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壳窗

阮仪三

蠡壳窗

阮仪三

老屋遗存

江浙地区尤其苏州一带，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些老宅里，通常会看到有蠡壳窗，有的人称它为明瓦窗。仔细地观察，那些镶嵌在窗棂上的是薄薄的半透明的像硬塑料片那样的东西，苏州人称为蠡壳，实质上就是用海蛎子的壳磨削而成。蠡、蛎同音同义，苏州人都知道范蠡这个名人，习惯用“蠡”字。

从建筑发展历史考察，蠡壳窗起用于何时没有记载，但清代诗人黄景仁在《夜起》中写有“鱼鳞云断天凝黛，蠡壳窗稀月逗梭”，便是说那时蠡壳窗已很普遍了。从窗户的构造发展上推究，唐和唐代以前房屋上的窗户，大多只有几根直棱的木栅，外面装了可以开闭的窗板，关起来就不透光线了。到了宋代纸张被大量生产使用，窗户上装了木窗棂，上面可以糊上纸，既轻巧又挡风，并能阻隔视线。窗扇糊上彩色的纸，又有手巧的人剪贴了窗花，房屋的窗户成了美观的装饰。但纸张质地单薄又不耐久，经不住风雨的侵蚀，裱糊窗纸就成了每户人家经常要做的一种麻烦事。

江南一带水网地区河湖里盛产鱼、虾、蟹、蚌，吃了蚌肉，整片的蚌壳丢弃，实在可惜，江浙人很聪明，就拿来派用场。最早衣衫上的纽扣，还有女孩头上戴的发卡都是用蚌壳做的。那时就有用大片的蚌壳磨薄成片状装在窗户上。但是江南地区的河蚌壳薄而脆，不堪使用。后来发现南方广东、福建一带的海蛎壳大而且厚，可以磨削，随着工艺进一步发展还可以切片磨光，就普遍地推广开来代替蚌壳。用蠡壳片经过加工磨削镶嵌在窗户上，没有异味，半透明，又有贝壳的美丽纹路光泽，既能透亮，又能防人窥视，其质地坚韧，防火、防水、不易破损，是绝好的建筑装饰材料，就被普遍使用了。当然从取材、加工来看也不是很便宜，所以有蠡壳窗的房子一般是殷实人家，建造比较考究的大宅用得较多，过去在苏州古城内外以及江南水乡古镇的深宅大院里常常都能见到这种窗户，尤其在明代古宅中使用较多。也因为工匠的传统习惯，蠡壳窗在江浙水乡地区见得多，江西、安徽、福建、广东较少使用。到了清中叶以后，随着玻璃的出现和广泛使用，蠡壳窗就逐渐退出了。

这些老宅因为使用统一加工制造的蠡壳，蠡壳的大小也有一定的规格，因此窗户的木棂花格，也就要遵循这种规则，但匠人们又要翻新花样，于是就出现了多种所谓小方、联方、串方、万字、回字、菱方、葵方等等，但很少出现曲线和圆弧的纹样。蠡壳窗成了我们在江南水乡地区辨别明代和早清建筑的重要特征之一。

我小时候还看到过用蠡壳装饰的彩灯。那是在元宵节，苏州大户人家都有在门外或厅堂上挂灯的习俗，那种用蠡壳装饰的，有的还涂了颜色，点上蜡烛，比起纸糊的彩灯，觉得特别精巧与明亮，后来再也见不到了。

近年在修复传统民居中，我就着意蠡壳窗的再生与复兴。在嘉善西塘发现他们开设有纽扣博物馆，并有人在用蚌壳制作纽扣。我就找到了有关工艺厂的许金海厂长，经过我的竭力鼓励，他们用了几年功夫来探索研究，去南方寻觅海蠡壳，逐步掌握了蠡壳窗的制作工艺，也能批量生产了，于是在我主持的古宅保护与修复中，蠡壳窗就得到了重新使用。现在，蠡壳窗的制作工艺已获得国家专利，并属于湖州市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这几年来，同里古镇的太湖水利同知衙门、无锡荡口的沿街老店铺、乌镇的老客栈等地方都装上了蠡壳窗。在这些旅游景点，许多游客经导游的指点介绍，这种传统工艺的明瓦窗户都会引起游客浓厚的兴趣，人人仔细端详，个个啧啧称奇，纷纷照相留影，盛赞古人的智慧与文化的传承。

江苏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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