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留日学生与早期西乐传习
2016-11-26关心
关心
摘要:清朝末年,一批中国留日学生热心于学习西方音乐知识、研究并传播西方音乐文化。他们通过创办音乐刊物、研究音乐理论、创办音乐社团、组织社会活动、开展音乐教育、编撰音乐教材等社会实践活动,有效促进了中国社会对西方音乐文化艺术的了解,推动了西方音乐在中国的传播和中西音乐文化的交流。他们的音乐传习活动,不仅适应时代发展需要,契合当时国民的心理,而且推动了中国传统音乐的改革步伐。
关键词:清朝末年;留日学生;音乐传习;文化交流
中图分类号:K2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6)10-0125-06
虽然早在1892年,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练兵时就建立一支西式军乐队,但清末西方音乐传习的真正展开,应主要归功于中国留学生。作为西学东渐的产物和中外文化交流的媒介,清末留日学生为中西音乐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近些年来,虽然有关近代留学生与西乐在中国传播的问题日益引起学界的关注并取得一些成果,但对于留学生的音乐传习活动,还缺乏有针对性的系统考察。①本文在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试图从留日学生音乐群体创办音乐刊物、研究音乐理论、创办音乐社团、组织社会活动、从事音乐教育、编撰音乐教材等方面,对清末留日学生在西乐传习方面的努力及其影响作些分析探讨。
一、创办音乐刊物与研究音乐理论
清朝末年,中国留日学生积极创办多种刊物,刊载众多介绍、研究西方音乐和编创乐歌的作品。通过多种形式的宣传普及活动,使得西方音乐传习活动搞得有声有色。
1902年2月,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创办《新民丛报》(半月刊),至1907年11月停刊,该刊物共计刊行96期。几乎每期都交替设有《诗界潮音集》《饮冰室诗话》等栏目。其中,1903年(总第46至48期)合刊的《饮冰室诗话》栏目收录了曾志忞的《告诗人》《老鸦》《马蚁》《黄河》等歌曲,1904年第3号(总第51期)刊载《亚雅音乐会之历史》(含《亚雅音乐会章程》《生送别记》《大国民》《东京留学》《送别》),1905年第14号、第20号(总第62、第68期)刊载曾志忞的《音乐教育论》。
1906年2月,李叔同模仿《音乐杂志》,在日本创办中国最早的音乐专业杂志——《音乐小杂志》(仅出一期)。该杂志封面中间书写着法国国歌马赛曲,右侧画着一朵赤红的罂粟花,强烈表现了试图用音乐唤醒民众精神状态的意愿。其中刊登有李叔同的《音乐小杂志序》《乐圣比独芬像》《乐圣比独芬传》《近世乐典大意》等作品。李叔同认为,“音乐,可以使凶暴的人变得温和,怯懦的人变得勇敢,可以涵养人的德性,教化民风民俗”,并试图通过传习音乐达到“琢磨道德,促社会之健全,陶冶性情,感精神之粹美”的目的。②
刊发了曾志忞的《乐理大意》《唱歌之教授法及说明》《练兵》等歌曲。1904年第9期和第10期合刊本刊载了曾志忞的译作《教授音乐初步》。1904年第11期和第12期合刊本刊载有侯鸿鉴(署名保三)的《乐歌一斑》。为此,梁启超对《江苏》进行了高度评价:“屡陈中国音乐改良之义,其第7号已谱出军歌、校歌数阙,读之拍案叫绝,此中国文学复兴之先河。”③
1905年9月,留日学生高天梅与宋教仁等人在日本创办了一个比较激进的刊物——《醒狮》。1905年第1期、第3期刊载了曾志忞的《和声略意》,在第2期刊载曾志忞的译作《名人乐论:日本之音乐非真音乐》,1906年第四期刊载曾志忞的杂文《音乐四哭》。1906年第一期刊载了总题为“曾志忞音乐书之用法”的出版广告,列有《教育唱歌集》《国民唱歌集》《唱歌教授法》《乐典大意》《风琴练习法》《简易进行曲》等书名和“用法”。
