足马力的船儿冲向目标,把弟弟抱上岸。弟弟吃了许多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鸟儿,全身颤抖,不住地哭。我当时特害怕回去之后,父亲知道此事而责骂我,我像哄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哄着弟弟,叫他不要哭,不要告诉家人,并承诺回家后给他两毛钱买糖吃,才止住了弟弟的哭声。虽然这回也收获了许多鱼,但现在想想那惊险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当然,不是每次去网鱼都有所收获,也有血本无归的时候。又有一回,我正欲要出门去布网,父亲观看了一下天相,说:“天上钩钩云,地下雨淋淋。今晚必有雨下,不要去布网了。”但是我不相信,仍抱着侥幸心理,决意去布网。后来,果然被父亲言中,到了半夜,风雨大作,洪水暴涨起来,第二天去收网时,只找了一张面目全非的网,另一张不知被卷到那个角落了。当我们提着一张破网回到家时,被父亲骂了一顿,后来母亲出来劝父亲说:“人哪能不犯错?况且是个小孩。”父亲这才平息了怒火。

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给我们买新网,当我提出再买时,他总是一口回绝,说:“还买什么网?好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把书读好了,不用你网,也有大把鱼吃。”我了解父亲的用意,也深知他的期望,之后再也没敢提出过买网。在父亲期待的目光下,我像执着于网鱼一样执着于学习,带着这股劲头,我读完了中学,直至走进大学的门槛。

特邀编辑 赵 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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