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茶诗发微
2016-11-26张弛
张 弛
白居易茶诗发微
张 弛
茶诗在唐代开始兴起,白居易是有唐一代把茶大量移入诗坛,使茶酒在诗坛并驾齐驱的第一人,他既是一个诗酒傍身的醉吟者,也是一个很有品位的“別茶人”。本文以白居易及其茶诗为研究对象,谈谈白居易的饮茶生活及其茶诗中所体现的茶道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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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居易的饮茶生活
随着中唐以后有志之士企图改革弊政以挽救唐王朝衰颓命运的理想破灭,多数文人选择退入“壶天”过着“中隐”的生活,白居易的“中隐”说作了最佳的诠释:“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这是一种不失俸碌产业而又能躲避政治的安逸生活,“壶中天地”是白居易新的安身立命之所,他把茶纳入中隐生活里,终生爱茶,嗜茶,知茶,品茶,更亲自种茶,堪称茶专家诗人。据统计,《全唐诗》收录其涉茶诗66首,约占唐代茶诗的十分之一,其中以茶为主题的有8首。《唐才子传》说他“茶铛酒杓不相离”,这正反映了他对茶酒兼好的情况。
(一)品味闲适
中唐后,“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不是对人世的征服进取,而是从人世的逃遁退避。”(李泽厚《美学三书》)文人选择退入“壶中天地”里,去品味从容闲适,平静安逸的生活。而想要品味闲适的人生,首先就得放下许国忘身的重担,使自己的心境清闲,白居易正是深谙此道的个中翘楚,因此他以茶事来表现幽居、幽趣和高逸的情怀。白居易《睡后茶兴忆杨同州》:“婆娑绿阴树,斑驳青苔地。此处置绳床,傍边洗茶器。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沫下曲尘香,花浮鱼眼沸。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气。”写诗人闲睡后池边漫步,兴之所至便在自家庭院的绿树荫下结起绳床,支起红泥小炉,涤洗白瓷茶瓯,下末、候汤、煎茶、品茗,野炊闲适之趣充溢于字里行间。白居易选择了茶,即是放松且惬意的生活,通过细细品,徐徐吸,慢慢体验茶的独特韵味,茶的清香、甘爽也将人紧张的压力,烦恼的心情带入一个轻松、闲适的氛围中,使诗人身心得以清闲平静。身心一旦清闲平静,才能发现生活中的细微之乐、细小之美,而人生正是由那无数琐细的当下所组成,越是平凡闲适的生活,睡觉、吟诗、饮茶等家常琐事,就越显出其意义。白居易正是以啜茶品茗来妆扮点缀闲适的人生。
(二)醒脑涤烦
“荡昏寐,饮之以茶。”“久服,令人有力,悦志。”茶因具有提神醒脑,激发文思的功效而受到诗人们特别的喜爱。白居易的“起尝一瓯茗,行读一卷书”(《官舍》),“夜茶一两杓,秋吟三数声”(《立秋夕有怀梦得》),都是说茶助文思,茶助诗兴,以茶醒脑的。其实,对于白居易来说,饮茶还不单纯为了“荡昏寐”以增益文思,更重要的是它具有“涤烦”的疗效。白居易作为一个姿态高雅、性情脱俗的官场文人,一生都在官场中起伏历练,加上他生活的时代政治斗争异常激烈,他常常感觉心中有愤懑的情绪却无法向人诉说,苦闷之中只能自己寻求消化的方法。他常以茶宣泄沉郁,以茶浇开胸中的块垒。“吟咏霜毛句,闲尝雪水茶。城中展眉处,只是有元家。”(《吟元郎中白须诗兼饮雪水茶因题壁上》)诗人借助茶来破闷祛愁。饮茶使白居易于忧愤苦恼中寻找到自拔之道,所以虽生逢乱世,可他的诗却不一味的苦闷呻吟,而有一种苦中作乐的超然。在被贬为江州司马时,他甚至于出产云雾茶的庐山开辟茶园,亲自种茶,饮茶、植茶帮助白居易暂时摆脱尘俗之累,除烦涤虑,在世俗之外建立一块清净的可以安放灵魂的桃源。
(三)以茶交友
