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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动或起伏(组章)

2016-11-25

扬子江诗刊 2016年6期

占 森

走动或起伏(组章)

占 森

占森,本名丁小龙,1983年生,江苏灌南县人。

月 亮

始终被你看着、跟着。你我,都是“强迫症”和“治愈系”并存的患者。多年来,落入锦帛,也无辜落人口舌。

大部分时间,你就蹲在那儿,唯一不是客的“过客”。同时,你也充当着守夜者,用些许的微光遮掩着暗霾,遮掩若隐若现的某处开裂。

偶尔,看你时,我会看到他们的脸,看到他们由浮躁而变得孤独、由炙热而变得冰冷的样子。看到此刻,在不同窗户里望向你的眼(有希望,也有失望)。看到无数曾向你舞动的绸缎、铜剑、酒盏和发髻,都变作了风和野草。

我在你的远方,亦不断重复着索取、填补,不断苦心地堆垒着似乎并无用处的城邦;我不断地把他们的那些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断累述着所有笔墨烟云和琴声里的东西……可我依然是徒劳或无力的,对于你——这世上唯一暴露着的精巧漏洞,仿佛什么都没有干。

你的游走,你伸下来的手指,其实正是一回警示,要试图探探:那些把你和尘土,一同吃下去的人,那些用魂灵思考、且欲摆脱某种轮回的人,那些也快要变作月亮的人,要探探他们的深度、热度抑或湿度。

喔!“ 故乡、秋天,远方,爱人……”我抬头,对你逐一说出它们时,它们空灵得似半片羽毛、几滴水滴。

它们同我,彼此相识,又如此陌生。

一场雾到来的前奏,应该是有点闷热、压抑,应该是阳台花盆里的花晃了一下,应该是一只警惕的放哨的鸟,用奇怪的频率,拍了几下翅膀,然后迅速飞起。

一场雾到来之前,在场的人都在,高处的人还在高处,低处的还在低处,爬着的人也还在爬着。只是:彼此安静,突然能清晰感觉对方的心跳,感觉到一条湍湍的水流,能随时拿走和颠簸着自身。

它,应该是随一抹暗黄的阳光身后来的。(之前也有过那些手,不情愿地往身上掏出来什么之后,又小心地放在了芦苇尖上。)它,应该是听到你们所听不到的呼救声而来,譬如那根野草的干瘪、褪色和病变。譬如很久徘徊在石崖边缘的一个个,勇猛的探险者。

缓缓地,似天女的裙,逐一抚过村落、铁塔,它有着棉花的白、梦境的软……这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的内部很饱满,无光胜似有光。有能瞬间捕捉你的一句老山歌声,有谁开合着旧煤油灯的玻璃罩声,谁从这里跳到那里的轻盈的落脚声,有黑压压的、曾消失了的身影,且一致节奏地走动和起伏着……

你感觉,它快要漫过你。四处,也弥散着芳香,譬如桂花。而它漫过你的时候,像节火车,车的鸣笛也能穿透很长的一段隧道。它途径坑洼时,如履平地,并未曾想过要在哪儿停留。

你也突然坐到了上面。却——与月黑风高、一阵犬嚎,无关。

走过黄昏

此时的鸟啼、鸟抖动的喉部空间,变得暗黑而巨大。它还在林子里,多年了,仍未改初心。因此,它的体内该坐有一个圣洁的修女,头顶着一块粉色的遮羞布。

而一抹日光略带不安地划走之后,你就感到了凉意。这凉意,你在所有缓慢或安静的事物中都感受过的。

比如:一块铁立到最后,在腹中的呐喊;那条河流,还掖着什么,有意无意,晃在你的面前;抑或,离你最近的这条小路,不断泛起的白霜,走在上面的人群,开始异样和打滑……

“孤寂,或许才是一个人可靠的归宿。”而一个人的末节,他倚靠着什么,都已无所谓。似乎:那些同类的叶片、土墙、绳索,也乐意接纳住彼此。

果然,你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路灯,它表情暧昧并且异质,偶尔摇动出的嗡鸣声也格外清脆。它递出的手的指向非常明确,像你当年在起雾的巷口,曾对一个胆小、迷路的孩童那样指过。

