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全球化背景下亚洲金融合作的新思路
2016-11-26陈四清
文/陈四清
去全球化背景下亚洲金融合作的新思路
文/陈四清
世界经济“去全球化”与亚洲金融合作的背景
(一)全球化的利与弊
当今世界,全球化是大势所趋。米什金指出,世界经济的全球化经历了两个重要阶段。第一个阶段出现在1870-1914年,期间国际贸易和国际资本流动分别以年均4%和4.8%的速度增长,世界经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到1914年,国际贸易和国际资本流动占全球GDP的比重分别从1870年的10%、7%提高到了20%、20%。第二个阶段出现在1960年以后,世界经济已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恢复,开始进入正常轨道。大规模资本流动导致布雷顿森林体系在1973年彻底瓦解,从此全球化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
全球化的积极作用被理论界广泛认可。首先,它促进了生产国际化与资本国际化,提高了世界生产发展水平。其次,金融市场一体化使一国的资金余缺能在世界范围内调配,闲置的资金可以转变为盈利的资本,一国的经济发展可以不完全受制于国内储蓄和资金的积累。再次,促进了企业的竞争,提高了生产要素的流通效率,有利于企业降低生产成本和筹资成本,提高产品研发和服务创新,各国人民享受到更多的福利。然而在现实中,全球化的一些过程并未如主流理论所解释的那么美好,反对全球化的呼声时常存在。关于全球化的争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社会贫富差距加大;二是经济的不稳定性增加,金融危机频发。
(二)“去全球化”背景下亚洲金融合作的意义
近年来,由于世界经济复苏放缓,全球化趋势出现一定程度的倒退。当前正处于全球化成果与问题的消化阶段。尽管历史上每次经济金融危机都会导致保护主义盛行,但归根结底,保护主义仅仅是表面性的,是危机时自然的政治和社会反应。这并不能影响全球化的趋势,因为各国之间的联系已经超越了传统的国际分工格局,全球化过程逆转对各国来说都是受损的。截至目前出现的“去全球化”趋势更多是政治情绪的一种发泄,而不是简单的防范危机的手段。相反,金融危机在一定程度上会给区域合作带来新的机遇。其中,亚洲金融合作得到长足发展,成为世界经济复苏过程中的一大亮点。
亚洲金融合作的发展历程与现实障碍
(一)亚洲金融合作的三个阶段及其特点
1.第一阶段(1966-1997年)。日美主导下以减贫为主的金融支持阶段,美元起支配作用。1966年11月成立的亚洲开发银行(ADB,简称亚行)是亚洲金融合作的开端。除了设立亚行以外,这一阶段的亚洲金融合作还包括以下内容:一是开展中央银行对话;二是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三是推进贸易投资自由化。
2.第二阶段(1997-2007年)。金融危机驱动下的合作起步阶段,日元、人民币作用开始显现。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亚洲国家普遍认识到,需通过区域金融合作,增进自身风险管理能力,避免危机再次发生,同时保护区域利益,减少对国际金融组织及发达国家的依赖。因此,亚洲各国更积极地推进金融合作。其中,东盟十国和中、日、韩三国成为推动地区金融合作的主要力量,以《清迈倡议》、“亚元”为代表的一系列货币合作和亚洲债券市场建设等成为这一阶段合作的重点。第一,建立双边货币互换机制。第二,筹建区域外汇储备库。第三,提出“亚元”货币构想。第四,发展亚洲债券市场。
可以看出,亚洲金融危机是亚洲金融合作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以中日为代表的区域内大国开始逐渐主导金融合作,特别是货币合作进程,日本不会放弃其对亚洲的控制,而中国也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由于在亚洲金融危机中的稳定表现,人民币被亚洲国家所认可,为下一阶段的人民币国际化奠定了基础。
3.第三阶段(2008年以来)。合作深化阶段,人民币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第三阶段始于2008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危机虽然给亚洲经济带来严重影响,但也使亚洲区域金融合作得到深化。第一,建立区域外汇储备库。亚洲区域外汇储备库于2010年3月24日正式启动,总规模1200亿美元。第二,加快亚洲债券市场建设。重点是推动各经济体加快发展各自的本币结算债券市场,从而进一步提升亚洲债券市场。第三,开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目前,人民币已成为世界第二大贸易融资货币、第六大支付货币和第七大储备货币。2015年以来,在中国经济增速放缓、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等一系列因素影响下,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出现节奏性调整。但总的看来,人民币国际化有着巨大市场需求作支撑,未来仍将在亚洲金融合作中发挥重要作用。第四,建立政策协调与监督机制。2010年5月“10+3”塔什干财长会议提出创建东盟与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MRO),并于2011年4月正式启动,首任领导人为中国前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AMRO的职责是对区域宏观经济进行监测。
