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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性自命出》的“性”

2016-11-29张君

人间 2016年14期
关键词:外化天命论语

张君

(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024)

论《性自命出》的“性”

张君

(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24)

《性自命出》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具体论述“性”的文献,其成书年代应在孔孟之间。“性”作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中心范畴之一,《性自命出》的发现对阐释后世文化文论有重要的作用。本文从“性”的本体、本源、修炼以及先秦儒家“性”论的发展等来探讨《性自命出》中的“性”。

性;气;命;物;心;发展

“性”的范畴第一次出现,可以追溯到孔子的《论语·阳货》:“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从字面上看,是指性是类似的,但是通过后天学习之后差别很大。但是《论语》并未具体论性。孔子的弟子子贡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可见,孔子并没有将“性”作为一个单独的命题详细地论述过。

而在郭店竹简的《性自命出》中,“性”作为中心范畴共出现二十多次。《性自命出》的作者难以准确厘定,学界比较倾向于三种可能性:子游、公孙尼、子思。总的来说,此篇的成书年代应在孔孟之间。因此,《性自命出》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具体论述“性”的文献。

“性”是儒家学术很重要的范畴,作为最早论述“性”的儒家文献,它对后世儒家有相当大的影响。本文主要探讨《性自命出》的“性”,以及其对先秦早期“性论”说的影响。

一、“性”的本体及本源

(一)“性”的本体——喜怒悲哀之气,性也。

简文云:“喜怒哀乐之气,性也。”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性就是喜怒哀乐之气。那么气是什么呢?在《公羊解话》中说:“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生,造起天地。”从这句话可知,气是维持人生存的根本,凝聚成生命则有形,是天地万物的源起。所以气必然是内蕴的,在形体之内,起根本作用的。

《中庸》中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未发之中即是指气。所以“喜怒哀乐之气”与“喜怒哀乐之未发”虽表述不同,但表达的意义相同。可见,《性自命出》与《中庸》的思想一致——“性”是一种内蕴的自在于人的状态。所以,“性”可以说是包含了喜怒哀乐的所有能力,但是又不表现任何喜怒哀乐的。

喜怒哀乐之气为性,那么喜怒哀乐是什么呢?简文云:“情生于性”。情指情感,性是喜怒哀乐之气,而由性所生的情,就具有了喜怒哀乐各种情感。情是性外化的表现形式,性是情的内在依据。

性是情之气,推动人的喜怒哀悲之情得以显发,而情也使得性之气得以运行外化。性与情是内在与外显的关系。所以,《礼记·乐记》、《荀子》都把性称为情性,如《礼记·乐记》云:“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这里的情性,就是以气所表现的性。

(二)“性”的本源——性自命出。

“性自命出,命自天降”是从本源来讲性。性的本源是命,命是上天赋予的。这里的“命”是什么命呢?

“命”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范畴。《说文解字》上说:“命,使也。从口令。” 据傅斯年考证,“在西周晚期金文中,一器中或专用令字,或专用命字,或命令二字互用,可知此时命令二字虽作两体,实是一字;从字形上看,命字从口部分突出外行,似当时令字加口字式犹未用得自然,与此字之全体犹未融化也。”

这说明,命一开始并不是生命、命运等意思。而是指命令。命令包括王令、天令,所以命最初的意思其实是自上而下的令,命本身就包含着自上而下之义,而不是一个纯中性的名词。由于王令也是天赋予的,所以总体来说,令就是天命。所以天命,是命的第一个意思。

到了西周晚期,由于政治的黑暗,《诗经》中出现了质疑天命的声音。从此时开始,命,也就是天命,开始向平凡人的命运转变。《诗经》中已经出现了有命运意味的“命”字, 如《诗经·召南·小星》中出现了“实命不同”、“实命不犹”。《诗经·鄘风·螮蝀》出现了“大无信也,不知命也” 等等。这里的命,显然带有天命降于平凡人命运的意味,天命这个带有高高在上大一统意味的词语,开始走向个体,走向具体的个体命运。

到了《论语》中,天命与命运的转化和联系进一步清晰了。比如《论语·子罕》中说:“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何晏注曰:命者,天之命也。《论语正义》云:“命者,天之命也,谓天所命生人者也。天本无体,亦无言语之命,但人感自然而生,有贤愚、吉凶、穷通、夭寿,若天之付命遣使之然,故云天之命也。”《正义》更加清晰地解释了天命到命运的转化。

如此,从“命”字的由来来看,“性自命出”的“命”必定含有“天命”“命运”的意思。那么,“命”是否就是天命、命运的意思呢?

