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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融入困境下的空间再造与价值重构——以移民聚居空间与“城中村”相关研究为例1

2016-11-29赵衡宇过伟敏中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江南大学设计学院

创意与设计 2016年5期
关键词:城中村移民空间

文/赵衡宇 过伟敏(中南民族大学 美术学院;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城市融入困境下的空间再造与价值重构——以移民聚居空间与“城中村”相关研究为例1

文/赵衡宇 过伟敏(中南民族大学 美术学院;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在城市化转型的背景下促进新移民城市融入成为一个亟待破解的命题。“如何居住”始终面临制度、经济、文化心理的多重现实逻辑与困境,本文通过城中村相关理论梳理,归纳这一移民聚居空间价值再造的“主体性”多维框架:反馈了经济融入维度的整体性、社会融入维度的动态性以及文化融入维度多元性等系统深层需求,然而亦折射出多维发展失衡、内外关系紊乱以及路径差异破坏等困境,并形成了后城中村时代的问题背景。

城市融入;移民;居住空间;多维度

DOl编码:10.3969/J.lSSN.1674-4187.2016.05.005

一、概念的介入

“城市融入”一词,在不同社会语境中有不同含义。虽然在学界没有一致的概念,但可以确认的共识是:移民“城市融入”是指在一个相当长的过程里,由户籍而决定的外来人口向城市市民全面转化的过程,转化的内容则包括身份地位、价值观、社会权利、生活方式、行为方式等诸多方面,可以归纳为具有以下内涵特征:

(1)多维度性

多维度的概念在于强调问题的全面考察,城市化就是一个农民向市民深度转化的实现过程,仅观察单个维度是不全面的,研究者普遍认为城市融合概念具有多个维度。出于不同研究框架进行分类,如张文宏分为文化、心理、身份与经济四方面,杨菊华则提出经济整合、文化接纳、行为适应、身份认同等四个维度。田凯概括认为融合需要具备经济、社会、心理或文化三个层面。总之是一系列特征的转变,不是简单地获得城市户口,或者是获得了城市里同样的社会保障。

(2)阶段性与渐次性

城市融合具有长期性,不可能一夜之间迅速完成。童星等从较为宏观的层次提出新移民与城市社会融合经历二元社区、敦睦他者和同质认同。田凯提出城市适应性分为三个方面,职业与其相关的经济收入,由此形成的生活方式构成社会维度,通过社会交往达成观念转变与文化认同,即文化心理维度。朱力认为其表现为一定的层次性、依次递进的:经济是立足城市的基础,社会层面是融入城市生活的进一步需求与广度,心理和文化反映参与城市的深度。也就是说,不同阶段的融合过程有相对主要影响因素,循序渐进。而杨菊华则认为各维度的发展没有一定的秩序,也不一定平行。(3)不平衡性

各融合要素之间是相互联系、存在长期互倚的关系,也有状态不一致性,可能性假设有:一是在经济融合的基础上,文化融合与心理融合始终限定与滞后,或主动或被动保持游离状态,无法完成全面的融合,即“经济吸纳,社会拒入”,或称之为经济交换。再如已经改变某些原有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向城市文化体系靠拢。但是职业、经济收入等方面处于较为明显低下水平,直接妨碍了他们在社会层面的交往和接触,进而又妨碍了他们在文化层面上与城市文明的融合等。

(4)互动性与实践性

包含了主体与客体互动的特征,也就是移民与城市之间互相塑造,在互动过程中进行完善与提升),是以城市为目的地和归宿地国家的城镇体系结构、城市承载能力等与移民城市融入的方向、速度、数量、深度等一系列复杂的关系。

