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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老杜”之“老”

2016-11-26罗芳芳

中国韵文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老杜风格杜甫

罗芳芳

(安徽理工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安徽 淮南 232007)

论“老杜”之“老”

罗芳芳*

(安徽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安徽淮南232007)

摘要人们亲切地称呼唐代著名诗人杜甫为“老杜”,体现了人们对他深深的热爱之情,“老”字包含了人们对杜甫诗歌风格和性格形象的理解。杜甫诗歌的审美取向,以及其中表现出来的苍瘦劲健之美,导致其诗风容易走向苍老;宋人在心理和诗歌创作理论上亲近杜甫,又使得“老杜”的称呼被人们广泛传播和接受。

关键词杜甫;“老杜”;风格;意象;生活态度

自中唐始,人们就称呼杜甫为“老杜”,以至后代这个称呼约定俗成地成为了杜甫的专属名称。为什么后人习惯性地称呼杜甫为“老杜”呢?有人不假思索地说是因为有“小杜”(杜牧)。其实不然。可以说,是因为有了杜甫,人们才称呼杜牧为“小杜”,但绝不是相反。因为在杜牧尚未成名时,韩愈就已经称呼杜甫为“老杜”了。翻开古人诗文集,我们可以发现,叹老嗟卑似乎是中国古代文人的传统,李白、韩愈、白居易等人在诗中多次写到齿落体衰、垂垂老暮之景,欧阳修、苏轼也在壮盛之年每称“老夫”,但无论在当时还是在后世,都无人称他们为“老李”、“老韩”等,即使有人称苏轼为“坡仙”、“坡老”,也显然是一种崇敬之辞,远不如“老杜”喊得亲切。

那么,独以“老”称呼杜甫有何深刻意蕴呢?这或许与杜甫在诗中爱用“老”字、并常以“老”自称有关,但还有更多、更深层次的原因。*刘艺先生《漫议“老杜”》一文对上述问题有所阐述,该文从“老杜”之称的使用情况入手,揭示了其使用的广泛性、长久性和独特性;进一步指出“老”字在杜诗中是一个关键字眼,既体现了他的人生理想、诗歌内涵,又是后人对其人格诗风的总概括。详见《杜甫研究学刊》1998年第4期。

“诗的意象带有强烈的个性色彩,最能见出诗人的风格。诗人有没有独特的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建立了他个人的意象群。”[1](P213)在这一方面,李白和杜甫都是能手。李白诗中常常出现的意象有飞翔的大鹏,奔腾咆哮的长江黄河,苍茫云海间的明月;而在杜甫的诗中我们经常看到的则是“呻吟更流血”(《北征》)的路人,“日暮不收乌啄疮”(《瘦马行》)的瘦马,“萧萧半死叶”(《病桔》)的病桔等。同是盛唐文化孕育出来的伟大诗人,他们的审美取向如此相异。盛唐时人更欣赏的是李白这种清水出芙蓉般的美,杜甫在当时则是知音难寻。杜甫这种与当时的文化氛围相冲突的审美取向,早期就体现在了他诗歌的创作之中,而且随着国运衰颓、自身遭际坎坷不断地深化以至于形成了一种苍老瘦硬的风格。

据仇兆鰲《杜诗详注》统计,杜诗中与“瘦”有关的意象、词语约有20余个,如瘦马、瘦妻、瘦骨、瘦男、瘦地、老瘦、肉瘦、日瘦等;与“病”相关的约有120余个,如病身、病马、病客、病叶、渴病等;与“枯”有关的约90余个,如枯木、枯麦、枯冢、枯梨、枯旱、枯槁、枯树等。如果以“瘦”“病”“枯”为中心向外扩散,与之相关的词语还有“衰”“老”“死”等。杜诗中言“老”者竟多达340余处,如老身、老大、老夫、老人、老马、老翁、老病等;言“衰”160多处,如衰白、衰世、衰迈、衰容、衰颜等;言“死”约90多处,如死树、死灰、死地、冻死、饿死等。所有这些使得杜甫在许多诗歌的创作中,以枯、病、瘦类意象为中心,以岁寒、暮晚类意象为主要的背景,中心意象与背景意象共同融铸,构成阴郁、沉重、悲壮的意境,形成一种苍瘦劲健的诗风。追其缘由,主要可能是杜甫在经历坎坷的遭遇之后,心态很快苍老下去,诗歌渐渐染上了苍老忧郁的色彩。

