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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地人物和牧歌情怀(评论)

2016-11-22杨晓敏

红豆 2016年7期
关键词:老爷子车站家乡

杨晓敏,河南获嘉县人,河南省作协副主席,郑州市文联百花园杂志社原总编辑,《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小小说出版》原主编。

1986年至1989年期间,谢友鄞就以短篇小说《窑谷》《马嘶秋诉》连续两届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或许是地域文化氛围的影响,谢友鄞的小小说体现出浓郁的边地牧歌情怀:旷达、抒情、沉郁,男女人物的刻画长于浓墨重彩,性格鲜明。

也许“老人”二字本身就带着岁月厚重的沉淀感与沧桑感,《边地老人》中的辽西故事,在作家散淡从容的字里行间,带着边地特有的风情,从远古缓缓而来:“一溜儿老头,撒蘑菇似的蹲在墙根下,晚春了,仍穿着青棉袄、抿裆裤,像旧书插图里的庄稼儿。”生动形象的比喻,简洁明了的白描,交相辉映,一段简短的文字瞬间如锦添花,极富质感与表现力,给读者带来美的阅读享受。

作品中的房东老爷子无疑是边地老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家中棚顶的蜘蛛网悠悠哉盘踞了几十年,就可以看出老爷子对于自然万物心怀敬畏。“房东老爷子家,墙上挂排猎枪,棚顶吊盘巨大的蜘蛛网,颤悠悠垂下,又悠悠然缩回去。蜘蛛结网几十年,老人不准任何人碰它。蜘蛛精摆的阴阳八卦,它盘踞在八卦图中,占卜着吉凶祸福、世事沧桑。”

但是老爷子对于自然的敬畏又不是迂腐的,那是一种充满着自信与智慧的敬畏。砍伐树王,遭遇传说中树王精的报仇,老爷子坦然机智应对,瞬间化解了一场人与树的凶险对弈。

“老爷子带人伐树,那是棵树王。根部被砍断,还不倒,活成精了。汉子们唬得变色!老人猛然醒悟:它恨,它要报仇!老人脱下布褂,朝山坡下忽悠一甩,树王误以为是人,顺势扑下去,轰隆倒地了。”

老爷子的生存智慧,来自于他对人类自身对人间万物的了解,来自于与自然界万物的和谐相处。老爷子看山护林,对于猎杀猎物自有一番理论,乍听简单,细思却不失深奥,透着自然生物和谐的生存法则。“野物不挡道,就甭开枪。你养儿育女,人家也生儿养女,各过各的日子。”

老爷子讲远古的传说、生存的血腥,讲得惊心动魄、讲得惨不忍睹,听之心生震撼。尤其对“家乡”的理解深邃而深刻,引来读者对“家乡”更深层次的解读。“老人深沉地一笑:什么叫家乡?你在这儿生活过,不管你生活多长时间,不能叫家乡;你在这儿出生,不能叫家乡;你在这儿有亲属,不能叫家乡;你有实实在在的亲人埋在这里,这儿才是你的家乡,你才刻骨铭心地永远不会忘记它!”

通篇阅读,文字叙述颇有气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边地文化和历史,造就了边地人特有的本性和气质。作品写边地老人,写出了老人纯朴的生存状态和涵养豪气,边地老人的人物形象才能立在读者心里。写边地故事,写出了边地远古的传说和历史大背景,于是边地故事才多了一份岁月的厚重感。《边地老人》一文把地理环境设在国家的尽头——“边区”,时间设定为生命的终点前的最后一站——“老人”。这样一个双重的“尽头”处,不知是作者有意设定还是一种巧合。但是至少让人得出这样的感悟,算是人生的总结和反思吧。对于将去者或许只剩感慨,而留给依然要活下去的,则是无边的思索和掂量。

《车站鹰雕》讲述了荒无人烟的大碱滩上一个无名小站站长、一个女孩和一只鹰雕的故事。一个小到没有名字的车站,没有合格的饮用水源,只有日子日复一日的寂寞流转,却在那片荒凉的大碱滩上守望了半个多世纪。姑娘的出现让人在阅读时感到一丝暖意,也是荒原上的一抹亮麗。姑娘出现,引发鹰雕和狼之间的搏杀,与其说是一场意外遭遇,倒不如说是小站大环境恶劣的缩影。但即使如此,作品中却无时不蓬勃着一种英雄的浪漫情怀。

鹰雕的主人女孩因为好奇大碱滩还有一个火车站,于是独自来瞧稀罕景,岂料身后跟来了一只饿狼。鹰雕为了护主同狼展开了搏杀。最后狼落荒而逃了,而鹰雕的眼睛却受伤了。车站站长和女孩在救治鹰雕的过程中相识,女孩也因此了解了车站在大碱滩的艰难生存。

“女孩知道了,这里没有好水。可是,站长告诉她,早年,大碱滩上有一条河,河上能行船。行船时,须护生。船上的人,不许伤害落在船上的鸟类,不许伤害船上的老鼠。有位船主,喝酒吃饭时,老鼠溜过来,两只爪子扒住菜盘,鼠须抖颤,像个老爷子。船主恼了,一脚将老鼠踢飞进水中。船主喝得醉醺醺,站在船头撒尿,掉河里,淹死了。空船上剩下一碗饭,一盘菜,祭奠似的向下游流去。河水流光,才有了这条铁路,这个小车站。”

站长讲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也讲述了一个自然的因果。不管传说因果真实与否,大碱滩的自然现实都不能改变,车站面临的生存危机依然存在。人类也许一时改变不了自然生态,但是人类可以改变自我生活的条件,女孩从此开始给车站送水。

著名评论家寇云峰说,“谢友鄞的语言有浮雕感”,如《车站鹰雕》的结尾:“你看,女孩牵着骆驼,回来了。北边地平线上,红彤彤落日里,驼头高昂,驼颈弯曲,女孩走出红日。红日探头探脑为她送行。一只鹰雕悠然扇动翅膀,为她送行。一轮美丽如歌的红日,一峰雄壮的骆驼一只威风凛凛的鹰雕,一个漂亮的女孩,将天地装饰得灿烂辉煌!”高度精练,大气磅礴,修炼到如此境界的语言,在谢友鄞的小小说中比比皆是,有读者来信说他的小小说像油画,像浮雕,这都是语言艺术的感染力。

东北地域的荒寒、粗粝融汇着文化的蛮莽、驳杂,空间的广袤、绵延承载着岁月的丰富、悠久。车站和鹰雕无疑都是大碱滩孤独的守望者。车站在荒芜的大碱滩固守着一份社会责任,责任的背后是一份坚持和毅力。鹰雕与饿狼搏杀、忠心护主,同样是责任和毅力的体现。车站站长和女孩代表着许许多多甘愿为此奉献的守望者们,他们是孤独的也是幸福的。小小说以女孩开始给小站送水结束,这是一份温暖的传递,也是一份责任的传承,是小站站长苍凉悲壮的人生旷野上掠过的习习春风,也是我们人类生存中让人欣慰的绵绵不绝的希望。

谢友鄞的边地小小说系列作品,在当代文学中具有独特的审美性,于一点一滴的追寻与垒叠中,建造出了一种“牧歌式”的精神情怀。而谢友鄞以高度凝练又极富表现力的语言“彰显新的内容和形式,关心人类的生存、思考人性的存在、探索历史的趋势。”使得他的小小说作品读来常有身临其境之感,在一份浓郁的边地风情中,又不知不觉坠入时光的隧道,让人对过去、现在、未来,对人类、自然,产生一连串的思索与拷问。

责任编辑 卢悦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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