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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日本儒学的异化与军国主义的产生

2016-11-25吴磊

社会观察 2016年5期
关键词:军国主义天皇儒学

文/吴磊

近代日本儒学的异化与军国主义的产生

文/吴磊

日本明治维新后,儒学经西村茂树等学者的改造,虽重新焕发了“生机”,但被国粹主义者利用,并以忠、孝、勇三条儒家道德条目为中心无限放大。在对这三条道德条目的诠释过程中,日本学者放弃儒学中的理性主义,把忠、孝、勇与浓厚的国家主义相结合,渲染皇室中心主义,并在国民道德教育中向日本民众灌输忠、孝、勇道德。这样,日本近代儒学被军国主义者利用成为对内煽动狂热情绪、实行高压统治,对外美化侵略战争、弘扬“皇道”精神的御用工具。通过从忠、孝、勇三方面阐述日本近代儒学对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的“积极影响”,有助于认清近代日本儒学的实质,理解日本儒学在推动军国主义的产生和发展中的作用。

忠的绝对化与日本军国主义

与中国传统的忠诚观不同,近代的日本儒学,作为君臣间的道德规范——忠逐渐受到重视,仁的思想却被人淡忘,忠于君主的观念得到强化。日本绝对的忠诚观与日本传统社会发展有着密切的关联。在平安时代,日本民众效忠的只有一人——天皇;战国和江户时代,天皇虽无实权,但在名义上却是至高无上的;1868年戊辰战争后政权回归到天皇手中,天皇成为绝对的效忠对象,此时对天皇的忠诚已是不可动摇的信仰,在日本民众心中天皇已被神化,发展为民众誓死践行天皇意旨的精神支柱。异化的忠诚观首先在军队里盛行,后扩展到整个社会中,已经烙在每一位日本人的身上,成为挥之不去的疤痕。1878年陆军卿山县有朋发布《军人训戒》,第一条要求军人把天皇当成神崇拜,绝对无条件地服从天皇。1882年明治天皇在《军人训戒》的基础上颁布《军人敕谕》,明确规定军人的五条训谕,其中第一条是军人应尽忠节为本分,即使从容赴死,也不要丧失忠节贞操。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统治者有意在《军人敕谕》结尾指出五条训谕“为天地之公道,人伦之常经”,其实质在于将军人精神扩展成国民精神,成为全民共同遵守的道德规范。因而,军人精神便具有永恒性、普遍性的价值。

在教育方面,为应对西化的浪潮,统治者始终秉持日本儒学传统的道德教育观。为此,元田永孚起草了《教学大旨》。在《教学大旨》中,元田永孚主张恪守祖宗之训典,把西学限定为知识才艺的范围,重视以“仁义忠孝”为主要内容的儒家道德教育。为贯彻落实《教学大旨》,1881年夏,元田永孚奉天皇之命完成修身教科书《幼学纲要》,以幼童为教育对象,内容包括“孝行”“忠节”“友爱”“信义”等20个德目及其释义、儒家“四书五经”和日本“国典”的语录等。1882年12月,天皇将《幼学纲要》颁赐给来京的地方长官,后又将《幼学纲要》颁赐至地方学校及各省奏任官。通过《幼学纲要》,幼童从小就被教导仁义忠孝,灌输忠君爱国思想,这对明治时期修身教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1882年至1890年,德育观点并不统一。直至1890年《教育敕语》的颁布,标志着德育观点的统一。《敕语》虽只有300多字,但在日本国体下,将“忠孝”精神进一步融入“国体精神”之中,以培养人们做一名忠顺天皇的“臣民”。至此,对天皇的绝对忠诚已经深入到日本的每一个阶层,无论在军事、政治上,还是在宗教、道德方面,天皇成为人们心中完美的化身,这树立了天皇的绝对权威,而忠诚道德则成为日本军国主义道德教育的主要内容。

孝的绝对化与日本军国主义

在日本,孝与忠是高度一致的。古代日本,父子间的关系不仅包括血缘关系上的父子,还包括非血缘关系,如同门主从关系、上下关系等。这样,孝的范围扩大了,孝与忠之间相互配合、相互支援,使整个社会关系被纳入家族伦理中,国家也成为扩大了的家族。作为家族伦理的核心——孝十分重视祭祖。因为通过祭祖,家族成员才能感受到整个家族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永恒的生命体,而家长继承了祖先的血统,代表了祖先的意志,这极大地提高了家长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权威。近代天皇制确立后,整个国家是一大家族,天皇是此家族的家长。在日本大家族内,个人对家长尽孝是应尽的义务,追溯根源,家长的终极点就是天皇。这样,君臣之间就如同家族中的父子关系一般,对天皇尽忠则被视为大孝,天皇既是君主,又是宗族之长,这种关系的双层性,使得忠孝不仅具有伦理上的普遍适用性,而且具备了道德上的实践价值,这对于稳定社会伦理秩序起到关键作用。

