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枚乘之子枚皋的“文人”身份
2016-11-26罗静
罗 静
浅谈枚乘之子枚皋的“文人”身份
罗 静
枚皋成长中经历了父亲枚乘的缺席,又继承了其父的文学才能及政治遗产。其作品有成文快、数量多、诙谐、创新等特点。本文认为枚皋身处中央政权的边缘,虽文学史上影响有限,但在文人自我身份认同的发展历程中非常关键。
枚皋 父子 文人身份
枚皋生约公元前156年,卒年不详,今人对他的了解主要是来自《汉书·贾邹枚路传》,《汉书·艺文志》记其“赋百二十篇”,今不存。本文将以《汉书》为主要资料来源,从枚皋与其父枚乘的关系及其作为一个汉代“文人”的身份两方面进行梳理。
《汉书》记载“皋字少孺。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乘之东归也,皋母不肯随乘,乘怒,分皋数千钱,留与母居。”枚乘游于梁孝王时娶枚皋母为“小妻”,即妾,后“孝王薨,乘归淮阴。”(《汉书·贾邹枚路传》)皋母不肯随,枚乘分数千钱而怒去。皋母很可能生于梁孝王辖区,嫁给游士①,枚乘去后留梁孝王辖区。此地浓厚的文学氛围对枚皋有不可忽视的影响。枚皋上书梁共王,得召为郎,时年十七岁。三年后为王使,得罪后逃亡,汉武帝大赦天下时以赋得武帝喜爱,与东方朔同留在武帝的身边。
一、枚皋与父亲枚乘
枚乘是汉辞赋家,其《七发》在文学史上被认为是汉赋形成的标志。枚乘枚皋相继具有优秀的写作能力且有种大一统意识,本文将从两方面叙述“父亲”对枚皋的影响。
其一,成长历程中“父”的缺席。
从枚皋的成长历程来看,枚乘在儿子需要父亲时处于缺席状态。“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孽子皋。”枚乘死于征召途中,武帝特问枚乘诸子,惜求之不得。“后”说明了枚皋似已被众人遗忘,若非上书自荐便彻底湮没无闻。父亲虽未在枚皋的身边,枚皋却继承了父亲的才能,并以之走上文坛。或许枚皋正是因为被留在了有较好文学传统的梁孝王辖区,才能脱颖而出。
其二,求仕路上“父”的强化。
枚皋在求仕路上开始强化“枚乘之子”的身份,这要从枚乘留给枚皋的遗产来说。枚乘固然留下“数千钱”的财富及大量文学创作。然而真正重要的是他留下的政治遗产。
吴王妄图谋反,枚乘力谏不得,只好离开。吴王谋反失败,枚乘的远见名扬天下。枚乘对“谋反”的思考很有见地。他反复向吴王说明,天下已非战国,吴王一人一地不足与中央抗衡。虽是现实利害的权衡,仍有战国纵横家审时度势的余味,但其中包含了枚乘对中央与地方新关系形成的体认——汉诸侯王不同于战国割据政权。这种大一统意识及其政治敏锐性使他与同游于吴王的邹阳差异立判。
汉武帝需要枚乘这样的人才。《汉书·本传》“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道死。”②无论是不是枚乘真心想参与到政治中,但他已表明了想被纳入到国家官吏的体系中的意愿。而枚乘之死是他留给儿子的政治资本。“会赦,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召入见待诏,皋因赋殿中。诏使赋平乐馆,善之。拜为郎,使匈奴。”枚皋能得到汉武帝承认,自然是“因赋殿中”之能,但另一打动武帝的是“枚乘之子”。
由此可见,父亲枚乘带给儿子的政治遗产加上枚皋本人的文学才能,使得枚皋迅速踏入了体制之内。
二、“文人”身份
今人看来枚皋是一个较为典型的专职从事文学创作的文人。下面从他的创作特点、他对自己的认识来分析其“文人”的身份。
其一,从他的本传记载来看,他的创作主要有以下特点:
创新性。太子刘据出生后,枚皋、东方朔等人作《皇太子生赋》,惜其不存。“皆不从故事”,既表明了赋这种文体在草创时期活跃的生命力,也表明了枚皋、东方朔等较强的创新能力。
成文快、数量多而今不存。“皋为赋善于朔也。从行至甘泉、雍、河东,东巡狩,封泰山,塞决河宣房,游观三辅离宫馆,临山泽,弋猎射驭狗马蹵鞠刻镂,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写得快,作品也多。《汉书·艺文志》记枚皋赋百二十篇。这也和他职业文人的特点有关。不处理政务只专职写作。
风格诙谐。“其文骫骳,曲随其事,皆得其意,颇诙笑,不甚闲靡。凡可读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戏不可读者尚数十篇。”“曲随其事”是将实际的情况用诙谐的方式表达,“得其意”又“诙笑”。
