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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旭的“无主题变奏”

2016-11-23

财富堂 2016年11期
关键词:绘画创作艺术

2016年10月中旬,丁曦林与张永旭,两个60后,运用社交工具——微信,围绕着艺术和生活,进行了看似散漫、无主题变奏式的对话。透过这些即兴而有趣的长篇对话,我们不难享受到其间闪耀出的一些有意思的“火花”,包括张永旭对20多年绘画生涯的回顾、主张和态度,以及丁曦林站在圈子外,对艺术家成长途中细致入微的观察。现将他们的对话,原汁原味地整理如下。

丁曦林:永旭老兄,13日我专程去北京,不料与你“失之交臂”,有点遗憾—— 你怎么又飞到新疆了?!你真像一只候鸟,哈哈,每年在北京和新疆两地飞过来飞过去,请谈谈,这两个地方对你的艺术生涯究竟意味着什么?

张永旭:从何谈起呢,这两个地方对我非同寻常!一般而言,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我的生活以及艺术足迹,就在这两个“基本点”:北京和新疆。北京对我来说是家,在央美读研究生以及毕业后的事业发展,都与这座城市有关。而新疆是我的“出生地”和“成长地”,是个真真切切无法忘记的家乡。我大学毕业后,一度去美国游学,大约前后近七年时间吧,再回来时,对选择怎样的地方定居生根,有了更完整的认识。尤其是因为拉开了距离和角度去观察定居地,有许多新的想法,我曾经也想过去上海或其他地方,甚至还去考察和体验了,包括现代艺术活动氛围等等,但最终,内心总能听到一种呼唤:“去新疆”、“去新疆”!

丁曦林:多年来,我看了你大量作品,分明感觉得到:老兄的很多创作灵感来自“成长地”的记忆或印象。我想聊聊灵感,你的创作灵感,通常来自哪些地方或哪些方面?跟旅游、写生、摄影、阅读、音乐等等哪些方面的关系更大?

张永旭:毫无疑问,我早期的作品几乎都与新疆有关,新疆的生活气息很浓,那是因为我是一个生于新疆、长于新疆的“本地娃”,这里的一方水土养育了我。那时,我只是很朴素地认知眼前的世界,觉悟到美术创作,是基于自发的情感以及父亲影响,加上叛逆性格、独特观察等产生结果。在新疆的时候,读了许多书,我的审美趣味和当时流行的画家们不太相同,我对很多日常所见天生敏感,一些看似寻常的事物,常常让我浑身激动。一次偶尔的机会,我接触了《门采尔素描集》,这本册子让我豁然开朗,使得我对绘画的热爱更加越发不可收拾,那本册子里的每一张画页至今都记忆犹新,印刷很细致。当然,灵感是个奇妙的东西,怎么说呢?举个例子。有一次,中原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沙尘暴,过后地面出现的沙漠化场景令我非常惊诧,我联想到英国人斯坦因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考古中发现汉人使用的一把扫帚时流下了热泪,我似乎能想象,很久以前,当地的居民为了扫除院落里的沙尘的生活场景。谁可料知,生态的恶化速度超过人们想象,最终黄沙吞噬了一切。这是一个导火索,促使我将关切“人”的视角开始往西北转移,常常深入新疆沙漠腹地,不是去考古而是寻找创作元素,隐约中,我感觉到我之前所有的能量沉淀,似乎都是为了表现新疆而准备的。

丁曦林:这一次主题为“在路上”的北京绘画个展,题目很有意思。选择绘画作品的时候,除了考虑“年代”代表性,还基于哪些考虑?