表一:我国移民群体城市融入的障碍与居住困境

二、城市融入之居住困境

中国快速的城镇化进程累积了各种“伪城镇化”、“半城镇化”问题,而人的城市化却严重滞后。近三十年来大量典型意义城市“移民”①户籍制度下的“流动人口”、“农民工”、“外来人口”概念为我国所特有,基本指向同一人群,而目前更多学者开始使用“移民”这一概念,以城市社会融合为出发点,重新观察那些仅仅针对贫困、就业等单一概念的社会问题。例如需要从简单增加收入向全面提供公共服务转变、从就业向定居转变、从个人流动向家庭整体融入城市等诸多转变。不断进入城市就业、居住,所形成的各类非正规人居环境以临时工棚、集体宿舍、城中村、城边村等最为典型②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调查2010年全国农村外出打工的城市外来务工人员有1.5亿人,这些人中只有0.8%的人有能力在城市购房,30%多的农民工由雇用单位提供集体宿舍,还有60%多的农民工只能通过租赁住房,其中城中村占了很大的比重。,在城镇化空间扩展中形成了大量 “另类”人居环境表象,也是争议最多最为复杂的社会空间之一。其承载了移民居住需求并长期发展运行,反之也影响其城市社会融合进程,在社会空间理论体系下可表现为正功能与负功能:前者适合于移民的过渡性需求,移民在聚居行为中不断建构调适,使之具有培育、促进的价值,发挥融入的“跳板”、“媒介”功能,良性循环。而后者则表现为居住陷阱,被空间结构控制,恶性循环,不利于甚至阻碍城市融入能力的提高。从空间的功能辩证来看,融合与分异是一体两面、一对矛盾统一体。不存在单方面的进程,任何人居环境特征可能同时具有多种正负功能表现,不能简单肯定(否定)。

在我国,移民聚居区与城市居民小区两套相互独立的社会系统,二者关系如“油在水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研究样本,从政府到民间、从专家到媒体对其评价的争议颇多。社会学界大量研究认同其居住与城市空间分异的格局,对于移民个群关系而言,“社会排斥”、“内卷化”等成为主要议题。典型观点如居住在城市隔离的孤岛之中,生活状况表现为非正常化、隔离化、村落化等特征。

在城市空间研究领域,不论是移民聚居空间迥异于周边城市住区的外观,还是居住主体构成、居住生活样态的异质性、不同于城市正式住区的形成机制等使移民聚居区成为了城市居住分异与社会隔离问题的代表。空间评价也就更多地从负面效应的角度,如聚居孤岛化、空间极化、“固化”于既有居住地域和新贫困空间上的趋势等。显然,居住与就业、社会交往、生活方式之间存在着复杂的相互作用,诸多问题表明,其无论是整体城市生活层面还是居住这一层次均被指向为多维度的现实困境(参见表一),这些居住的负面影响说明,较差的居住状态加剧、迟滞了既有融入现状。

由于上述论述或偏重于社会分析与宏观的社会空间,并没用具体到聚居空间类型,因此中微观分类细化研究显得十分必要。

三、不同居住形态之融入差异

不同地域、形态类型、社会经济特征的移民聚居环境,其融合程度差异很大。何种聚居形态最有利于城市的融入?这一命题吸引了各种研究切入点,且各不相同。对于聚居空间的类型显然有多种划分,吴晓等最早从区位分布、居民构成、空间布局、居住环境等方面入手分析聚居形态,归纳了各类聚居区不同的类型差别和特征分异,如缘聚型聚居区和混居型聚居区类别,并指出缘聚型社区的内聚性和聚居的典型性较强,而混居型聚居区很难为其适应和发展提供更多庇护。罗仁朝等也较早提出不同聚居形态分类与社会融合度差异关联问题,注重形成机制、服务管理、运作模式等特征分类,从居住满意度与社会融合度抽样了若干指标比较社会融合特征,认为自发聚居区、简易安置、集中安置的聚居区在社会融合度上存在显著差异等。这种分类方法明确了城中村的组织生成与管理特征异同。单指标分类定性的方法对于从特定层面比较有效,但容易造成对号入座的主观性,忽视背后因素的多元性。还有如从居住类别特征与相关管理问题的角度研究,认为企业宿舍的发展构成了与空间隔离,不利于融合,而城中村出租屋则具有较高社会价值等。由于我国移民聚落多为租居,这一类专题细化研究也比较丰富,李志刚等研究“北上广”三地城中村居住模式由市场因素、制度因素、个人因素影响导致的住房条件差异性,差异化的管治措施也在不同程度上塑造了城中村移民的居住模式,并特别提出地方融合与归属感的重要性。