另外,浙江留学东京同乡会1903年2月创办的《浙江潮》在第六期刊载了署名“匪石”的《中国音乐改良说》,秋瑾1907年1月《中国女报》(月刊)刊载了秋瑾为之作词作曲的《勉女权歌》(当时在妇女中影响最大的学堂乐歌之一),也在近代中国音乐传习史上占有相当的地位。
进步报刊的创办,不仅为宣传西方音乐、进行音乐传习提供了重要平台,而且有助于留日学生开展音乐理论研究,开展国民意识、和国家观念等方面的宣传。1903年2月匪石发表的《中国音乐改良说》是近代中国音乐传习“左翼批评观念的代表作”。④文章认为,中国音乐“其性质为寡人的而非众人的也”,“无进取之精神而流于卑靡”,“不能利用器械之力”,并进一步提出,“吾国人近日当以音乐教育为第一义”,音乐教育“以和众为第一义”。⑤
1904年9月,曾志忞翻译出版《乐典教科书》。在这本教科书的序言中,曾志忞阐明了音乐的美育和德育功能,他说:“音乐之关于学校者,发音之正确,涵养之习练,思想之优美,团结之一致。音乐之关于社会者,德育,忠孝、公德、自治、独立,智育,普通知识、农工商实业,体育,尚武精神、敏捷举动。”⑥1905年2月,曾志忞发表《音乐教育论》。全文分为绪言、音乐之定义、功用、实修、诗歌等五部分,全面论述了中国音乐的得失及其解决途径:“音乐者,诚美术中最具完备之性质者也”,“家族之改良,固影响在教育,然教育之最易感化者,莫如音乐”。⑦他认为,中国学校未来音乐的发展需要“培养本国音乐教师”“雇佣外国音乐教师”“编辑音乐用教科书”“仿照泰西风琴洋琴”⑧。
1907年2月,萧友梅出版论著《音乐概说》,该书依据欧洲音乐理论,从学理层面研究音乐,兵提出近代音乐学所应包含乐谱、旋律、乐典、和声等11项研究领域。⑨
二、创办音乐社团与组织社会活动
为更好地运用音乐知识、提高音乐技能,也为了更好地加强艺术交流、开展音乐活动,一些留日中国学生还积极组建各种音乐社团,组织形式多样的社会活动。
所见史载最早的一次留日学生音乐组织(活动)为大同音乐会,这是专为传习西方音乐、鼓舞国民精神所组织起来的。梁启超曾这样介绍这次音乐会:“今岁横滨大同学校年假时,各生徒开一音乐演艺会,除合歌新乐府外,更曾串一戏,曰《易水饯荆卿》。”⑩梁启超还记录有曲谱。据考证,1899年8月的大同音乐会是附属于横滨大同学校(中国留学生预备学校)的一个课余音乐团体。人们对其是否具有社团性质虽然尚存争议,但其在音乐传习方面的意义确定无疑。endprint
乐歌讲习会是目前能够确定的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音乐社团。该会是沈心工于1902年12月在日本东京创办,活动地点设在江户留学生会馆。讲习会聘请了铃木米次郎等到会授课,日本教师对留学生的辅导,主要体现为传授乐歌和普及音乐知识方面。该会学员之一曾志忞,原本读的是法科,可是参加了音乐讲习会之后,便极力研究音乐(已如前述)。曾志忞能够在西方音乐知识的介绍、音乐理论的探讨、学堂乐歌的编创以及音乐活动的开展等方面做出重要贡献,成为中国近代最为著名的音乐活动家之一,与乐歌教习会这种音乐社团的影响作用有很大关系。
1904年6月30日,曾志忞在日本东京创办亚雅音乐会。该会会员主要是中国留学生,约50余人,音乐讲习活动的具体计划主要是开始设唱歌讲习会和军乐讲习会。唱歌讲习会为期一年,第一期为三个月的速成科,第二期为三个月的普通科,第三期为六个月的高等科;军乐讲习会每期为三个月时间。据载,亚雅音乐会每逢“留学生卒业,皆有送别会”。1904年8月27日,亚雅音乐会举办了一场有131人参加的送别会。“是日也,天清气爽,人踊跃,礼严肃,彬彬文质,自有送别会以来,此为最也”,发起人曾志忞代表音乐会、严慈约代表毕业生,铃木米次郎代表日方音乐教员,分别发表了对于留日学生的期望。随后,送别会“唱《国民歌》,全座鹄立,雍容揄扬,有大国民气度焉”,“继以《东京留学歌》,终以《送别歌》”。
1905年10月,朱少屏、曾志忞在日本东京创办国民音乐会,组织开办了军乐科、管弦合奏科及普通科。创办之初,该会在《醒狮》上刊载了推广活动的广告,声称“在东京试办二年,二年之内一切均由发起人担任”。同时,该组织还聘请日籍教师作为培训老师,并将教师名单登载于刊物上,以博得学生的信赖。
