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钓者愿
2016-11-26text胡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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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钓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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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工作以来,一直难得闲暇,然而但凡有空,便寻觅一僻静处,停顿半日,或垂钓,或练习太极。今日休憩,适逢降雨,正好出城钓鱼。
钓鱼的爱好自很小的时候就已养成。
每逢雨后,山河俱是清新爽朗,江湖中的鱼虾也变得活络起来。此时外出垂钓,湖光山色遍览,美味佳肴可得,当真是一件怡情养性兼得的美事。备齐钓具,到河边择一僻静处(有树木掩映为佳),蚯蚓做饵,投入水中,蜻蜓是极好的钓友,常常停靠在鱼竿的前端,与我一同注视浮标,静待愿者上钩。若选对了地方,“愿者”是极多的,一个时辰后即可满载而归。当晚便能做一场鱼宴,饱了口福。不过如今回想,那清蒸、红烧、油煎、水煮的诸多做法,实在残忍,杀孽颇为深重,心生忏悔,也理解了素食主义的发愿宏旨。
垂钓是能够入画的,时常想起三爷垂钓的画面。三爷喜欢在小河的洪水暴发时去钓鱼,在不大的雨中戴了斗笠,披着蓑衣,端坐在浮桥上,用一竿细竹一根钓线做成的朴素鱼竿,在湍流中静候。三爷只在洪水来时钓鱼,三爷只钓大鱼,三爷钓的鲶鱼有11斤重。三爷逝世很久了,但是他垂钓的背影在我脑中清晰如昨,如一幅国画挂在眼前一般。
入画即是入定,因而垂钓也成了闲暇时思考的好媒介。
小时候钓鱼,求的是美味佳肴。现今钓鱼,钓的却是心境。念及过往的罪过,为了不伤及池鱼,买回钓具后,我便将那尖的倒钩剪除了。每逢休息,带足鱼饵,到池边与鱼相会,只可惜这里没有蜻蜓,不会来与我一同垂钓了。鱼钩既然剪直,鱼儿在食鱼饵时也不会受了伤害,估摸着鱼饵已被享用完毕,再起竿重新装好鱼饵,复投入水中,想来我已经与这鱼儿心有灵犀了。鱼竿起落间,坐忘红尘事。如此坐上半日,略加思索,人也就心明眼亮了些许。
今日到了河边,一应物品准备齐全后坐下,等待鱼儿前来与我谈天。许是过于炎热,鱼儿久候不至,也罢,便将鱼饵悉数倒入水中。
在起竿收线时心念一想,如我这般钓法,鱼儿来也不来,不来亦来;鱼竿用是不用,不用也用。钓鱼求鱼趣,不在器械而在心。懂了鱼趣,无需垂钓,身到池前,鱼儿自然会来,自然会走。鱼竿一类,已然累赘,不复用焉。
钓具既舍,从此不再是江湖中人了。不晓泅渡,莫入江湖,此刻正宜回头上岸。
工作后的这一路,艰难异常少有人知。不过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其命中注定必须经历的,顺或逆境,皆是修炼,唯有诚心领受,方能体悟。
人生在世,路长命短,事事不可强求。心神起落间,看鱼来鱼去,听花香鸟语……
且容我,窃取浮生半日闲,自在度流年。
时光时光慢些吧,请你不要再变老了
里外的世界
很久没回家了。
与家相关的映像,是到沪以来最多的联想。摆着简单饭菜的小方桌、边缘破损的蒲扇、后院上方的夜空、菜园里飞舞的萤火虫、竹林里夜风的声响……是华灯初上时想起的最温暖的画面。
回到镇上的车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这里离家还是有一段较长的路,父亲是开着摩托车来接的,两年没回家了,见到父亲的一刻,竟然无言,鼻子先酸了起来。
父亲今年68岁,曾经伟岸的身躯,日显佝偻。
老旧的摩托车在路上行驶,这里没有车马水龙的喧嚣,有的只是夜风清凉,我想这便是大自然对交通闭塞的农村的恩赐和补偿,这清新的空气、这难得的宁静,在都市里是无缘得见的。
还有一股故乡的气息——繁杂而清纯的,刚犁过的泥土的气息、玉米抽穗时下雨的清爽、池塘边稻田里的蛙鸣……洗刷掉了对工作和责任的迷失感。
把工作放一边,把外面的世界放一旁。两年来这一夜的觉睡得最舒坦。
一天的日子
回家总喜欢住在老瓦房里,较之漂亮的小洋楼,我更喜欢老瓦房的朴素和清爽——夏夜的瓦房里是不需要开空调的。
乡村的一天,从屋顶上升的袅袅炊烟开始。早餐是玉米粥,香甜可口,佐以咸菜,便是绝配,这是家乡的味道,也是记忆的味道。
早饭过后,就要开始一天的劳作。我们已经不让父亲种地了,但父亲还想种一些花生,觉得山脚那块地荒废了可惜。于是拿起农具下地,父亲提醒:花生下地,盖土要薄,肥料离种子2寸之距。但凡劳作,都有要诀,不然作物长势不好,难有好收成。忙碌大半日,终于完工,出了一身的汗,比在健身房的运动来得舒畅。
父亲有两个喜好:做菜、喝茶。
同一种食材在父亲刀下能变出许多花样,童年时的我就已对父亲的菜刀充满好奇,晚上父亲做了几样菜,我最喜欢的是空心菜炒肉和豆腐鱼头汤,简单,但是是家乡的味道,最后我还用菜汤拌了半碗米饭,真香!父亲做汤,依例会放点姜,说是可以驱寒,这种味道陪伴了我很多年。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会被味道牵绊,即使遗失再久的记忆,也能随某个味道的呼唤苏醒过来,这就是味蕾的记忆,这就是来自血液深处的眷恋。