张永旭:这次的展览动机,缘由是中央美院邀请我去办一个公开演讲,同时在校外同期安排一次展览活动,配合讲座给大家提供一个视觉感受的计划。演讲及展览活动圆满结束,我个人感觉是自己的一次“超能量发挥”。我很愿意参加,是因为那是一次艺术思想交流的难得机会,也可以看做是我回母校故地重游的一种表达方式。

这些年,物欲的泛滥,影响到中国艺术界在国际上地位,不是持续上升,而是日趋低下,缺乏真正的创造力。教育至关重要,艺术家要成为一个发光体,既靠作品,也需要传播自己的理念和主张,给他人带来启迪、希望和影响。是的,我们离世界上一些文化发生的国家或城市还有距离,看看我们身边的文艺水准就能发现,艺术家们任重道远。有人说,与其他的行业相比,中国足球还不是太差,我也认同。所以,“在路上”,实际上是告诉自己也告诉他人,人生的过程就是目的,在过程中,在路上,我们可以听见内心的跳动,可以看到美丽的自然,可以体会到我们心底深处还有探索的勇气,还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和创作的活力。我们要放下物化的东西,多多顺服内心,拒绝人性中的孤傲和对权势、物欲膜拜的恶习。

丁曦林:你的绘画很有生活气息,但又比生活浪漫纯净,作品与写生是怎样的关系?大幅作品的绘画创作来自小图上构思,还是边画边思考,跟着直觉走?

张永旭:创作的过程是充满奇妙发现的过程。不能说完全是“跟着感觉”。从开始酝酿到作品完成,过程中存在未知的状态,但每次绘画创作,首先都会有一个大的方向和总的计划,但在具体过程中,我接受也必须依靠每次感受甚至每一天不同心情而调整方向,就像自然界的四季变化一样,当一个人身处冰寒时期,往往渴望看到温暖。同样,在决定动笔画一幅作品,就像动身去远方旅行,也像去接受一个新的任务,内心总是充满激动。好比每年越冬前家乡人总得做各种过冬的准备,在过去要准备在屋前房后挖菜窖堆白菜。我也喜欢将每次的绘画创作行动看作一次次的战斗,毫无准备的战斗也许能获得胜利,但那是巧合,严格地说,没有思考的作品是不能称其为作品的,甚至是游戏,是亵渎。所以,我喜欢在开画大作品之前,做很多小草图作为演练,设想各种构图的方案,以便在大作品开始画的时候,真正做到“得心应手”。当然,每个人创作的习惯不同,这是我的习惯。

丁曦林:永旭,你我都过了知命之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目前,你觉得自己的创作精力、创作欲望、创作数量以及创作风格,跟以前相比,呈现哪些变化?

张永旭:很奇怪的感觉,我没有感到人的中年相比青年是衰落,身处中年,我感觉到各方面更加成熟,旺盛,尤其近些年,自己的精力比以前更加集中和充沛,因为我知道什么事情我需要远离,什么方向我需要坚守。无论我的创作方向,还是待人接物,都变得更加平和、淡泊。这里没有谈及创作风格,为什么?因为创作风格任由评论家和媒体去说,我无需“王婆卖瓜”。我觉得,人的高贵在于拥有天生的卓越却从不需要讨论,拥有超人的财富却从来不用去炫耀,这与年龄无关,身边一些进入暮年的老人依然没有一点觉悟或改进,证明了这样的说法。

丁曦林:说到这一点,非常有意思。当年在央美读书时的同窗,有的在市场上非常红火,有的却波澜不惊,对此你怎么看呢?

张永旭:我从来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人生如同长跑,常言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人生的竞技场或艺术的竞技场,往往也像马拉松赛跑,真正的大英雄,不一定就是一开始被人追捧的对象,因为道路很长,早年成名的人很可能被一时的功名所累,甚至忘记攀登艺术高峰的“初心”,忘记自己的使命而自我迷失。而越晚成功的人其实越能获得更多的修炼,当他们历经曲折最终获得成功,更显货真价实。再说,市场红火也不代表艺术的成功,如果命运不让你成为那种炫目耀眼的明星艺术家,只要你对艺术保持虔诚和探索,一样能每天接受美好的阳光,可以自由自在地从事艺术创作。所以,我始终怀着生命的感恩,这让我很充实,无论是成为大树还是小草,无论成为富画家还是穷画家,影响不了我对绘画的热爱。人如果没有了纯真的信仰和强大的创造力与意志力,依靠资本炒作“推出”的艺术,其价值往往不如一株小草。

丁曦林: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什么是最宝贵的品质?什么是最重要的素养?什么是最大的忌讳?

