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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品川猴》和《象的失踪》中的“自我认同”

2016-11-26黄亚星

长江丛刊 2016年25期
关键词:村上春树大象内心

黄亚星

论《品川猴》和《象的失踪》中的“自我认同”

黄亚星

《挪威的森林》一书在中国的出版,使村上春树在中国备受关注。他的作品主题大多描写的是生活在现代繁华都市青年男女置身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那无以诉说的孤独、空虚、无奈和惆怅。《品川猴》是《东京奇谭集》里面最后一个短篇,叙述了“安藤(大泽)瑞纪”这位普通女性忘记自己的名字,中学时代的名牌不翼而飞,继而从猴子那儿失而复得的故事。《象的失踪》是短篇小说集《再袭面包店》里面的短篇,叙述的是大象和饲养员莫名其妙地失踪的故事。初见这两篇小说,除了“失踪”这一特点,似乎没有内在联系,那么它们的主题是否与作者一贯的创作主线一脉相承呢?本文将围绕两篇小说的主题以及他们的“自我认同”展开分析。

品川猴 象的失踪 自我认同 安藤纪瑞 村上春树

一、前言

关于《品川猴》这篇小说,国内对其研究比较少,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马丽在《从存在主义视角解析<东京奇谭集>中安藤瑞纪的形象》中的观点:“寻求自我的解放也应该是每个人心中的一丝亮光。《品川猴》这部小说不仅仅是一部有趣的小说,也是一面反映现实的镜子,时时刻刻告诉我们面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要鼓起勇气,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改变它”①。而在日本,对这篇小说的研究不在少数。堀口真利子在『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における偶然性――「品川猿」の眠りと覚醒』这篇论文中,结合20世纪90年代发生在日本的两个事件,即:1995年发生的阪神淡路大地震及地下铁沙林事件,分析了贯穿于《东京奇谭集》一书中的偶然性(《品川猴》也不例外),并且认为村上文学在描写自我和他者的关系当中,自我得到了回归。②

关于《象的失踪》,国内的研究者们对“象”的象征意义及失踪原因做了详细透彻的分析。一方面,林少华老师在《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一书中写道:“大象代表着一个美妙、温馨、地老天荒的世界,是人类精神家园的象征……一句话,象成不了商品。而在这急功近利的世界上,成不了商品的因素几乎不具有任何意义。”③另一方面,关冰冰和杨炳菁老师在《“我”和“象的失踪”》一文中,从“我”这个主人公的形象揭示了“我”和“大象”之间存在着内隐的关系:“可以说“我”对象的兴趣来自“我”对象发自内心的喜爱,而“我”所喜爱的其实正是象身上具备的那种“不合时宜”的东西……这些要素是那个高效合理且在职场与社交中均游刃有余的“我”不愿轻易示人的一面……”④这也就是说:“我”对象的兴趣无疑正是对自己另一面的关注。

稍微思考一下,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突然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而名字是一个人自我存在的象征,名字的消失,是不是意味着自我的丧失?另一方面,大象体型庞大,想要凭空消失并非轻而易举的事。那么大象消失的隐情是什么?同样是关于“失踪”的故事,主人公对“自我”的态度是否一致,本文将结合小说的社会环境尝试分析。

二、主人公的形象

人们在进行社会交往时,往往只把愿意展现给社会看的那一面表现出来,而私下里,自己又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除非是值得信赖的人,否则私下里的这一面是决不会展现出来的。那么,小说中的主人公们是否也具有两重形象?

(一)《品川猴》中的两个“安藤瑞纪”

《品川猴》中的安藤瑞纪是一个汽车销售店的文员——有电话打来拿起听筒,有客人进店领到沙发那里端茶送水,需要复印时复印,保管文件,管理顾客登记。迄今为止,和家庭基本保持良好关系。总之,她给人的印象就是:普通、温和。这是安藤瑞纪向外在的社会所表现出来的一面。

加藤典洋在「自分への旅『品川猿』」中认为:遇到优秀的人,既有可能出现嫉妒的心理,也有可能出现憧憬的感情。这两种感觉出自同源:与能力、社会条件、美丑相关的他我落差,差别意识。对于人来说,这种意识是自然且重要的感情源泉⑤。不过,小说中有个奇怪的地方:把自己的名牌寄存在安藤纪瑞那里的松中优子问她:“以前你体验过嫉妒那种感情吗?”她回答:“我想没有”⑥。嫉妒这种感情只要发展的不过分,属于人之常情,但是安藤瑞纪却认为自己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有两种原因,或者是她对优子不坦诚,撒了谎。或者是她对内心的自我不认同,对自己撒了谎。之后,她又补充道:“什么原因不清楚,说奇怪也奇怪。毕竟就我来说,一来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二来想的得到的东西也并没有全部到手,莫如说类似不满的东西多的是。”⑦看来,她并不是不想得到,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或受客观条件的制约,并且产生了不满。从她的解释来看,她属于第二种原因,即“嫉妒”这种感情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她回避了内在“自我”的负面因素。