其二,枚皋的自我认识。“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非。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据《汉书》记载很可能枚皋对赋的认识、对文人的认识,也是有一个过程。起初,写作让他进入体制内的捷径,而非最终目的。无论上书梁共王还是上书武帝。而成功进入中央体制之后,在武帝身边,枚皋也曾经尝试过用写赋的方式劝谏过卫皇后,可惜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力,可以作为他对自身创作放入政教体系中的尝试,这种尝试以失败而告终。武帝把他带在身边不离左右,是对他个人才华的肯定,但是这种才华使得他受制于此难有突破,只能保持与政治的距离。但是他的存在价值是“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他必须要说出“上”想让他说出的东西,而他又要让这些东西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具有其不可代替性,他于是在写作的形式上创新发展。在这样的矛盾之下,他会后悔自己只能从事文学创作,对自己“见视如倡”的地位不满。他对自我的这种否定,也否定了自己文学创作存在的独立意义。
其三,枚皋对其他文人的看法。《汉书》中说“其赋有诋娸东方朔,又自诋娸。”他与东方朔类似的地位,让他对自己和对东方朔的存在都不满意,他拿自己打趣,拿东方朔打趣,无法对自己的地位产生满足感,缺乏对自我“文人”身份的认同。他的偶像,并不是父亲枚皋,而是司马相如。枚皋羡慕司马相如,悔恨自己不如司马相如。一方面因为司马相如是自己的前辈,另一方面则是司马相如的经历是文人的理想境界。枚皋和司马相如类似之处是他也因文章得到武帝的喜爱,得到中央大一统体制的承认;但是后来两人的经历却迥然不同。司马相如后来能够代表中央政权出使巴蜀地区,成功转型成为封建官吏;而枚皋却一直作为汉武帝身边的文人,政治生涯便停滞了。司马相如的人生代表了枚皋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或者说,是枚皋理想中的发展历程。也就是司马相如受到他崇拜的原因。
其四,汉武帝对枚皋的认识。汉武帝得知枚皋的存在后“大喜,召入见待诏,皋因赋殿中。诏使赋平乐馆”。当武帝得太子之后,“皋与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禖祝,受诏所为”。枚皋常在武帝左右,“从行至甘泉、雍、河东,东巡狩,封泰山,塞决河宣房,游观三辅离宫馆,临山泽,弋猎射驭狗马蹵鞠刻镂,上有所感,辄使赋之。”武帝欣赏他的写作才华,也清楚得认识到枚皋没有从政的能力,他不通经术,没法将他作为一个专门的官吏去使用。枚皋站在中央政权的正中心,但是却不能真正参与中心,只能成为中心的边缘。
三、结论
《全汉赋》评枚皋:“其个人在当时的政治地位也并不高。汉武帝只是以一种类似俳优的文学侍从的待遇予以安排。至于在赋史上也没有产生重大的影响。”诚然,对枚皋的评价是十分中肯的,枚皋在文学史上影响有限。但是将枚皋放在文人自我身份认同的发展历程中,他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枚皋以文学能力靠近中央政权,走上政治舞台,但是却仅限于此。这当然与他独特的知识结构有关——缺乏经学知识,故只能专职从事文学研究。他有过挣扎,有过尝试,最终也只能到此为止。通过枚皋的人生历程,我们或许可以体会到那个渐渐远去的时代之“文人”。身处中心却只有边缘地位,对身份充满困惑。通过了解文人的欢喜与悲哀,有助于我们想象他们的人生历程及理解他们的过往如何塑造我们的现在。
注释:
①以藩国女嫁游士,似非仅在梁孝王辖区.《汉书·地理志》:"初淮南王异国中民家有女者,晋灼曰:‘有女者见优异.’以待游士而妻之,故至今多女而少男."淮南王用当地女子许配游士,淮南王与梁孝王皆爱士,或有类似之处.
②汉武帝征召枚乘确实达到吸引人才的效果.《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
[1][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2]于迎春著.汉代文人与文学观念的演进[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7.
[3]于迎春著.秦汉士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4]费振刚等辑校.全汉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