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巡览三百年时装变迁看2016纽约大都会时尚秋季展
2016-11-23杜卡
杜卡
纽约大都会的秋季展“杰作:解开时尚”开幕在即。展览用60件藏品呈现300年的时装变迁。循着这些时代的美好产物,清晰可见女性逐步走出的自由解放之路。时尚的神奇力量也蕴含其中。
解开时尚时代精神最直接的代言
2015年《中国:镜花水月》大展之后,许多国人都知道了纽约大都会春季时装大展和慈善舞会(MetGala)。但秋季展无论在名气或展品数量上都不占优势。不过,这并不代表它不好看。实际上,今年的秋季展很美很有趣。
展览名为 “杰作:解开时尚”(Masterworks: Unpacking Fashion),主角是18世纪至今300多年的时装变迁。此次的60件展品是过去10年间大都会购藏的时装杰作。焦点落在时装廓形、技术、潮流和面料上,每件展品旁边都会附上一段说明文字,描写当时的时尚风向。
什么样的衣服能被大都会相中?当然是绝对的高大上。能入其法眼的设计师都是堪称改变了时装史的大神们,他们将时尚晋升为一种艺术的样式。从衣食住行的“衣”,上升到审美力爆棚的“艺”,设计师不断让衣服美出新高度或是给人带来新观念。这些大咖的标志性杰作,无论从设计还是做工,都是走在时代最前沿的尚品。唯有这样的美服才能进入大都会,接受全球潮人的膜拜。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装学院负责人安德鲁·波顿(Andrew Bolton)在此展发布会上说:“我们致力于将时尚作为一种现存艺术来解读历史,并展示它对后期艺术所发生的影响。”更直白地说,时尚具有丰富的艺术价值和生动的历史意义,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与记录。所以,博物馆会有专门的服装部来研究这个学术领域。自从1946年服装学院正式入驻大都会后,其购藏策略逐步从百科全书式转变为专攻巨匠杰作。迄今为止,其服装与配饰藏品数目高达3.5万件。
本次大秀由助理策展人杰西卡·里根(Jessica Regan)主持。她主攻18、19世纪的时尚,毕业于伦敦大学,自2001年起进入大都会服装学院实习。入行以来最为著名的作品就是2014年和大都会服装学院上一任院长哈罗德·柯达(Harold Koda)策划的世纪丧服展 (Death Becomes Her: A Century of Mourning Attire)。
“时尚总在变。正因为这种短暂性,时尚常被人轻视甚至嘲笑。然而,正是这种对社会变化的迅速响应,让其成为时代精神最直接的代言。可以说,时尚是对社会、文化、政治以及审美观的鲜活映射”,里根说,“我们这次从过去10年入藏的作品中精挑细选的代表作,反映了每件作品当时所处时代的流行样式、图案和主题,以今天的视角重新阐释了时尚变迁的历史。”
集结设计大咖最新作来自鬼才加利亚诺
为了展示大师对后辈精英的影响,以及时尚流变的轮廓,这次展览特别将一些不同年代的时装并列在一起呈现。比如,Maison Margiela的一套2015年礼服,出自现任设计师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之手,与它一起展出的是1964年的巴黎世家(Cristóbal Balenciaga)礼服。1980年代的Halston晚礼服与1930年代的Vionnet长裙也是并肩展出。
