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时代的“自我”
2016-11-24
2016年6月23日的《纽约书评》杂志上,刊载了爱德华多·曼德尔森的文章:《身陷数码时代》。在文章中,曼德尔森对最近出版的一系列讨论数码时代和新媒体的著作进行了评论,这些著作包括——朱迪·瓦杰克曼《没时间:数码资本主义时代生活的加速》、伯纳德·E·哈阔特《暴露:数码时代的欲望与不从》、维吉尼亚·赫弗南《魔法与损失:互联网作为艺术》、温蒂·春《更新以不变:新媒体惯习》、理查德·柯因《情绪与移动:数码社会网络中情感空间的导向》、飞利浦·N·霍华德《物的互联网化如何解放或困住我们》。
当智能手机使得短信提醒和通知需要即刻回应时,每个人的时间感都在发生变化,瓦杰克曼的著作所指认的,正是这样一种变化。在作者看来,“时间的失序”会对不同的群体施加不同的压力,而“数码式打断”的文化会对被打断者(雇员、儿童)和入侵者(经理、父母)造成不同的压力。电脑和智能手机还为我们带来了数码时代的另外一些素质:玩电脑游戏的时候,玩家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即刻应对突如其来的侵入,不然角色就会死掉。这也有它的好处:据说,在开车的时候,电脑游戏玩家较之他人能更快地应对危险状况。另一方面,数码革命在社会层面最具警示性的后果,就是监控状态的持续不断,而这正是哈阔特著作所要处理的问题:在《暴露》一书中,作者调查了间谍机构和私人企业对个人隐私所造成的伤害,但这里的前提是人们在网上即刻更新自己的信息。作者因此写道,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监控时代,而是生活在一个自我暴露的时代,由此,在如今的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中,市民拥有两种自我,一种是永恒的数码自我——我们的每一次点击,都在数码云中蚀刻着这一自我,而另一种自我是类似褪色相片的凡胎肉体。在这样的世界中,一种新类型的名人诞生了:他或她的最大能力,就是持续不断的自我暴露。赫弗南理解互联网的思路有所不同,她的角度是“美学”,在她看来,互联网乃是人类文明的伟大杰作,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具有浓重物理性质的物质世界的经验,被转化成了无摩擦、无重量的神奇抽象物。在赫弗南看来,互联网将人们从一个神圣的阶级价值体系——在那里,《大西洋》和《纽约客》杂志是监控文艺边界的卫兵,带到了注重快感和当下的无阶级世界——在那里,智能手机上传的视频是通行的非文字语言。温蒂·春的著作关注的也是数码时代人们日常的“更新”行为,在她看来,更新就是活着——你必须更新,以表明你还依然活着。柯因的感受也大致相同,在他看来,机器改变了生命最为深层的体验,因为我们周遭的空间布满了情绪借以产生的装置和机器,它们提供可以改变情绪的娱乐,由此激发人们的行动、抗议甚至革命。霍华德对于互联网的考察更为关注宏观政治,他认为,互联网的发展将导致全球政治稳定,在这一新的世界秩序之中,赢家将是那些能够通过大数据证实真理并借助社交媒体传播真理的人,而输家则是其谎言遭到大数据曝光的那些人。
正如曼德尔森所评论的,人类在感觉和意识方面的变革并不必然与技术的变革严丝合缝,而且今天数码时代的许多方面在个人电脑和智能手机出现之前就已经开始成型,但数码革命突然加快了变革的速度。更为重要的是,每一次技术革命,都与“人何以是人”的变革相遇——也因此,关于新媒体的著作对于个人情感、经验、情绪的关注,对于那个越发转瞬即逝的自我的关注,正当其时。
(吴江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