张永旭:精神的高尚、趣味的高尚,是艺术家最宝贵的品质,这种高尚不是拥有多少物质的陪衬,相反,它与物质无关,它的全部意义就是一个人的存在对于世界的意义,只关乎奉献,你为世界的进步或美好奉献了什么。而素养,对于艺术家来说需要拥有一种博爱的世界观,以宽容之心去接纳、理解所谓的不幸,而不是一味地抱怨社会的不公,环境的压力,要将一时的受伤转为动力,将一时的曲折看作机会。无论面对富人或穷人,在任何人面前,我们都应当保持谦和。因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山外有山,高手总在民间。我个人觉得,作为艺术家,最忌讳的是不够真诚,作品不能表达自由,沦为受制于权力或金钱的色彩垃圾,那是塑料花,毫无生活气息的假艺术。

丁曦林:你从事艺术创作很长时间了,回望过去,你自己怎样看待所走过的道路?你觉得哪些时间节点、创作的什么作品,对你而言是“标志性”的?

张永旭:我已经说了,我不对自己的艺术或艺术风格做任何评价。如果自己做一些总结归纳,我觉得,早期的作品《烤馕》,象征着一个时间节点,代表着我完成了艺术理论学习以及对造型、色彩有了专业认识和训练后,创作的现实主义的绘画,那大约是在二十岁的时候,1983年完成的。在这两年后,我考上央美,其实也因那些现实主义作品给我赢得了准考证。等到我在央美经历了创作训练,在毕业阶段创作了一批作品,似乎可以看做是一次重要的攀登,那时,我的创作反映了在特殊年代,对于艺术与世界关系的思考。我体会了用艺术与生命同呼吸的绘画创作,那批毕业作品共有十五件,大多珍藏至今。近期的奔腾年代,是我在新疆期间捕捉的灵感,以及在北京思考的产物,有点像日记,或者随笔,表达了我的思想和感受。

丁曦林:你的绘画一直葆有一种浪漫、梦幻的诗意和远方。我和一些藏家议论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感觉你的绘画最打动人心的,就是与“功利”“物欲”背道而驰,非常纯净,常常有童趣。你为何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生活中没有经济压力吗?

张永旭:其实我是很容易太投入的人,对于艺术之外的能力相对薄弱,也许这样的品性,使得我养成了干什么都会抓大头而忽细节,不是不要细节,每幅画的细节我都不放过,譬如我会考虑让人一看到我的画作,先看到什么、然后又会往哪里去看。把握了这些,也许会有一个节奏或一种旋律,给人带来愉悦,所谓艺术的感染力、画面的诗意浪漫等等,密码就在其间。我从小养成了“拒绝攀比”的习惯,对物质不怎么着迷,我不会因为我开了什么车在朋友中显得不够上档次而感到惭愧,从来没有!80年代我在央美可以说是个“首富”,当时没有几个人包括许多老师有什么作品销售,但因为一些欧洲学者来央美探访中国的艺术改革实验,去了我们的第四画室,结果那些人对我的作品大感兴趣,问翻译能不能买我的作品,在他们眼里,那些作品太独特了。记得1987年,也就是我最早卖画的时期,很快就成了“万元户”,经济上的独立,使得我很早就告别学校宿舍,在学校附近很不错的地段租了四合院当画室,二十多岁就开始了职业艺术家的生活。后来,欧洲朋友相互介绍,又继续有人找到我的画室,参观、买画,这些经历,对我毕业时期的创作和职业选择有不少影响,那时我就对找一个四平八稳的“铁饭碗”毫无兴趣,我一心只想做职业画家。后来就自费出国深造,去更大的世界呼吸新鲜的艺术空气。在美国,我继续卖画卖得不错,回国时也带回了一些钱,还举行过一个个展。之后,我一直向往自由,对画室的空间改造兴味十足,无意中在房产未热的早期买了不少便宜的房子,不料后来慢慢涨价,有的出售,老天帮我摆脱了穷困,成就了我的绘画与金钱、物欲保持相当的距离。

丁曦林:怪不得。那么,在自由自在的绘画生涯里,你经常阅读哪些书?哪些外国艺术家、哪些中国前辈对你影响至深?

