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橡皮

周锐

方果子班上新来了一位称得上“亭亭玉立”的女同学，六老师说她叫“陈亭玉”。

六老师让陈亭玉和方果子同桌。

方果子想跟陈亭玉说点儿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二节课数学测验，卷子发下来后，同学们各自答题。方果子忽然想起一首歌叫《同桌的你》，歌词里有“借半块橡皮”什么的，他就彬彬有礼地向同桌开口：“对不起，能借用一下你的橡皮吗？”

陈亭玉打开文具盒，取出橡皮递给方果子。

方果子一看，这已经不是“半块橡皮”了，橡皮几乎损耗殆尽，半块的半块都不到。

方果子并不是真的要用橡皮，他装模作样地拿着橡皮的残骸[hái]在卷子上擦了擦，然后完璧归赵，说了声：“谢谢。”

陈亭玉说：“不用谢。”

总算有了第一次对话，橡皮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过了一会儿，方果子写错了数字，真的需要橡皮，而他今天真的没带橡皮。

“对不起！”方果子有点儿窘，“再借我用一下……”

今天是周末，放学后，方果子照例要跟爸爸放松一下。

方果子不回家，他直接去一座商厦前与老方会合。他们会在商厦的四楼看一场电影，然后到三楼吃晚餐。

坐进影院后，老方掏出手机，看了看方果子。

方果子看见老方把他的手机调到震动模式。

“哦！”方果子明白了，“你是要我跟你学，也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

老方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习惯。”

“可是……”方果子说，“这时候不会有人打电话给我，也就是说，我的手机不会响，不可能影响别人。”

老方说：“你的手机总会有响起来影响别人的时候，建立好习惯是以不变应万变。”

方果子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道理，就把自己的手机也调成了震动模式。

电影开映了。剧情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老方站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向儿子示意，他要出去接电话。

方果子想，如果是无关紧要的来电，老方是不会理睬它的。这个不容小觑的电话会是什么人打来的呢？

老方回来坐下后，方果子顾不上再看电影，急忙与爸爸互发短信。

老方告诉方果子，是一个姓陈的女同学要找他。

虽然电影很吸引人，但方果子的心思已经被搅乱了。

班里姓陈的女同学有两个。不，加上今天新来的陈亭玉，是三个。自己和这几个女生的关系一点儿也不密切，她们中的哪一个会在这个时候杀上门来呢？

方果子揣着悬念，好不容易熬到电影结束。老方告诉方果子：“你的班主任六老师说，那个姓陈的女同学为了找你，先查到校长的电话号码，然后通过校长找到班主任，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我。六老师把那个女同学的电话号码发给我了，要你跟她联系。”

方果子接过爸爸的手机一看——找他的女生居然是陈亭玉。

方果子拨通了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陈亭玉急切的声音：“是方果子吗？”

“是我！你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方果子，你看到我的橡皮了吗？”

“你是说橡皮？”

“你没听错，我在找我的橡皮。”

“就是那块小小的、快用完的橡皮？”

“对，你也用过。”

方果子说：“我用过以后还给你了呀。”

“那是第一次。”陈亭玉说，“你向我借过两次橡皮，第一次确实还了，但第二次我记不清你还没还。”

方果子回忆了一下……他也记不清了。

好在书包就在身边，他赶紧翻书包。打开文具盒，那块小小的橡皮赫然就在其中——他是将别人的东西误归己有了。

方果子立刻向陈亭玉报喜：“对不起，我找到了，橡皮在我的书包里。”

陈亭玉高兴极了：“找到就好，星期一别忘了还给我。”

“好的。”

方果子挂掉电话。老方问他：“你的这个同学，家里是不是挺困难？”

方果子说：“不知道。”

老方建议：“星期一还人家一块新橡皮吧。”

于是，他们在商厦买了一块橡皮。

星期一早上，方果子将新橡皮递给陈亭玉。陈亭玉说：“谢谢，我只要我的那块。”没想到陈亭玉的自尊心如此强烈。

方果子问：“这块橡皮不能用吗？”

陈亭玉说：“我们那天讲好的，你答应把我的橡皮带来还给我。”

方果子紧张地思索：决定买新橡皮时，我把那块旧橡皮的残骸放到哪儿了？可别扔进垃圾箱啊！

他立刻再翻书包，翻得汗流浃背，却没有找到。

方果子只好打电话回家：“老方，你看见我同学的那块宝贝橡皮没有？不是新买的，是原来的，我把它放在哪里了？”

老方说：“好像……你放进衬衣口袋了吧。我现在正在洗衣服，我去看看。”

几分钟后，老方走过来说：“我从洗衣机里把它打捞出来了。”

陈亭玉闻讯总算放心了，她对方果子说：“放学后，我跟你回家取橡皮。”

方果子说：“明天我一定带给你。我就是忘记穿衣服，也不会忘记……”

“不！”陈亭玉油盐不进，意志如钢，“我今天一定要拿到它。”

方果子百思不得其解：“它是文物吗？或者是某位已经去世的特殊人物送给你的？也不对啊，要是很珍贵，你就不该用它呀！”

陈亭玉说：“它不是文物，是我妈给我买的一块普通的橡皮，我妈还活着。”

离放学还有一节课时，女汉子杨丽威来找方果子。

她说：“有个特大新闻早上就开始流传了，你知道永继商厦吗？”

方果子说：“当然知道，我和我爸前几天还在那里看过电影吃过饭。”

杨丽威说：“但你不知道，这么大的商厦，是我们班某位同学的家长开的。”

“这有什么稀奇，我们班的家长还有当岛主的呢。”

“岛主是吴佳娜的爸爸，消息就是从那里来的。听说永继商厦董事长的女儿转到我们学校，而且就在我们班！”

方果子这下吃惊了：“你是说陈亭玉的爸爸是永继商厦的董事长？”

“不，她爸爸是总经理，她妈妈才是董事长。听说这样的商厦她妈妈开了好几家呢！”

放学后，永继集团女大亨的千金跟着方果子回家取橡皮。

把橡皮残骸交付出去，方果子恳求道：“陈亭玉，看在同学的分儿上，你能不能把橡皮的秘密告诉我？它的意义不在于勤俭持家吧？你妈妈的事业应该也不是节省出来的。”

陈亭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故事跟节省无关。”

方果子说：“我和我爸都喜欢听故事。”

陈亭玉开始讲述。

“我外婆是个女强人，她去世时留下她一手创办的公司。那时，我妈还很年轻，什么经验也没有，但她是这份家业唯一的继承人。我妈在外婆的病床前只知道哭，她对我外婆说：‘你的公司要毁在我的手里了。外婆笑了笑，从枕头下面取出——”

陈亭玉比画着那个物件，问方果子：“你知道那是什么？”

方果子说：“一个藏着妙计的小锦囊。”

“是一支崭新的口红！外婆对我妈说：‘只要你能把它一点儿不剩地全部用完，公司就不会被毁掉。外婆去世后，我妈就开始用这支口红。以前她用过许多支口红，总是没用到最后就又买了新的。但这次她听了外婆的话，不仅将口红拧到无法再拧了，还用小刷子一点儿一点儿地蘸着，用完了管子里的最后一点儿口红。”

老方对方果子说：“你明白陈亭玉外婆的用意了吧？”

方果子点了点头：“后来，陈亭玉的妈妈就给陈亭玉买了一块橡皮，要她把橡皮一点儿不剩地全部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