1904年,沈心工、高砚耘等在上海发起组织了美育音乐会,向社会广泛推动乐歌活动,促进了上海城市学堂乐歌的兴起。
各种音乐社团的创建及其活动的开展,不仅启发了中国留学生对西乐的兴趣和爱好,而且使一些留日学生开始用新的眼光去关注和认识各国音乐文化,并产生了复兴中国音乐的强烈愿望。其中,一批骨干分子回国后仍然积极从事音乐教育或社会实践等活动,为西乐在国内的传播奠定了基础。
沈心工1903年2月从日本回国,担任上海南洋公学附属小学的音乐教师,同时还在务本女塾、龙门师范等学校义务兼任音乐课的教学。1904年4月17日,他在务本女塾创办了旨在改造中国音乐、培养国民意识的乐歌讲习会。1907年,曾志忞、高寿田、冯亚雄等人从日本回到上海便开办了夏季音乐培训班,组织招收学员,传授西洋音乐理论知识和乐器演奏技能。该班的“讲习科目有:乐典、和声学、风琴、洋琴(钢琴)、洋弦(提琴)、喇叭(铜管)、直笛(单、双簧管)、横笛(长笛)、大鼓、小鼓等”。这种培训班是留日期间组织音乐培训活动的延续,开了中国近代为普及音乐教育而举办社会性音乐讲习活动的先河。
曾志忞从事音乐教习活动成绩最为突出,他还在自己创办的上海贫儿院坚持从事音乐传习。上海贫儿院院址在今制造局路瞿溪路口,上海商界头面人物施子英为院长,实际由曾志忞夫妇分别主持男院、女院事务,贫儿院儿童最多时达到300人。1907年1月19日,上海孤儿院为筹集资金建造房舍,邀请清心女学校、卓越音乐会、中西书院乐部、虹口唱诗学堂的师生在苏州路天安堂举办音乐大会,演出独唱、合唱、独奏、合奏及戏剧等节目,票价每张售银1元,共售入场券600张。1909年,贫儿院音乐部吸收有音乐才能的儿童成立了管弦乐队,包括师生约40人,留日学生冯亚雄、高砚耘和曾志忞的夫人曹汝锦担任教习。曾志忞任指挥这支乐队经常为社会上婚丧喜庆作服务性的演奏,也参与贫儿院的音乐活动。
上海音乐事业的快速发展,促使曾志忞萌发跨区域传习音乐的构想。1913年,曾志忞与冯亚雄北上,在北京成立了中西音乐会,他们将上海贫儿院的学生抽调至北京,参与音乐演出活动。在中西音乐会举办的演出中,曾志忞等还尝试以中西乐器为京剧伴奏,试图改良中国戏曲,采用中西乐器伴奏,以管弦代替锣鼓,曾编有附工尺谱的《京剧》第一集,1915年11月因经费缺乏而停止活动。
三、从事音乐教育与编撰音乐教材
致力于音乐传习的留日学生回国后,或自己创办学校,或就任学校音乐教师,为音乐传习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留日学生回国任教的主要有竞志女学的侯鸿鉴及夫人侯夏素非,务本女塾和龙门师范的沈心工,大通师范的许之华、张光耀、顾延坤、唐生,两湖总师范的苏钟达、权国垣,浙江两级师范的许崇光,中国体操学堂的徐一冰、徐传霖、王季鲁,直隶学务公所附设音乐体操传习所的李侨,湖南私立周南女校的朱剑凡等。在留日学生的帮助下,聘请日本教习教授音乐的学校也不少。如直隶师范的近藤日出,竞志女学的金原村子,务本女塾的河原操子,湖北幼稚园的卢野美知惠等3人,三江师范的日籍教习1人,江苏师范的小野清一,严氏保姆讲习的大野铃子等2人,湖南蒙养院的春山、左腾两女士,北洋女子师范的丰冈梅,浙江两级师范的石野巍,直隶学务公所附设音乐体操传习所的村冈祥太郎。据统计,清末在华日本教习共443人,其中202名标明了所教科目,另241人没有标明所教科目。
还有一些学校,在音乐传习方面具有开创性。如,南洋公学附小是第一个开设音乐课的学校,湖北幼稚园是第一个开设音乐课的官办幼稚园,湖北师范是第一所出版了学校专用教科书《音乐学》(1905年)的官办师范专门学校,上海女子中西医学校是第一所开设音乐课的女子医科学校,全闽师范是最早设立音乐专修科的中等师范学校,天津私立一中组织了学生军乐队,中国体操学堂是第一所独立设置的专门培养体育师资的学校。
从事音乐教育,必然需要音乐教科书和唱歌集。据王国维在1907年提到:“二三年来,学校唱歌集之出版者,以数十计。”。国内的《女子世界》《中国白话报》《大陆》等报刊竞相发表乐歌作品和音乐论文,仅统计到的1904年报刊上发表的乐歌就将近80首之多。endprint