张永旭:我读书很杂,就像吃东西,五谷杂粮以及鱼肉鸡鸭蔬菜等等,只要有营养,都吃。可以说,我什么书都爱读,真的,早期爱读契诃夫、陀思妥耶夫斯基、三岛由纪夫等等作家的作品,近些年看得最多是欧洲思想史,神学,早期喜欢的外国画家是门采尔,意大利的古图索克、里斯托夫妇,我还喜欢鲁迅,读过他许多作品,耳熟能详。

丁曦林:永旭,谈谈你的童年吧。你第一次拿起画笔画画,大致在什么时候?最早的艺术启蒙或引导,是哪一个人或哪一桩事?

张永旭:念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画画,可能是天生的兴趣。一开始,学校老师发现了我的特长,让我当美术组长,负责出黑板报,于是我主动请父亲教我,那时父亲辅导我,是从练写毛笔字开始的,先练写字,后来自己用毛笔临摹了好几本的连环画,兴味不减。画油画,是到了高中后期、决定报考高校志愿的时候,那时我对中国画感到需要“口诀”和“公式”才能完成的造型深感怀疑,决定主攻油画,而且填写报考美院志愿的时候没有第二选择,只有一个专业——油画。我画画的最初启蒙,可以说就是来自父亲,我很小的时候,他在家乡一个又高又大的巨幅牌楼上专心致志地画毛主席像,我站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在父亲的笔下,随着每天一层层油彩的增加,人物的形象开始渐渐显现,好像今天的喷绘打印机,看到一幅巨像的诞生过程,是异常奇妙的,也激起了我的兴趣。当然后来看到了一本不算太大的画册—— 《门采尔素描集》,我很容易就接受了德国乃至欧洲表现主义的感召力了。

丁曦林:你什么时候开始清晰地意识到:我要做一位画家的?

张永旭:中学时期,那时我就意识到,我要当一个画家!但当时身边没有专业的老师啊,怎么办?自己探索,就像是受到森林的诱惑,自己饶有兴味地在林间探索、发现,找乐。功夫不负有心人,量变产生质变,通过大量写生,画艺明显提高。有一阵,我突然对人体绘画有兴趣,几乎每天钻研解剖,桌子上也有类似的书籍,我妹的同学没事来我们家串门,平时与我都不怎么说话,一天这个女生忽然问我:画那些干什么?我说学画都要学那些,是练基本功,不然以后就画不好。谁料她主动提出:你画我如何?“画你?”我一听又惊又喜,当时还是冬天啊,我赶紧将屋子里的炉子架旺,而她慢慢脱下衣服,很快就全裸了。我看了浑身颤抖,赶紧拿出纸笔画素描,画了两张,一幅站着、一幅坐着,画完我走近她,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胳膊说:画完了!她穿完衣服就出去了,那时她十八岁!

丁曦林:少女太纯净了,纯净得纤尘不染,她认为艺术就是这样的,干干净净!你那时也很年轻、单纯,职业道路有很多可能。而最终选择成为了一个画家,而不是摄影师、歌唱家、会计师、企业家,这些是偶然还是必然?

张永旭:怎么说呢,是天性决定命运吧。我非常痴迷作画,渴望描绘,奇怪我们那个地区高考升学率一直都很高,可能与我们的生活环境有关吧。自出生后有记忆开始,每天听着军号声,在一天不听到吹熄灯号就睡不着的军事化环境里长大,很容易养成敢于吃苦、严守纪律的习惯。所以,当我热爱画画,渴望绘画,画画就成为我的“战斗任务”。即便没有老师给予特别栽培,没有严格的绘画作业,只是凭着自己的毅力,也能专心致志投身于画画。可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做绘画以外的事情,更没想过当企业家。我祖父在上海的时候,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军官,又在浙江买过田地,照理我们家也有经商的基因,而我却觉得做生意不是非常体面的职业,甚至是抬不起头的生计。高中毕业那年,我已经被人拉进了招收新兵的办事机构,是我母亲一把将我从那里拉出来,问我:你不是说想当画家吗?是啊,我一直想当画家啊,人生最紧要的关头,有时往往“一步”就会造成完全迥异的生活道路。

丁曦林:永旭,生活中,你的朋友多吗?友谊、爱情等等与你的绘画什么关联吗?