白居易在贬官江州司马任上时,其好友忠州刺史李宣给他寄来了当年的新茶,正在病中的白居易感于朋友的隆情高谊,欣喜莫名,便抱病写下了自号“别茶诗”的感恩之作《谢李六郎中寄蜀新茶》。诗云:“故情周匝向交亲,新茗分张及病身。红纸一封书后信,绿芽十片火前春。汤添勺水煎鱼眼,末下刀圭揽曲尘。不寄他人先寄我,应缘我是别茶人。”诗人官场失意加之染病在身,突然收到朋友寄来新茶宛见知己故旧,遂迫不及待地亲自动手碾茶、勺水、候火、下末……品茗。诗人爱茶之切,茶艺之精,品茗之乐,表现得活灵活现。白居易在得茶后还常邀好友共同品饮,也常应友人之约去品茶。白居易的茶友很多,尤其与李绅交谊甚深,他在自己的草堂中“趁暖泥茶灶”,还说“应须置两榻,一榻待公垂”。公垂即指李绅,二人偶然喝一杯还不过瘾,还要对榻而居,长饮几日。任杭州刺史期间,白居易与灵隐寺高僧韬光禅师结为关系甚笃的茶友诗朋,常在韬光庵一起品茗鉴水、谈诗问道。此外,白居易还经常赴文人茶宴,如湖州茶山境会亭茶宴,是庆祝贡焙完成的官方茶宴,又如,太湖舟中茶宴,则是文人湖中雅会。
二、白氏茶诗的茶道思想
“茶道”一词最早见于皎然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孰知茶道全尔真,惟有丹丘得如此。”这里的茶道精神接近人性中“道”的本质,其中既有儒家“道不行,乘浮桴于海”的旷达散朗,又有道家不拘形迹、自由活泼的精神,更有禅宗清心虚灵、洒脱无执之觉悟。儒家以茶修德,道家以茶修心,佛家以茶修性。白居易的茶诗便体现出沟通儒、道、释的茶道精神。
(一)崇尚自然
茶,生长在深山,朝饮甘露,暮披晚霞,茶的自然属性决定了品饮的最佳方式就是融入自然之中,往往临江溪,对青山,竹下松间,与月为伴,与泉石为友。白居易的《山路偶兴》:“提笼复携榼,遇胜时停泊。泉憩茶数瓯,岚行酒一酌。独吟还独啸,此兴殊未恶。假使在城时,终年有何乐。”在山路上茶酒相伴,随意吟啸的恣意之举,显示诗人亲近自然,追求天然的情趣。伴着清风明月、浮云流水、静野幽林,不问功名,不思利禄,与自然和谐相处,进而与万化冥合,物我并纳诸大适之境,使其茶诗呈现出天人和谐,物我相得的自然精神,与道家所追求的真谛相谋和。
(二)修身养性
陆羽在《茶经》中就对饮茶者提出品德要求:“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白居易《琴茶》:“穷通行止常相伴。”茶作为一种中正平和之物,其友好、融和、深情、淡泊等品性非常合乎当时儒士们的思想性格,他们自然地与茶结缘,并将自身与茶融合起来了。白居易在他迟暮之年,孤独地生活,虽然不得不坦白自己的寂寞,但还是坚持自己高尚的情操——读书、弹琴,“老去齿衰嫌橘醋,病来肺渴觉茶香。”(《东院》)虽吃不了橘子,还是喝茶,与他心灵相伴的依旧是茶。他在茶饮这一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中感悟宇宙的奥秘,人生的哲理,通过品茗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三)茶禅一味
有学者称:“唐代佛教的兴盛,孕育并形成了茶文化。佛教文化和茶文化的紧密结合,是唐代茶文化的重要特征。”饮茶与佛门因缘极深,加上茶道和禅理相应相通之故,从而形成“茶禅一味”的思想,其意蕴在于:煎茶饮茶随分过,不执着于表象,当下便可破迷开悟,所谓生活即禅,平常心即是道。将茶的“本色滋味”与禅家远离纷争的“平常心境”相契相辅,将茶与禅味品茶者自身的内心体验相契合而获得的一种豁达和透彻的人生体验,这既是一种生命哲学的境界,又是一种很高的美学境界。白居易的《早服云母散》曰:“药销日晏三匙饭,酒渴春深一碗茶。……净名事理人难解,身不出家心出家。”体现的茶禅一味不过是珍惜当下一杯茶,一片风月,是对生活的满足感,这种对于生活的满足是真实的、敦厚的。他通过饮茶来参禅悟道,在品茶的意境中追求的是和、清、静、寂的根本精神,它使人超脱于时空之外,看淡看透人生烦恼,不为名利所累,使心灵变得空灵无物,恬淡安静,符合茶道所追求的精神。
总之,作为唐代历史上影响力最大的茶诗诗人之一,白居易爱茶、懂茶、品茶、歌茶。白居易从茶中体会的不仅是物质功用,而且有诗歌艺术家特别的体味。白氏茶诗中儒释道沟通的茶道思想,使诗人在茶与自然的妙契中快乐自足,得鱼忘筌,体现出中国人独有的“乐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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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青岛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