使安藤瑞纪真正意识到自己存在“嫉妒”这种消极因素的,是偷了她名牌的一只品川地区的猴子。这只猴子道出了她的名牌所附带的不好的东西——她的母亲不爱她,姐姐不喜欢她,父亲不能保护她。由此可见,安藤瑞纪从小便生活在一个平淡、压抑、没有幸福感的环境中。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类似于“嫉妒”这种负面感情也不足为奇。但是她自己有意不去感觉,在生活中把负面感情扼杀掉,即有意否定掉内在的自我。猴子的一席话仿佛打开了她心中的潘多拉的盒子,她自己也终于承认“自我”中的消极因素的存在——“这点我也早就知道,但我装聋作哑地活到现在,捂住眼睛,塞住耳朵。”⑧实际上,小说在前部分对于她的“嫉妒”这一情感的描写也并非完全没有。她在做临时销售的时候,有好几次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都将业务交给了专职人员。她觉得自己推销的话,肯定车销的更多,销量要比大学刚毕业大年轻业务员高出一倍。嫉妒的两个基本构成要素是“比较”和“差别”,她的想法中就包含了这两个要素,只是自己不够坦诚罢了。

小说的结尾,安藤瑞纪终于认同了内在的“自我”。因为在对“自我”都采取一种防御性姿态的同时,也会阻隔来自外界的温暖,这使得她无法无条件地真诚由衷地爱一个人,这样一来她注定会孤独一生。最后,她说:“我将和那里边含有的东西一起走完以后的人生。因为那是我的名字,我的人生。”⑨

(二)《象的失踪》中的两个“我”

《象的失踪》中,“我”是电器公司的高级销售,因为工作的关系,对厨室的特点了然于心——“无论大小,好的厨室原则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简洁性、功能性、协调性。而本系列便是依据这一指导思想设计出来的。”⑩主人公在工作中的合理高效的形象跃然纸上。事实上,“简洁性、功能性、协调性”不仅是产品的特性,更是指导着“我”、公司及整个社会运转的原则。

而在一次公司的酒会上,当女编辑问道“那么厨室真的需要协调性?”时,“我”又笑着说:“至于我的意见,不解掉领带是无可奉告的。”11由此可见,这是在暗示:“我”在公司中展现出的是与急功近利的社会相妥协的一面,而私下里“我”内心真正的看法恐怕未必如此。

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我”又是呈现出了怎样的一面呢?“我”一开始便对大象怀有个人兴趣,喜欢从私有山后面“窥视”大象。若是一般人的话,从大门进去光明正大的看岂不更好,何况在后山上远距离观看岂不费事?“窥视”这一行为本身就与他的高效合理的形象判若两人。“我”解释道——“只是想看大象的私下表现而已,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12看来“我”做事也是喜欢跟着自由的内心走的。当被问及是否以前就喜欢大象,“我”说:“是的,我想是这样。大象这种动物身上有一种拨动我心弦的东西,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感觉,原因我倒不清楚。”13现在看来,这个原因是可以推测的。私下里的“我”做事纯粹是凭着内心的感觉,无所谓什么“简洁性、功能性、协调性”的原则,这种自我内心的感觉是违背前面这一原则的,是属于“不合时宜”的东西。而象这一动物的存在正好“不合时宜”,因此这种内在的相通才能拨动“我”的心弦。对于大象的喜爱,莫不如说,是对内在自我的一种认同。

但是,这种“不合时宜”的东西注定是要被寻求高效性、简洁性、协调性的社会所抹杀的,随着象的失踪,“我”内部的平衡开始分崩离析。这应该是指“我”内部的“自我”也随之消失了,“他我”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最后,作者写道“我越是变得急功近利,产品越是卖的飞快……大象和饲养员彻底失踪,再也不可能返回这里”,这是作者对“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揶揄以及对“自我”消失的失落吧。

