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二意王宁夫
2016-11-26关心于
□ 关心于
三心二意王宁夫
□ 关心于
四年前,王宁夫是医生、教授、心脏病学专家、博士生导师,在国内心血管疾病声望显著;四年后,他却拿起了笔,开始了“左手拿手术刀,右手握笔”的人生,敲敲写写,写就了中国医学悬疑第一人——安东宁夫。已然耳顺之年,却还像青春少年般三心二意地折腾,是爱好,也是心结。他说:“心脏易治,人心难医。生死之外,我们还有很多故事可以述说。”
看惯生死,却更关注生死之外
“小时候我不听话,爸爸的唯一招数就是把我关太平间。一开始当然很害怕,但久了就习惯了。后来在太平间偷偷藏了蜡烛和玩具,一被爸爸关禁闭,就在里面独自玩得很开心。”王宁夫的父亲是辽宁丹东一家医院的院长,他小时候经常被父亲关进太平间。
可以说,太平间是王宁夫后来上军医大学,从事心血管病治疗的起点。从丹东到沈阳,再从沈阳到杭州,王宁夫在医学的路上不停奔袭,最终成为国内心血管疾病治疗领域的佼佼者。但越往前走,王宁夫越发看不透世事。“生死之外的事看得太多,你会慢慢习惯,也会对人性生出这样那样的质疑。”
王宁夫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上阵救人的事。那是唐山大地震的第二天,当时还在沈阳军区202医院的王宁夫随着部队医疗组到了震区。一片废墟中,22岁的王宁夫反反复复搜寻幸存者,同医疗组进行艰辛地抢救。幸存者中有个姓贺的姑娘,大学毕业刚三天,胸椎以下受压瘫痪。转到医院病房后,她央求王宁夫帮她打个电话给男朋友。电话接通后,对方问:瘫了吗?王宁夫答:瘫了。对方又问:能不能治好?王宁夫偷偷看了一眼贺姑娘,掩饰:能。等对方来到医院后,王宁夫实话实说:治不好了,只能保条命。再然后,男朋友抱着贺姑娘哭了一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医学解决不了的事让王宁夫纠结,医学能解决的事,有时也同样会让王宁夫纠结。
年轻时王宁夫爱热闹,喜欢给人看手相,说是看手相,其实很多时候用的是内科学中的《体纹与疾病》的知识,因为有些疾病与人体的体纹有关,特别是一些遗传性疾病的发生和发展,能通过特殊的体纹反映出来。王宁夫的“顾客”是医院的一名病人,58岁,王宁夫通过体纹看出病人携带有异常染色体遗传基因,便准确断定出病人若35岁以后还生育有孩子,生育的孩子会是先天畸形。病人先是惊诧王宁夫的准确,在了解到王宁夫做出判断的依据后低头流泪了:“真没有想到,折磨了我一辈子的心事被你几句话就说开了。我的大女儿是我和前妻25岁时生的,很正常;小儿子是我35岁以后和现任妻子生的,是个痴呆儿。我一直认为小儿子的残疾是我妻子的错,为此我们经常吵架、埋怨,今天才知道原来责任在我这里……”
“看到他伤心的样子,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悄悄地离开了,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医生的局限。有些事情,医生知道,但病人不知道,这种落差产生的后果却往往由病人的亲人承担。”从那以后,王宁夫一度认为,医生是最适合讲故事的人。
你备好耳朵,我给你讲个故事
作为地道的东北人,王宁夫在同事眼中是天生的段子手。面白无须,戴副眼镜,斯斯文文,音量永远低沉,光看外表,你很难把他和东北人联系在一起,但一张口,东北腔一来,天雷滚滚,地火阵阵,能让人笑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王宁夫承认他讲故事的能力是天生的。他从小就爱说,鸡毛蒜皮的事都能编得花红柳绿,曲里拐弯,唬得小伙伴一愣一愣的。15岁应召入伍当兵时,王宁夫对长官说的特长就是“会讲故事”,长官当场给了他一个“爆栗”,“这个不算特长!”
但王宁夫就是爱说,心里还一直不服气。四年前,他给学生上课,那些二十几岁的年轻孩子向他宣称看过的小说有多可怕,多重口味,王宁夫一听,不乐意了:“我也能写,还能写得更可怕,更重口味,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心。”于是,他开始在人人网上写第一篇日志《停尸房里的恶魔》。写了一部分后,他拿给号称“小说杀手”的同事王楚雄看,没想到对方一拍大腿:“我读了这么多小说都没见过这么重口味的!你必须写下去!”