当然,大多数套装还是按照年代呈现,并且衣服旁边都放着木板箱和色板,就好像它们当年刚被运到大都会一样。这很妙地呼应了大展的主题“unpacking fashion”(开箱把时装取出,打开时尚、解开时尚密码)。展览主要集中在女装的展示上,但也有一些男装的作品,以及一些配饰。此次展期为3个月,直到2017年2月5日结束。
罗列在展览名单上的设计师大名多达近40位。这些都是时尚史中的变更者,例如Hussein Chalayan、Tom Ford、Jean Paul Gaultier,还有Sarah Burton时期的Alexander McQueen、Nicolas Ghesquière时代的Balenciaga、老佛爷Karl Lagerfeld执掌下的Chanel,日本的山本耀司,等等。
全部60件藏品中,备受关注的杰作之一是英国鬼才设计师约翰·加利亚诺2015年为品牌Maison Margiela设计的红黑套装—— 从中几乎可窥见加利亚诺的所有风格关键词:英式古板、世纪末浪漫、朋克霸气、斜裁剪裁技术、断裂褴褛式装束、后现代激情。虽然他臭名昭著,酗酒并滥用药物,但他的确也拥有顽童般天马行空的思维与才华。他的标新立异不仅体现在作品的不规则、多元素、极度视觉化等非主流特色上,更是独立于商业利益驱动的时装界之外的一种艺术回归。他是少数几个首先将时装看作艺术,其次才是商业的设计师之一。
由繁及简从洛可可到新古典
时装是如何从18世纪演化到现在我们熟悉的样子?这个变迁的历程,堪称女性获得独立与解放的缩影。
先看看17世纪的时尚,围绕着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1638-1715)。这位伟大国王对于品位和历史有着强烈的感觉,决心将自己的国家重新定位成“奢侈与光耀的土地”。在他统治的后期,法国已经一跃成为西方世界的时尚仲裁者,在奢侈品贸易领域独领风骚。就像一个德国哲学家1687年说的那样:“如今我们希望所有的东西都是法国货:法国服装、法国美食、法国家具。”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样的形象定位很让人钦佩,因为它塑造了一个国家的民族个性。到了18世纪,整个欧洲都相信法国人最懂什么是好生活,法国也从那时起就获得了对于文化、时尚和奢侈生活的寡头地位。巴黎成了很多人寻找优雅、光鲜、甚至浪漫生活的首选之地。擅长市场营销的法国人将时尚变成了一项产业,而那时开始使用的服装季等概念沿用至今。
本次杰作展中,有一件大约1730年的法国拖地裙,款式之别致、做工之考究,让人真切感受到太阳王的遗风遗韵。整件长袍以纯净素雅的水蓝色天鹅绒面料制成,通体饰以繁复耐看的暗花,仅在袖口处点缀一圈白色透纱。披风、袖口和裙摆处,以简约的大折皱设计给长袍带来节奏感。这般低调的奢华和讲究的品位,想必是太阳王赞许的路子。
18世纪中后期,历史上最有名的“赤字夫人”玛丽皇后(1755-1793)成为潮流的风向标。皇后为确保自己尽可能完美亮相宫廷内的所有沙龙活动,将布衣女裁缝招进宫专门负责服装。当时洛可可风大行其道,精致美达到至高无上的境地。巍峨入云的假发髻、紧身胸衣、外加裙撑是基本标配。当然,等到大革命爆发之后,这套华丽艳服则沦为君主专政、浪费无度、劳民伤财的铁证。
19世纪起,各家女眷开始穿起新古典主义,以示本人与巴洛克或是洛可可的过度装饰划清界线。这时流行的面料是来自英国的白色细棉布。自1760年产业革命以来,英国纺织技术有了明显发展。工厂用从印度进口的棉花,生产出高质量的细棉布。在古典主义思潮的影响下,这种轻薄棉织物代替了从前那些华丽的丝织物。最具代表性的服装是衬衫连衣裙,用白色棉布制成,式样宽松,简洁朴实。