在日本,孝作为父子间的人伦规范,是君臣伦理——忠的一种补充与完善,并在官方教育中得以强化。1882年天皇颁布了以“孝行”等20个德目为主要内容的《幼学纲要》,教导幼童尽孝;1890年睦仁天皇发布的《教育敕语》确立了以儒家德目(主要是忠孝)为中心的国民道德教育方针,代表了儒学与天皇制的“完美”融合,也是儒学推动日本军国主义形成的重要事件。《敕语》说明“忠”、“孝”是国民道德的根本,也规定孝敬父母处于五伦之首。为贯彻《敕语》中体现的忠孝观,使其深入人心,有些学校在校内建造“奉安殿”,在殿内悬挂天皇、皇后画像及《敕语》,并要求学生及教职员在晨昏须朝“奉安殿”方向行礼,节日时捧读《敕语》。由此可见,统治者通过《敕语》将民众塑造成“朕忠良之臣民”与“显彰祖先遗风”的忠臣与孝子。此后,在对《教育敕语》的诠释中,这种忠孝观得到进一步强化。学者对《教育敕语》的诠释书目众多,其中影响最大的是井上哲次郎的《敕语衍义》。在书中,井上反复强调“孝悌忠信”与“共同爱国精神”同为国民道德的基础,主张把日本传统儒学中的“孝悌忠信”与“共同爱国精神”结合在一起,从而重建以忠孝道德为基础的日本国民精神。1936年文部省在发布的《国体之本义》中又进一步指出,忠孝美德是日本国体的精华。日本统治阶级用异化的忠孝道德教导民众,使得忠孝道德深深植根在普通民众的心中,麻痹了大众的良知,毒害了民众的心灵,也将日本国民卷入侵略战争的漩涡中。

勇的绝对化与日本军国主义

日本进入武氏社会后,崇尚武勇,人们从小就被灌输武勇观念,例如男孩赤脚在雪地里练剑和射击,五岁就要求持刀杀狗,十五岁要练习斩杀死刑犯。明治维新后,武士阶层虽不复存在,但日本统治阶级依旧延续武氏社会中武士所特有的武勇精神,具体表现为作为武士的信仰——武士道保留下来,并加以发展成新武士道。与江户前旧型武士道、江户时代的武士道相比,明治新武士道一方面继承了明治前武士崇尚武勇、绝对服从等封建道德规范,强调献身精神,忍辱负重,杀身以成仁;另一方面将其扩展成为全民的道德,并与“忠君爱国”思想连接在一起,不惜为天皇肝脑涂地。在国内舆论造势和大肆蛊惑下,为天皇奋勇而战成为国民无比光荣的神圣使命。必要时,毫不犹豫地果断赴死,以切腹自杀、“玉碎”等极端方式表现日本国民的勇气。由此可知,日本国民价值观中的“勇敢”带有浓烈的血腥味,异化了的武勇已经完全蜕化为控制日本民众思想的精神枷锁。

明治维新期间,日本虽建立了新式军队,但在思想上仍以武士道武装军队,突出军人的武勇精神。几百年来,武士道的基本内核没有发生变化,即“忠”“勇”“义”,效忠领主、崇尚武艺、绝对服从已经内化为武士遵守的义务。江户时代山鹿素行以儒家思想改造武士道理论,使武士由盲目的遵从上升到理性的自觉,扩大了武士道在民众中的影响力。明治时期,武士道依然得以强化。1878年山县有朋在《军人训戒》中,向军人灌输“忠实”“勇敢”“服从”的武士道精神,并宣称“自古以来,日本武士以忠勇为主”。1882年明治天皇颁布的《军人敕谕》要求军人应当具有“小敌不侮,大敌不俱,但求尽己之武职”的武勇精神。同时,《军人敕谕》作为军人的行动指南,要求全体士兵背诵,目的在于让军人逐渐演变为严格执行天皇命令与意旨、崇尚武勇、不惧生死的主要力量。此外,以天皇名义颁布的《教育敕语》则要求民众“一旦缓急,则义勇奉公,以扶翼天壤无穷之皇运”,这样日本普通国民成为了拥护国体、为天皇而战的牺牲品。

近代日本儒学所强调的忠、孝、勇等德目与天皇制、国家主义学说的结合,凝聚成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的精神力量。在近代,中日之间爆发了首次战争,史称甲午中日战争,这是日本实现侵略扩张的重要战争,也是日本儒学德目与国家政权相结合的试验田。这场战争的胜利,是日本国体下的忠、孝、勇作用在现实社会中的“完美”结果,进一步激发了统治阶级吞并中国、称霸世界的野心,也催生了日本帝国主义思潮的形成。

总之,日本儒学在近代化的过程中,一些教义被不断地抛弃或被改造,仁爱、道义等精神发生了变异,忠、孝、勇道德则已经背离中国儒学的基本精神。向天皇无条件效忠是目的,对家族孝顺是忠的补充,强调武勇是忠孝外化于行动的重要保障。忠、孝、勇与天皇制、神道教教义的“完美”融合,毒害了日本人民的心灵,煽动了民众的狂热情绪,也是支持以天皇为首的政府发动侵略战争、走上军国主义这条不归路的精神支柱。只有深刻认识到这一点,才能在思想上全面深化对日本军国主义的理解,警惕军国主义死灰复燃,防止悲剧重演,维护亚洲地区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和平与安宁。

【作者单位: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摘自《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本文系2014年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经典诠释视域下的朱熹与戴震孟学比较研究》(AHSKQ2014D131)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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