以上不同的研究内容侧重形成了城中村居住现象的多个视角,但城中村居住的优势或问题涉及十分复杂,单一分类标准或偏重单一评价标准难以呈现其空间功能与城市融合之间复杂关联问题。本文从近年来不同学界相关研究关涉较多、且具有较高理论解释力的三个层面(经济、社会网络维度、文化心理)作一横向概括梳理,可以归纳学术界对于各维度不同的研究认知脉络。

四、基于多维度框架的价值研究梳理

4.1经济融合维度:从局部到整体

尽管廉租对移民来说至关重要,已基本形成共识。然而对城市工作、生活的新移民而言,廉价的居所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对于城中村的研究,研究者逐渐从廉价租居的单一层面扩展到城市消费、职住关系、增加副业收入以及可能促进工作迁移等更全局化的问题。

(1)提供廉价租居与低消费社区

例如城中村处于城乡体制的夹缝中,管制相对宽松,原有规划密度低,城中村村民在宅基地上自行建房出租形成了充足的私房出租房源(很多为违建),其作为移民生存立足阶段的廉租价值已逐步被广泛认可。在现有供给不足的机制下,进一步研究发现,较小的分割面积、低廉的房租成本、灵活的租居机制,对于移民族群来说方便实惠,对于部分就业场所并不稳定,需要经常变换居住地的群体而言更加如此。城中村租居空间还具有多样化、灵活的特征,并可以根据需求适当改造,保证了较为丰富的户型,适应了长期租户需求与家庭变化的需求。

租居空间的扩大往往吸引了数倍于本地居民的外来移民,在需求的推动下形成了高密度聚居,按照城市社会学经典理论,人口密度越高,与都市生活相关的特征就越突出。商家充分竞争,避免了垄断,店铺空间小型化,根据市场需求自我分割,业态更具针对性,各种配套服务设施的自发形成使得城中村空间逐步改变自身环境的原有属性:农居宅间空间不断公共化、街巷格局的功能分布日益成熟,临时摊贩昼歇夜作、业态互补,通过时-空间组织肌理精细化运作,城中村由效率低下、纯自住的农村住宅逐渐转型为成熟的低消费移民生活社区,而如餐饮、娱乐、教育(移民子弟幼儿园)、医务室等设施大量通过民办自组织形成,主动完善配套设施,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应由政府配建的公共设施缺乏问题。增强了生活便利性和消费吸引力,社区商业对外开放、辐射,并使集聚规模进一步扩大。高密度现象从表面上看来源于违建现状,也因其空间过密的特征广受诟病。但人口高密度、低成本商业的大量集聚以及大量自建房构成了充分的市场竞争,并依从市场规律,保障了低消费水平。

(2)产业依附、职住结合

移民需要和广大的经济体系建立联系,获取就业和保障机会,城中村低收入群体在“交通成本”和“居住成本”双重限制中谋求机会,就业依托城市中心服务业、迁往城郊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包括高校等后勤服务行业,偏好于在靠近就业场所附近私房集聚区形成大量租居聚落,呈现出明显的产业依附性,使各区域朝向居住、产业、配套商业服务等混合功能有机地发展,构成城市生活中相对独立的区域“生活-就业”单元,降低出行成本。职住结合的空间绩效,也保障了企业、城市的人力成本与市场效率,起到提高城市竞争力的重要作用。

(3)促进非正规就业、职业转移

对非正规部门的研究源于发展中国家城市贫困人口的谋生方式,研究者普遍发现移民寻求包括各种收入机会。由于正规部门无法满足低收入群体的需求,移民社区构成非正规生产和服务的需求源。非正规就业是移民就业的主要渠道。另外,当存在大量无闲暇群体和低收入居住混合群体,非正规就业规模自然会很高,如毗邻城市社区的城中村、大学城附近的“学生村”等,周边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与非正式服务。以低租金、易进入、空间易变的优势,发挥了特殊的社会空间保障作用。部分城中村外向型的经济体系,如制造业通过嵌入城市正规经济与城市发展紧密相连,为新移民提供现实创业载体,同时也为其突破受雇佣者的身份、实现职业地位的垂直变动提供了可能。而内部产、住混合人居功能降低租金成本,可进行低门槛创业与多元化创收。对于家庭式迁移者而言,可促进携眷迁移人口的就业,扩大家庭造血功能,有效节省生活开支,提升生活质量。