束腰风潮妖娆之下的窒息与哀愁
可女性对蕾丝、褶皱、曲线的挚爱毕竟难以湮灭。拿破仑称帝之后,贵族趣味重新走俏,高腰身的裙装再次崛起。女士们老是爱好把方形领口开得很低,以展现迷人胸脯。随之腰身越来越细,袖子、裙摆则往宽里发展,有时甚至用鲸骨、金属丝做衬垫。裙撑从吊钟型变为鸟笼型,随后又从金字塔型转化为后翘型。直到世纪之交,女性才开始摆脱裙撑。
杰作展中就有一件十分夸张的高细腰“蝴蝶”礼服,作于1898年的法国。裙子美是很美,但是小蛮腰太纤细了,背后的真实是女人多年束腰的痛苦,就像中国古时候女人裹小脚一样残酷。这件华服把女人的S形曲线刻画到极致,胸前的透明薄纱更添若隐若现的性感。整体礼服以多只淡雅的蝴蝶图案刺绣做装饰,与中国传统象征爱情的“花蝶”主题很是一致。
话说这不足A4纸的小蛮腰身,可是束身衣的“功劳”。束身衣的由来,有一种传说是法国的约瑟芬女王偷情怀孕了,为掩人耳目拿布使劲缠住腹部,竟出现了将乳房托高的效果,配以时兴的低胸衣服,身材变得纤细有曲线,于是遂成潮流。
其实束身衣的设计初衷本是很好的,把肉挪到该去的地方。穿起来胸是胸,腰是腰,分外妖娆。但是成熟的束身衣已不是简单拿布缠住腹部,而是一件精密的“盔甲”,内藏令女人又爱又恨的“鲸骨”。人们将这种长而扁的撑骨,缝进紧身衣中,来达到塑形的功效。贵族女子为了参加社交活动,从十几岁开始就穿这种束身衣。
束身衣最盛行的19世纪,其内用钢骨作支撑,使女人们呈现沙漏型的夸张曲线。张爱玲曾吐槽说:“西洋女人的腰是用钢条跟鲸鱼骨硬束出来的。细虽细,像铁打的一般。” 穿久了这样的东西,内脏会损伤、甚至肋骨会变形。所以在流行这种紧身衣的年代,欧洲贵妇很容易晕倒。因为紧身衣让她们根本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食量也小,稍稍刺激一下就晕了。还记得电影《泰坦尼克号》里面女主穿裙装的场景吗?原本很丰满的露丝,出去参加活动之前,必须先穿上紧身衣,还是那种得有人在后面使劲勒的内衣。穿完立刻呼吸困难,心生厌倦,但依然得忍耐坚持。
渐渐地,这种负面影响引起了医学界的关注,越来越多专家提出紧身衣损害健康。女性也逐渐意识到,她们不能被所谓的流行和时尚的假象所奴役。1876年,美国的女性存在主义教母乌尔森(Abba Goold Woolson)在一次反束腰演讲中说:“我存在,首要的角色不是妻子,也不是母亲,而是女人,我有作为女人存在的权利。新女人有权穿得坚强、舒服与快乐。”到了1907年,法国设计大师保罗·波烈(Paul Poiret)声称:“我以自由的名义宣布结束束腰,兴起胸罩。”后来一战爆发,越来越多女人需要外出工作,便利的胸罩才成为首选。
写到这里,诚然觉得,如今习以为常的胸罩乃是女性权益解放的重要转折。
张扬个性 释放自我新女性走出自由之路
走进20世纪,因为女性被呐喊加入各种社会活动,女装线条趋于直线,平胸、松腰、束臀成为时尚。一战爆发后,裙子就开始变短变瘦,露出双脚和膝盖,便于女人走动,职业女装也应运而生。等到二战时期,不光刺绣、皮革、皮草等材料受到限制,就连服装样式也越来越向军装靠拢,例如宽宽的垫肩和系得牢牢的腰带。
1950年代后,以迪奥(Christian Dior)和巴黎世家(Cristóbal Balenciaga)为首的设计师率领时装走向优雅复苏。随后的嬉皮文化、登月浪潮形成了1960年代的主旋律。这期间以伊芙·圣·洛朗(Yves Saint Laurent)为代表的设计师热衷创作带有反叛精神的衣服。他的设计不仅走在时代尖端,甚至惊世骇俗,例如喇叭裤、套头毛衣、无袖汗衫、嬉皮装、长统靴、中性服装、透明装等等,都是他的创造发明。圣洛朗说,有一种女人,她不仅聪明美丽,还有一种勇往直前的气质,她穿的就是圣洛朗服装。