十年旅食京华是杜甫生命和创作的重要转折时期,在此期间的不幸经历对他是极大的打击。诗人在遭遇坎坷之后曾表示要离开长安:“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但最终还是没有离开,而是不断地投诗干谒,以求援引,甚至直接献赋给帝王以求仕。这时杜甫在长安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啊!“卖药都市,寄食朋友”(《进三大礼赋表》),“饥卧动即向一旬,敝裘何啻联百结”(《投简成华两县诸子》),“头白眼暗坐有胝,肉黄皮皱命如线”(《病后过五倚饮赠歌》)。长期的干谒生活深深刺伤了诗人那颗敏感的心,他的雄心也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销蚀了,心态很快苍老下去。杜甫此后的诗歌中,频繁地使用“衰”“老”“枯”“愁”“病”等萧瑟颓废的字眼,诗歌渐渐染上了苍老忧郁的色彩,诗人笔下的意象也越来越个性化了。这是诗人尚“骨”审美取向不断深化的结果,具有典型性的作品是《瘦马行》和《病马》。我们把审视的角度放在“瘦马”“病马”这两个焦点上,便会发现杜甫对马的外在形态的描绘及主题意蕴的寄托已发生了变化,其诗中的马已由带有一种凛然“风骨”的神骏变成了“病马”“瘦马”,这体现了杜甫审美取向的进一步发展——由“瘦硬”逐渐地走向“苍老”“衰病”。

安史乱中,杜甫和广大人民一起颠沛流离,备尝艰辛。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奔赴行在,肃宗感念其“忠”,授官左拾遗,继而又因疏救房琯而被贬官华州,不久杜甫弃官去秦,后又发同谷至成都,这一年中,“奈何迫物累,一岁四行役”(《发同谷县》)。入蜀前期的草堂生活是杜甫一生之中难得的闲逸时分,可这样的生活并不久长,在这期间,他曾送严武还朝而到绵州,归途中得知徐知道叛乱,不得不辗转飘流于梓州、阆州间,待严武再次镇蜀,他又重还成都,严武病故,他只得作东下的打算。后杜甫离成都,经戎、渝、忠州,达云安,又迁夔府。多年的流离坎坷和贫病的折磨,已使他成了足废、发脱、齿落、耳聋的衰翁。年华迟暮,故旧凋零,一生飘泊,疾病缠身。这样的漂泊,这样的衰老,这样的病痛,在后人的心里引起了深深的震撼,切切的同情。称其为“老杜”,也在情理之中。

杜甫这种苍瘦劲健的诗风使得气势如虹的盛唐诗歌渐入老境,老成也正意味着盛唐诗歌发展成熟。元人方回说:“诗至老杜极矣”(《简斋诗集引》),后人把杜甫当作是盛唐诗歌的集大成者,“老”是最高境界的体现,不也是盛唐诗歌难以为继、行将终结的表现吗?[2](P144)

杜甫的审美取向是导致其诗风易于走向苍老的内在原因。杜诗常常通过“骨法”表现苍瘦劲健之美,呈现出了尚“骨”的审美取向。如《房兵曹胡马》: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谌托死生。

骁胜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这首诗作于开元二十九年,此时的杜甫将至“而立”之年,正处于满怀壮志、锐意进取的时期。在这首诗里,他把自己“致君尧舜”的政治理想寄寓在骏马的劲健肢体与豪放的神采中,“锋棱”“瘦骨”写出了马的劲健与骨力,勾出了神骏的轮廓。从中可以见出杜甫对马的审美取向,即“锋棱瘦骨成”,正如张耒所说:“马以神气清劲为佳,不在多肉,故云‘锋棱瘦骨成’。”[3](P18)杜甫的这一审美取向还体现在其它诗歌中,如《题壁上韦偃画马歌》《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歌》等。杜甫在《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说:“幹唯画肉不画骨,忍使华骝气凋丧。”韩幹画马师承曹霸,从现存的《牧马图》等作品来看,“韩幹的马不唯画骨,也能画肉,壮健神骏,穷其殊相”[4](P88)。而这里杜甫见到的可能是韩幹早期的作品,也可能就是对他画马多肉的不满,借韩幹来反衬曹霸,语带抑扬,同时也说明了杜甫对神骏良马的品评标准是以“骨”为主。又如“始知神龙别有种,不比俗马空多肉”(《李鄠县丈人胡马行》)、“矫矫龙性含变化,卓立天骨森开张”(《天育骠图歌》),都说明杜甫正是以“骨”相论马优劣的。

