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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民间传说中的“基杰什城”观念及其文化内涵

2016-11-26

长江丛刊 2016年6期

李 然



俄罗斯民间传说中的“基杰什城”观念及其文化内涵

李然

【摘 要】俄罗斯民间传说中沉入水中的基杰什城观念出现于蒙古统治时期,在宗教分裂时期被旧礼仪派赋予宗教色彩,从而变成一种末世论与真理观。它是俄罗斯东正教的上帝之城,体现的是一种社会理想与伦理准则。

【关键词】基杰什城 旧礼仪派 末世论 真理观

“共和国是理智中的,基杰什城是心中的。”

——Н.А.Клюев,1919

中世纪天主教神学家、西方教父哲学重要代表人物奥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354-430)在《上帝之城》中区分出世俗之城与上帝之城,宣称“两种爱造成两种城邦。地上的城邦是,爱自己乃至蔑视上帝;天上的城邦是,爱上帝乃至蔑视自己。”(赵敦华 傅乐,2013:494)殊不知在俄罗斯东正教文化观念中,也有一座上帝之城,即民间传说中的“基杰什城”。本文拟就俄罗斯文化中的“基杰什城”观念的起源、发展及其文化内涵做以探讨。

一、“基杰什城”观念的起源与发展

在俄罗斯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距下诺夫哥罗德不远处、伏尔加河以北的斯维特雷亚尔湖中,坐落着一座永远隐藏于水中、肉眼看不见的东正教城池——基杰什城(Ки́теж-град,град Ки́теж)。据说只有极其虔诚的信徒能在夜间听见这座水下城池的钟声,瞥见城中教堂上影影绰绰的十字架。

该传说最早出现于蒙古人统治时期。公元13世纪,拔都率领的铁骑攻城略地、横扫东欧,兵临小基杰什(Малый Китеж)即今天的戈罗杰茨(Городец)城下。守城的格奥尔吉·弗谢沃洛多维奇(Георгий.Всеволодович)大公率兵奋起抵抗,浴血奋战,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后撤至此前建造的大基杰什城(Великий Китеж)隐藏起来。拔都攻下小基杰什城后,对当地百姓严刑拷打,以期问出大公的下落。一个叫格里什卡·库特利马(Гришка Кутерьма)的市民经不住酷刑,供出了大基杰什城的方位,还将拔都大军带领至大基杰什城下。拔都再次发起进攻,守城将士难以抵抗,眼看城池即将失守,等待着守城官兵及城中百姓的将是一场大屠杀。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圣母聆听到了人们的祈祷,令大基杰什城突然沉入水下,只有真正的东正教信徒才能看见它,找到通往这座城池的路。这样,大基杰什城就成为在俄罗斯民间传说中的沉入水中的圣城,成为随后的八百年中无数朝圣者、知识分子追寻的对象,成为俄罗斯人民心中的“亚特兰大”以及东正教弥赛亚意识的重要内容之一。

记录基杰什城传说的最为重要的历史文献是《基杰什城编年史》(Китежский летописец)和《神秘城池基杰什纪事》(Повесть и взыскание о граде сокровенном Китеже),均为18世纪80-90年代俄罗斯旧礼仪派信徒所作。俄罗斯作家梅列尼科夫-毕乔尔斯基(П.И.Мельников-Печёрский)的史诗小说《在林中》(В лесах)(1871-1874)使得俄国知识界了解了这一传说。到了20世纪,在俄罗斯文艺界出现了不少以基杰什城传说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其中最为著名的属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科夫(Н.А.Римский-Корсаков)的歌剧《基杰什城的传说与圣女费夫罗尼亚》(сказание о невидимом граде Китеже и деве Февронии)(1907)。作曲家瓦西连科(С.Н.Василенко )创作了歌剧《大基杰什城的传说与静静的斯维特雷亚尔湖》(Сказание о граде Великом Китеже и тихом озере Светлояре)(1902)。

在俄罗斯文学领域中,诗人迈科夫(А.А.Майков)、沃洛申(М.А.Волошин)、戈罗杰茨科(С.М.Городецкий)的作品中都有基杰什城的形象。基杰什城主题贯穿于克柳耶夫(Н.А.Клюев)的许多诗作中。他十分向往基杰什城,在诗作中将古罗斯塑造成基杰什城:“我为亲爱的基杰什城叹息并洒下泪水。” 他的另一首诗《白色印度》(Белая Индия,1916)中,基杰什城形象与新耶路撒冷一同发展为革命的形象。克柳耶夫在其它诗中诅咒圣彼得堡,让耶稣亲自向即将灭亡的“冷酷的彼得堡”唱出《圣城基杰什之歌》。作家柯罗连科(В.Г.Короленко)写道:“在寂静的斯韦特雷亚尔湖中他被神圣的基杰什城的钟声迷住了。”“我们中的许多人早已放弃了通往古老的基杰什城之路……背离了对它的信仰……仍然痴心不改地寻找自己的圣城。”甚至在无产阶级作家高尔基的作品中也能找到基杰什城的主题。在自传体小说《在人间》中,高尔基讲述了由基杰什城的传说引发的关于“荒凉世界”的深刻感受,被“遗弃”的感受,“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了。”在自传体小说的《童年》中,高尔基也提到了关于基杰什城的传说。(Саркисянц,2005:54-55)