张永旭:我的朋友很多,什么层次的都有,有趣的是,绘画圈的朋友在微信里从来不会讨论艺术,相反圈外的朋友间,我们反而倒是经常谈论艺术与人生的话题。我有许多买家,他们不仅买我的画,也会始终关注我、联系我,留意我绘画方面的发展变化,这些人的存在,让我觉得,画画其实是表达思想和态度,他们关心我的艺术变化里的情趣和想法。

丁曦林:你在美国待过很长时间,回国定居后还去过美国吗?回望“漂泊美国”,什么经历对你的艺术观念有所影响?中美两种文化,你有怎样的认识和感悟?

张永旭:我在美国待了六年多,回国定居后,又断断续续去过几次。我是喜欢那里的,艺术观念非常超前、自由,艺术无奇不有,看重的是个性的表达和观念的释放。但我也看到,不少国人在国外的主要目的是赚钱,镀金,真正想了解所在国家文化精华的并不多,很可惜。说实话,多数艺术家出国发展找不到好的“出路”,个别持不同政见的人只是通过各种“炒作”搞大影响,我在美国遇到从内地去的画家,能够熟练地运用英语阅读和研究西方艺术潮流的几乎没有几个,他们生活在非常隔膜、闭塞的环境里,他们所了解的艺术信息不过都是从港台“二手”渠道里获得的,可悲吧。有的海外艺术家,在美国住了几十年,用的吃的画的玩的,比中国还要中国,圈子永远那么几个人,大家经常见面只因为孤独。我的体会是,即便身在新疆或中国内地有些城市,开放、闯荡意识完全可以持续和强烈。

丁曦林:很独特的感受。你在美国或中国,一个人专注于绘画,有赖于强大的绘画热情和意志。绘画之外,你爱好哪些或消遣什么?画累的时候,如何获得精神或身体的放松?

张永旭:我喜欢结交朋友,但也善于独处。我有时感觉自己属于“孤独的动物”,我喜欢跑步和各类体育活动,爱好读诗歌,唱歌,有朋友一起玩最好,独自玩乐也可以。

丁曦林:性格决定命运,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对你的绘画有意味着什么?

张永旭:人与人的性格有一些差异,但那些不同不足以造就英雄和平民的区别,真正问题在于,在社会里,你成为一棵大树的枝干、还是树叶、还是树根、还是招人喜爱的果实,都是复杂的经历和环境促成的,当然与自己的个性也有关系,但经历和环境的驱使更加重要。

我知道我是一名画家,但假如生活环境需要我成为一名歌手,或许我也一样敢于去尝试,并且真的成了歌手,这就是环境的因素。人好比沙子,或黄沙、或青砂,等等,当沙子掺入了水泥就变成坚固的“存在”,就变成了“角色”。命运是什么,我觉得命运与成长道路上的知识教育、道德教育、理想教育等等息息相关。我个人觉得,无论作为艺术家还是其他社会人,我们需要传递给外界的是正能量,而不是颓废、无聊的负能量。艺术要让人们生活更加美好,而不是价值观、生活的混乱和堕落。真正的财富永远不可能是银行的存款,可惜那些误入歧途的灵魂在接近生命终点的时候还一头雾水,虚度一生。

丁曦林:回顾你自己的道路,你自己拍板做的决定或事情,哪个堪称“伟大”,哪个属于“失误”?