杜甫以“骨”论马,显然是受到了魏晋风尚的影响。魏晋时重人物品评,并因此产生了一些美学概念,如“形神”“气韵”“风骨”“骨法”等。在人物品评中,“风”指精神气质方面,用以形容神情;“骨”指形体状态。“风骨”论在书画理论中也有所体现,如王羲之书论,以筋骨比喻笔划的内在力量:“凡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胜,无力无筋者病。”[5](卷三)这里,“骨”指笔力,运笔时表现出来的刚健之力。又如,东晋顾恺之论画多次使用“骨”这一概念,评《三马》谓之:“隽骨天奇,其腾罩如蹑虚空,于马势尽善也。”[6](卷十一)顾恺之以“骨”论马,这“骨”义近于人物品相中的“骨相”,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抽象的美学标准。由此可见,书画理论中,“骨”侧重于作为笔力刚健的含义来使用。

杜甫的这种尚“骨”审美取向正是承之而来,受到书画理论的影响,如《戏为韦偃双松图歌》:

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万枝。

百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阳雷雨垂。

松根胡僧憩寂寞,庞眉皓首无住著。

褊袒右肩露双脚,叶里松子僧前落。

这首诗把韦偃画松的枯淡浓润处,以及松干、松皮、松枝、松叶的各自形态,都逼真地刻划了出来,松的苍劲挺拔,也就跃然纸上。写到叶里松子落于僧前,则化静为动,写出了画的动态感;至于“满堂动色嗟神妙”,又从侧面把韦偃松画的卓绝之处表现出来了。杜甫对画松的鉴赏,是从松的特性方面来认识,应用“骨法用笔”的原理来批评的,深刻而中肯。除绘画外,杜甫在许多诗歌中都有诗句涉及对书法的评论,同样尚“骨”。如“中郎石经后,八分盖憔悴,顾侯用炉锤,笔力破余地”(《送顾八分文学适洪吉州》),“惜哉李斯不复得,吾甥李潮下笔亲……况潮小篆逼秦相,快剑长戟森相向”(《李潮八分小篆歌》),“悲风起微绡,万里起古色。锵锵鸣玉动,落落群松直,连山蟠其间,溟涨与笔力”(《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等等。在《李潮八分小篆歌》中杜甫更是很直接地道出:“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

我们知道,同魏晋相比,唐朝的壁画雕塑等艺术的风格大变。人物形象由骨瘦支离变得雍容大方,“丰满圆润的女使替代了瘦削超脱的士大夫”[7](P147),甚至连马的形象也由精瘦变得肥腴。这种变化同唐朝的政治经济状况和社会生活密切相关。初唐以来,政局稳定,士族开始失势,中层地主阶级日益得势,经济繁荣。此时艺术的表现对象自然是那些生活安定殷实的统治阶级人物,重在表现统治者的雍容华贵丰腴,并以此作为审美标准。“艺术趣味和审美理想的转变并非艺术本身所能决定,决定他们的归根到底仍然是现实生活”。[7](P147)而在这样的整体氛围之中,杜甫大胆的以“瘦”“骨”为美,表现出自己独特的审美追求,也正是这种苍瘦劲健的美使得杜诗总体风格易于走向“苍老”。

“近怜老杜无检束,烂漫长醉多文辞”(《感春四首》其二)[8](卷三),韩愈已称杜甫为“老杜”,但毫无疑问,把杜甫称呼为“老杜”,更广泛意义上的传播和接受是自宋代开始并定型的。宋人何以如此亲近杜甫?除了杜诗艺术的巨大感染力之外,当另有原因。