哦,这些景像,其实真得令人不安,你记不得掩埋在那些纸页上的伏笔与喧闹。记不得常在背后拉你或推你的人,抑或是一小块干枯的石头,怎样从遍野糟粕里欢悦地滑入河水,并响起妥协的“呲呲”声……

有时,你抚按住衣袖,在某一个回头的刹那——突然发现,戏里的那些“生、旦、净、末、丑”,才披上袍子,刚刚上场。

深夜的街灯

又面临这样的黑,他的疲倦之处,他主动或被动的一次勇猛探索。

此时,那些雾仍在飘着,凌空的姿态。像一些怪异的白色绸缎,像一些路,不常见的指引。

夜晚的城市是什么?是什么都可以。

这些年,在向隐约的光芒前进时,他分别变幻过蝴蝶、跑兔,但最终剩下的刺,并非要瞄准外界,而是自己——这是荒谬的。

此时的街上:疮痍,和柔软的部分,分别都被掩盖。那样多的墙,那样多坑穴,那样多的人曾路过于你,被撞击与陷入。他甚至不及提醒与呼喊。

但,他还想要去揭开什么?

对于深夜里黑色的河流,可触摸到的寒气,扶住一支灯杆,或许才不会被冲走。像他在另一片领域,似乎唯一还在坚持的小部分真理、那些笔。

僵持,僵持了很久。

仿佛一根绳子在最后的勒紧之后,终于松软了下来。这盏灯的光,开始呈蛇形蔓延,也是种穿孔,于那些腹黑。

有人,开始在屋里走动,有人在水里不停地打捞起什么。

有人在树上醒来,尝试:做树的一部分。

某一天

哦,有些“快乐”,有些“痛苦”。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荒诞和存在主义”中间徘徊。似一根越来越干瘪的芦柴,而最终却不会被湿泥收留,不会被高于它的羽毛、略低于它的苔痕,记下。

他以这潜在的方式,在遍地野火里保存自己的一小粒火种,一个小心的身体,并厌恶彼此的掠夺、传染、挤压。

如何去说呢?那些,在天空或角落里一闪而过的亮,那面多年插在某处迎风而动的旗帜,无法设防的岁月里的坑穴和随处可坠的锋利碎片……如何去说,这一场场兴师动众而又微不足道的过路?

哦,他保持着那样大的心量和慈悲,多种预言的危机感和洞明。像守夜人,为你与一只只流浪的“小兽”,打开门,并放置了一碗水、一把座椅。

这样多的星子,都是揭开或未解的谜题,他也是一个符号,拥有着相通的拷问与指向,有着敲打与逆行的本性,奔跑在半实半虚之间。

哦,这都是他担心、并期盼着的“某一天”。但它,仍在远方的阑珊之处、在当下;在与你离开却不曾告别的所有模糊的侧影里,它被嵌入:沿途要重聚的半株黄花……

“某一天”,他终于安静地,走往一阵钟声。

奔跑的玫瑰

像草莓、一匹枣红马,或受惊的兔子。像私密的红手绢,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而无论像什么,你都抓不住它。

甚至:你从不打算将心里的秘密,告之于众。比如那片海,可恶地一次次爬坡、落网,比如巷子尽头,谁多次呆坐成一把椅子。

但它还是很香,迷人的舞步……

有夜晚茶园的昏黄,有谁在木栏后边,羞涩地成为偷窥者。有女人,蝶一样,保持着同你“要命”的距离;有那个天空,懵懂地行走,你却不及挽留的:某个洁白如莲的名字。

一个人呀,也是这样奔跑的……

从清晨跑到暮色。从一个花园,移走到另一个花园。习惯地亲近着那些土壤,习惯一次次地被人赠予阳光、雨水,小小的风暴;习惯安逸于——必死的迷局。

没有人,没有人试图阻拦这枝玫瑰,也没有人知道,它在奔跑的途中会变色,还是会再绽放出什么?为了不让它趋向于慌不择路、某个失了身份的行为艺术者,似乎该给它一点鼓动,给它一点海,和足够升腾的理由。

或许,它的这次奔跑,是一个人的后院着了火。

是因爱生恨的人,挣脱了穿戴多年的枷锁。抵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