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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寨沟诗章

2016-11-26陕西肖建新

散文诗 2016年21期
关键词:木屋九寨沟雪山

陕西◎肖建新

天南海北/徐红晖图

九寨沟诗章

陕西◎肖建新

牦牛

冰天雪地里,牦牛只是一个黑点。

一群牦牛,仅是高原上一些散乱的黑点。没有队形。蹄印零乱。

二月的高原似乎凝固不动,气息微弱。

斑马把美丽的斑纹留在去年秋天草息晃动的瞬间。

羚羊以犀利的尖角将自己刻在草滩的边缘。还有三叶虫的触手在史前的化石中暗暗挥动。

一切似乎都停止了。

而它们缓缓走着。一层一层地走着。一走就是几千年。

它们走在时间黑色的密码里,永无解码的钥匙。

只有把身体里那根韧带拔出来,系在厚厚的脚趾上。

行走在被时间浸渍的高原,或是卧在被白色洗过的苍凉雪域。

它们都不曾对生命有丝毫的萎缩。

走着走着,竟把自己走成了高原的标记。

走成了斑驳永存的青铜器。

这些活动在高原外部的种子。

即使在隆冬,大雪覆盖的时候,高原的内心也是温暖的。

因为这些不断活动、让人揪心的黑点,还有它们厚厚的棉衣。

甲蕃古城

描述这座古城全部的语言是石头,坚硬无比的石头。

连它石头间的缝隙也不加修饰。

我怀疑它内部的脉络,是比石头更有力量的骨头。

它的外墙上有一些神秘的符号,像是苍天的示谕,又像是人间的疑问,或是从久远的时光中走来的一束不可告人的念想?

我无法迂回地深入它的内部,因为它的巷道都是直线。它用直线拒绝着一切来自外部的探询。

它的内心也是石头的吗?是比时间更为古老而坚硬的石质的心脏吗?

清晨的古城在微曦的光线中露出清冷而肃穆的面庞,像一个羌人冷峻而不可回避的侧面。

也许,这座石城,是历史用石头为一片地域制订的阶段性规则。

我读不懂它。时光没有将它漂白,何况一个被时间打湿的外族的旅人。

沼泽中的芦苇

我不知道,那是一片沼泽、湿地,还是一片宁静的水域,或是一条停止行走的河流的疏散部分?

大片大片的芦苇,在清晨保持了轻微一致的律动,它们柔韧的腰身像小姑娘纤细的肢臂。

它们在雪山下面,头上束束银亮的花,集体向白头的雪山凝眸致意。

还有那些零散的马匹。它们以自由主义者的身份,采摘湖光山色。它们似乎忘记了,时间的连续性还是那么强,一束穿过雪山之隙的光线先是打在一匹白马的左半身,然后打在它的颈部,最后打在它的右半身上。时光没有忘记去描述一匹马的整体轮廓。

另一匹马缓缓散步。它从暗处踱步到半身阳光的地方。然后,停下来,举首观望。另外一些马匹还陷在芦苇与水面淡然的交界处。

不要忘记还有一些鸟,不均匀地撒在水面上。它们仿佛是宁静水域中的一些无序的种子,一些白色的或黑色的种子。它们没有说话,仿佛清晨中一些高原的孩子,在沉默的行走中与一只只鸟靠近。

这些藏在时间深处的湖水

这些湖水,洗净了九寨沟古老的内脏。

它们巨大的脏器清晰,似乎可以摸到,在深达几米至几十米的湖水中。那些生在湖底的水草,仿佛是九寨沟隐密的指针。水是这些晶莹脏器的中介物,又像是一张可以随时显影的X光切片。它们含蓄而不留余地,仿佛一张单色调水墨写意。

它们宁静,自然,又不失时机地把自然界的各种表情展示在玻璃般的镜面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它们不停地向外延展着细微的眼神,也不停地向内寻找着久藏的秘密。

它们可曾找到,因为在秘密的深处,是时间苍老的、无性别的呼吸。

这些藏在时间深处的湖水,得以让我看到时间古老的容颜,那纯粹的一尘不染的蓝和它的一尘不染的忧伤。它们是液态的时间,而时间也成了静止的湖水。

有时候,望着这些幽蓝深靛的湖水,我想,不是时间忘记了它们,而是它们彻底忘记了时间。

那些倒在湖水里的大树

那些倒在湖水里的大树,是时间卸下来的废旧秒针,保管在九寨沟液体般的仓库中。

它们也是水幕电影的主要造型师。躺在水底,保持着从生长时间进入休眠时间的原始姿势。蓝蓝的湖水是这种姿势的保鲜液,而湖面上轻轻动荡的波纹是它们偶尔的一些零散的叹息。

它们要存在多久,才能把水中的旅程走完?没人能回答。

在九寨沟,水是所有存在之物的内部语言。一阵微风,水面上闪现无数跃动而幽深的文字,但是没人能破译这些神秘语言的程序。

那就只好把它们留在水中,等待那些伟大的语言学家和精神破译师一拨拨地到来。

那些水边废弃的木屋

那些水边废弃的木屋,是不能忽略的。它们是九寨沟木质的记忆芯片,就像那些转动在木屋前的经桶,每一次拨动,都是在向经桶注入虔诚,也增添了经桶桐油般的手纹。

那些从雪山腹中汇流而来的水,总要在木屋的周围作短暂的停留。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疲惫了,慵倦了,在木质的檐下依偎、徘徊。有些水,跑进木头的纹理中,然后沿着纹理而上,成为木桌上一抹黄昏的潮湿。

然而,时间是无情的。木屋在年复一年的水声中,耳朵渐渐聋了,它听到的永远是那些无法清除的怀旧的声音,就像一盘嘶哑的磁带,仅有一点永远也无法消完的磁。就是这点磁,却保留了它曾有的、闪烁着生机的气息。

这点磁,最终归于鸟儿,它四季如一地站在木屋的一个脚踏板上,踩着日月星辰,也踩着每一个水汽熏绕的木质的缝隙。

假如有一天九寨沟的水干了

假如,有一天九寨沟的水干了,那谁,还有资格,将一个童话用纯净的方言读出?

如果,有一天九寨沟的水干了,所有的湖成了盐碱池,所有的水草消失,树木枯萎,雪山无雪,鸟儿飞绝,大地无语,那么,人类,我的同胞们,你们将在哪一本词典里出入,在哪个词条中闪现?

真有那么一天,九寨沟的水干了,那么,你们,这群自称大自然的崇拜者,是否愿意和我一样,将自己的身躯从遥远的地方电邮而来,成为九寨沟最后一粒微弱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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