基杰什城的传说发端于13世纪,到了17世纪的宗教分裂时期,旧礼仪派赋予该传说以宗教内涵,即对真理国家、上帝之城的末世论期盼。

二、“基杰什城”观念与旧礼仪派

旧礼仪派(старообрячество)是17世纪俄国宗教改革时期出现的与官方东正教对立的派别。1650-1660年,尼康(Никон)牧首与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对东正教进行了一系列改革,目的是将宗教礼仪统一,其主要内容有:将祈祷时的跪拜改为鞠躬礼,赞美诗要唱三遍而不是两遍,上帝耶稣的名字由Исус改为Иисус等。他们以当时在威尼斯出版的希腊文本以及供立陶宛-俄罗斯天主教徒使用的斯拉夫文圣礼书为标准,修订俄文的礼仪书籍(尼科利斯基,2000:146)。但改革的后果导致了东正教会的分裂。以大司祭阿瓦库姆(Аввакум)为首的神职人员坚持旧的宗教礼仪,认为对原有东正教礼仪的改变是对基督及其真理的背叛,因而现今统治世界的不是基督,而是敌基督(антихрист)。他们与官方东正教会进行对抗,认为自己是基督在人间的真正代表,是真正的基督徒。“人民笃信基督将再次降临人间,在虔诚的教会的帮助下,建立起另一个真正神圣的,即物质上神圣的基杰什-耶路撒冷,以取代这个罪恶肮脏的世界。”(Карташёв:1992,19)旧礼仪派认为自己的使命是原封不动地保持唯一真正的、纯洁无瑕的东正教传统,代表了人间真理。他们追求人间的耶路撒冷——第三罗马,他们相信,“如果说1054年第一罗马由于东正教沦陷,1439年第二罗马以同样原因沦陷,那么1666年由于尼康的错误做法最后的东正教国度也抛弃了真正的信仰,而人们应秉持这真正的信仰直至历史终结。在人类历史中不会再有第四罗马。”(Саркисянц,2005:64)因此旧礼仪派遭到沙皇政府的镇压与杀戮,阿瓦库姆被流放西伯利亚,后被处以火刑。许多旧礼仪派教徒不得不背井离乡,逃跑至遥远的边疆、远东甚至是美洲避难。

旧礼仪派观念中的第三罗马是基杰什城的一种变形。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实现这座上帝之城。旧礼仪派中最为激进派别反教堂派(беспоповцы)信徒在北方沿海地区组建了一些具有半修道院、半共产主义色彩的组织,过期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在这些组织中实行严格的劳动分工,一切财产为集体公有。他们认为,他们所抛弃的世界是敌基督的世界,因此不接受来自敌基督世界的神甫。从尼康时代开始,真理已被收回天堂,世界末日到来之前不会有真正的神甫(尼科利斯基,2000:286-288)。他们认为,“尼康改革后东正教会已不复存在。作为世上的一个机构,它已经消失了。对于反教堂派来说,与在苍茫大地中寻找前尼康派教徒和古老的莫斯科教会的志向相比,将要取代‘人间之城’的‘天堂之城’的末世论信仰显得更为典型。”(Саркисянц,2005:68)旧礼仪派的另一重要派别云游派(бегуны,странники)主要由贫苦农民构成,其创立者是农民出身的逃兵叶夫菲米(Евфимий)。他在自己的著作中指出,从1666年起,俄罗斯已变为敌基督王国,尼康牧首是敌基督的伪先知,从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和彼得一世开始的沙皇都是敌基督。因此,无论在隐修所还是修道院都没有安全,不会得到拯救,只有前往“美好的母亲般的荒漠”,在那里能够通向天国之城锡安的道路。云游派还专门准备了具有幽默色彩的假身份证,上写“此身份证由上帝之城、锡安警察局、各各他街区签发……身份证有效期为一个世纪,向圣徒区交验并在下一世纪户籍薄中注册。”(尼科利斯基,2000:307-310)