白居易曾戏称元稹为“老元”,“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9],但“老元”的称呼就未能被后人所接受,这与元稹为人所不齿的品行有关。元稹婚姻上始乱终弃,为攀高枝(韦氏)而抛弃贫贱的爱人(双文);仕宦上依附权贵,为谋仕进而结交宦官,种种行为为世人后人所轻。相比之下,杜甫虽也谋求进取,但实属时代风气使然,且他光明磊落,坦荡率真;又始终关注生民疾苦,关心国家安危。这也是杜甫受人爱戴,被人尊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次,杜甫对待生活的态度,与宋人有相近之处。北宋时期三教合一的思潮以及社会因素使宋代士大夫的文化性格迥异于前人。宋代士人对传统的处世方式进行了整合,承担社会责任与追求个性自由不再是相互排斥的两极。前代文人的人生态度大致上可以分成仕隐二途,仕是为了兼济天下,隐是为了独善其身,这两者是不可兼容的。宋人则不然,宋人在积极参政的同时,仍能保持比较宁静的心态。[10](P9)这一份宁静淡泊的心态让宋人的审美心态世俗化生活化了,苏轼说:“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心怪奇玮丽者也。”(《超然台记》)[11]。从这个角度来说,宋人欣赏杜甫不独指其民胞物与的情怀,还包括对杜甫暮年悠游闲淡地品味生活的肯定。杜甫是热爱生活的,他特别善于发现生活中光明、美好、善良的事物。杜集中许多以日常生活为题材的作品,多是在浣花草堂和入夔以后创作的。此时因远离了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是非场所,生活环境清闲悠适,加上迟暮之年眼见死之将至,而自然产生了留恋物华之情。平淡的生活一经诗人的妙笔点化就变得诗意盎然了,像春日雨后小园泥土散发的清香,扑鼻而来。诗人以神灵之笔书写自然的一切,诗中的动植物无不被赋予了诗人所特有的感情色彩,以自然的逻辑演绎着各自的生命,仿佛童话世界,而诗人也是带着一份童心去欣赏的。如《舟前小鹅儿》:“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引颈嗔船逼,无行乱眼多。”把鹅儿写得天真烂漫,如同正在游戏的一群儿童。他的生活热情在成都草堂的营建中显露无余。他精心地以树木花草点缀自己的生活,又请王宰画山水,韦偃画马,并且亲自题诗。寓居成都时生活安定,衣食基本无忧,“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江村》),“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进艇》),平凡的日常生活充满了诗情画意。这一切都为宋人所欣赏,又都能在宋人的心中引起共鸣。

另外,宋人以极大的热情来赞扬杜诗,与当时诗歌创作“追求理趣与老境美”[12](P112)有关,又与当时的诗歌创作及理论发展有关。杜诗句法在变化莫测中新构迭出,精于炼字,长于词语的倒装错综,且有以文为诗的倾向,使杜诗不但有深厚的思想内容,还有“赋到沧桑句便工”的完美老辣的形式。这给致力于求新求变的宋代诗人,提供了成功的范例和莫大的鼓舞。宋代最为推崇杜甫且颇有影响的要数江西诗派了。江西诗派后起中坚方回,明确标举江西诗派作家所一致注重的“格”,并以此作为评诗的主要标准。他认为“诗以格为第一”,又说:“诗先看格高而意又到,语又工为上,意到语工而格不高次之,无格无义又无语下矣。”[13](P894)“方回说的‘格高’指的就是诗歌苍瘦劲健的风格”[13](前言,P5)。方回高度赞扬了江西诗派的代表作家,评黄庭坚、陈师道云:“黄陈特以诗格高为宋第一。”[13](P925)评陈与义云:“简斋诗独是格高,可及子美。”[13](P492)把杜甫当成了衡量的标准。钱锺书先生也认为:“陈后山之细筋健骨,瘦硬通神,自为源于老杜无论矣。”[14](P172)这样看来,“老杜”之“老”不仅是对杜甫沉郁苍劲瘦硬诗风的肯定与接受,还包含着对杜诗老辣生新的艺术形式的欣赏。

总而言之,“老杜”的称呼,实在包含着后人对这位伟大诗人的深深热爱之情。之所以如此称呼杜甫,不仅与诗人自身的经历与创作有关,也与后世读者相关联,特别是从接受者的角度出发来探讨这个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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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原祁,等编.晋顾恺之论画[M]//佩文斋书画谱:卷十一.四库全书本.

[7]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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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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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张毅.宋代文学思想史[M].北京:中华书局,1995.

[13]方回,选评.瀛奎律髓汇评:卷十一[M]. 李庆甲,集评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14]钱锺书.谈艺录:补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4.

责任编辑吴道勤

*作者简介:罗芳芳(1979-),女,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491(2016)02-00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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