中国近代最早的音乐教材《学校唱歌初集》包括练音、唱歌、乐理摄要、风琴使用法、游戏法、歌词说明等内容。其中,唱歌部分有甲、乙、丙三种:甲种曲调平易、歌意浅显,多言文一致,适合幼稚园、寻常小学堂;乙种抑扬曲折,适合高等小学堂、中学堂;丙种为礼仪特用之歌。乐歌主要是根据外国歌曲填词,内容多为富国强兵、抵御外侮、宣传爱国民主和科学精神等。1911年和1912年沈心工又编著出版了《重编学校唱歌集》(6集)和《民国唱歌集》(4集)。鉴于当时一些学校乐歌的歌词过于深奥,缺乏儿童的年龄特点,曾志忞指出,乐歌歌词应该词意浅显、表达直接、通俗易懂、通顺流畅且易于上口,真正做到“辞欲严而义欲正,气欲旺而神欲流,语欲短而心欲长,品欲高而行欲洁”。
其他音乐传习者的编著也有不少具有开创意义。如,李叔同1905年编辑出版的《国学唱歌集》(上海中新书局),既编配了《诗经》《楚辞》等古诗词15首歌曲,也附以日本及欧美乐曲10章,成为中西音乐文化融合的典范;1905年陈邦镇等编辑出版的《音乐学》是根据铃木米次郎在湖北师范学堂的授课编辑而成,是我国已知最早的师范音乐教科书。徐传霖和孙掞根据田村虎藏原著《近世乐典教科书》翻译并于1907年出版的《中学乐典教科书》是我国现见最早正式出版的适用于师范、中学、高等女校的乐理教科书。
其他音乐教科书和乐歌集还有:黄子绳和权国垣合编的《教育唱歌》(上下编,日本东京印刷1905年版),华振编辑的《小学唱歌教科书初级》(上海商务印书馆1905年版),辛汉编辑的《唱歌教科书》(文明书局1906年版)、《中学唱歌集》(上海普及书店1906年版),寿龄倪编辑的《女学唱歌集》(上海科学书局1906年版),无锡城南公学堂编辑的《学校唱歌集》(文明书局1906年版),卢保衡等编辑的《新编唱歌集》(商务印书馆1907年版),伍达编辑的《最新乐典问答》(商务印书馆1907年版),王季梁和胡君复编译的《唱歌游戏》(商务印书馆1907年版),王文君编辑的《怡情唱歌集》(育文学社发行1907年版),等等。
在众多的音乐教材和乐歌集中,产生了一大批近代中国音乐传习中十分经典的乐歌。首先,最为瞩目的经典当属表达国家意识和国民情感的乐歌。如,李叔同的乐歌处女作《祖国歌》(首开民族曲调配制乐歌的先河)及其利用自然风物表达爱国主义情怀的《我的国》。其次,较为经典的是一些表现对亡国危机和人民灾难担忧之情的乐歌。如,李叔同的《随堤柳》、夏颂莱作词的《何日醒》、沈心工的《促织》等。再次,音乐传习者还创作了激发国民反抗志气的乐歌。如,杨度的《湖南少年歌》和《黄河》(沈心工谱曲)。最后,乐歌传习者将救亡图存的希望寄托在音乐教育之上。如沈心工的《摇篮》、“敌人待我无礼貌,此仇不报禽兽同”的《小兵队》以及吴畹九的《勉学》等。
四、留日学生音乐传习的社会影响
在国家和民族危亡的历史大环境中,清末留日学生的音乐传习活动适应了时代的需求,契合了国民的心理,并产生了众多积极的社会影响。
首先,音乐传习得到了社会普遍和强烈的响应,推动了社会风气的转变,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近代新的音乐文化的形成。1903年2月,沈心工在南洋附小开设唱歌课后,全国各地的学校、社团纷纷派人请求指点,上海更是有务本女塾、南洋中学、龙门师范以及“沪学会”等众多学校和团体聘他执教音乐课。当年4月30日,中国教育会在上海张园举行拒俄大会,马君武指挥1200余人同声高唱爱国歌曲,开创了群众歌咏运动的先例,其中就有爱国女学、务本女塾等学校学生的积极参与。1904年,沈心工在务本女塾主办的乐歌讲习会,听者十分踊跃,以致小小的教室人满为患。当时,“学唱歌者,音阶半通,高唱《男儿第一志气高》之歌;学风琴者,手法未谙,即手弹‘55 66 55 之曲”,指的就是沈心工的《兵操》歌。在“天足会”的一个集会上,人们用风琴伴唱心工的《女学歌》,“击掌完时琴韵高,一曲清歌声宛转,原来是振兴女权训儿曹,心工沈氏传佳制,淑性陶情要算第一挑”是当时场面的生动描写。受留日学生音乐传习的影响,1904年的上海出现了“沪滨各学堂,乐歌之声,洋洋盈耳”的新气象。天津严氏保姆讲习所附设蒙养院幼儿所学的乐歌,大多由留日学生严智崇据日文翻译,其中的《公鸡打鸣》后来在京津许多幼稚园都采用了,流传很久。