由于较难在正规教育系统内获得职业转移技能,随着进城年限的增加和群体内部分化,有研究统计发现,在发生行业转移后的移民群体中,从事个体工商业的人口总数较大,提高了职业地位,这一转变是农民工融入城市社会能力的提升①陆学艺在2004 年《当代中国社会流动》一书中将中国社会划分为十大阶层, 从低向高依次为: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农业劳动者、产业工人、商业服务员工、个体工商户…据此划分, 得出农民工从农业劳动者流向个体工商户,其间跨越了产业工人和商业服务业员工两大阶层的结论。尽管一些个体工商业仍属于小规模的行当,但它意味着在城市有了自己的经营性资本和固定资产,不再受雇于人,收入水平普遍高于同业打工者。,这些非正规聚落内孵化了大量小微型产业创业机会,以摆地摊,非正规铺面、分时拼租开始,降低创业风险。随着经营的初步成功和对环境、社会关系的熟悉,可以逐步从其他商贩手中转租小商品市场的摊棚、正式店面柜台,即形成梯度创业。

4.2 社会融合维度:从静态到动态

对于移民社会网络融合发展的需求,涉及移民群体结合自身发展的路径选择。很多研究文献观点认为初级群体为基础的社会网络带来交往限制,会强化亚社会生态环境,使其长期依赖原有社会关系,难以于本地社会形成交叉。然而对同质化网络批评的同时,忽视了宏观结构的制约性,也违背了其具有动态发展的趋势与不同网络交互性辩证规律。

(1) 网络建构的先同后异

我国城市移民显著的链式特征,即交往圈逻辑是按照血缘、地缘、业缘、社会身份这样的差序格局展开。规模小、紧密度高、趋同性强、异质性低是我国城市移民社会网络的主要特点,在城中村也往往是聚居,较少有独居现象。更倾向于与具有较强情感与信任度的亲属、老乡交往。“在城市里复制农村”,建立“熟人”或“半熟人”社区。1988年社会学家波特斯首先注意到社会资本概念在移民研究中的重要意义。他认为移民过程中诸如迁移、如何适应当地生活都与其社会资本密不可分。个人通过社会网络和社会结构中的成员身份而获得的调动稀缺资源的能力,移民以此获取工作机会、廉价劳动力以及低息贷款等各种资源,移民选择在城中村居住,不仅是因为房租便宜,更多是由于在就业、生活、信息获取方面具有更多支持,具有稠密社会网络的群体比网络稀疏者获取就业机会要高。吴晓在其聚居类型调研中也提出缘聚型聚落对于移民具有更好的支持作用。城中村充足的房源和空间变更的灵活性,具有 “混聚型”向“缘聚型”的空间快捷转型条件,这种充满弹性的空间适宜孵化、构建、扩张其链式迁移网络。

另外,租客是城中村多样化的主体,在文化背景、职业特点、收入与生活消费等仍然具有一定的丰富性。低廉的租住市场并没有磨灭个体的独特性和群体多样性。当这些移民群体从临时性住所如集体工棚转向较为常态的居住社区,其互动的范围从初级群体扩大到更广泛范围,具有重要的转变意义,社会互动内容更加丰富,也可拓展异质性社会网络。因此,本文认为,“先同后异”的社会融合模式符合我国移民群体特点,相关空间规划设计应该充分认知这一特性。当他们的社会关系网络逐渐超越血缘和地缘,从“链式”走向“网状”,就能够逐步在就业与生活过程中建立业缘、友缘关系,从而顺利融入。