(二)亚洲金融合作存在的障碍
可以看出,亚洲金融合作具有很强的危机驱动特征,这与亚洲金融体系的不完善、亚洲金融合作机制的固有缺陷有很大关系。
1.对美元流动性高度依赖。在亚洲对北美的贸易中,美元是最主要的计价和结算货币,这就导致亚洲对美元流动性高度依赖,由此而造成的货币错配也是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重要原因。亚洲金融危机过后,亚洲各国普遍加强了外汇储备的积累,抵御外部金融风险的能力大幅提高,同时也提高了采用本币进行计价结算的比例,但高度依赖美元流动性的问题仍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2.区内金融市场不发达,储蓄无法有效转化为投资。周晴指出,长期以来,亚洲国家(地区)存在着所谓的“斯蒂格利茨怪圈”,即亚洲国家(地区)将本国(地区)企业的贸易盈余转变成官方外汇储备,并通过购买收益率很低的美国国债,回流到美国资本市场;美国在贸易逆差的情况下大规模接受这些“亚洲美元”,然后又以证券组合投资、对冲基金等形式将这些“亚洲美元”投资在以亚洲为代表的高成长新兴市场国家(地区)获取高额回报。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亚洲区内金融市场的不发达,使得剩余资金无法在区内实现自循环。与自身经济规模相比,亚洲金融体系在规模、深度、效率和流动性等方面还存在较大差距。一是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还有待提高,无法有效地将储蓄转化为投资。二是金融服务的可得性不够,无法覆盖广泛的客户群体。中小企业获得信贷支持的比例甚至更低。
3.各国经济政治差异巨大,存在集体行动的困难。尽管亚洲国家在经济周期、贸易与投资等方面的协同性日益增强,但由于各国政治经济体制各不相同,经济管理模式大相径庭,区域金融合作面临诸多难题。一是区内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大。二是区内各国缺乏互信,货币合作的顾虑多。三是域外合作机制对区内合作的向心力形成干扰。
深化亚洲金融合作的政策建议
要保持亚洲经济的活力,需发挥金融合作的力量。短期来看,风险防范仍将是亚洲金融合作的首要内容。而从长期来看,要消除亚洲金融合作的障碍,推动亚洲金融合作更上一层楼,还需从治理结构、市场结构、合作机制这三个层次进一步完善。
第一,短期提高金融风险防范能力,抵御外部冲击。一是加强金融风险识别。各国宏观经济管理部门应建立一套预警系统,以便识别金融危机风险来源和传染渠道,尤其是对跨国界、跨市场和跨行业的风险传染要保持高度警惕。二是强化资本流动管理。各国应加强对政府、企业和家庭的外债管理,确保充足的外汇储备,建立有效的风险缓冲。三是降低对域外货币的依赖。提高本币在区内贸易、投资、交易中的使用程度,发挥人民币国际化的作用,降低域外货币波动对亚洲的冲击。发挥全球性国际金融组织和区域性金融组织的作用。
第二,在治理结构上,发挥中国等主要国家的引领作用,塑造亚洲金融合作新规则。未来亚洲金融合作,要转变以往的危机驱动特征,而应以推动经济发展为出发点,以金融区域化优先为原则,强化主要国家的角色,引领合作方向,塑造合作新规则。当前,中国已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经济规模在亚洲居于首位。无论是承担国际责任的需要,还是提升自身话语权的需要,中国都应在亚洲金融合作中发挥重要作用,从配合参与者向引领塑造者转变。
第三,在市场结构上,要深化亚洲金融体系,既完善股票、债券、信贷等传统领域,又推动小微金融等金融创新。一是创新基础设施融资方式,推动地区经济增长。二是发展小微金融,扩大金融服务的覆盖率。大力推广小微金融、信贷工厂等模式,提高金融服务的可得性。三是利用信息科技手段,提高金融服务效率。
第四,在合作机制上,发挥香港的独特优势,形成其与新加坡、上海、东京、迪拜等金融市场的合力,共同推动亚洲经济发展。亚洲既有全球性的国际金融中心,也有区域内的金融中心。当前和今后有五个重要的中心,包括香港、新加坡、上海、东京和迪拜,在全球和区域金融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香港规模最大、最有深度,未来很可能是上海。
第五,发挥中国大型商业银行的积极作用。亚洲金融体系是以间接融资为主导的,商业银行在支持地区经济增长等方面已发挥了重要作用,未来还将在亚洲金融市场完善、区域金融合作中起到积极作用。在此过程中,中国大型商业银行大有可为。一是加强与多边组织和国际金融机构的合作,强化区域金融合作。二是大力拓展人民币国际化业务,促进区内货币合作。三是提升金融服务水平,促进本地经济发展。
(作者系中国银行行长;摘自《国际金融研究》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