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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双艳
——钗黛关系试论

2016-11-26胡董静

小品文选刊 2016年19期
关键词:薛宝钗宝钗无情

胡董静

(长春理工大学 吉林 长春 130022)

一支双艳
——钗黛关系试论

胡董静

(长春理工大学 吉林 长春 130022)

薛宝钗和林黛玉作为《红楼梦》中的两大主角,她们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为古今读者与评论者津津乐道的。长时间以来,钗黛之间的关系众说纷纭:绝大一部分人认为薛宝钗是造成林黛玉命运悲剧的直接原因,认为她们之间存在的是敌对关系;相应的,有一部分人则认为钗黛之间并非是勾心斗角的争斗关系,相反的有一种同病相怜、惺惺惜惺惺的命运之感;还有一种观点则认为钗黛本是一人,这个观点的主要提出者是俞平伯先生。本篇文章则是结合笔者阅读感受,对《红楼梦》中钗黛关系的试析。

钗黛关系;金兰说

1 钗黛之间

1.1 各家观点

钗黛关系,众说纷纭。综合下来,大致有以下几种:

钗黛仇敌说:薛宝钗作为宝黛爱情的拦路虎,以金玉良缘之说造成了林黛玉的悲惨命运。而薛宝钗本人则是收买人心、使权弄计、冷心冷面的“冰山美人”。

钗黛金兰说:宝钗实则是贾府之中黛玉唯一的真知,钗黛二人同病相怜。

钗黛一体说:宝钗黛玉本是一人,今分而写之,难分伯仲。

1.2 因“燕窝粥”而产生的惊觉

《红楼梦》作为一部脍炙人口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自问世以来便受世人所追捧喜爱,对《红楼梦》的研究也是经久不衰,因而诸家杂说,各个不一。这些杂说的影响有时甚至先于小说文本而给读者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在钗黛关系这个问题上显得尤为明显。许多读者在初步浅读或是他人观点影响下,认定薛宝钗是阻碍林黛玉与贾宝玉的爱情的罪魁祸首,再结合文本中钗黛之间的种种口舌,由此给宝钗打上一个“横刀夺爱”“女夫子”的烙印。然而,在阅读《红楼梦》的过程中不难发现,其实二者之间并非仅仅是幼稚的争斗关系,相反的,正如第四十五回中薛宝钗在探黛玉时所说:“……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钗黛之间其实是一种“金兰之谊”。

正如第四十五回回目所言:“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这一回可以看作是钗黛之间的“彻底大和解”。在第四十五回中,林黛玉恰范旧疾,宝钗适来探望,二人说起黛玉之病,宝钗便劝林黛玉食燕窝粥。而林黛玉作为客居贾府之身份,以她的小心敏感兼之素来的寄人篱下之意自然会有“事难”之叹。这里且看她是如何感叹的:“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至此,从黛玉自己口中诉出的肺腑之言已经向读者证明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作为寄居贾府的“外姓之人”,更兼林黛玉平日敏感谨慎的性格,加之她自来“目下无尘”、“清高自诩”,在这偌大贾府之中,实际上是很难有个知心人的。即使宝玉算得上是知己,然而碍于“男女大防”的礼教约束以及二人之间的“求全之毁、不虞之隙”反而会比旁人更难相互关心。因而当林黛玉口不择言把前日看的《西厢记》的曲文公然说出来时,唯有宝钗留心并且为她暗自担心着,所以才有了四十二回中宝钗对黛玉的劝诫。如果说钗黛之间真的是敌对关系而宝钗也是一心要打压黛玉的话,那么在这个绝佳机会面前她就应当选择告发或是留作日后取笑之题材。然而宝钗并不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说钗黛之间真的有敌对关系的话,也只存在于前期林黛玉单方面的“敌对情绪”,到此时,却已化作一片感激。诚如黛玉自己所言:“……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得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足可见宝钗在此后黛玉的视眼中其实扮演的是金兰之姊的角色。