近年来,部分城中村新移民表现出居住主体成分多样化、社会关系现代化和空间分散化的特征。城中村与所在区域空间类似于拼贴式的空间发展,紧密与外部城市之间的关系相互依存、相互影响。构成多种低消费社区、学生后勤服务区、低门槛创业区等,现代化的交通和通讯为开放提供了现实的基础,新移民积极利用聚居区外的社会关系寻求各种发展机会。由于在城市里有着广泛特征、兴趣、价值观和技术的人们,比乡村居民更有可能找到其他与他们相似的人,城中村的社会空间边界重构且更加开放。

另外,新迁移经济学理论认为:迁移决策并不是独立的个体行为,而是更多相关的人组成的一个更大的单位(如家族或家庭)行为。与新古典迁移理论把迁移决策作为独立的个体行为不一样,新迁移经济学将迁移研究的关注点由独立个人转向了相互依赖的个人。迁移者的行为和绩效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迁移者家庭的偏好和家庭的约束来加以解释。家庭化流动可节省流动成本(交通成本、回家时间成本),同时可以提高流动人口生活质量,维护家庭稳定和情感健康,也为其子女提供了一个较好的成长环境。

而从移民城市就业的研究表明,职业流动的行业与工种越好,迁移其家庭人口的可能性越大。即社会经济地位的提升往往是同质化网络聚合的前提条件,因此,并不能孤立地评价现阶段社会网络的同质化问题,“家庭式”“乡缘式”迁移仍然是其社会支持网络的主要保障,也正在成为农民工迁移的主要形式,是城市融合水平提高的标志。因此,租居空间能够支撑其家庭式迁移需求也是非常关键的。

(2)网络改造、社群交叉

项飚等早在北京“浙江村”研究中便提出“传统网络市场化”观点:人们不断来利用、改造传统网络,增强对外合作能力,积极“创造”,远不是一个为聚合而聚合的过程。携亲眷经营方式下,使得社会网络由小变大,以亲缘、地缘网络为基础不断拓展业缘关系,同时还促使分工体系和“经营网络”的形成,结网流动本身便理性地构想着未来的组织协作方式。例如北京村的外来工商户群体,由于经营上的需要,各户之间的关系随之发生了变化,从分头搜集信息并共同分享到在生产中也开始分工协作。所以,各种社群关系,能够深刻渗透到城中村产住、商住活动的空间组织关系中,这种社群交叉现象不仅出现在城中村与外部产业依附性区位关系上,也出现在内部聚居尺度中,推动了社群网络扩大。

突破原有局限的生活网络,不断进行网络的拓展与重构也是一个普遍现象,只不过,较之早期的结网流动形式更加丰富。城中村中从事非正规经济的大量人群,不断寻求更为广泛的社会联系,倾向于建立多元化、交叉复合的邻里、乡缘、业缘等关系。

(3)基于族群网络的社区合作治理

底层社区居民从事非正规经济活动不仅仅追求经济目标,而更多地是为了建立密切的社会关系和巩固社区网络,从而相互合作,在缺乏社区正规管理投入的现状下,城中村一直被视作杂乱无序的另类人居,如无照经营、地下经济等。然而,相对稳定并趋向长期化的租居需求,促使聚居族群关系网自我组织与规范着生活秩序与经营交往的商业道德,同时,稳定的传统网络与道德、情感因素也起着重要作用,例如在乡缘关系的熟人或半熟人圈内,如果不守信用,可能将无法面对同行。而长期居住者更加倾向于建立邻里合作关系。如很多城中村小型生意为降低开店成本,承租正规店铺对他们而言成本过高,其生意来源依附于邻里网络,依靠“口传”、“熟带生”等传统形式。

移民积累社会资源、组织化的过程,提高了应对城市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人际矛盾的能力,进而提高了城市融合的能力。早期关于“浙江村”的研究就发现其在北京一步步立足的过程,实际上是同客户、房东、同行( 同乡)、供应商、工商税务、市场市容管理、公安司法部门等发生交往并不断提高自己交往能力、融合社会能力的过程,不过由于城中村管理体制的“灰色地带”,这种 “半正规化”的社区治理也比较不稳定,而移民大多仍处于弱势,其是多方力量共同影响的复杂结构。