张永旭:呵呵,怎么说呢?画画上的事儿基本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每个重要关头的决定都很“伟大”,最伟大的是教育自己的孩子,她也喜欢美术,有着学习美术的意愿,我问她是不是还有其他选择呢?别急,多想想,一旦真想学美术,我也可以教啊,不用担心,永远免费。她不久又问我,学医学如何?我说好啊!这也是我最成功的拍板,我不是替她选择,而是发掘她自己的兴趣,事实上,走艺术道路非常迷幻,百分之九十多的人依靠创作而不会获得体面的收入,这种境况最后会慢慢打消人的信心。

当然,赴美深造后没有盲目滞留而选择回国,也是我自己拍板的“伟大决定”。

要说“失误”,人人难免,今天的各种成就都是“失误”换来的。

丁曦林:老兄,你如何评价你自己的过往经历?作为一个画家,你的作品对于“艺术史”或“艺术发展”的作用或意义?

张永旭:呵呵,我年轻时敢想敢干,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美术工作者,“艺术史”的作用是大浪淘沙,将美术发展运动中的许多泡沫冲刷掉。我自己不对自己做“艺术史”评价,这是后人的事情,100年后、300年后,谁存在谁不存在,任由后代评说。但我觉得问心无愧的是,我是中国当代美术史发展中,首次将美术与“严酷生活”相结合的中国最早政治POP艺术家之一,因为种种原因,有些作品至今没有发表,有些因为我在国外期间大家没有及时找到我,但我也不急躁。为什么?因为这些文献作品一旦公之于世,中国当代美术史会因为“发现”了我的那些作品而显得更加完整,你看过我80年代末的毕业创作,我相信时间的力量。人生无需太多功利,顺应大势而表达自我,就好。“在路上”的过程才是人生的乐趣,如果把每个节点看做一次坐标的话,连成一起的那个优美曲线,就是人生之路!

丁曦林:你目前仍旧有旺盛的创作欲,可喜可贺。哪一天,一旦真的画不动了,你想过做什么吗?

张永旭:一般的油画家,过了五十岁往往就不行了,不仅仅因为精力和体力,更因为观念和创造力。但我估计自己即便画到很老都能保持想象力和创造性,我的创作源泉涓涓不断,我每次深入新疆,就感觉到永远有画不完的东西。创作早已成为我的行为习惯,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当然,如果真的哪天画不动了,我想我会写书,写出自己的绘画经验、感受,与更多人分享,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们。

丁曦林:请谈谈你的大学老师。譬如葛鹏仁,他对你的绘画发展有着怎样的启发或评价?还有哪个大学老师对你影响至深?

张永旭:我就读的中央美院油画系的第四画室,当时是一间刚刚成立、以研究现当代艺术为宗旨的画室,当时因为艺术领域有冰融迹象,但并未完全开放,整体来看,围绕美院教育的还都是苏联体系的东西,譬如色彩以及色彩的组合都会从画面里传达出不同的声音气氛,但在80年代中期就有老师说:我见过红马、黑马、白马,却没有见过蓝马,显然是对蓝骑士们的怀疑。

当年认为梵高、塞尚很难读懂的老师,自然不会对第四画室有什么好感,高年级毕业的师兄工作分配也不是太好,当然我们那一届分配更差,我几乎是被扔到了边境。一座中国最权威的艺术大学,优秀的人往往都不得不接受各类苦难。当年,葛老师经常对我们说:历史一定会滚滚向前的,再大的压力由我们老师顶着,你们放心、放手去画吧,他说得我们心里很温暖,直到最近,我才听说,那时校方对于是否撤销第四画室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

在央美念书的日子里,葛老师与许多年轻老师一样都住在大楼里,学生四人一间,老师一人一间,平时我们去他的房间谈艺术聊生活,感觉他有燃烧不完的活力。后来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进入的是其他的画室,也许因种种磨砺而早就葬送了艺术梦想。近期听说葛老师出了一次车祸,好在治疗及时,我去看了他,见他花白的头发和缩小的身影,心里倍感难过。

谁的成功都离不开老师栽培,借此机会,祝愿老师们一切都好!

丁曦林: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今如何看待名利?

张永旭:对艺术家而言,名利是一个看不见却时时存在的锁链。你若看穿了它是身外之物,淡泊方能宁静致远。你若沉迷其间无法自拔,贪心和欲念不仅惹祸,还制约绘画。我不是超人而不食人间烟火,但我时时警惕这一点,一直力求保持艺术的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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