三、基杰什城观念与末世论思想

末世论(эсхатология)是基督教新约思想的显著特征之一,其内容包含世界的短暂性、最后审判、天国到来等(白舍客,2010:49-50)。该主题源于犹太教,即相信上帝会将派遣一位受膏者把犹太人带进一个“千禧年”,复兴犹太国,在这即将到来的国度中犹太人将摆脱奴役与压迫,获得真理与自由。基督教兴起后,赋予这种末世论以形而上学色彩,上帝之国成为彼岸世界一个超验的存在。基督徒们追求的是一个及善尽美的世界,一个没有任何罪恶的上帝之城。“在天上的城邦那里,人的明智无非是虔诚的崇敬真正的上帝,期待既有圣徒又有天使那种神圣团体里的酬报,使上帝在万物之上,为万物之主。” (赵敦华 傅乐,2013:495)。对虔诚的基督徒来说,世界末日到来后,人们就会弃绝充满罪恶的人间之城,进入上帝之城。

对基杰什城的追寻正是东正教末世论观念的体现。旧礼仪派深信自己肩负着亘古以来存在着的真理,将基杰什城视为东正教的上帝之城。别尔嘉耶夫所指出,俄罗斯民族就其形而上学的本性,就其所担负的使命而言是一个终极的民族。他们总是有对另一种生活,另一个世界的渴望,总是有对现存的东西的不满情绪。在基督教中始终保持着弥赛亚学说的希望和末日论的期待,而这种期待在俄罗斯东正教中比西方天主教、新教更为强烈(别尔嘉耶夫,1995:190-194)。俄罗斯东正教史学家格·弗洛罗夫斯基(Г.В.Флоровский)则认为,追求将现有的社会日常生活神圣化,在人类历史中实现基督教的“绝对精神”是俄罗斯心灵——即旧礼仪派心灵的根本特征(Саркисянц,2005:63)。可以说,从1666年宗教改革开始,俄罗斯旧礼仪派就期盼世界末日的到来,从那时起末世观念一直伴随着俄罗斯人。这就是旧礼仪派的末世论思想:将宗教分裂前的价值观、伦理观与生活方式视为典范并坚定不移地加以遵循,期待上帝之城即基杰什城的到来,相信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上帝之城定能取代敌基督统治的世界。别尔嘉耶夫甚至认为,这种精神追求由旧礼仪派传至俄罗斯知识分子那里,随后两个世纪中的斯拉夫主义、民粹主义乃至布尔什维主义都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旧礼仪派的文化基因(Саркисянц,2005:65)。

末世论引发了一个独特的现象是朝圣,目标就是基杰什城。“末世论明确的目的是塑造俄罗斯人的灵魂。朝圣是一种很特殊的俄罗斯现象,其程度是是西方所没有的。朝圣者在俄罗斯大地上奔走,始终不定居,也不对任何东西承担责任。……在人间,朝圣者没有自己逗留的城市,他追求未来的城市。”(别尔嘉耶夫,1995:194)别尔嘉耶夫甚至认为,“就其精神实质而言,俄罗斯文化最有创造性的代表者都是朝圣者,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索洛维约夫和一切革命知识分子都是朝圣者。不仅有肉体的朝圣,而且还有精神的朝圣。朝圣不可能在任何有限的东西上静止,它追求的是无限。而这就是末世论的目的,是一种期望,即一切有限的东西都面临着终点,终极的真理被揭示出来了,未来将出现某种特殊的事物。”(同上)十月革命前,基杰什城被人们视为俄罗斯大地上的“朝拜之城”。苏联解体后,人们又开始寻找传说中的上帝之城,“基杰什城”再次成为人们熟知的名字。“基杰什”一词成为互联网中的时髦词汇。(郭小丽,2009:255)时至今日,旧礼仪派信徒仍不断前往斯维特雷亚尔湖畔朝圣,寻找他们的“上帝之城”基杰什。

四、基杰什城观念与俄罗斯的“真理”观

基杰什城代表着俄罗斯的真理。在俄罗斯文化中,“真理”(Правда)表示对某种道德原则坚不可摧的信仰。“真理”是存在的具体法则,人已脱离了这一法则,因此应努力重新回到其中去(Саркисянц,2005:16)。建立在“真理”基础上的国家是俄罗斯的政治理想。以真理国家观念为基础的政治学说认为,人民服从君主的前提是君主必须服务于真理。莫斯科王国的君主既是统治者,又应当是忠实信仰维护者。国君和人民同样必须遵从真理原则。沙皇是连接基督教真理即理想的社会制度模式与尘世中的社会现实的纽带。只有这样,人类才能生活在上帝之城中。