其次,音乐传习极大地启发了国民的思想,培养了国民的意识,鼓舞了国民的精神。1904年的亚雅音乐会送别会,演出了《大国民》《东京留学》《送别》等乐歌,当时就有人评论说,音乐会不仅颂扬了华夏民族精神,展现了“大国民”气度,并且会场气氛肃穆、秩序井然,全无“亚洲习惯素嚣杂,遇有团体则更甚”的情景。丰子恺在回忆恩师李叔同的《祖国歌》时说,那是抵制美货、抵制日货和劝用国货的时期,他在小学里唱《祖国歌》,“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纵横数万里膏腴地,独享天然利”,和同学们扛着旗子到街上劝用国货。他还回忆自己学习吴畹九的《勉学》时,老师用半个小时讲歌词的意义,慷慨激昂地批评中国政治的腐败和人民的愚弱,倘不用功学习,“我们就要亡国”。丰子恺等人听了十分感动,当唱到“东亚大陆将沉没”一句时,觉得惊心跳胆,脚底下的土地果真要沉下去似的。黄自对沈心工谱曲的《黄河》作了高度评价:“调子非常的雄浑慷慨,恰切歌词的精神。国人自制学校歌曲有此气魄,实不多见。”20世纪30年代中期,国民政府教育部选编中学及小学音乐教材,十几位专家从各种音乐教材的3000余首乐歌中选出200多首。因为沈心工创作的乐歌既有历史意义又有音乐价值,“大家仍一致公认为合乎标准的音乐教材”,其作品竟占至十分之一。
再次,音乐传习通过各种幼稚园、小学、师范学堂以及女子学校给学生以音乐的熏陶,并培养了大批懂音乐且素质较高的新型教师。黄自两三岁时,父亲黄洪培买了沈心工的唱歌集,母亲经常抱着他哼唱上面的《摇篮》和《赛船》,他很快就能自己唱了。黄自在学校的五年间学会了五六十首乐歌,而且直至成年大部分仍然铭记于心。1906年至1907年,两江优级师范各招学生30名,经过3年半的全部免费学习,毕业后在江苏、安徽、江西三省担任美术、音乐教师,为我国南方第一代受过正规师范教育的艺术师资。1906年12月,北洋师范学堂招收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及东三省学生30余人,培养了我国北方第一批正规师范的艺术师资。1907年2月,天津严氏保姆讲习所首届毕业生25人于离开学校,大多在京津两地蒙养院及小学堂任教,为我国北方最早的一批幼、小教育工作者。1907年年底,上海公立幼稚园附设保姆传习所毕业的21人大多成为幼稚园的教师,为幼稚园教育注入了新鲜血液。1908年,中国体操学堂(包括其女子部独立出来的中国女子体操学校)创立后,接受过专业音乐训练的过毕业生一般都能胜任音乐教学工作。1909年,直隶学务公所附设音乐体操传习所首届26名学生于1909年毕业,成为我国最早的一批高等师范培养的音乐、体操师资,而当年的在校生更是“生徒已逾二百,盛矣”。endprint
最后,音乐传习还影响或培养了一批音乐家,提高了政府官员及官办学校对音乐的认识。对于沈心工的乐歌,黄自“小时候唱歌本只是吟哦着,而不懂得歌词的内容,可是年纪稍长,知识渐开,有时回忆童时所唱的歌,咀嚼出词句的意味时,发现让自己念念不忘的唱歌几乎全部出自沈心工之手”。前述那些邀请沈心工讲课的学校,有许多人是已经或将成为活动在社会各个方面的教师和社会活动家,后来都成了推进乐歌运动的骨干力量,如夏颂莱、吴怀疾、王引才等,沪学会的创办人李叔同最早喜爱音乐,后来追逐音乐教育,也是受到沈心工的影响。可以说,民国初期从事音乐教育者,大多是受过沈心工乐歌熏陶、接受学校音乐教育的第一代学生,沈心工的影响力一直持续到20世纪30年代。端方在建立湖南蒙养院时,就聘请了日本教习春山、左腾两位女士,由她们制定了重视乐歌教育的《湖南蒙养院教课说略》,并认为:“乐歌以音响节奏发育精神,以歌词令其舞蹈,肖像运动筋脉,以歌意发其一唱三叹之感情,盖关系国民忠爱思想者,如影随行,此化育之宗也,安可忽之?”“凡立学堂不设乐歌,是为有教无育,是为不淑之教。”