而在悉知黛玉的难处后,宝钗主动设法为其解决燕窝粥之难,其悉心细致并非只是口中之辞。“燕窝粥”一节实际上是对钗黛二人关系一次大剖白,由黛玉亲口言说今昔之感,可见不能轻易认定钗黛是敌对关系的。

1.3 试析滴翠亭宝钗“嫁祸说”

很多人对钗黛关系的误读是由于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里薛宝钗因误听小红坠儿私语急于脱身而托词林黛玉的“嫁祸行为”。例如张爱玲就在《四详〈红楼梦〉》中表示:“……此处她实在有嫁祸黛玉的嫌疑,为黛玉结怨。”然而究竟宝钗是否有意嫁祸,或是无心加害,试析于此:

(1)“亭外金蝉,急智脱壳”

脂砚斋在此回的评论中如是说道:“亭外金蝉,急智脱壳”,是将宝钗托词避祸比金蝉脱壳,并无半点贬刺之辞。作为可算是最了解《红楼梦》与曹雪芹的脂砚斋不可能不知道曹公在此回中的人物设定与褒贬倾向,连他都不认为这算是一种不义之举,后世读者却硬要给宝钗安上一个嫁祸于人的帽子,实在是有误会在其中的。

首先,从心理学上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小红和坠儿将要打开窗子,宝钗在情急之中根本无时间去思考嫁祸之事。如何其芳先生在《论〈红楼梦〉》一文中说到:“……但从中也只可看出他只是一心避小红二人,并非就是有意嫁祸黛玉。”那么薛宝钗是无心加害吗?何其芳先生认为“宝钗说如此,自然是机心。”这也是很多人普遍的观点,然而台湾大学的欧丽娟教授指出:宝钗之所以会托以黛玉之名,其实是有原因的。一则,当时宝钗本是要往潇湘馆去,故而有一个印象延续,受这一心理因素的影响她也会自然而然说出黛玉的名号;二则,作为可供宝钗选择的人物中:宝玉,宝钗本是有心避之的;迎春,本性懦弱,易招祸事;探春,由于出身敏感,往往不宜牵扯其中;惜春:性格孤冷,不适游嬉;至于李纨,本性端肃,更不适宜。那么情急之下的宝钗下意识地也会把黛玉作为最理想的游戏玩伴而在托词避祸时将她说出了。

退一万步说,即是“嫁祸于人”,且看宝钗去后小红坠儿二人的谈话,言语之间是恐黛玉走漏风声避之不及,并不敢又泄愤之心。既然无从“祸起”,自然“嫁祸之说”也不能成立。其实就如台湾学者千云先生所言,扑蝶一节只为表现宝钗的美,而叫有心的读者断章取义了。

(2)颦儿是张免罪牌

关于薛宝钗为何假托林黛玉避祸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可循,即林黛玉作为贾母宠儿与贾家客居者的身份,实际上处在了一个免于贾府内部纠葛的特殊地位上而经常被当做贾府人的免罪牌使用。

例如在《红楼梦》第四十六回中,金家媳妇儿不小心在邢夫人与凤姐面前扯出平儿来,凤姐为了免邢夫人疑心,只能佯怒叫丰儿去找平儿,这时丰儿随机应变的回答却是:“林姑娘请去了。”

又第五十八回中,为菂官烧纸一事,贾宝玉为之开脱的托词也是:“是林姑娘叫她烧的一些字纸。”在婆子害怕降罪时为自己想了一个“就说林姑娘叫去了”的借口也得到了宝玉的首肯。

这两个人中,王熙凤与林黛玉素来两不相犯,没必要欺凌于她,至于宝玉就更不可能做伤及黛玉之事了。两个人之所以会这么说便是因为林黛玉身份特殊,便于免祸之故。可见,贾府中人在进退维谷时会拿林黛玉做挡箭牌是及其正常的事,因而宝钗在紧急情况之下口出此言,也就不足为怪了。

(3)任是无情也动人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宝钗掣到的花签上写的签词乃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许多人由此解读薛宝钗乃是“冰山美人”之流,认为其人不过是知书达理、全无感情的女夫子一个,并由此断论“燕窝粥”一节亦不过是宝钗自惯的逢场作戏、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然而宝钗是否真如断论所言,首先要从这句签词上说起。