4.3文化与心理融合维度:从线性到多元

尽管城中村文献浩如烟海,但在诸多讨论移民居住空间的研究中,关注文化心理融入的研究却十分欠缺,在多维度框架内形成了非常明显的“短板”现象。城中村住居是落后的,其乡缘聚落文化、生活形态与现代化住区格格不入,阻碍了其进一步城市化并最终将被替代。这种主流观点背后是现代化意识形态的烙印,由于设定了移民文化融合的滞后性和被同化性,暗合了同化论理论:偏重简单二元划分,用线性化的分析来看待动态的文化过程,将现实复杂过程简单化,漠视微观的聚居文化因素,因此也不能解释经济融合之后仍然存在大量移民群体长期保留的亚文化空间问题。从社会文化学的角度来看,移民的城市文化融合存在一个适应的过程,但同时更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没有固定的结果和形式,是相互吸收、促进还是相互排斥、对抗甚至完全被同化都取决于互动的结果,城中村空间内部文化缓冲-调适-互动等积极功能难以被认识。

(1)提供心理缓冲与保护

较多研究发现:城中村内,本地人与外地移民之间,传统农村生活方式与都市生活方式之间都存在明显的冲突和融合现象。然而在不同强弱的力量对峙下(如城市文化对农村文化、本土文化对外来文化,显然外来者处于弱势的方面),面对文化排斥会产生城市边缘人的自卑与焦虑心理,被歧视与隔离感可能导致环境行为的失范,按照文化身份认同理论,放弃自身的传统与自我感是不利于维持移民个体的积极心理的。对于自身乡土文化的退守性在小规模邻里上表现为亲缘或地缘聚落,甚至整个村落空间也通常表现为 “浙江村”、“河南村”等地缘现象。通过语言、生活习俗的自我强化,实质上形成了心理上的自我保护。其赖以维系生计与文化情感的功能,避免移民个体离散化的居住心理,而空间疏离感则往往导致其更加负面、消极的城市生活态度。

可以说,初始的城市适应性正好在这样的城乡文化缓冲区中进行培育,从而避免了过大的文化冲突和压力。由于收入水平、社会地位、社会距离比较接近,同时具有共同的生活背景、在城市中相关的利益需求和相似的观念意识,展现出一种构成上的同质性文化,以此保障了社会交往的频率和效用,尽管城中村存在本地人与外地人由于经济差距过大、生活方式不同导致的心理差距,但较大的居住群体规模使移民能够减轻自身弱势心理,并使得社区的内聚性和向心力得到一定的增强。

(2)便于文化心理的渐进调适

城中村初始并不是文化包容性较强的地方,关键在于与移民文化和生活习惯相符合的建筑形式和环境布局逐渐调适成型,尤其是大量非正规经济活动所带来的社会交往和生活方式,在给城中村注入新的内容的同时,无疑也加快了其变迁的速度,并使其与城市周边的关系更为密切,更加开放,呈现出由乡村聚落向都市复杂聚落的转型、演变。城中村以移民为主体的文化交流场域正是基于不断发展的社会关系而自行组织,更多交流功能逐渐形成,如大排档、夜市、广场舞等等,信息与情感交流、心理宣泄、价值认同、生活方式学习、解决日常麻烦等多方面功能在高密度、频繁的交流和密切的联络中逐步形成。个人的身份感、归属感需要社会互动来满足,生存压力所带来焦虑、孤立感在社会互动与环境调适中得以改善。

文化的逐渐调适,亦逐步适应和改变自身环境属性关系,空间已经悄然被添加了更多新的文化因素,被重新“解读”,城中村丰富的就业空间不仅增强了新移民的认知参与能力,适宜对创业成功案例的模仿学习。而成功者养成的思维习惯和生活方式,初来者与他们交往,能有所参照,间接接受城市性的影响,培养价值观。相比于城乡文化的直接对碰,这种潜移默化式的文化适应更容易为其所接受,正是这种文化的承续发展机制使得城中村成为新移民学习的场所功能更加显著。

