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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与偏见

2016-11-25李宏伟

青年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高尔格里卡夫卡

⊙ 文 / 李宏伟



想象与偏见

⊙ 文 / 李宏伟

《长阿含经》卷十九,众盲人摸象之后,对于“象何等类?”有一长串的回答:“得象鼻者,言象如曲辕;得象牙者,言象如杵;得象耳者,言象如箕;得象头者,言象如鼎;得象背者,言象如丘阜;得象腹者,言象如壁;得象者,言象如树;得象膊者,言象如柱;得象迹者,言象如臼;得象尾者,言象如縆。”

我们之所以觉得这个故事寓意显明,众盲人可怜可笑,是在于我们都知道“象何等类”,它如何由众盲人手中的局部统一为整体。假设我们并不知道作为整体的象的模样,我们该听信哪一位的描述?是不是也会走上前去,伸手一摸,然后“言象如……”?再稍稍退后一点,象不是大象之象,而是世界之象,我们是不是能够那么笃定,确信对它的全貌早已了然于胸?

现代主义之前,小说怀有能把握世界之象的信念,而到了现代主义,小说经常往后退了一步。从对整体世界与全象把握、书写的信心上,后退一步,怀疑前提存在的可靠性。“我”如何能够纳入世界?这断裂或者决裂的一步,不是放弃对全象的理念,而是在局部留出足够的时间,做到烂熟于胸,才能向下一个地方移动,才有可能将不同的局部结构、拼贴起来,以求最终获得摸索到全象的机会。而在这后退一步中,有些小说更加倚重想象,因而步子更大,退出了另一种节奏,偏见的节奏。

偏见经常被视为固执,可在创作上,偏见更多意味着视角独出,见人所未见,且怀有不可更改的信心。如果这个偏见足够庞大、持久,也许就是一把巨锤,在猛烈的挥击下,松动这个迟缓凝滞、浑浊深厚的世界身上的甲胄,击穿它的皮肤,击打它的肉骨血,最终洞穿它,让人在洞穿的地方看到或想象出没有展现在眼前的全貌。如果这个偏见足够轻盈、灵活,也能够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回间都指向世界的穴位,刺下去,这个世界将会在某一个方位上有所偏移,乃至有所定格、停止。

出于偏见的想象,隐含着作者对世界的把握方式;倚重想象的偏见,则在偏离正见的道路上行进得更加幽远。以卡夫卡的《变形记》为例,人变为虫,这一想象的变形,让我们可以猜想卡夫卡如何看待他身处的世界,他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可变形并不是重点,毕竟,无论中外,早就有作家想象了人变身成其他动物的故事。卡夫卡的偏见是在变形之后。格里高尔没有去探究为什么是自己变成了虫,更没有去找医生或神父,寻求变回人身的可能性。

无论怎样,只要格里高尔认定了变形的异常,小说就回到了之前我们熟悉的可以整体把握的世界框架,《变形记》也将是一部正常的作品。但卡夫卡怀有的偏见不允许他这样做,在心理上,变形没有给格里高尔带来多大的障碍,他的焦虑、操心、恐惧与爱意如同往日,只是它们无法装载在甲虫的身体里,无法行进在日常的轨道上。想象在这里展现了偏见的力量,世界在这里同时被一锤锤击打、被一刀刀刺中。

再回到《长阿含经》的故事。想象一下,如果摸象的盲人足够多,如果他们每个人对自己的偏见说得足够多,合并到一起是不是很像一部卡尔维诺的小说?也许,可以偷个懒,名字就叫“看不见的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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