“性自命出,命自天降”。从这个句法中可以看出,性、命、天是一个递进的关系,词性应该也是相同的。“性自命出”的“命”与“命自天降”的命应该是同一个意思。

《左转·成公十三年》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这里的命,指的是生命,且生命是由天地而生的。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无法对生命的起源作出解释,所以只好归之于天地。《礼记·檀公下》上指出:“骨肉归复于土,命也。”《礼记·郊特牲》上指出人死后“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庄子·大宗师》上也讲:“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所以,命从天降,应该含有天赋予生命的意思。

“凡性为宔”。简文的这个“宔”字,许慎《说文解字》云:“宔,宗庙宔祏。”指的是宗庙中藏神主的石函,神主安置在宗庙之中,而为一切祭祀活动的祭拜中心。这正暗喻着性自命出,命自天降。

综上,性自命出,指的是人性是从天赋予的生命和命运产生,人的生命源于上天。从“命”的由来以及解释,都是天赋而来。可见,性是不由人自身的,是人与生俱来、根植于人本身的。性是不可以改变的,在人力可及的范畴之外,是已经被决定了的东西。

二、“性”的外化及修炼

(一)“性”的外化——外:物取之;内:心弗取不出。

简文开篇就说:“凡人虽有性,心亡定志,待物而后作,待悦而后行,待习而后定。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及其见于外,则物取之也。”这里引出了两个概念:心、物。

既然“性”是人固有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那么可以改变的是什么呢?是“性”的各方面的声张与压制。通过声张与压制,我们可以放大我们所想要的性的部分,而隐藏我们不想要的性的部分。“牛生而长,雁生而伸,其性使然,人而学或使之也。”

“性”的声张与压制首先需要两个将“性”外化的前提。简文说:“凡性为宔,物取之也。金石之有声,弗叩不鸣。人之虽有性,心弗取不出。”“凡动性者,物也。”也就是说,性的外化一方面是外部条件,即物取之。另一方面是内部条件,即:心弗取不出。

“性”能为物所动,这是“性”的本体所决定的。性,喜怒哀乐之气。既然性有喜怒哀乐的能力内蕴于中。那么,它就可以因为外物的刺激而产生喜怒哀乐,即情。但是仅仅有物的刺激也是不够的,因为“性”本质上是一种自在于人的状态,它需要主观的东西去接受它,对它作出反馈才能发生作用。这个主观的东西就是“心”。准确地说,物通过取“心”而取“性”。但是没有客观的物,仅仅有主观的心,也是不能外化“性”的,心与物对“性”的外化作用是主观与客观的相辅相成。

物是客观的,它没有去取“性”的主观能动性,要取“性”,需要通过主观的心来实现。心无定志,说明了两个含义,一是心有志,二是心的志是不定的。志是心的指向,心无定志即心没有固定的指向。“待物而后作,待悦而后行,待习而后定。”这里说得很明确,要定心,需要通过习。简文又云:“凡思之用心为甚”,所以,要通过思,来选择心的方向,进而选择物,最终将“性”导入正确的方向。

(二)性之修炼——通过教、习等方法彰显“仁”与收敛“不仁”。

既然“性”是必须通过心和物而外化的,且“心无定志,待物而后作,待悦而后行,待习而后定。”那么,就要通过合适的方法来引导性。

“性”要加以修炼引导其实并不是《性自命出》的首创。早在孔子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中就已经得到一定的阐释。在后世的论述中,南朝皇侃《论语义疏》中曰:“性者, 人所禀以生也;习者,谓生后有百仪常所习行之事也。”《论语正义》曰:“性,谓人所禀受,以生而静者也,未为外物所惑,则人皆相似,是近也。既为外物所惑, 则习以性成。若习于善则为君子,若习于恶则为小人,是相远也,故君子慎所习。”这里,对性的解释都与《性自命出》相似,皆云性是人之秉性,是不可改变的、相似的。然后通过后天的学习,可以改变性。我认为,这里与其说是改变了性,不如说是通过学习,使得先天之性的某一方便得以彰显,使一些方面得以隐藏收敛。