(3)形成多元文化互动场域

城中村文化具有鲜明的独特性,但也给城市文化注入新的内涵,显现出二者间的互倚共生特征,例如很多城中村夜市与很多地域乡俗特征的餐饮文化不仅获得消费的认同,也成为移民城市经历的感情归依。各种都市新移民题材的小说、微电影大量出现,它隐含着一种事实: 文化融合并非完全是单向的,在城市文化不断改变城中村文化的同时,城中村文化中一些有适应性生命力的成分,也正随着城市文化与人际的便捷交流而悄悄的向着城市传播渗透。

借助于这样一个特殊的文化交流场域,移民传统文化呈现出从原乡土社会向城市环境的变迁、调适乃至重新整合、创新的过程。城中村内不拘一格的市场空间、充满底层智慧的的生计行为、相比城市小区更加细化完善的工商市场,功能混合、灵活多变的空间营造,独特时空利用特征的串街小贩和夜市生活,这些低收入群体赖以为生的空间营造,本身也培育创新文化。添加、混合、互动而产生的文化阐释层出不穷,空间知识也不断得到丰富,不同移民聚居空间由于所处的地域不同、文化传统不同、经济发展状况的不同,致使它们各具特色,这无疑丰富了同质化的城市人居景观,也是对城市化就是高楼、大街外加超级市场的单一化、宰制性的空间生产模式的对抗,对抗“都市文化沙文主义”,尽管这种反抗长期处于比较弱势的地位。

六、融入困境的反思与问题再界定

显然,本文择取的城中村样本价值并不太可能在同一个城中村内完全得以表现,而由于在城市化进程的具体时空环境中,其功能表现也必然呈现不一样的状态变化。更为客观地来讲,由于城中村的体制性原因,其对于外来移民所承担的居住价值必然也是有限的。但通过既有研究梳理,还原移民聚居空间研究的独特主体性以及他们在既有约束条件下的城市适应策略。既然城中村的空间再造亦存在多种价值建构机遇,对其研究更要转向,从自上而下地臆想、俯瞰“移民居住问题”转向为对“居住的移民问题”的观察与反思,基于融入困境的反思与问题之再界定,笔者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

5.1多维发展失衡——城市融入的逻辑设定城市融合良性循环必须在各个融合维度上互动,共生互兴的整体关联,决不能简单理解为经济融合→社会融合→文化融合的逻辑演进,这也是避免各种片面、畸形城市化的关键。居住物质条件的低劣状况容易认识,而缺乏多样性价值的居住问题则容易被忽略,以经济增长为主要诉求的城市空间生产,重物质形态建设轻社会空间再造、重视国际化、现代化的“居住范式”而忽视地方社会的独特性、亚文化空间,趋同性的空间生产严重压制消解了人居行为需求的多样性,形成更加严重的空间剥夺问题。在自上而下的体制环境下,产生了各种因住致贫、空间价值剥夺的悖谬现象。早期宿舍制度研究指出其在工作中固化于某一环节,在工作之外则被隔离于孤立的居所,成为资本控制与剥夺的对象,日益丧失更广泛的社会文化的联系。近期再如近年来保障房社区职住分离、就业难、居住边缘化、生活成本提高等问题丛生。对移民而言,在宏观的社会结构性制约之下,经济剥夺,社会排斥,文化生活匮乏,不同发展困境与恶性循环如何破解? “如何居住”关涉到优化和配置好有限的自身资源,形成一个健康、稳定和可持续发展的资源配置的良性循环体系至关重要,同时,城市融入过程中,需要移民的人力资本、物质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等多维综合的作用,其各资本之间并不是孤立的,还需要有机转化。城中村人居自身逐步发育、完善的系统功能充分反馈了其与城市系统相耦合的某些极为重要的价值。