三、自我救赎之路

小说所处的时代氛围是“孤独”与“无奈”,内心“自我”难以向外界传达。但是,这不并是说主人公们没有做过尝试。

《品川猴》中,安藤瑞纪一开始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的。就像是日本东照神宫的三只猴子:勿言,勿视,勿听。母亲和姐姐不爱自己,父亲不能保护自己,她的内心是感受得到的,但是她却拼命抑制这种消极心理,将内心的阴影盖上了盖子。但是抑制的条件却是她无法由衷地爱一个人。直到“忘记名字”这一病症的出现,她忧心忡忡,向外界寻求帮助。一开始也是遭遇了冷落:“唔——这样子大概属于精神科范围吧!”14医生以缺乏关心和同情的语气说。看来,瑞纪内心的无奈和无助也是没有被理解。但是瑞纪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而是向一位烦恼咨询员进行了咨询。与之前医生的冷漠、不耐烦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位咨询员“看上去更像附近助人为乐性格开朗的阿姨”。瑞纪可以从其温和的语声中感觉出她深切的真正的关心,迄今为止,认真倾听她说话的人此外好像从未有过。可以说,瑞纪这次向外界传达“自我”的过程是成功的,这位咨询员也顺利帮她找回了名牌,她也接纳了不完美的自我。

《象的失踪》中,“我”认为将关于“大象失踪”的消息“即使告诉,警察也不会相信,况且我若说出在那种时候从后山看大象,自己都难免受到怀疑。15”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我”对当代社会的无奈、失望甚至绝望。然而,“我”也渴望与人沟通,也为寻求理解做出过努力。在公司的宣传酒会上,“我”认识了一位“没有发现不可以对她抱有好感的理由”的女编辑,似乎可以与她畅所欲言。而当“我”剥开内心的坚壁,谈起大象时,她却说:“刚才你还一直说得头头是道,在提起大象之前。可一提起大象你说话就好像一下子变得反常。听不出你想表达什么。”16很显然,那位女编辑并不能理解“我”,将自我所钟爱的“不合时宜”的东西与人诉说也是一种徒劳,不被理解也是一种伤害。既然无法向外界传达,那么封闭内心,自己对这种东西认同便好。

四、小结

这两篇小说虽说情节不同,但是细细品味,还是能够感受到孤独与无奈贯穿其中的。主人公在寻求自我的过程中,都涉及到与外部世界的接触,如果有人能够理解自然最好。如果没有,与其勉强通与人诉说,还不如退回到自己的世界,孤独也好,无奈也罢,自己能够认同那个不合时宜的自我就好。《品川猴》中,安藤瑞纪寻求自我之旅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她对不完美的自我的接纳也会引起不少读者的共鸣。《象的失踪》中,自我消失,超我完胜,作者通过失败的沟通尝试来讽刺现实功利的社会。

注释:

①马丽.从存在主义视角解析<东京奇谭集>中安藤瑞纪的形象[J].语文学刊.2014(5):83.

②『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における偶然性――「品川猿」の眠りと覚醒』.堀口真利子.『相模国文』.2013年3月.第86ページ.

③林少华.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M].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2).

④关冰冰,杨炳菁.“我”与“象的失踪”[J].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2013(9):75.

⑤『村上春樹の短編を英語で読む1979~2011』.加藤典洋.講談社.2011年8月.第577ページ.

⑥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新潮社.2005年9月.第177 页-178ページ.

⑦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新潮社.2005年9月.第179ページ.

⑧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新潮社.2005年9月.第207ページ.

⑨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新潮社.2005年9月.第207

ページ.

⑩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講談社.1999年4月.第51ページ.

(11)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講談社,1999年4月.第51ページ.

(12)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講談社.1999年4月.第56ページ.

(13)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講談社.1999年4月.第56ページ.

(14)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新潮社.2005年9月.第66ページ.

(15)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講談社.1999年4月.第58ページ.

(16)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講談社.1999年4月.第54ページ.

[1]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M].新潮社,2005(9).

[2]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⑧短編集Ⅲ[J].講談社,1999(4).

[3]村上春樹の短編を英語で読む1979~2011[J].講談社,2011(8).

[4]堀口真利子.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における偶然性——「品川猿」の眠りと覚醒.相模国文,2013(3).

[5]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論:「共時性」「受容」と奇譚の生成[J].国語国文学研究,2014(3).

[6]林少华.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2).

[7]关冰冰,杨炳菁.“我”与“象的失踪”[J].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2013(5).

[8]马丽.从存在主义视角解析<东京奇谭集>中安藤瑞纪的形象[J].语文学刊,2014(9).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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