看一下俄罗斯的历史文献不难发现,真理观念在俄罗斯知识分子心中是如何根深蒂固。智者雅罗斯拉夫法典所规定的律条以及1825年十二月党人起义参与者П.И.彼斯捷尔的革命宪法草案都称为“俄罗斯真理”(Русская Правда)。莫斯科公国时期“真理”思想得到进一步发展。伊凡三世(1462-1505)在位期间,莫斯科王国接受了拜占庭世界帝国的普世观念,因此他被称为“真理沙皇”(Царь Правды)。在16世纪的史籍中莫斯科王国被描述为尘世中的真理国家,而这种观念与“第三罗马”观念又是交织在一起的。对于真理国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宗教的追求,即一切以东正教伦理为准则,这样才能在尘世间得到救赎。在彼得大帝改革后,“真理”思想已不再构成国家意识形态的基础,国家与当政者被认为背叛了真理,但“真理”理想仍保留在人民尤其是旧礼仪派的思想观念中(Саркисянц,2005:16)。数百年来,旧信仰一直都是人民宗教的基础。Г.弗洛罗夫斯基认为,两个多世纪以来人民在意识深处一直抱有一丝对“天堂之国”和人间的上帝之国的忧思,他们相信“沙皇的国度”应该就是以莫斯科公国为蓝本的。他认为这就是旧礼仪派的理想,该理想是一种“社会-启示录乌托邦”。他认为,宗教分裂是“俄罗斯民族无根基感的开始……从历史角度说,旧礼仪派思想发端于对神圣罗斯这一宗教-社会理想的不懈追寻。”这实际上正是旧礼仪派意识中的“第三罗马”思想。到了19世纪斯拉夫派出现后,真理国家这一意识形态以斯拉夫主义的面貌再次复兴了(Саркисянц,2005:64)。

基杰什城就是第三罗马,就是俄罗斯的真理,即旧礼仪派所秉持的真理,而宗教分裂后真理已不在人间,与基杰什城一起沉到了水底。目前统治国家的沙皇是敌基督,他代表的是非真理(кривда)。因此很多信徒认为,现今当政的沙皇是假冒的,真正代表真理的沙皇被杀了,或者因受到迫害而亡命天涯,隐匿于民间。于是,从17世纪开始,在俄罗斯历史中出现了又一极富俄罗斯特色的社会现象,即伪沙皇现象。在中世纪的西欧,民间出现伪君主的现象也很常见,但从未有未象在俄罗斯那样起到如此巨大的作用。在俄罗斯,真理国家的观念使得比西方多得多的人假托自己为君主,以此领导农民起义,推翻旧的王朝。比较著名的有格里高利·奥特列比耶夫(Григорий Отрепьев)即伪德米特里(Лжедмитрий),普加乔夫也伪托自己为彼得三世。据史料记载,在17、18世纪的俄罗斯,曾先后有数百人把自己假托为伪德米特里、彼得二世、彼得三世、保罗一世和康斯坦丁·巴甫洛维奇(Саркисянц,2005:46)。

五、结语

在世界其它宗教中也有类似的圣城观念,如犹太教中的锡安城,藏传佛教中的香巴拉城。与基杰什城类似,这些观念反映出人们对残酷社会现实的不满和人类社会美好未来的企盼。同时,这些圣城观念是一种上升至形而上学高度的道德伦理观,即对神圣生活的向往。“旧礼仪派对前基督教及早期基督教的神话题材诸如基杰什城的兴趣体现了‘尘世’与‘天堂’合二为一的古老传统。神圣事物与日常生活是不可分割的,信仰与政权,教会与人民,大地与祈祷,生活与圣礼。”(Успенский:2002,475)它源自旧礼仪派,是一种末世论式的真理观。俄罗斯民族对基杰什城的追寻是由其固有的宗教性决定的。屠格涅夫指出,如果条件允许,任何一个俄罗斯人都必然成为旧礼仪派信徒(Саркисянц,2005:46)。有信仰的民族是伟大的民族,相信今后基杰什城这一观念在俄罗斯民族文化史上仍将发挥巨大作用。

参考文献:

[1]白舍客[德].基督宗教伦理学(第一卷)[M].静也,常宏等,译.雷立柏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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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尼·米·尼科利斯基.俄国教会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4]郭小丽.俄罗斯的弥赛亚意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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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М.Саркисянц.Россия и мессианизм[M].Изд-во С.-Петерб.ун-та,2005.

[7]Успенский Б.А.История русского литературного языка(Ⅺ-ⅩⅦвв.) [M].М.Аспект пресс,2002.

[8]Карташёв А.В.Смысл тарообрячества[J]∥Церковь.1992.No.2.C.623-632.

作者简介:李然(1978-),男,空军工程大学,讲师,俄语语言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俄罗斯语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