5.2系统关系紊乱——城市融入的宏观背景

对城中村评价既要具体结合主体性选择,更要立足我国社会现实背景。将其置入我国结构性、制度性乃至社会文化背景来看,我国“两头大、中间小”的哑铃型社会结构(一端是强大的政府,另一端是原子化的个人),缺乏社会中间组织,血缘、家庭以外缺乏信任,无关系的人难以组成社团组织,在城市居住的整体性排斥的情景下其某种“内卷”化不可避免,农民工首先要克服原子化的城市生存困境。然而,相比于工棚宿舍居住的冷漠性与时间剥夺性,人们很容易在城中村发现更频繁的人际交往和有机的社群联系,以及略显杂乱但更生机勃勃的开放式街区生活。而认为其“落后、初级甚至是现代化的对立面”、“阻碍社区进一步城市化”等观念话语实质上是对这一空间再造现象故意施以污名。因此,城中村微观的人居行为空间是被动状态下的主动再建构,真正的问题“在村外”,即宏观城市发展无视弱势族群的需求,与日常居民生活空间体系不协同才是问题根源。

5.3路径差异破坏——城市融入的空间道义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度展开,从沿海到内地,不同发展进程的移民主体面临着不同时空状态下的城市融入问题。在一个城中村中往往浓缩了我国城乡不平衡、地域不平衡等诸多问题,适宜性、包容性、个性化表达的需求日益明显,而居住空间尤其需要对差异性的容纳,在于自下而上地自我满足,并以灵活的机制、微观创新的能力应对动态需求。

城市融入应该是多途径的,并不存在一个普适的路径,也不应将居住需求简单化、模式化。城中村移民聚居空间发展史充斥着个体多样的生存策略,充满了个性张力的城市融入路径。对不同主体而言,适应程度导致差异性的实践策略,从某种意义上讲,所谓提升城市融入能力,即要重视其空间公平正义的选择权益。因此,尊重主体居住更多的选择权益,包容、保护城市生活空间的差异性,以包容其按照原有基础和路径更好地和各自对应的城市社会体系相接轨。城中村功能价值体系的启示还在于,在城市化成本的现实约束性下要看到其社会空间自组织绩效所依托的低廉空间成本的民间智慧,这些值得研究反思,但更需要深层次基于空间正义的道义反省。

图2 :一方面,高楼大厦取代矮小局促的棚户、城中村“蜗居”房,而另一方面,地下、群租、小产权房又在新的夹缝中生长,这种根据在城市化的周期中所处的阶段、居住生活方式的不同类型 “移民聚落”会被创造出来。

结语

新移民城市融入已经成为一个亟待破解的时代命题。城中村,一个经典而又富有争议的讨论样本,已进入城市更新改造后的“后城中村时代”,然而近年来城市“鼠族”、整治群租、“小产权房”等更为异化的居住现象却更加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图2)。旧的城中村消除了,新的城中村站起来,遗憾的是,移民居住前景仍然迷雾重重。忽视现存环境价值,蔑视主体能动性,对其生活空间任意涂抹,随意判定空间命运,均使其深陷更严重的发展困境。本文建构其系统价值框架似乎只能“补课”。但对于其城市居住实质问题的认知误区,也只有在洞悉其城市融入深层次矛盾的基础上,才能辨明,这也是在今天更迫切需要借鉴与反思经验、教训的意义所在。

(责任编辑:张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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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 on the Space Regeneration and Value Re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ity Integration Development Dilemma --------Take the Urban-village Migrants Living Space for Example

Urban Integration of new immigrant is one of the major issue of China Urbanization Transformation, Urban integration has its unique characters as the following:Multidimensional,progressively and intrinsic associated. From the angle of multidimensional analytical framework,and through the re-examination on the migrant's living environment(urban-villages) studies , This paper defines important functional values as the following: The integrity of economic integration, The dynamic of social integration and The diversity of culture integration. On such a basis, the paper reviewed the Misunderstanding on the urban-villages and puts forward the relevant policy suggestions.

Urban integration ;Migrants;The living environment;Multidimensional

赵衡宇,中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人居环境研究。过伟敏,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建筑遗产研究。

1本文系 2016年中央高校研究项目“城市人居美学实践的现状研究”(项目编号:CSW15100)与2013年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项目编号:13YJCZH265)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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