综上所述,清末赴日学生通过学习西方音乐,进而研究西乐艺术,并产生要把西方音乐文化引入到祖国的强烈愿望。留日学生积极学习音乐知识,组建音乐团体,参与音乐理论研究,从事音乐培训和音乐传播的社会实践,对于中国民众认识西方音乐艺术、改变中国音乐发展现状,起到了宣传与启蒙作用。在短期音乐培训中,虽然大多学员难以实现对器乐演奏能力的系统掌握,但是他们通过学习这个过程初步了解了西乐的基本知识和要点,提升了对音乐的兴趣,激发了学习音乐的热情,推动了中西音乐文化的交流。因此,这些社会教育团体的创设及音乐传习活动的开展,是向社会推广音乐艺术的重要一环,此举成为近代社会音乐普及教育之前奏曲。音乐传习促进了中国社会对西方音乐文化艺术的了解,有力地推动了中国音乐的发展与变革。
注释
①如欧筱琦:《留学生与中国现代音乐文化的建构》,《徐州师院学报》1996年第4期;张前:《中日音乐交流史》,人民音乐出版社,1999年;高峥:《留日知识分子对日本音乐理念的摄取——明治末期中日文化交流的一个侧面》,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等等。②弘一法师:《李叔同全集》第6集,哈尔滨出版社,2014年,第149页。③⑩周岚、常弘编:《饮冰室诗话》,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63、117、82页。④明言:《20世纪中国音乐批评导论》,人民音乐出版社,2002年,第23页。⑤匪石:《中国音乐改良说》,《浙江潮》第6期(1903年6月)。⑥⑦⑧张静蔚编:《中国近代音乐史料汇编(1840—1919)》,人民音乐出版社,1998年,第210、196、194、52页。⑨萧友梅:《音乐概说》,《学报》(日本出刊)第1、2、3、4、6、8期连载(1907年2月至1908年3月)。《亚雅音乐会之历史》,《新民丛报》第3年第3号(1904年8月25日)。陈聆群:《曾志忞——不应该被遗忘的一位先辈音乐家》,《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3年第4期。《音乐大会》,《女子世界》1906年第6期。《上海贫儿院管弦乐队摄影》,《教育杂志》1911年第3期。伍雍谊主编:《中国近现代学校音乐教育(1840—1949)》,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390、285—286页。姚淦铭、王燕编:《王国维文集》第3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第94页。张静蔚:《论学堂乐歌》,《硕士学位论文集》(音乐卷),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第118页。向延生主编:《中国近现代音乐家传》(一),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年,第6—7、6页。竹庄:《论音乐之关系》,《女子世界》1904年第8期。孙继南编著:《中国近现代音乐教育史纪年(1840—2000)》,山东教育出版社,第347、27页。《亚雅音乐会之历史》,《新民丛报》第3年第3号(1904年8月25日)。丰子恺:《李叔同先生的爱国精神》,《人民日报》1957年3月29日。丰子恺:《艺术趣味》,湖南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77页。沈心工:《心工唱歌集》,上海文瑞印书馆,1937年,第4、2、2页。朱有瓛主编:《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2辑(下),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342—344、370—376、554页。章咸、张援编:《中国近现代教育法规汇编》(中),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60页。
责任编辑:南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