于是,被称为国内第一部重口味医学悬疑小说的《太平间里的恶魔》诞生了。主人公是一个管理医院太平间的恋尸癖,恋尸,吃人,疯狂又阴狠。疯狂,离奇,外加重口味,小说一成型就得以出版,一出版就一再加印,王宁夫以“安东宁夫”的笔名一举成名了。
但与成名相伴的,是各种带着恐慌的质疑。下笔大胆泼辣的后果是,医院的护士们开始绕着王宁夫走了,连坐电梯都不敢和他一起,而王宁夫的妻子看完小说的第一反应是揪住他死死逼问:“你究竟是不是那个变态狂?”
王宁夫说,故事主人公的原型是他同宿舍的室友。那还是文革时期,他们同在一家部队医院工作,后者正是太平间的管理员。王宁夫还记得最后抓捕他的过程,他们六七个人趁他睡着时,用绳子一圈圈绕在他身上,然后同时用力一捆,对方就动弹不得……
这是王宁夫平凡人生中最不平凡的经历之一。“真实的事件比小说中写的惊悚百倍,原型还依然在世,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同学没有一个忘得掉,每次聚会他依然会成为谈论的焦点。其实最早他并不是一个恶魔,他也是一步一步从一个人走向恶魔,人心这个东西,难以猜测。生死之间的事,就没有平凡的,从故事中看世事看人心,也是一种解剖。”
故事可以编,技术却一定是真的
《太平间里的恶魔》出版半年后,王宁夫又出版了小说《红石草原》。《红石草原》同样来自于亲身经历的一个故事,“写它,主要是想分享一些人生中离奇的经历与故事,也想让‘恐惧’我的人分散心力,因为《红石草原》出来后,老婆又开始质疑我是不是小说主人公了,哈哈。”
不过,和《红石草原》完全不同的是,王宁夫的第三本小说《安东医生诊室:蹊跷的死亡》目光则对准了现实中的医院就诊室,许多故事都是以他过往的从医经历为原型,加工再创造。
他写自己抢救病人:病人突然心脏骤停,牙关紧闭,舌后坠,堵住了咽喉。眼看就要窒息死亡,他用手使劲掰对方的牙齿,“咔吧”一声,两边上牙各断一颗,尖利的牙齿几乎刺破戴着手套的手指,顾不上疼,他急忙扯出病人的舌头。写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因为付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病人逃离了医院;也有受不住疾病之苦,病人从医院的楼上跳了下去。
他也写那些不可思议的事:被抢救的病人醒来后说,自己当时漂浮在天花板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开始怀疑灵魂是否真的存在……
这一次,王宁夫特别强调了两件事。其一是,“安东医生”不是他,小说中塑造的人和事也不是他,而是整个医生群体。“一个人能力再强,其所经历的人和事也是单薄的,我生活在一个医生的群体里,如果把大家的智慧、力量、技术,都融合到一起,聚合到一个人身上,就会更值得大家关注。”
这个强调与第二件事息息相关,因为他书中涉及到的所有医学知识和疾病诊疗办法都是科学严谨、真实可用的,比如小说里面披露治疗灰指甲的“老偏方”,就是他自己收集来经过亲身验证的方子。王宁夫很反感市面上那些胡编乱造的医患题材类小说和影视剧,“其中暴露出来的医学常识错误能引发很大争议,甚至会误导读者!现实中的医患关系有时会紧张,就是因为大家彼此了解不够。”
王宁夫说这是自己的创作原则,也是自己的底线。“故事可以虚构,但凡是涉及到专业知识的内容就一定要真实、科学,这应该是作为写作者最基本的良知。”
“安东宁夫”的名声让王宁夫的生活变成了一个字:忙。满满当当的医学工作之外,他要挤出所有业余时间充实“安东宁夫”这一角色。马桶上,床头边,手术室外,火车站中……
但王宁夫挺享受这样的状态——既是医生,又是作者,主业和副业,都喜欢,也都珍贵。“当医生我可以治病救人,当作者我可以一吐为快。主业中的工作压力,副业帮我消除了;副业中的知识需求,主业帮我弥补了,很幸运,很幸福。”
编辑 钟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