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前夜雨落阳棚（外三首）

沈亦然

立春后的第二天

江南的气温就上升到了20度

桃花、梨花、油菜花都还没来得及开

泥土、河水、鸭子掌下就已散发出了

青草和菱角的清香

如果不是顾及到正在过大年

四处的烟花毫无寂寞之感地

在人们手握着手传诉他人的不幸

和相互宽慰中盛开

我会毫不犹豫地扑进河里

寻找离世不久的奶奶的那双拂水的木桨

细想几天前

我日夜兼程

从天安门奔进故乡的羊肠小道

不是为了父母

也不是为了路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微笑

而是为了听一听

临别前夜终于到来的

雨落阳棚

再一次窗台托腮

被窝里怀春

河水中洗一洗奔忙了半生的双脚

2015年，只有我和一个孤独

整个2015年

我特别孤独

这种孤独不是时间的

而是自我与躯体脱离开

一种空间分离的孤立状态

且没有共同存在感

围困在一种极度安静、稀薄的虚无之内

可能

这就是那种最可怕的

身首异处

却依然清醒着彼此遥望和对视

挪不动脚步

也发不出声音

除了我们

再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荒原的恐怖依然还有身后脚步的回应

和前方的希望

还有诱惑我们

渴望探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2015年只有我

和这个孤独

妈妈，你是我唯一的夏娃

一张愁苦的脸和一个转过身后翘起的

大屁股

构成整个童年您刻在我脑海中的所有

印记

您知道我一直躲在身后窥探您吗？妈妈

您忙碌的身影像极了您丈夫口中传诉的

那个病人

他站在桥头告诉打那里经过的每一个人

他的愤懑

怒火饱胀的胸脯都是因为您

他还会夺过我们的肩

顺着他的手指我们看见的是您

神经病人一样忙碌的背影虽然每个夜晚

您依旧趴俯在那个胸脯上

您在男人口唇和牙齿之间喘息着

将血液流进了我的身体

我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

太阳从来都不告诉我站在桥头上

告诉每一个路人我简直是个病人的男

人是谁

我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呢？

尊严和病容布满了我的心空

虽然我一直为爱情保留着一片海

船一直空着海面一直下着雨

我躺在船舱常常做梦

梦见我浑身的血液一个劲地向外奔流

妈妈！我知道我的血液想你了！今夜！

忧伤是一种宿命

我爱过许许多多的忧伤少年

他们

没有名字

也没有面孔

只有一股

浅浅的

忧伤

所以我称他们忧伤少年

每一次与他们相遇他们

风一样

穿过我

我的背膀留下一枚

剑

我躺在沙漠中央

伤口一直流出沙粒和忧伤

这是我三十年前某一个深夜躺在竹床上做

的梦

三十年后的今天

我与它再次相逢

这就是循环学中的宿命么？哪怕

当时我只有五岁

还没有学会语言和汉字

只会紧皱眉心独坐门槛遥望正午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