《性自命出》中云:“四海之内,其性一也,其用心各异,教使然也。凡性,或动之,或逆之,或交之,或厉之,或出之,或养之,或长之。凡动性者,物也;逆性者,悦也;交性者,故也;厉性者,义也;出性者,势也;养性者,习也;长性者,道也。”世上的人,本性都是一样的,产生差异,是因为学到的不一样,受到的教育不一样。举凡人性,可以激发,可以承接,可以引导,可以兴发,可以表现,可以涵养,可以进益。能够激发人性的是外物的刺激,承接人性的是愉悦的情感,引导人性的是有意识地遵循。兴发人性的是正义,展现人性的是情势,涵养人性的是积习,进益人性的是人道。这句话提出了八个概念:物、悦、势、故、教、习、道、义。

这里很明确地提出了修炼“性”的方法以及方向目标。这也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所在——“仁”。将无善无恶的天性,最终引导入仁、入义。诗书礼乐等一切都是为了教化性服务的,都是为了将“性”导入仁,也即将“性”中仁的一方彰显出来,将不仁的方面压制下去。

简文云:“仁,性之方也。性或生之。忠,信之方也。信,情之方也。情出于性。”即仁爱就是人性的准则。仁爱就是由人性生发的。忠诚公正,是诚信的准则,诚信是真情的体现,真情,是人性的流露。儒家论性、论情,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达到“仁”的境地。所以,《性自命出》最终的归宿还是:仁。

三、先秦儒家对 “性”论的发展

儒家对于“性”有过多种解释和论辩,实际上基本都继承了《性自命出》中的观念。如:

(一)善恶论。

先秦诸家对“性善”与“性恶”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王充的《论衡本性》记载了世硕的“有善有恶论”:“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所以世硕作《养性书》一篇。” 世硕的观点基本与《性自命出》一致。

孟子与告子曾经因为“性”作过辩论。孟子提出了“性善论”,而告子的理念是“无善无恶”。《孟子·告子上》记载:“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告子这里的“性”也就是人的自然本性、天性,并且告子认为“性”是可以在后天培养的。告子基本承继了《性自命出》的“性”观。而孟子在这里偷换了概念,孟子的“性”特指的是人性,他认为犬牛之性都不能称为性。实际上他将性的范畴缩小到了人。

荀子作“性恶论”,但是他对性的本源思想依然承继《性自命出》而来,认为性是天性本然,不可改变的。《荀子正名》中曰:“性者,天之就也。”可见,荀子也认为性是天生的。

(二)性情阴阳论。

董仲舒和刘子正则将“性”与“情”以及“阴”与“阳”相结合,提出了“性阳情阴”说和“性内情外”说。

刘子政曰:“性,生而然者也,在于身而不发。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出形于外。形外则谓之阳,不发者则谓之阴。”刘子政的观点是对《性自命出》中性的发展。性依然是内蕴的,情是外发的,但是他将性与情分别与阴阳相对应了。

董仲舒的“性情阴阳”也将性情与阴阳相对应,但却完全改变了《性自命出》中的性与情的关系。“董仲舒览孙、孟之书,作情性之说曰:‘天之大经,一阴一阳;人之大经,一情一性。性生于阳,情生于阴。阴气鄙,阳气仁。曰性善者,是见其阳也;谓恶者,是见其阴者也。’”董仲舒认为,性情并举,情并非根源于性,而是与性同等,并列为阴阳。但他仍承认“性”是人先天就有的资质。

后世论“性”,基本都可以从先秦儒家的这些论述中发展而来。

综上可知,《性自命出》中的“性”是没有善恶的先验之分的,是处于比较纯然状态的“性”。简文中,还大量阐述了与“性”相关的心、由“性”而生的“情”的内涵,也是开创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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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22

A

1671-864X(2016)05-0123-02

张君(1986-),女,汉族,江苏南通人,硕士研究生在读,单位: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专业:文艺学,研究方向:西方文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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