这句关于牡丹花的签词本出晚唐诗人罗隐的《牡丹花》,原诗前两联如此:“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从语法、修辞上来看,颔联的“若教”与“任是”应当是相同的用法,即表假设之意,而这联诗原本要表达的意思应当是“假如(牡丹花)能懂人言大概会倾国倾城,纵使(它)于人无情也能打动人心。”因此对这句签词很大程度上是被误读了,签词意不在说明薛宝钗的无情,而重点落在她的“动人”上。

即使抛开签词不谈,薛宝钗本身的行至也足以证明她并非无情之人。在对待身边人上,她始终都采取忍让与包容的态度;对家下人也“从不摆架子”。在最有争议的“金钏儿投井”一事上,有许多人常常以此佐证宝钗的无情冷淡,然而值得重视的是,宝钗当时是在不知真情的情况下,且站在“道安慰”的立场上说出那番言语的;而且宝钗在金钏儿急需装裹头面的情况下,不怕忌讳愿意拿出自己的衣裳。在这件事上,其实恰恰展现了宝钗的“有情”而非“无情”。

宝钗的身世处境,如其对黛玉所说:“……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在这样情境下生存的宝钗只是在淡然的性格驱使下将情有度地收放起来罢了。

1.4 通常观点中钗黛的矛盾核心:贾宝玉

《红楼梦》第九十七至九十八回中的金玉良缘及黛玉之死也许是后世读者对宝钗耿耿于怀最大的缘由,然而自八十回后由高鹗续写的《红楼梦》与原稿的出入至今已不可考,那么假使撇开这一节不谈,且看钗黛玉三人间究竟是何种关系。是否薛宝钗就是世人眼中的“横刀夺爱者”、“爱情绊脚石”?

可以说,薛宝钗从一开始就对贾宝玉采取了疏远政策。在第八回“比灵通金莺微露意”中薛宝钗就屡次示意制止莺儿的“金玉之说”,并且在贾元春赏下与宝玉一色的节礼后愈发地“避嫌”。一方面,这是宝钗性格中的严谨端庄,男女大防观念所致;另一方面,宝钗对宝黛二人的种种并非视而不见,从初来时黛玉的时时小性到宝黛二人日常的亲密无间,心思机敏的宝钗如何会参与其中而不作壁上观呢?金玉之说原本就是和尚道士的设计,或者说是出于维系大家族的需要,与宝钗本人是无干的。

1.5 “钗黛一人”说

《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一回中曹公借宝玉之眼写下了书中主要女性人物的命运判词,几乎是一人一判,而唯有钗黛二人合为一词,词曰:“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将两位最重要的十二钗之首合于一词写出,是无意使然还是有意为之实在值得探讨。俞平伯先生就曾提出“钗黛一人”说,俞平伯先生认为:“薛林雅调称为双绝,虽作者才高殊难分其高下。”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政治恢复平静后,文学界也重新认同了先生的这一说法。

由此可见,钗黛之间,纵非一人,亦无伯仲可分。

2 结语

在“左钗右黛”时期,对钗黛关系的评价自然容易有失偏颇。而今学界清明,对薛宝钗与林黛玉自然也应有客观的评价。曹公写下《红楼梦》,意在“追忆”,对于所谓的封建制度与儒家思想他是推崇的,那么作为儒学修养道德观念的化身的薛宝钗怎么不会是曹公心仪的人物呢?只有端正了这一观点,才能摒弃偏见,从人物的性格命运、悲喜生活里看到钗黛的真正情谊。这大概也是曹公发出“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之叹的真正原因吧!

[1] 《红楼梦》曹雪芹 高鹗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3版

[2]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天津古籍出版社 2006-10版

[3] 《“钗黛合一”评议》 辛欣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

[4] 《四详〈红楼梦〉》 张爱玲

胡董静(1995.03-),女,汉族,浙江,本科,长春理工大学,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1207.411

A

1672-5832(2016)07-00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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