稍后,伦敦的朋克文化又催生出皮夹克、紧身皮裤、铆钉、穿孔等各式“坏品位”。经历了这些时代,走进时装设计界的年轻人则让这片市场更加多元化。无论是风格经典又兼具现代感的汤姆·福特(Tom Ford),还是千变万化的马克·雅可布(Marc Jacobs),或是当红的华裔时尚金童王大仁(Alexander Wang),他们的作品都叫好又叫座。
瞧瞧大都会这5年选中的杰作,风格迥异,各有看点。Viktor & Rolf 2010春夏系列的一条抹胸裙装,裙身中间被切割掉了6英寸,看起来似乎在挑战万有引力。这种产生错觉的概念游戏,太酷了。“基于信任危机和人人都在剪短裙子,我们决定把舞会薄纱礼服裙切掉,”Snoeren说。这对扎根荷兰的设计双人组Viktor Horsting和Rolf Snoeren,并不将服装设计看成单纯的设计衣服那么简单,更曾有云“时尚是现实的解药”。他们重视对于艺术的自我表达,始终坚持商业和艺术并存,所以他们作品存在的首要理由也许就是登上时尚杂志,或是配合明星上台表演。
英国女设计师莎拉·伯顿 (Sarah Burton) 为品牌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 McQueen)2011年春夏系列设计的裙装,均以“蝴蝶”作为灵感。最为主打的一件橙色“蝴蝶”连衣短裙,简直一派烂漫,被大都会果断收藏。这件通体以仿真“蝴蝶”重叠而成的短裙,极为生动,领口处立体状的成群“蝴蝶”似乎要飞起来!收腰的设计,凸显向外扩张的小灯笼裙摆,沙漏廓形既高贵又不失少女的俏皮活泼。有了莎拉·伯顿,相信亚历山大·麦昆在天之灵也瞑目了。莎拉·伯顿是一个会创造奇迹的女人。
比利时设计师拉芙·西蒙(Raf Simons)2014年为迪奥Dior设计的高定系列则是另一番风韵。其中一套黑色刺绣女装,惊艳了时光,也打动了在现场看秀的时尚女魔头、《Vogue》美国版主编安娜·温图尔(Anna Wintour)。这套剪裁利落的套装,层次分明而巧妙,整体效果内敛又充盈女人味。恰到好处的刺绣,颜色搭配明丽雅致,并且为时装增添耐人寻味的东方美。这虽然是高定套装,但实穿性和功能性都非常好,是一套有亲切感的美衣裳。
欣赏这几件2010年之后的顶级时装,似乎已很难总结出其中的统一潮流。每件时装都是设计师脑洞大开的杰作。这是一个时尚大爆炸时代。你或许能够总结出每一季时装周上的流行元素,但如果想要总结出过往十年来的流行密码,基本上已经变得不再可能。
回顾300年的时装变迁,从整齐划一到千人千面,从追随潮流到释放自我,从压抑个性到张扬个性,一件件时装生动地记录了时代的审美与更迭,尤其是女性在这300年来逐步走出的自由解放之路。
时装是一门强大的语言。在当今快节奏的“以貌取人”的生活中,人与人擦肩而过,如何在第一时间给人留下良好印象?精心搭配的时装成为最有效最直接的自我表达。特别是初次见面,外表所传达的信息尤为重要。第一次面试、第一天上班、第一次约会……即便在日常生活中,衣服也是保持自信与优雅的利器。无需说一个字,你的穿戴就是你的思想与气场。就像安娜·温图尔所说的:“如果你不能比对手做得更好,至少穿得更好些吧。(If you cant be better than your competition, just dress better.)” 时尚的力量就是这样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