一家人在一起简单地吃个饭,聊个天,就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晚饭后,年近古稀的父亲照例要喝点老茶。我嗜茶多年,便是源自父亲的影响。平常的时间里,父亲是不大爱说话的,只有在喝茶的时候,才会一边喝一边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有些已经重复很多年了,但我依然是愿意听的,也许是由于年岁增长的缘故,我每次听都有不同的感受,受益匪浅。
人和茶一样,越经岁月沉淀,便越发醇厚深刻,启发智慧。
喝茶时和父亲说道些工作生活中的烦恼,父亲常说:天地做主人做客,得失自有命数;人生在世,路长命短,事事不可强求。
常常也觉得自己太过平凡,感觉愧对父亲,但父亲会递过一杯茶:我所期望,并不是要你出人头地,你只需学会过日子即可,像茶一样,不管清淡,还是浓烈,都要正直,坦诚。
父亲这并不是宽慰我,而是他真实的期望,因为父亲见过很多为求速成、大成而误入歧途的人。父亲认为:人的幸福,到最后不过是安稳穿衣吃饭睡觉而已,如茶一样,寡淡方才是真味。我现在的年纪,虽然还无法完全领悟父亲的话,但还是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
和父亲坐在一起喝茶,是启发,是舒畅,是温暖。
在外面流浪,我与故乡的距离,是一张车票;而与父亲的距离,是一杯茶。我们这辈子还能见父母几面。假设父母50岁,以100岁高龄算,如果每年回两次家,那就只剩100次了,有的时候由于各种原因甚至一整年都不能回家,那次数就更少了,而父亲已经68岁了。
人过花甲之后,岁月的飞刀越发显得不留情面,每次回家都能感觉到父亲的背影多了一抹寂静和渺远,心中愧疚,更有惶恐。
在时间的推搡下,我们都在渐行渐远。人所惧怕,就是即便回忆也是遗憾或痛苦的。母亲离世9年多了,这是我余下一生都引以为憾的剧痛,也让我更懂得珍惜现今的生活。
年轻的人,总想着远方的旅行可以遇见一个更好的自己,但要记得常回头看看,别忘了自己的责任,否则一往无前的遇到最好自己的代价,可能是失去最珍贵的人或其他东西,之后伴随我们的将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遗憾。
彼时,你位高权重又如何,你腰缠万贯又如何?
走得再急,一步再大也不过是两脚之间的距离。不要只有前行的信念,而忘记当初为何出发。
世界再大,也要回家。
常回家看看,给父亲做做饭,泡泡茶,听听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时间都去哪儿了
在家的日子,节奏再慢,时间都是飞快,仅仅两日,又要离去了。父亲送我上车,车开挥手时,父子四目相对,父亲眼中虽有不舍,但更多的却又是云淡风轻——他已经习惯了送别,送我和哥哥去不同的地方。父亲越是云淡风轻,我越是心痛难当,让自己的父亲习惯孤独的生活,这岂能不是身为人子的过错?
即使有了用以计时的钟表,我仍然难以看清时间是如何从我眼前飘过的,它是那样的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地绑架了所有,在它面前,不能停顿,不能争辩,只能随它的波涛浪迹天涯,直到生命终结。
前些时候在网上看到一道算数题,其中一个讲到
故事了江南——梦为你,续断章
连日细雨,心生惆怅,一惆怅,不免忆江南。
忆那方水土,忆那域风情。
生于江南,便是生命起始之前的恩赐。
那里有微风,有细雨,有青砖碧瓦,有青石板铺成的悠长悠长的巷子,还有数不尽的诗词歌赋、舞乐华章,丝竹管弦俱生于这一方水土之中。小桥流水,粉黛群山,先锁住人的目光,再牵绊人的心绪,从此过目不忘,魂牵梦萦。
江南的美,不仅在于那一蓑烟雨,更在于那婉约的离愁别绪。与塞北劝君更尽一杯酒的豪迈不同,江南的离别是细腻的——垂杨只碍离人目。
江南与水相伴相生,江南因水而灵动,水因江南而多情,或清澈见底,或深不可测,如同女子的眼眸。
润物细无声的雨夜,水中平静异常,一条鱼在尾鳍流动之间竟发现连自己也不见了踪影,心绪陷入了多年前那一个暴雨之夜——一场罕见的洪水,他和她游散了,从此它在上游整日以泪洗面,回忆从眼睛里流出来,那不是眼泪,是故事。故事融进清流,只是不知道,这清流是不是流向你在的地方?
它无法入睡,因为睡着的时候梦醒了,梦一醒,痛就接踵而至。它再游不开那一片水草,只因早已画地为牢,心断念绝。心要是没有了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下游的鱼也一样,形销骨立,每夜望向北极星祈祷,希望有一天它俩的眼泪在海里相遇,方可破镜重圆。
秋意渐浓微风冷,留得残荷听雨声。有关水和鱼的故事讲过很多,这个令我最动容。想起你的时候,不奢望能见到你,只愿化作一尾青鱼,侧耳倾听春夏秋冬的离开。
携佳人,泛扁舟,笑傲江湖,终究还是留在小说里,不能成真。这一生一世,总该在水墨画里邂逅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哪怕背影也好,无关情爱,只为前世期待的回眸。
到如今,已然不会再有在悠长雨巷中邂逅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带着丁香般忧郁的姑娘的机会了,伊人只在画中,只在梦里。
诗人的梦要么随水东流,要么埋葬荒野。多年以后,诗人老去,但翠婵依然年轻,在诗人的诗歌里。
如果有故事,但愿在江南,那是一个可以让记忆生根发芽的地方。
独自凭栏,蓦然回首,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胡良利,85后,广西南宁人,好茶爱文,现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