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组诗）

刁利欣

滨海记

光阴泊成镜子。海岸线的知觉

正被一只回旋几圈又远去的鸥驮走

轻轻走动，岁月既在身前，又在身后

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物，诞生在深奥的变

迁中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新近书写的五年、十年

在《盘锦地方志》厚厚的纸上变黄

明显感到：我笔尖上的墨水，有想和它们

挨在一起的强烈欲望

眺望之外是未知的世界

一一滨海新区，它既在讲述远方，又在解读

命运

我小小躯体，生息在这，身心安顿

每次抬头，我和飞鸟就翱翔了整个天空

二界沟

二界沟是不是沟？我问过打渔上岸的赵老汉

二界沟是不是沟？我问过修补渔网的船娘

其实，沟就是海汉子，蛤蜊港是海神最好的

安排

有多久没用“古渔雁”的传说，下酒

抿下一小口盘锦白，烈得咋舌

老酒一样的昨天，等着我斟酌和投宿

在二界沟，巷子里有海水的咸味

很多时候，一片海并不比一生更广

一粒盐埋在碗里，另一粒盐埋在眼底

在二界沟，总能看到新船和旧船

棱棱角角，这平凡的身世

越来越接近渔者风霜的一生

当刷完最后一遍油漆，船

就真正地复活

长焦这个小镇时，钉钉卯卯之声

在打造新的十年

大学城

对于闯关东、扛长活的祖辈

读书是奢侈的。对于遗恨，我们说“有待来生”

一一都是虚伪的告慰。我宁愿相信

在图书馆里，和你的梦相遇

这里有我签收录取的学生

这里秋草结着籽，芦花举着光芒

假如塑胶跑道蹿出一匹黑马，那一定是明亮

的灵魂

在大学城的拐弯处，我裹紧《笛卡尔》这本书

沉思替我研究过什么是幸福

当思想成为一个词，它有着尖锐的出处

像是用舌尖封上一纸论文时，里面

那尚未收敛的光

河滩上，我的芦荻吹着同一场风

河滩上，我的芦获吹着同一场风

剪影过于苍茫。群星还是本真的样子

无限远，又被无限否定

一直相信，其中有一棵形同我的芦荻

在喊出一味念着旁白的灵魂后，又回复自身

风有时反着吹，芦获跟着掉头把来路审视一

遍

——庞大的虚无感被反复弄乱

所有身世都别问了，人间在废墟上重现

我们都站在时光的水上，越走越白

开海节

香息缭绕。每一粒微火仿佛置身世外

一一专心于虔诚的燃烧

众多蜂拥和惊叹，被这粒微火

捺入微微的颤栗，祈福之声飘到远方

锣鼓偃息的心，被

奔腾的鼓槌狠狠地唤醒，祝祷文

庄重地捧在手上……

蓝的船身、白的桅杆，是描写海

述说海的符号。海天一色中

有颂歌般的恢宏，只是

它的蓝从未被征服。彩旗、沙砬被海风搬动

那些渔雁传说既破碎又完整

风暴在发黄的纸页里滚动

每一句念诵都是祈祷，每一次

俯身都是谦恭，给更多的句子留下

足够的空白。在更古老的白昼和夜晚

到处都有海神漫游的灵魂

海鸟衔着过去和未来，它正掉转身去

重回大海与自己的源头

鱼事

一尾鱼跃出海面的身体

像一把梭子，剖开海里暗藏的花朵

恍若一个重返人间的失踪者

无数鳞片，一遍遍被月光借用

每一次借用，都险遭

刮骨断鳞的一刻。这一柄

并不尖锐的钝器，试探过险象

环生的错觉

它将自己毁于纵身的一跃

海面和世道如此广阔

多好的海面啊！适宜以桅杆和帆

排兵布阵，适宜以

苦难和离散梳理更多的线索

按下深不见底的万古心

仿佛磨损所致，星星又小了些

碎了些。风声已无痕迹，漩涡

暗自生成，一粒渔火

在更远处迟疑着

在二界沟看海

一片海太空了，有一条鼓帆的船就好了

一条船太空了，有一朵追梦的云就好了

一朵云太孤单，来一阵海上的风就好了

湛蓝的是海，浑浊的也是海

有两个仰望的人就好了

靠在你肩上，我就变成满满的月亮

有两颗低于尘埃的心就好了

在岸与海的交界处，更多不明的事物闪着光

被爱过的，不遗恨就好了

无边的海浪凝固，天色苍茫

能写一首替庞大之物

打磨灵魂的诗就好了

我们顺着海边慢行，寒气依旧很重

去年的船桅，这被写实处理过的事物

风一遍遍吹过它的寂寞

嘘……如果能够

不说出那么多的光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